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詞,胡亂編的。”
沈厭眸中微光閃爍,嘴里說出來的話也是不清。
說話間陣圖中突然有了反應,大風刮起,周圍樹上的葉子也是紛紛揚揚,風刮起塵土,一時迷了眼睛。
沈厭立刻警惕,感知著附近的動靜,良久,漸漸平靜下來,并未有魂魄到陣圖中去。
謝安收手,抬眼望著遠處。
“你在看什么?”沈厭看著那方向并未有何不妥。
“沒什么。”
“走吧。”
“好。”
不是最后布陣者,看不見所招來的東西。
謝安坐在沈厭身旁,手摁在他膝蓋上,注入一股力量,腿上失了痛感。
繼而開口道:“你從未問過,我是誰。”
“我問,你會說嗎?”
“不會。”
“所以。”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向謝安伸手笑道:“謝公子,該走了。”
謝安抬頭看著他的眉眼一愣,這人…好似一貫喜歡沖著他傻笑。
心思一動,手離他的掌心還有些距離,可突然沈厭一收手,顛顛的跑到前頭,拿劍的手揮舞著,示意謝安跟上。
好險!
沈厭心想,剛才真是大意了。見慣了他一臉謹慎的樣子,突然愣神,望著那雙眼睛沈厭差點挪不開眼。
“不如我們真結拜一次吧?”沈厭興趣高漲。
“那我可做你兄長。”謝安道。
沈厭不依:“那不成。”
謝安冷冷的看著沈厭,盯的他心里直發(fā)毛,沈厭實在是不爽,道:“怎么,你看著有做兄長的樣子嗎?”
半晌,他點頭道:“嗯,我覺得挺有。”
“不行。”沈厭意志堅定不移。
“路上危險,我擋。”
“不行。”真好啊都不用動手了。
“傷你者,我殺。”吃軟飯的征兆啊,沈厭堅定:“前段日子,最有威脅性的就是你。不行,我有原則的。”
沈厭瞧著他站著一動不動。
“想好了嗎。”
“不要這么執(zhí)著。”沈厭狠狠的拍了自己額頭,心想這叫什么事啊。
·
來到一熱鬧地,找到一家客棧,沈厭讓小二搬了兩大壇子酒上了樓。
投宿一晚。
坐在客房里,倒了兩杯,小瓷杯實在不盡興,沈厭找來了兩大碗,給滿上。
送到謝安面前:“也湊合。”
“不喝。”
“無趣。”
既然他不喝,沈厭就自己仰頭痛飲了一番,有些累了,就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嘟囔著。
那眉頭就沒松開過。
謝安那雙節(jié)骨分明的手端起大碗,碗中還有些酒,他聞了聞,默默放下。
趴在桌上的人,猛地拍桌一聲,左右張望像是尋著什么,然后傻兮兮的盯著謝安的手看了看,又慢慢的把臉貼在桌上。
“跟你說個秘密,人死后轉(zhuǎn)世投胎,我就去賄賂了陰界當差的。”
謝安挑眉,似有了興趣:“那你所求呢?”
“唔這個…”沈厭捂住臉深深吸了口氣嘿嘿了兩聲,“再說。”
夜里沈厭躺床上左翻右翻睡不著,而謝安端坐在凳子上閉目養(yǎng)神聽見動靜不睜眼。
沈厭看看謝安的背影,又看看上方,眨巴眨巴兩下,閉眼。
-
接下來的日子,沈厭一直在追著遲孑的行蹤,因為那句話,他知道沈厭在找的人。
而謝安,自然也一路跟著。
到了遲孑曾留過的地方,沈厭就拉著謝安到人少的地方。
郊外。
“用你的箭追蹤這氣息的人。”沈厭攤開手給他看。
謝安現(xiàn)出弓箭,把沈厭手中的東西注入箭矢,手一松利箭離弦,金光環(huán)繞箭身直擊長空。
箭矢在空中停頓了一刻突然快速飛走。
“快追!”沈厭回頭看一動不動的謝安疑惑:“怎么了?”
謝安看著沈厭,神色一變抬手,接住剛才不見影的箭,帶著一股颶風席卷而來,四周被刮的凌亂,沈厭與謝安兩人身上有靈力護住才得以紋絲不動。
謝安收回箭矢。
竹林四處被這股力量橫掃一片,竹葉伴著沙塵紛紛揚揚,沈厭嗅到一絲異樣,靈敏回頭,迅速抬手抵住來人這一掌,此人笑著使力與沈厭掌心相印兩人力量來回問候著。
“聽這萬里惡鬼議論你在找我。”
地面上兩條痕跡,是被他猛的發(fā)力逼退出的,沈厭手腕靈活一轉(zhuǎn),突拽住他的衣袖,欲打在他的胸口,誰知被他另一只手擋住。
沈厭不急,全神貫注頓時兩人周身被一股力量包圍住,接下來此人每運功一分便得無礙一分,被沈厭限制住。
他封住自己穴道,一轉(zhuǎn)身掙脫沈厭的手,赤手相搏。
兩人你來我往誰也不放水,拳拳入肉,他突然猛的推開沈厭,邪妄一笑,爽朗少年聲:“許久不見,我同你打個招呼,至于這么回應嗎?”
