玨山,瘴氣四處彌漫。
陰暗,潮濕,壓抑。
與前段日子來時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樣,周身感知到惡意,是深深的惡意。
上空蠢蠢欲動的妖邪,在驅逐之力下也只散去一小部分。
以往山神不在,生息雖微枯,但這山頭依舊有靈性,萬靈生存與此修煉,庇護周邊不被妖邪侵蝕,如今它們沖破邊界進來,必是一場血戰。
為了得到山神的靈體,破壞制約妖邪的靈力護盾以此逼迫山神那點殘念,算盤打的夠響。
會在何處作法?沈厭四處張望不見人影,暫時不能想到遲孑跟程爾思會在哪里作法引來這些東西。
那個少年出現在沈厭視線,看樣子他傷的不輕,身上的血痕有些怖人,著白衣,發髻凌亂,身形更顯單薄。
“你來了,”少年眼中竟有絲縷希冀,開口:“你可能幫幫我們,山神大人不在這里,以我們的法力根本無法抵擋這些妖物。”
“你在哪受的傷?”沈厭注視著他身上的血痕,上面隱約有些黑氣,恐怕不好。
少年回憶:“今日我發現邊界有異樣,巡邏的人也沒有消息傳來,我就去查看,誰料想被人偷襲,我與那人打斗一番,他逃了,這才有空隙查看,發現抵御妖物的靈力已被擊散。烏泱泱一片的妖物從遠處聚集而來,數量太多,我們能力有限,怕是保不住連山。”
就是要你們守不住。
當然了這話沈厭不會明說。
若玨山受到威脅,山神靈體自然會有反應,只要有一星半點便會被遲孑察覺。
這里的死活遲孑全然不顧。
也不在乎。
他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就不會顧及其他。妖物聚集在此地,驅散不了的話玨山里道行弱者,只能是做果腹之物,這些靈澤充沛的精怪是上好的修煉圣品,沒有山神保護,讓周邊蠢蠢欲動的東西已迫不及待了。
這個時候沈厭必定是要多事了,不過陣勢這般大,沈厭心中也沒有多少把握。微微側頭,看了一眼謝安,心中思量,把師兄們引過來,怕也是一場麻煩,算了搏一把,留著后手,實在不行就再找找慕離。
“你還記得當初山神消失前有設過什么陣法或者留過什么話?”被帶來連山深處,沈厭望著一棵參天大樹問道。
這樹,與旁邊的花草不同,它茂密青蔥,生機盎然,只不過樹枝干上系著紅繩,這種紅繩與尋常廟宇系的紅繩不一樣,紅繩上有法力。
少年在樹下打坐調息,面色緩和些,睜開眼回道:“沒有,大人就是叮囑我們不管發生什么都不許下山,在山里潛心修煉。”
見著少年的氣息穩住,沈厭仔細看這參天大樹,圍著它轉了一圈,縱身一躍,落在粗壯的樹干上。
紅繩上有溫和的靈力靜靜圍繞,這里就像是靈力的源泉一般,有治愈的能力,沈厭伸手,五指輕輕觸碰,并沒有抵抗,他合上雙眸感悟。
少頃,睜開眼睛,了然:是命脈。
看少年模樣怕是不知道,不然他不會這么毫無顧慮的帶生人來這要地。
“這里是大人常來的地方,他只告訴我們受傷了就來這里待著。”少年瞧見沈厭的神情道。
“這個地方一定要加強保護!”沈厭面色嚴肅,“絕對不能讓那些妖物接近,不要怕殺生亂了修為,那些鬼東西邁左腳砍左腳,邁右腳砍右腳,它們威逼,你們也不要示弱!”
少年不像剛開始見面的模樣,此時雙眸含著是對沈厭的信任,他點頭,手上動作加快。為這處設下隱匿禁制,希望能藏的久些,拖到把這些妖物都趕出去。
既然山神沒有明言過,沈厭也就不多嘴了。這里是什么地方心思細膩的人自會領悟,而多說只會惹禍。
少年做好了一切準備,留下幾人守在這里,就帶著一波精怪到邊界處,先去聚集散了大半的靈氣。
而沈厭一言不發,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眸中思量。
現在他應該做的,是立刻找到遲孑跟程爾思。
謝安語氣淡淡道:“找到遲孑之前,先要做好準備,如果山神靈體出現,機靈些,搶過來,別犯懵。”
“什么?”沈厭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著謝安看了許久,開口道:“我們這是準備打搶了?”
“你容易…”謝安后邊的話沒說出來,迫于此時沈厭灼灼目光。
沈厭也是要面子的,那師徒倆的迷術都沒躲過,遇見就中招,丟人。
剛才要是謝安再多說一句,可能下一刻沈厭就撲上去揍一頓了。
遲孑的迷術有些特別,只要接觸過被施有術法的物件,不由自主亂了心智,發愁,一想到就發愁。
若遲孑跟自己正面斗一場,沈厭還不一定犯懵,總是分心著要去防備是否又在耍陰招實在郁悶。
“在想什么?”
“我在想遲孑把這些東西招來了,他會在哪里目睹這一切,洞察他所希望發生的事情出現。”
謝安眸中閃過一絲異樣,說不清。
沈厭盯著樹上的紅繩,突然發現自己蠢,“走,去山神廟!”
