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飛,連仲,李森。”
空蕩蕩的宿舍里,被點到名字的兩個少尉一個上士沉默的提著行李走出營房。唐龍巴巴的扒著窗戶看著他們三個在接兵軍官的賠笑中絕塵而去,不由深深嘆了口氣。他們三個一走,整個二營就剩下他跟廖耀湘了。
唐龍一邊嘆氣一邊把自己的行李一腳踢到床底下,然后搬出訓練的背囊跟槍械開始按照平時*課的內容開始訓練。廖耀湘一大早就不知道哪去了,空蕩蕩的營房里就剩下唐龍一個人,單調的口號喊得異常凄涼,聽著自己的口號喊得如此形單影只,唐龍不禁有些憤怒,索性也不再喊了,開始發了狠的玩命訓練。
狠狠地折騰了一上午,發泄掉了多余的精力,唐龍把汗濕的衣衫往床上一扔,換了件干凈衣服搬了一個馬扎坐在院子里曬太陽。太陽轉到正南方的時候,一陣微風吹過,卷起了幾片紙屑。唐龍追了上去,把紙屑抓在手里,拿起被丟在角落里的掃把把小院仔仔細細的掃了一遍。
唐龍正在倒垃圾的時候,廖耀湘回來了,手里提了兩瓶黃酒一包鹵肉跟一包花生米:“都走了?”
“走了。”
“走了好啊,早點過去也好早點適應。”廖耀湘走到門廊下,擺好酒肉:“唐龍,洗手吃飯!”
兩人席地而坐,唐龍吃的慢條斯理,看著吃口肉就要喝口酒,伸長了脖子使勁下咽的廖耀湘,不由啪嗒啪嗒掉下了幾滴眼淚。
“喲,沒想到,你還會哭啊?”
“營副......”唐龍趕緊把眼淚抹干凈。
“不是吃不下,嗓子腫了。”廖耀湘張開嘴巴啊著,嗓子果然腫的厲害。
這頓飯吃的沒滋沒味,廖耀湘看著唐龍把最后一塊肉吞下肚,摸出一根煙點上,又遞給唐龍一支,“打掃衛生。”
“是!”唐龍拿臉盆打水,找抹布,取拖把,兩人開始拖地板,擦窗戶,打掃干凈一間宿舍就鎖上一間。營房科的幾個士官拿著封條走進小院,默默的看著兩人滿頭大汗的忙乎著,他們都能體會到他們現在的心情。
打掃完最后一間宿舍,廖耀湘去營部把行李搬了出來,唐龍連忙上去提在手里。廖耀湘整整軍容跑到幾個士官先頭行李,營房科長連忙阻攔,說老廖,老廖,別!咱用不著這樣。但是廖耀湘堅持報告完畢,鄭重的把一串鑰匙交給科長,轉身對唐龍說,咱該走了。
一輛早就等候在小院外的吉普車拉著唐龍跟廖耀湘出了營區,拐上了一條士兵們自己修的三合土路。唐龍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教導總隊一團。
就在二營兄弟們開始了未知的前程各奔東西的時候,葉青也在繼續他痛苦的人生旅途。
讓我們把時間繼續撥回葉青離開的那天早上,天陰沉沉的,淅瀝瀝的小雨下了一整天。又是去述職又是去辦理退伍手續,忙活了整整一天才算把事情搞定。直到晚上,葉青的小吉普才在一棟舊式江南小院前頂了下來。
葉青從吉普車里走下來,從后備箱里提出行李,然后緩步走到門前。沒有任何雨具的站在細雨里,打量著不遠處的家。
家......葉青瞇著眼睛想了好一會,自己已經快要忘卻家的樣子了。
人到近鄉心更怯,明明家門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可是葉青卻怎么也沒法下定決心去推開那道門。就那么的提著皮箱子彳亍在家門口,猶豫的不敢去開門。
突然,門從里面打開了,露出了葉文濤顯得有些蒼老的面容。葉文濤顯然也沒有想到葉青就在門口,父子倆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見面弄得呆在了原地。半晌,還是葉青先反應過來,小聲的囁嚅了一聲“爸,我回來了。”
葉文濤聽到這句話不由得覺得鼻子一算,“回來了......回來就好。”邊說著邊把葉青往屋里拉,一邊拉還一邊嘮叨著,“外頭還下著雨呢,怎么也不知道披個雨披,這么大的人了還是讓人這么不省心。”葉青則幸福的聽著葉文濤的嘮叨,然后像是木偶一般別擺弄著換掉了衣服擦干了頭發,被葉文濤一把摁在沙發上,還沒等他屁股坐穩,手里就被塞了一杯熱茶。
葉青小口啜了一口茶水,果不其然還是葉文濤最愛的苦丁。其實葉青從小就喝不慣苦丁茶,總覺得難喝的要命。偏偏葉文濤還老教導他品茶的藝術啊......苦盡甘來的哲理啊......什么的,弄得葉青煩不勝煩。但是時隔多年再喝道苦丁茶的時候,以前的厭惡突然都化成了甜美的回憶,小口啜著感覺到濃濃的苦味順著食管流到了胃里,然后又從胃里反了上來,那一瞬間,突然真的有種甜的感覺。
葉文濤慈祥的看著葉青小口啜著苦丁。一邊還打發他的勤務兵去鴻運樓買鴨血粉絲和小籠包子,他知道葉青最愛吃的就是這兩樣。轟走了勤務兵以后,客廳就剩下葉青父子兩人。這時候葉文濤就打開了話匣子,而葉青則認真的聽著。只是葉文濤絕口不提軍隊上的事情,反而一直在回憶葉青小的時候的糗事,不時自己還哈哈大笑。葉青只能一邊啜著茶水,一邊陪父親笑著回憶自己的童年。
不到片刻勤務兵就把飯弄了回來。鴨血粉絲,小籠包子。如此簡單的兩樣確是美味誘人。葉青深深的吸了一口著充滿了他整個童年的香味,然后毫不客氣的開始大快朵頤。葉文濤就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笑瞇瞇的看著葉青一口包子一口湯吃的無比爽快。“慢點吃......別著急......沒人跟你搶。”葉青邊吃邊聽著葉文濤的話,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一個接一個的塞小籠包子,不由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就流了下來。
吃完飯以后早有勤務兵去收拾桌子,葉青跟葉文濤則一人披了一件大衣出去散步。南國三月依然春寒料峭,可是在葉青心里,這一刻,比任何時候都要讓他覺得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