是那山洞中的人?聲音跟眼神很像,只不過這俊俏模樣實在難以與之前那個獠牙外翻牽扯一塊去。
沈厭指著自己的脖子,那是剛才過招時被他掐出來的指印道:“我這也是禮尚往來。”
遲孑化解沈厭所設禁制,抖了抖肩膀,看向一旁不做聲的謝安陰陽怪氣道:“看著你們也不像一路人啊。”
“鏡方弟子不在山上待著跑這來湊熱鬧。”
沈厭:“和尚且還有下山化緣溜達的,我怎么就不能出來透透氣。”
“聽說你們這些修道人不能與魔族人來往,不然是要關小黑屋子的啊?”
“我們不算來往,是廝殺。”
“可你沒有啊。”遲孑別有深意道。
“剛才你手上摻著邪靈,我不知你什么原因松開手,但你確實十足十想掐死我,我也是如此。”
遲孑呀了一聲:“被你發(fā)現(xiàn)了,我來不過是想警告你,切記不要插手我的事情,那日在山洞的虧別忘了,不然…”
他眼眸緩緩望著身旁孤零的幾片殘葉,扯了扯嘴角,眼神一掃,幾片殘葉插入沈厭腳前的地上,黑氣沾染土地頓時干涸開裂,隔絕兩方。
遲孑臨走時朝謝安方向多看了幾眼,藏在衣袖的右手還有些顫抖,咬牙忍住,面子不能丟。
人走后一時有些安靜,沈厭動了動脖子道:“走吧。”
謝安走到沈厭身側(cè),抬手在他脖子旁,一股溫和之氣注入,沈厭好受了些。
“必須抓住他,然后捆起來。”沈厭揉著脖子往前走,心里那個氣,“沾著凈靈池水小鞭子伺候著,道行有多深,就痛他幾分。”
“你被打過嗎?”
“記事起常常挨打,后來師父打累了直接關我禁閉,也是我耐不住性子總?cè)堑膸煾笌煵畟儛琅!睕]想到謝安會問這個,反正這沒什么就不掖著。
“嗯,皮厚點也是好事情。”
聽了這話沈厭突然抓住胸口衣襟,臉龐蒼白,額間有虛汗。
“怎么了?”謝安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腕問道。
他緩了緩,搖頭:“沒事。”
剛才的疼痛來的快,去的也快。
謝安緊抓著沈厭的手腕,目光一凌,似在求證,反復幾次使用異瞳,那場景也不過一晃眼。
“怎么了?”沈厭不明他的表情。
“沒什么大礙,控制使用靈力次數(shù)吧。”謝安松開手。
沈厭覺得為難,“這哪是能控制住的?就像剛才,我若不出手,不就死在他手下了。”
謝安突然注意到沈厭一直避開他的右手,手腕處有隱約一縷紫色的光“你那只手怎么了?”
“沒…”沈厭后退半步。
“老實交代。”
“我剛才扯了他幾根頭發(fā)用它做指引,我離他的方向近時便能感應。”
“這樣。”
察覺他的語氣有絲不對,沈厭趕緊道:“我只是不想麻煩你,畢竟你的弓箭震懾力太大,遲孑會有所察覺,別這種眼神看著我,也不是嫌你動靜大,只是想試試新學的術法。”
謝安抓住沈厭的手朝四周晃動,南邊有反應,謝安一言不發(fā)邁步朝著方向走。
被他觸碰的手腕處微熱,理了理袖口趕忙跟上去。
看著謝安的背影,沈厭精神力又跑到別處去了。
甩了甩腦袋,轉(zhuǎn)過手腕,微弱且夾著危險的光芒在跳動著,這一路沈厭總覺得會有事發(fā)生,但他必須要逮住遲孑。
遲孑行蹤十分跳脫,這兄弟路子也是讓人琢磨不透,就像是耍著沈厭玩似的,雖然心里有猜測,但又不想放過這跟線。
茶館。
沈厭坐在二樓,眼睛不注視著樓下費勁口舌說書的先生,倒是一個勁的盯著大門口,只是偶爾抽出空來,看兩眼坐在對面的謝安。
是了,這個地方出現(xiàn)遲孑留下的氣。
“話說呀,玨山開祖師爺那可不是一般的奇,他不食五谷雜糧,只食那人世間吐納出來的濁氣,從而道行得到提升,人們信奉他,山神爺便守護這一方水土,可天命難違啊…”
注意力被拉回,看向臺上說的得勁的老先生,那雙手輕輕扇著扇子,喝了口茶潤喉。
臺下的人等不急,催促著他:“先生,怎么個難違,快講來!”