在那里,供奉著山神的神牌,被人們供奉,收食香火,就是拘在那處,他的靈體又能去哪里呢,他哪都不能去,只能在連城飄蕩,亦或者躲在某處。
兩人趕到山神廟時,看到的是程爾思蒼白著臉色,虛弱的倚著墻,像是被吸光了精氣。
程爾思周身是黑色的氣圍繞,他身側有個背對的人,不用多想,是遲孑。
“來的早了些。”遲孑余光中瞧見沈厭跟謝安來了,沒有動,勾了勾嘴角。
沈厭打量周圍,伸手觸碰冰冷墻壁,“你就是想用這種方式逼他出來?”
不管遲孑忽悠程爾思什么,不顧自己性命已經是蠢,禍連旁人就是難容。
“程爾思你想做什么?從夢境出來時,你向我表達對山神有愧疚,而現在你幫著他逼山神現身這又是為了什么?”
“恩人,我只是想幫幫山神,我想讓他自由,我想讓他回去,去他本來該在的地方。”事到如今,這蠢貨還信遲孑的話。
程爾思一直搖頭,試圖能夠讓自己清醒些,劇烈的疼痛,額頭冒出許多冷汗,抱著胳膊微微顫抖,后背是冰冷的墻壁。
“不是…不是要害他。”
艱難吐出這幾句話,話音剛落,大口大口吸氣。
沈厭:“你用他的精元找山神!”
遲孑轉過頭來,嘴角抿著,眼神幽幽,模樣與那日在山洞一般無二。
許是不忍心還是旁的,遲孑收回手,打斷了。緩緩起身手一揮,周圍懸浮著妖物的頭顱,靠得近的,離沈厭眼睛只有一指之距。
也虧得慕離,沈厭的眼睛能夠看到這些東西,妖怪的腦袋在沈厭面前露出傻兮兮的笑容,慢慢的伸出舌頭做出舔的動作,心中惡寒,沈厭雙眸寒光乍現,手握在劍柄上,說時快,手起,舌落。
入耳是粗狂的低吼聲,濕噠噠的血跡一直流著,有些還濺到了沈厭的衣袖上,惹的他心里,面上一頓嫌棄。
“大哥,這種事情,你應該要搶在前頭的。”沈厭轉頭看向謝安,目光夾雜著些許幽怨。
謝安一本正經的道:“知曉了。”
遲孑看著這兩人嘴角微妙上揚,注視著謝安良久,在人界竟遇到了不該遇到的人,想來也是機緣。
一個個顯露惡意的腦袋圍著沈厭及謝安,仿佛下刻要把兩人撕碎。遲孑的手不經意一動,這些腦袋瞬時帶著一股狠勁逼向兩人。
沈厭心一沉,持劍,注力一揮橫掃一片,不留余地,快狠準直擊要害。還未等謝安出手,山神廟里的妖物全被擊殺,污濁之氣被他一瞬之間凈散。
“耍著,好玩嗎?”沈厭雖有意避開,但臉上終沾染些許污穢痕跡,那一抹猩紅從他眼下慢慢滑落,襯得他此刻有幾分妖異。
似乎,他情緒有些異樣的波動。
謝安湊近,冰涼的掌心覆在沈厭持劍的腕上。
“沈厭。”
“嗯?”
目光被拉回,與之對視,沈厭雙眸微光閃爍,心頭一熱,這人是在擔心自己?
“我,”沈厭正打算回應他說無礙,誰知謝安面無表情一句這樣不好看,愣是生生把話咽下,隨后一副惡狠狠的神情:“一邊待著去。”
謝安摁住他的手一會,指尖微微一動,輕輕放開,老老實實待在一旁。
手腕有些發燙。
沈厭用手背蹭掉了臉上的血跡,不再看他,轉頭發現遲孑正一臉趣味的看著。
“你就沒耐心了。”遲孑的手揮向一旁剛得消停一會的程爾思,“我也是。”
整個人騰空,瞬時程爾思的臉色變成了紫紅色,窒息的感覺席卷而來。
程爾思掙扎著,雙腳撲通,做著無用功。
“你…要殺…我了嗎?”程爾思強撐著,迫使眼睛睜開一點縫隙,看著遲孑,“師父…”
遲孑沒有正視他,眼角卻盡是嘲諷:“怕了?”
“不怕,”程爾思停止了掙扎,“只要…只要您能信守您的…承諾,生死也只是師父…師父您一念之間。”
聞言,似在回憶什么,遲孑松手,給了程爾思喘息的機會。
手一甩,把程爾思給狠狠地摔在地上,“你的命,先自己好好揣著。”
用程爾思的精元探不出山神的位置,遲孑不想浪費時間,眼下最有用的辦法,就是逼他自己現身,而不是找他。
上空有邪氣盤旋,是時候助它們一臂之力了。
“想走?”
