寢殿內熄了燭火，漆黑一片。</br> 姜憐一身白色寢袍，坐在窗子邊，望著窗外，豆大的雨滴砸在手心，空氣中泛著絲絲涼意。</br> 姜憐衣衫單薄，臉色微白，她卻渾然不知，望著落在手心的雨水，眸光黯淡。</br> 這雨不知要下上多久，也不知，他現在可曾走遠。</br> 夜雨難走，望他諸事小心。</br> 這一路，要平安。</br> 往后她便不護著他了，他自由了。</br> 姜憐苦笑，明明她應該開心才是，做到了要護他的承諾，即便今生她走錯一步，也不會再害了他。</br> 可她的心，為什么那么疼……</br> 他對她說的那些話字字句句都像是印在了她的腦海中，讓她忘不掉。</br> 臨別的那一吻，她沒有推開，甚至懷有私心的回應了他。</br> 蒼玄說的不錯，是她忘了身份，是她縱著他，讓他次次犯上。</br> 雨滴落的聲音沉悶，姜憐的心起波瀾，卻又變成一潭死水，再無漣漪。</br> 蒼玄臨走時，說要她等他回來。</br> 他似是有事情要告訴她。</br> 可如今一別，怕是此生再不相見。</br> 她現在只有一愿，愿息影知分寸，莫要傷了他。</br> 遠處空中雷聲炸響，漆黑的雨夜中，雨勢更甚。</br> 房檐下，影一靜靜的坐落在房梁上，望著窗邊的姜憐。</br> 許多事，他也不曾想通。</br> 身為影衛，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影一都異常清楚，他想，不管是他還是大人，或是殿下，應當都是清楚的。</br> 今日亭下的那一幕，不該出現。</br> 身后房梁出現一聲細小的異響，影一未動，也曾不提防。</br> “老大老大，有消息了。”影六一身黑衣已被雨水淋濕，他毫不在意，聲音有些激動。</br> 影六蹲在了影一身旁的房梁上，剛要開口告訴影一，他探聽來的情報，就看到姜憐坐在窗邊，雨水已經濺濕了她的衣袖。</br> “老大……殿下她……這是怎么了？怎么怪怪的？”一向沒什么心思的影六如今也看出了姜憐不對。</br> 影一眸色深諳，望著姜憐，她何止是怪，簡直太過反常。</br> 反常到讓他有一瞬的懷疑，她到底還是不是他們所熟悉的殿下。</br> “老大，不然我們去勸勸殿下，她傷勢未愈，這幾日又甚是勞累，不曾歇息過，再這般染了寒氣，恐是要病的。”</br> 影六再大大咧咧，此時心思也細膩了起來，平日里都是大人照料殿下，他們說的話，殿下未必會聽……</br> 可他們也不能就這么看著她吹冷風，傷著自己。</br> 影六剛想下去，就被一旁的影一攔下：“別去擾殿下了。”</br> “可是……”</br> “沒什么可是，殿下若是病了，還能歇歇。”影一話語聽起來甚是冷漠，但影六卻是聽的明白。</br> 他說的沒錯，這幾日的事情繁多，每件事看似都那么巧合，但細查下去，就會知道不止巧合。</br> 所有的巧合都是早有預謀。</br> 殿下忙來忙去，也歇不下，有些事也急不得，或許著涼了，還能多歇歇。</br> 反正他們就算勸，怕是也勸不住。</br> “查到什么了？”影一問道。</br> 影六調整好姿勢蹲好房梁，難的正經起來：“皇上今日不止傳了大人，還有息影大人也被傳令進了宮。”</br> “從宮中出來，息影大人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就和大人一起出了城，至于出城做什么，去哪，沒有人知道。”</br> 這些都是影六從死士那邊相熟的人口中得知的，原本想去找魑魅和魍魎，但想來他們應當不會告訴他。</br> 私自打探這些事情，很容易被人懷疑。</br> 影一默了一瞬，沉思片刻道：“為什么這么匆忙出城？息影大人有時間交代，大人為什么沒有給我們留下消息？”</br> “………”影六挫敗的搖搖頭，他不知道。</br> 原本影一就覺得奇怪，影六打探到的消息讓他更是想不通。</br> 皇上是下了什么命令？讓兩位大人這么匆忙出城？</br> 蒼玄大人對殿下那般……在意，竟是連一句話都未曾傳回……</br> 還有他問殿下時，殿下說，他走了……說明殿下是知道大人出城的事。</br> 殿下還讓他接管影衛，聯想這些，影一心中有一個不好的預想。</br> 可眼下也沒有辦法證實，只能等。</br> 等他們回來。</br> 又或者，大人……真的回不來了。</br> “老大……你說殿下她是不是因為大人冒犯的事，真的要……殺……啊。”</br> 影六話沒說完，頭就被影一拍了一掌：“別胡說，殿下若真的想殺大人，在亭下時那把匕首就該刺進去了。”</br> “也是啊……”影六揉揉腦袋。</br> 他再蠢也明白，大人心悅殿下，對殿下有了不該有的心思，而且還……冒犯殿下了。</br> 反正他是不敢有那樣的心思，也沒有那種心思，他只想好好干活，多吃些好吃的。</br> “老大，不然我們派人去找大人？就算現在出城了，應該還沒走遠。”影六還是有些擔心。</br> “老實待著，大人他們出城是皇上的命令，也許辦完事情就回來了，我們做好自己的事情，護好殿下就是。”</br> 影一心思沉穩，現下他們突然出城，除了皇上和殿下恐怕沒有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br> 三皇子一事又需得謹慎行事，近來事情繁多，大人不在，影衛多數被調至錦王府。</br> 府內人手不夠。</br> 影一更是要小心謹慎才是。</br> “小六。你去趟錦王府，讓十三派人躲開死士的眼線，潛在宮中，一旦發現息影大人回來，立刻來報。”</br> “是，老大。”影六應聲離開，消失在漆黑的雨夜。</br> 影一靜靜的坐在梁上，眸光一直落在姜憐身上，她不知是不是睡了，靠在窗沿，已經很久沒動。</br> 雨水肆意的拍打在她的掌心，靠近窗外的半邊衣衫已被雨水浸濕。</br> 沉思良久，影一從梁上下來，身形輕盈落下，不曾發出聲響。</br> 輕手輕腳的走至窗邊，適應了黑暗的眼睛，并不覺昏暗。</br> 走近了她，影一怔了一瞬，立刻跪下：“殿下，夜里寒涼，小心身子。”</br> 她竟是沒睡。</br> 姜憐動了動有些凍僵的身體，沒有一絲溫度，她回眸望了眼跪在那的影一。</br> 眸中的失落隱在夜色中。</br> 恍然間，有一瞬，她以為蒼玄回來了，可她也知道，他不會回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