“是啊。”
老先生雙眼有些迷離,似在回憶多少年的過往,嘆了口氣道:“山神爺不是正神,是玨山百姓供奉出來的神明,那日,滿天老娃子成群在玨山盤旋,久久不離去,在玨山山頭飛了三日,便跑來山下城中百姓家里作祟,百姓受不了這物作祟,就去拜山神爺,過了兩日老娃子就不見了。可接著又遇大旱,顆粒無收,眼見著連孩童都快沒有啼哭聲了,百姓又去拜山神爺,大概半月之久,天空一陣巨響,甘霖降臨,解了旱災,百姓為山神爺修了神廟,造了神牌,長長久久受城中百姓香火。”
有聽者摸不著頭腦,打斷老先生:“這山神爺?shù)昧斯┓睿辛松駨R,得以安生,還有什么不滿足?”
老先生睜著那雙滿是滄桑的眼睛看向臺下這位后生,輕輕梳理了一下那花白的胡子道:“是啊,還有什么不滿足的,”接著他正襟危坐,表情嚴肅了起來道:“玨城百姓為山神爺造了神廟,那些信奉他的人,大事小事都去拜他,誰家丟了牛羊,誰家娶個媳婦婚后來求子,誰生活困苦求山神爺?shù)帽佑樱潜蝗斯┓畹纳衩鳎星蟊貞瑵u漸地人性貪婪,想要的就更多,但無非就是功名利祿,壽元美色。山神爺給,那些人也是敢收,不義不明之財來的快去的也快,那些違背倫常所得之物,變著花樣的從身邊溜走,甚至有些人過得比之前更加慘烈,凄凄慘慘晚年孤苦,而這一切都怪罪于山神爺,那些惡徒砸了山神廟,在他們離去之時,又是一陣巨雷,劈中了廟宇,一瞬時化為廢墟的廟宇沒有得到眾人的憐惜,反而他們啐了一口口,嘴里只有兩個字。”
嘿這家伙賣關子,沈厭正聽著,他這一停,不由得郁悶了,這是時辰到了,收攤了,老先生拿起扇子拍了拍褂子,說了一句明日繼續(xù),便從后臺走了下去。
自是有人怨他下去太早,而接著是鑼鼓聲響起唱曲兒的花旦從后臺靈巧走出來,身段婀娜,嗓子婉轉(zhuǎn)動人,秋水似的美眸掃過眾人,撫平了那些躁動,人們也靜下來,聽臺上美妙的戲曲。
沈厭手撐著腦袋,往門口多看了幾眼道:“今日怕是不會來了,不如跟我走走。”
也沒等謝安回答,沈厭就一翻從二樓跳了下去,輕巧的出了茶館,跟上了那位說書的老先生。
老先生七拐八拐,走到一家小酒肆,買了一壇子酒,一路哼哼著曲子回家。
推門,開的敞亮,拿出三個酒盞放在石桌上,去騰出兩個菜,坐下來,摸了摸那小胡子,略為客氣的道:“來者是客,快來陪老朽喝兩杯。”
沈厭從屋檐上跳下來,也不客氣的坐下來。
老先生:“這后生怎么生的跟猴兒一樣…”
“靈活是吧。”
“不,鬧騰。”
沈厭給兩個碗里倒了酒,剛想舉杯敬老先生一杯,老先生卻看了一眼謝安面前的酒碗。
“他碰不得這玩意,這俗物咱們來沾。”
“酒,是俗了些,不過是個好東西。”
沈厭先干為敬,一抹嘴角晶瑩剔透的酒液道:“我聽了先生講的故事,很想知道后續(xù),還請先生解了我這困惑,這山神爺后來怎么了?”
他一仰頭,隨后酒碗重重的放在桌上,竟有些苦澀的意味,緩了緩開口道:“他們啊,看見那雷劈了廟宇,你可知曉說了什么?是活該!他們心里想的是這般作惡的神明早該被雷劈了。山神廟成了廢墟之后,人們對片也是避退,不再靠近。”
“那之后?”
“之后,玨山再沒有仙澤庇佑,光景一年不比一年,山上也成了黑娃子的窩,人們不曾靠近,不敢上山獵物。那山上的生靈也絕了大半,山神也不知還在不在那里。他們自作主張修廟造牌,供奉香火,山神爺對他們有求必應,他們自作孽,不可活,貪婪如洞窟一般填不滿,到最后反而怪罪山神爺,那道天雷是對山神的懲罰,是他的劫啊。”
“他啊……”
一杯杯酒下肚,老先生已醉了過去,趴在桌子上打著呼呼睡了過去。
夜色朦朧,沈厭也沒有再去想這老先生怎么發(fā)現(xiàn)自己在跟他,一言不發(fā)朝著剛才老先生描述的廟宇去。
從剛才,沈厭的神色便有些不對勁,謝安不會多問,只是默默跟在后頭。
面前,大門還好,推開能過人的縫,門吱吱作響,進去之后,真是被毀的破敗不堪,無一處能下腳的位置,背后一股風從腳下穿過,前方開出一條路來。
沈厭眸中沒有任何波瀾,只是回頭看了一眼謝安,轉(zhuǎn)頭走向里處,神牌的確還在,只不過上面還有碎石壓著。
撫開碎石,把神牌放好在桌上,沈厭看著神牌眸中漸漸顯露一絲虔誠,雙手合十,閉眼,輕輕念了兩個字。
活該。
話語與神情不符,謝安盯著沈厭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