沈厭拽住了剛想離開的遲孑。
“我這么做不也在幫你,到時候山神現身了,你也還有機會。”遲孑道。
沈厭放開他的手,遲孑以為是默許了,面上一喜:“這就對…”
還未等遲孑把話說完,沈厭一拳打在他心口,這一拳實打實的,還摻了幾分靈力。
捂住心口,遲孑踉蹌后退。
沈厭語調平平:“過來,再讓我出會氣。”
謝安在一旁閑著,聽到沈厭的話,眼中隱約是笑意,星光點點。
“你偷襲。”遲孑咬牙切齒道。
沈厭兩手一攤,還順便抖了抖肩,滿不在意他的話,“偷襲?我不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出手的嗎,兄臺怕是暈了頭。”
“呵呵!想來你也是急了,畢竟若是被你師門知曉守不住神者魂魄怕是不好過吧。”遲孑強壓下不適,嘴上也說不出中聽的話。
拔起插在地上的劍,接著是劍與劍鞘摩擦的聲音。沈厭把劍合上鞘,往后一扔,謝安抬手穩當接住。
沈厭擼起袖子:“這都是后話,今日咱兩誰不好過,不好說。”
一聲悶哼從遲孑嘴里跳出。
又是一拳,打在他腹部,遲孑本想擋住,誰料想沈厭力氣那般大!單手直接錯位他的胳膊,此刻渾身疼。
這多虧自己那把劍,力氣沒白練的。
“來,再說幾句,我聽聽。”沈厭不盡興。
遲孑雙眸露出兇狠,嘴角上揚盡是嘲諷之意,“我知道一個人的秘密,你想要知道嗎?”
“什么?”沈厭不明他的意思,隨后故意道:“既然是秘密,就不要做長舌婦,不然留著也無用,我哪日清閑給你拔個干凈。”
秘密,沈厭沒那個興趣知曉,只不過見他的眼神一直瞟著往謝安方向看。
遲孑胳膊一抖,清脆的聲響,隨后手臂活動開來,也不惱道:“你總有一日,會求我。”
滾滾雷聲,黑云席卷,大風驟起,天象異常。
“你瞧,它們來了。”遲孑面無表情看不出情緒,就好似在敘說著無關痛癢的小事。
沈厭預感不妙,恐怕那白衣少年在邊界處寡不敵眾,這些妖怪闖了進來。
可這個時候,不能離開,讓遲孑離開自己的視線也太過冒險。
“你這么做,到底得到了什么,為了一個神者魂魄,不惜引來妖邪殘害生靈?”沈厭不明白,不明白他為什么如此有恃無恐。
哪怕他是魔域的人,也會考慮此時魔域能力不足,魔主修為不穩,這么做引各方修道人士記恨,聯合討伐,肯定是招架不住。
遲孑淡淡道:“我只聽任于主人,不論對錯。”
“看來你是挺忠心的。”沈厭打量著他。
“沈厭。”謝安出聲提醒他。
天象太詭異,再不去查看情況,怕是事情會到無法控制的地步。
沈厭:“你在這里守著他,不能讓他離開山神廟一步。”
謝安:“好。”
剛走幾步,沈厭駐足,回頭,莞爾:“謝安,我能信任你嗎?”
謝安:“可以。”
得到準信,沈厭頭也不回往邊界處趕去。
待沈厭離開,遲孑立即施法,與謝安隔絕。
像是極其嫌棄,不想跟他待得近些。
隨后謝安在他法術的基礎上,再加上一層禁制。
“你可真是煩人。”遲孑氣惱。
謝安抬手,隔空對著他前方一推。
衣袖微微一抖。
遲孑周身便是雷電,他若挨著一絲邊緣,后果不敢想。
命,誰都惜。
不敢動,消停了。
謝安雙眸顯露鋒芒,以及森森寒意,“你,安分一點。”
“我若得不到魂魄,便會毀了去,到時候沈厭還是一無所獲。”
“隨你。”
“你不在意?”
“遲孑,是不是活久了,就會忘記自己曾經的模樣?”
“我還以為,你們情同手足,不愿見他失意。”遲孑全當沒聽見一般,自說自話。
哪怕漸漸感知身體的痛楚,也沒停。
謝安不再與他對話,無視他,靜靜佇立與門口,雙眸望著遠方。逐漸逼近的黑云,是在表明,沈厭攔不住,就快要回來了。
而這里的人一個都不能少。
·
“咳…咳…”少年不停地在咳嗽,伴著鮮血,以及逐漸虛化的身體。
沈厭看著他這幅樣子,如鯁在喉,難言,明明注意到了他的傷口,可是沒有出言提醒。
一時大意,害了他。
少年:“我擔心…”
沈厭看著他若隱若現的身體,不明:“還在擔心什么?”
他眼眶微微濕潤,“我擔心…大人,再也回不了家了。”
風只是輕輕一刮,就吹散了,少年的尾音,及虛化的身體。
沈厭蹲下來,看清地上有一顆赤色珠子,拾起。
起身,兩眼掃過之處沒有任何生息,盡是陰寒冷冽之氣,精怪與妖物的尸體遍地,血腥味就在鼻下幽幽飄蕩。
他們的大部隊,還在往前走,沈厭極力追趕,到了連城城門口,見著幾個妖怪腦袋在大力撞著門。
城門口沈厭設下的屏障,耗不住它們不斷的破壞。沈厭瞬步過去,一拳打飛,接著修復中間有細微裂痕的地方。
突然后背一陣撕裂疼痛,眉尾一跳,強忍住,手上功夫不得停。
好家伙,這是咬著不打算松口了。
沈厭忍到極致,猛地轉身,竟被它順勢咬下一口。
“嘶…”
倒吸一口涼氣,后背不用想定是血肉模糊,沈厭眸子里閃過殺意。
手快控制住懸掛的頭顱,正想滅了它,城門吱呀作響。
“回去!”
開了一點縫的門立刻合上。
沈厭一分神,妖物頭顱即刻鉆了空隙,脫離他的掌控,迅速幻化肉身,是只猛虎。
呲牙朝著沈厭低吼,恐嚇。
“貓兒?”沈厭笑道。
“哼!”
貓兒重重的鼻息聲,控訴著自己對沈厭的表現不滿。
沈厭沒忍住,走近它,順了順它的毛發,輕聲:“乖。”
大貓僵住了。
后頸處啊…它微瞇著眼,喉嚨發出細小的咕嚕嚕聲,怎么辦腦袋突然想蹭蹭。
腦袋上的熱意讓它遲鈍了,突然它意識到不對,一抬爪子想要襲擊沈厭。
沈厭即刻退開,不贊同道:“也沒有某人說的順和,真是不懂事。”
大貓抬爪子一看,它的指甲全沒了,抓泥地都有些疼。
帶著怨恨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沈厭。
怪不得蠢到用腦袋去撞城門。
“沒玩夠吧,我帶你去別處玩。”沈厭故作神秘。
它能聽懂,心底好奇什么好去處?
看了四處同伴的尸身一眼,追上沈厭。
玨城城門上的光芒,幽幽亮著。
平靜,亦無異常。
一路追趕,那猛獸也是磕磕絆絆追上了沈厭,正得意想要動手,沈厭突然轉身比它快先出手,把它束縛在樹上,不得動彈。
一雙虎眼,睜得圓鼓鼓的望著沈厭一點點消失的背影,最后,打量四周,這?這地咋這般晃眼呢。
這下沈厭也消停,實在沒有時間跟它糾纏,綁在那個地方,沒會功夫,它也出不來。
沈厭追著上方妖氣最甚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全是精怪的尸身,連著樹木枯萎,河水干涸。
突然,停下腳步,沈厭眼中露出幾分疑惑,改變了方向?
妖云轉變了方向,那里是…是山神廟的位置!沈厭反正過來,加快腳步。
謝安還在!
叢林中,有哭聲。
似幼兒啼哭。
沈厭湊近扒開,上刻還是哭泣的精怪,這刻便停了下來。定睛瞧了沈厭一眼,然后哭的更加慘烈。
小臉上沾了烏血,臟兮兮的,沈厭想要幫他抹去,娃娃張口想要咬下去,沈厭目光一凌,施力推開。
沒了可憐它的心思,仔細一看,這是那誰家中看到的小妖怪。
娃娃自己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還帶著輕微哭腔:“真是不巧,又碰見了。”
“這次你身邊怎么就你一個?”沈厭問道。
“他們被抓走了,就是一群丑腦袋,哥哥們都被一群丑腦袋叼走了。”
“丑腦袋?”
“喏,往那邊去了。”
沈厭看了看娃娃伸出小手指向的地方,問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嗎?”
它搖頭。
“那是舊日連城山神廟宇。”
沈厭轉身,走人。
小妖怪自言自語:“大人?”
雖然它跟著幾個哥哥鬧騰李二的魂魄,但從未去過那里。
音落,像個小尾巴一樣緊跟著沈厭。
·
“謝安?”
沈厭怎么都推不開這扇門,緊閉的大門讓沈厭心中有些擔憂。
門上是被施了法。
輕身一躍,懸掛半空,目睹之事,令他震驚。
里面的人,似是察覺,抬頭,也看見了沈厭。
謝安的周身,是沾滿鮮血的腦袋,而他自己站在中央,身上無一處沾染到血污,許是黑袍的緣故,一如往常,平靜,寡淡模樣站在那處。風動,衣擺動,他不動。
忽然他抬頭,看見沈厭,也只是輕輕皺了皺眉頭,過后眸中只剩下了冷意。
遲孑與他站在對立處,狼狽之處也只有嘴角一道血痕。
程爾思倒是在不遠處,活得好好的。
沈厭仔細探知周圍,山神廟被下法術,罩了起來進不去。
拔劍,破開一道口子,取巧再施力,鉆了空隙。
身后的小尾巴,黏著沈厭一并進去。只是沈厭心有旁騖,不曾在意。
“謝安?”
沈厭想問的太多,打量著他渾身上下,一時間不知問哪個,此刻他身上的戾氣太重了。
自沈厭落地,謝安目光便一直追隨,沈厭神色變化也一盡在目。
謝安:“你是在怕我嗎?”
“不是。”
嗯,這個語氣,聽著還算順耳,謝安心中暗道。
“受傷了要跟大哥說。”謝安怪他不上道,剛才察覺到他身上有異,一看背后傷勢,立馬給他治療。
沈厭差點忘了,等意識到時,謝安已經為他調理好了。
大哥真盡職。
沈厭眼神在他倆身上一個來回,問道:“不過你倆這是?”
“意言不合。”
“意言不合。”
這架打的,兩人倒是生出幾分默契。
謝安正色道:“答應你的,他就走不了。”
剛進入山神廟的妖物便被謝安困在里面,而后意圖闖出,遲孑從中作梗,硬生生破開制約。為了不讓他們逃走,謝安直接把山神廟封鎖,如此誰也出不去。
期間兩人言語不和,就動了手。
沈厭盯著滿地的血,又看了一眼此時的謝安,他那身戾氣已蕩然無存,“那群闖入的妖怪無一活口?”
肆意的笑聲傳入耳中,聞聲回頭。
“這位公子可是高人,修為高深,真是讓人垂涎。”
說完遲孑那雙還不懷好意的眼睛還瞟向謝安。
就沖這眼神沈厭想把遲孑腦袋扭下來,當蹴鞠。
突然,一聲“哥哥”,吸引幾人目光。
一直跟在沈厭身后的小尾巴,察覺到了別樣靈力存在,撲到程爾思身邊,小手扒開程爾思的手臂,懷中的精怪顯露出來。
被妖怪叼著過來,期間途中還被吸食了精元,此時虛弱不堪,聽到小娃娃的聲音,睜開眼,又閉上。
程爾思把它放在地上,小娃娃立馬拉著它的手,不斷輸入靈力,想要讓它醒過來。
遲孑看到這幕,心中只覺有趣,帶著幾分陰陽怪氣:“徒兒,你可知你的生父如何死的?”
程爾思不知道他想說什么,如實道:“叔父說,從高處落地而亡。”
“落地而亡是不錯,不過這落地可不是意外,沒有人幫襯,你的父親也不會那般蠢笨,踏錯一步。”
“您什么意思?”程爾思順著他的視線望著這兩個精怪,心中存了疑。
遲孑抬手一揮,一股力量注入精怪體內,精怪醒了過來,“知道我為什么留你一命嗎?”
精怪沒有理會遲孑,朝著神牌,叩拜,而后對程爾思坦白:“你的父親,死于我們之手。”
“當年,我們得知與大人簽訂的人是你父親,他害了大人被雷劈,亦害的他被世人唾罵,我們便懷恨在心。在他回來的途中,我們找到了他,施法大風起沙迷眼,害他跌落山崖。”
“是你們?!”程爾思不敢想,在此之前他還拼命護住殺父仇人!
精怪說完面露疲倦,似是松了口氣:“程公子,讓你失去了父親,是我們的罪過,但害了大人,我們也不會放過。”
精怪揉了揉一旁站著的小娃娃腦袋,低下身來,溫聲道:“哥哥要去陪大人了,小軟乖。”
瞬間,精怪便消散于空中,不見蹤影。
小娃娃張開手臂,胡亂揮舞著,過后死死咬住嘴皮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沒想到吧,這些個在神明身邊修行的人也會殺人。”
耳邊一陣溫熱,程爾思心驚,才反應過來,不知何時遲孑竟在自己身邊。
而沈厭雙眸冷冷清清的看著他,不做聲響,任由其發揮。
可是程爾思卻不淡定,他現在對遲孑怕極了,有意拉開距離。
遲孑伸手拉住他,言語引誘:“不如,你心誠一些,放血引他出來。”
遲孑又提到了這個。
“放血?”
程爾思倒不是怕死,只是現在他猶豫了,面前這個人他看不清,當初遲孑找到他,說是能幫他達成心愿,可現在如此情形…
“對,”說著遲孑就幻變出一把小巧精致隱約泛著綠光的匕首送到他面前,“自己來,我不喜歡強迫別人。”
程爾思接過匕首,遲孑的手便松開了,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兩手抱胸站在一側。
就在此時沈厭出手打落利器。
“生是他賜予你的,你現在卻要用你的命來威脅他?”
利器哐當一聲掉落在地,聲響亦進了程爾思心里,可不知是著了魔還是旁的,程爾思迅速彎腰撿起,在自己手上狠狠一劃。
都是因為這山神!都是他!
頓時血流不止,程爾思一步一步決絕走到供奉神牌的案桌,口中念著,你出來,你出來。
你倒是出來啊!
走啊!
聲聲句句。
毫無反應。
“為什么?”程爾思滑落在地,順勢把神牌抱在懷中,鮮血淋漓的手一下一下摸著神牌。
他不明白,為什么神明要來凡間,踏入塵世自己受苦,可此時還是不愿離去。
腦中有了一刻清醒,突然明白父親為何執意要回來,父親回來也是要放它離去的。
陰差陽錯卻丟了命。
程爾思看著懷中的東西,苦笑,也許另一種離開,也是新生,贖不完的罪讓它消失吧。
他高舉神牌,向地面一摔,即刻四分五裂。
突然,天上悶雷再次作響,似是察覺異樣。
四分五裂的神牌,有些東西一直往外竄,不斷亂竄,向風一般,不過這風刮的人臉上生疼。
程爾思傻了,發髻亂了,呆愣盯著自己手上的血。
“哈哈哈,原來你一直藏在這里。”遲孑大喜。
拿出收魂瓶,想要把山神的魂魄困住,可剛念完咒,出手,就被一股看似溫和卻強硬的力量隔擋回來。
掌心沒了一層皮肉,鮮血淋漓。
魂魄慢慢聚集,成形。
一人披發,著青衣,周身散發淡淡白光,赤腳,踩在神牌上。
“魔族人?”
聲音清冷,沒有多余情感。
遲孑手上疼,重重哼了一聲,知道他被天雷擊過,卻沒想到修為還是這么高,自己貌似真不是對手。
山神邁步,走向程爾思,眸中是對往日的回憶意味,他伸出手撫摸著程爾思的臉:“骨肉至親,血脈相連,你與你的父親很像。”
程爾思與他對視認真道:“你不怪他?”
“不怪,你的父親曾救過我。”山神眼底一片柔色。
“他想回來放你回家的,可是…”程爾思慢慢的低下頭不敢看山神,遲孑說過他的父親是來放他走的。
“我知道。”山神捂住程爾思手上的傷口,片刻痊愈了。
程爾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心中一點怨都沒有嗎,這么多年來沒有自由,毀了修為,心中不曾怨恨半分?”
“嗯。”山神注意到躲在一處的小精怪,向它輕輕笑,手一揮,不見身影,回了該去的地方。
清理了山神廟的污穢的血跡,看向沈厭作揖:“別來無恙。”
沈厭:“你見過我?”
“你與我的故友有幾分相似。”山神改口道。
沈厭半信半疑:“是嗎。”
“不知是我請你出去,還是你自己走出去。”這話是對著遲孑說的。
山神手上現出一把扇子,扇子脫手,在空中不斷打轉,一點一點帶著凌厲的風逼近,遲孑連忙退后。
“你們人多,我不急,來日方長。”
說完身形一閃不見蹤影。
而山神下刻臉色蒼白,猶如渾身氣血急劇虧虛,無法支撐,周身光芒更甚。沈厭上前:“你怎么了?”
頭頂雷聲陣陣,他若不死,上天依舊會有懲戒下來。
“大限將至,莫多問。”山神回應,又對著程爾思道:“你母家才姓程,可知?”
程爾思愣住,傻傻開口:“叔父…叔父不曾提過。”
“不說也為了你好,往后平安順遂便是你的一生,記住。”
“你這是…”
“要走了,我撐了許久,真的撐了太久,”他眼中那些細碎的光芒,顯得幾分迷離,“如今見你,得償所愿,我知足了。”
山神的靈體化成一團白光,在程爾思身側停留許久后向連山深處飄去。
程爾思把地上的神牌碎片用布包裹住,抱在懷中:“恩人,他說他有罪。”
…
回去的路上,明顯的變化,萬物生長,枯木上嫩綠的新芽,小溪細流,不見橫尸遍野,不受濁氣侵蝕。
出來時,沈厭特意回頭看了一眼,仙力裊裊環繞的玨山,若隱若現。
成群的黑鴉早就散去,此刻是一片祥和之氣。
看來有些神明是沒有來世。
也沒熬過劫數。
·
“爾思!”
城門打開,程爾思就被一人緊緊抱住,力氣大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瞬間,他的內心深處已經瓦解崩潰,再也是忍不住大哭起來。
沒有人明白他為什么哭,猜想也許是劫后重生的啼哭吧。
沈厭站在程爾思身后,隱約在他后頸處看到了一點在閃爍的光亮,再仔細看了看,嘴角微微上揚,往后他會很好的。
“走吧。”沈厭拽了下謝安的袖口,輕聲說道。
謝安視線落在他手上。
沈厭雙眸微暗,不動聲色松開。
身后有人在喊,沈厭回頭,是程爾思跑來。
程爾思:“恩人。”
沈厭伸手一擺:“打住,我可沒救過你的命。”
程爾思執拗,眸子亮晶晶:“你救過的,恩人這份禮你會喜歡的。”
他湊在沈厭耳畔低語,良久。
謝安自覺站的遠著。反正他想聽也聽不見,某人設了隔擋。
沈厭聽完,臉上透露出一種難掩的激動,“喜歡,這禮物我喜歡,爾思真乖,好東西就要懂得分享。”
向程爾思招著手,目送他回去一直到不見蹤影,沈厭這才一臉猥瑣兮兮的對謝安,不懷好意的笑了兩聲。
謝安疑惑:“嗯?”
“風太大,臉抽了,面部表情無法掌控,別害怕。”想必沈厭自己也清楚,此刻自己表情應該是相當不錯,唯恐謝某人被嚇到,出言寬慰。
·
酒樓。
“你倒是動啊。”
謝安看著一桌子的菜,不好下筷。
沈厭見他一臉為難:“不合胃口?挑食?”
說著把一大盤青色菜肴推到他面前。
香菜…
謝安緊皺的眉頭,上面寫著抵觸,每一盤都有,實在是無法下筷。
“大哥,你不餓嗎?”沈厭這就奇怪了,一路風塵仆仆,這人不見疲倦又沒進水米。
沈厭另取副碗筷給謝安夾了半碗,“不吃東西不成,沒力氣趕路我可背不動你。”
在他迫切的目光下,謝安往嘴里送了點東西,而后不再動第二次。
沈厭沒見他嚼直接就給吞下去了,喉結微動,有些…
用力搖了搖腦袋,制止后頭的想法。
靠近窗口,沈厭轉移注意力,往下看了會行人,路上行人匆匆腳步,無趣,突然覺得額頭一陣跳痛,扶額心中莫名。
是忘記了什么事嗎?
“謝安,如果一直聯系不上一個人,該怎么辦?”
“你在找誰?”
沈厭把視線拉回,正巧與他對視,停頓一會道:“慕離。”
謝安:“可有他隨身帶過的東西?”
“沒有。”沈厭見他神情,“你也沒法尋?”
“嗯。”
沉默片刻,心想,你想殺我時找的倒是靈通,沈厭起身:“算了,走吧。”
謝安說要帶他去個地方,那里有種靈藥,可穩定生息,防止在取珠時出現意外。
不可再拖了。
現在沈厭覺得麻煩的事情是,只要動用靈術,后背便會如針扎一般,謝安告訴他,正常反應,接下來的日子安生修養就行。
這段日子,沈厭覺得自己的佩劍又鈍了,拿在手里比以往更重了些,不想在謝安面前顯露,還得強忍住。
下樓。
腳下不知怎的,發軟,沒站穩,加上手中沉物,一個不慎重重摔在梯上。
沒往下掉,這可還得感謝抓住后頸衣服的手。
沈厭自己可能看不到,現在這模樣十足像是被拎住的雞崽。
把他拉起,謝安冰冷的眸子往周圍一掃,停在一處片刻后,神色如常。
“大哥,你反應真快。”沈厭一臉討好,可屁股又疼的,走路都有些不適。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門口。
一處。
小二端著冒有熱氣的菜上來:“客官,您的菜…來咯。”
他四下張望不見人影,拿起桌上的碎銀子一頭霧水,撓了撓頭低聲:“這人好生奇怪。”
小二把銀子放嘴里咬了一下,隨后道:“有個性。”
·
“還有多遠啊?”沈厭故作不耐煩,賴著謝安發牢騷。
謝安:“還有些路程。”
“其實我們可以咻的一下就能到,”沈厭一手搭在謝安寬大的肩膀上,形容的十分向往的模樣。
“是嗎,那你可以試試。”
“那你得先把我的穴位解開啊。”
沈厭郁悶了,并且無法反駁,這個人完全不聽自己的話。有夜晚上沈厭偷偷在練程爾思教的術法,練到一半一口老血噴出來,動靜挺大的,就連沉了大段時日的劍,都在沈厭身邊莫名的震了一下。
那之后,謝安為了防止沈厭不安生,直接封住了沈厭穴道,一點靈力都無法運用。
這一路只能靠步行,身體累的慌。
“你自己想辦法去沖破吧。”謝安拋下這句話,腳步不停往前走。
沈厭就是傻傻的跟在后頭。
這要是能沖破,沈厭一定要夜里偷偷也作亂一番,皮鞭老虎凳辣椒水什么的各來一流程。
看著謝安手上自己的佩劍,自己一身輕松,又暗自搖頭,算了,且放他一馬。
入夜。
荒野處也找不到住宿,生火,兩人圍著火堆坐下。
沈厭:“餓了。”
謝安:“自己去尋。”
沈厭耍賴:“天黑我看不見,你去。”
謝安緩緩起身,沈厭以為他是要去找食物,只見他從火堆里取出火把,遞給自己,道:“這會應該亮堂了。”
“不,一點都不。”沈厭睜眼瞎說,但手上的火把沒有放下。
“算了,我自己去。”沈厭轉身就要走。
謝安從他手里拿過火把,放入火堆道:“去坐著,等我回來。”
人要是有股懶勁犯了,一動都不想動,還以為謝安會不耐煩,這下好了,待著等吃。
干坐著等也煩,沈厭就嘗試著能否突破穴道,嘗試幾次沒用,消停會。
剛靜下來,沈厭心中煩悶不減反增,又開始試著解開靈力禁錮,一次又一次突然發現有些松動。
心中竊喜,狠施猛勁,意外竟被他破開了,掌心感知熟悉的靈力在躁動。
高興之后沈厭覺得有些奇怪,以往他不是沒有試過,可一點都沒有松動的跡象,怎么這晚就這般輕松?
看向謝安離去的方向,心中沉思。
夜里,似乎風刮著有些冷,周圍陰冷,安靜異常,沈厭感覺到了,也沒太在意,只覺得是夜里陽氣不足,才覺寒氣重。
也是他在想著謝安的事情就沒太在意其他。
脖子上有些寒意,沈厭一驚,下刻被人用胳膊勾喉,往后一倒,這氣勢是要殺人啊!
背后熟悉的味道,讓沈厭心神安定,隨之耳邊一聲巨響,手中的靈力按捺下去,這才反應過來,謝安救了自己一命。
脖子上的力氣可是不小啊,嘞著喘氣難受,沈厭側著腦袋,“謝兄,松開一些,別給勒過氣了。”
聞言謝安是松開了一點,但卻沒有放開,依舊以半抱的動作,圈著沈厭,不讓他遠離自己。
鼻下全是謝安的氣息,沈厭頭腦發漲,心跳異常。偷偷看他,謝安微微喘息,應是急著趕來,雖然是夜里,可沈厭覺得謝安眼眸異常光亮,吸引著自己。
心里癢癢,像貓兒用它的小肉爪輕輕撓了一下兩下。
“謝安。”沈厭輕輕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嗯。”謝安以為他是被嚇著了,帶有幾分哄著的意味:“我在。”
謝安低頭,此刻沈厭的模樣映入眼簾,他喉結微動,心中悸動,一慌神,直接撒手,懷里的人就被他給丟下了。
真是…沈厭呲牙咧嘴扶著腰站起來,地上有塊尖石咯著生疼。
大概是他生動的面部表情讓謝安心中愧疚,道:“我的錯。”
身上的疼,讓沈厭頭腦清醒了,嗅到一絲不對勁,他圍著謝安轉了一圈,這下肯定了之前的想法。
他的身上是同遲孑一樣的氣,修為氣息那般相像,沈厭雙眸清冷,欲言又止。
剛才暗中想要中傷沈厭的人早已不見了,這里只剩沈厭與謝安。
那個人來襲擊自己,是想要謝安暴露身份,再想以他鏡方弟子身份是絕不會跟魔族人混在一處,到時候肯定會跟謝安分開。
要是從前,沈厭會嫌麻煩盡早跟謝安道別,可那人怕是不曉得,此時自己的命都系在謝安手里,跟他分道揚鑣不就是找死。管他是誰,是什么身份。
謝安見他眸中異樣,意識到自己剛才心急趕回來,沒有及時藏匿修為。
“你…”
“謝安,你找的東西哪呢?”
沈厭岔開話題,盯著他兩手空空,還有什么能跟填飽肚子相比的?
“半路被人搶了。”謝安實話實說,確實半路遇到一個糟心的人,獵到的野味,被他搶走了。
沈厭揉著肚子,咬著后槽牙,“下次碰見他,告訴我,我定揍到他下不來床。”
謝安沉默片刻道:“好。”
他伸手碰向沈厭腰間,沈厭愣住一會,腰間疼痛消失,他連忙退后,結巴:“你…你…你…別總是…總是…”
謝安雙眸露出疑惑:“總是什么?”
左手收回,不明沈厭的話,剛才自己只是見他腰間受傷,為他治療,可總覺得沈厭有些抵觸情緒。
“沒,沒什么。”沈厭真想給自己兩大嘴巴子,一驚一乍的,虎啊。
謝安一個勁盯著沈厭,湊近些認真道:“你還是在怕我嗎?”
沈厭被他的神情逗樂,一本正經的道:“怕,怕的很。”
“為什么怕我?”謝安眸子暗淡下來,幾分失落。
沈厭瞧著有些揪心,不忍再逗他:“沒有,我沒有在怕你,我敬重你,可敬重了,兄長。”
最后一聲兄長,沈厭可是卯足了誠意。
笑容燦爛,神情討好。
十足狗腿。
平日里也就會對那偶爾抽空出來玩玩的行止如此。
謝安若有所思:“敬重。”
這兩個字聽著,更加不順耳。
沈厭嘴咧得都要抽了,見他不滿意的模樣,立馬變臉:“怎么我都敬重你了還不行?”
“也就將就著吧。”謝安說完,閉眼休息。
沈厭還想要說些什么,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聲,索性背靠大樹閉眼安靜下來。
悄悄撫上心口,輕輕呼出一口氣。
沈厭暗自告誡自己,得忍住。
忍住,別給撲上去了。
·
“過來。”
“不。”
沈厭躲在遠處不敢靠近,他也是心虛,夜里見謝安睡下了,長弓又沒收進指環,偷偷碰了一下,不知怎么剛上手,那傲嬌的弓,自斷弓弦。
沈厭當時傻住不知怎么辦,放下弓先溜了。
想著尋個好師傅來修理,把這地方轉了一圈,沒拎到一個順眼的,倒是先被謝安找來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沈厭感受到了謝安的不悅,低聲下氣道。
謝安:“所以你就打算連夜跑路?”
沈厭:“啊?”
他什么時候像是那種連夜跑路的人了。
“不是。”
謝安倍感無力:“不是就過來。”
沈厭老老實實走過來,在他的示意下伸手,接著手指有刺痛感,鮮血滴落在弓身瞬時被吸收,沈厭眼巴巴看著謝安,疑惑他此刻的行為。
“以后它會老實的。”謝安語氣淡淡道。
沈厭一聽,伸出手指輕輕觸碰弓箭,是沒了之前那明顯的抗拒。
可剛修好的弦又斷了。
“對不起,”沈厭誠懇認錯,“我不該去動你的東西。”
謝安:“嗯,知道錯了,覺悟很高。”
沒有任何情緒,在沈厭看來,這段時間的謝安似乎就不會生氣。他現在心里十分矛盾,既希望謝安別惱,又詭異的希望謝安能惱。
前頭的人似想到什么,回頭:“別傻站著,走了,這家伙以后你碰也無妨別多心。”
聽到主人的話,弓身明顯在打顫反抗,被謝安強硬壓制,沈厭一時覺得有趣極了,上前搭在他肩膀上賤兮兮道:“大哥,夠意思,你這寶貝兒,也是舍得給人碰。”
謝安:“既然讓你叫了聲大哥,就不會虧待你。”
沈厭雙眸透著一股賊勁:“那還有什么寶貝兒嗎?給小老弟我開開眼。”
謝安:“你還想看什么?”
正想開口,沈厭后腦勺被什么東西啄了一下,疼。
耳邊是翅膀撲通的聲音,沈厭見著來物有些意外:“你怎么來了?”
是慕離飼養的黑鳥。
“找沈厭,找沈厭…”鳥兒不斷重復這幾個字。
這鳥精神上有些問題啊。
沈厭:“被你主人打傻了,跑來找我抱大腿?”
鳥:“……”
謝安:“……”
“沈厭!!!”
這一聲喊得,沈厭是難以想象正向他奔來的小五,此刻什么心情。
看著是相當迫切,跑著帶風的。
上回帶小五跟慕離見面,不開心的回憶,這會小五怎么跟慕離養的鳥一起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