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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第073章

    林建東拎著裝滿蔬菜的小竹籃出門,走到村頭的時候又想到點事情,于是他停步折身,快步回到村子里,徑直去了許耀山家。</br>  到許耀山家的時候,正好碰上許耀山出門。</br>  見面打了招呼,林建東不耽誤許耀山的時間,直接問他:“許書記,金生叔怎么樣了?”</br>  許耀山面色比較輕松,一邊走一邊說:“沒什么大礙,送去醫院的路上就醒過來了,到醫院做了一些檢查,說是輕度腦震蕩,拿了一些藥吃,昨晚就回來了。”</br>  林建東點點頭,走在許耀山旁邊,又問:“他家這事怎么辦?”</br>  許耀山轉頭看一眼林建東,“怎么辦?反正我是管不了的,他家理虧在先,人家趙家占著理呢。他要是不服氣,那就去派出所報案,去縣里告,我也不攔著。”</br>  林建東輕輕吸口氣,又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只道:“我就不耽誤您忙了。”</br>  找許耀山了解了寧金生的情況以后,林建東便又出了村子。他從寧香的船屋那里回來過一次,當時走了不少彎路,現在路怎么走都是記得的。</br>  這次只用了半天的時間,他便到了寧香停靠船屋的湖邊。</br>  到的時候寧香剛好正準備淘米做午飯,他把寧香從船屋里叫出來,笑著和她打了招呼,上甲板把手里的籃子送去到她面前。</br>  寧香猶豫一下還是伸手接了,然后讓他在外面等一會,她先進屋做飯去。剛才淘的米不夠兩個人的量,自然又多抓了兩把米。</br>  林建東站在甲板上伸頭往船屋里瞧,問寧香:“有沒有什么要我幫忙的?”</br>  寧香沒什么要麻煩他的,淘著米回頭回他,“走了半天的路,你坐著歇會吧,船里有點擠,你拿個板凳去岸上的樹蔭下坐著,那里涼快的。”</br>  林建東可閑不住,寧香不要他幫忙,他就自己往船屋里掃了幾眼。掃完他便進去拿了水桶,然后拎著水桶出來,打算給寧香拎點干凈的水去。</br>  寧香看他拎桶出門,忙放下手里的淘米盆跟出來,對他說:“大中午的天這么熱,你就別去了。缸里的水還夠吃一頓的,傍晚涼快的時候我自己去。”</br>  林建東回頭看她,“沒事,我閑著也是閑著。”</br>  寧香看他非要去的樣子,只好跟他說:“就在那邊的村子里,村頭上有一口吃水的水井。你拎一桶過來就可以了,飯很快就好。”</br>  林建東應一聲便拎桶上岸去了,頂著大中午的日頭找到寧香說的那口井,打了一桶水上來,拎著桶回到船上,全部倒到小水缸里。</br>  他就是看小水缸里的水差不多吃完了才要去拎的,既然拎了,當然也不會就拎這可憐巴巴的一桶。然后又來回幾趟,把水缸裝滿了。</br>  寧香看他實在是閑不住,也就沒再和他客氣。等他拎完水看他熱了一頭的汗,她便從爐子邊站起來,在臉盆里舀了半盆涼水讓他洗臉。</br>  舀好水寧香仍坐回爐子旁邊燒火,因為船停在一片樹蔭下面,湖面又有一陣陣涼風進窗子,船上倒也不太熱。</br>  米飯蒸得差不多了,她把爐底的火撤掉,只留一點小火苗烤脆鍋巴。等林建東洗完臉擠在小桌邊坐下來,她看向他問了句:“趙家找上門了?”</br>  林建東點點頭,“昨晚找上門的,鬧得很大。”</br>  寧香盯著爐子底的小火苗,沒有說話,表情里自然也沒有動容。如果她真的不忍心寧家遭這樣的難,當時就不會偷偷撐船躲出來。</br>  她如果想扛這個事,她自信自己有本事能扛下來。</br>  但是這個家,不配她扛。</br>  林建東看看她臉上的表情,揣度了一下,還是把寧家昨晚遭遇的事情全部跟寧香說了。趙家是怎么上門要錢的,沒要到錢又是怎么砸東西搶東西的。</br>  寧家現在家產盡絕,一無所有。</br>  林建東說:“房子的磚頭都瓦片砸碎了大半,當時許書記不在隊里,去公社辦事還沒有回來。等他回來聽說了這事,帶著民兵趕到的時候,所有東西都已經全部砸完了,金生叔也被打得頭破血流昏過去了,只能送醫院。”</br>  聽到最后,寧香終于不帶任何情緒地開口問了一句:“死了嗎?”</br>  林建東看著她,“沒有,送醫院的路上自己就醒過來了,到醫院做了檢查,沒被打出什么大的問題,拿點藥就回來了。”</br>  寧香盯著爐底的柴火灰,忽笑一下,然后又笑一下。</br>  林建東只是看著她,沒有再說話。</br>  一會后寧香轉過頭看向他,“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太心狠了?”</br>  林建東搖搖頭,“心狠的是阿蘭,你是受牽連的人,自保不是心狠。”</br>  寧香轉回頭繼續看著爐底的柴草灰,第一次和別人說她家的破事,袒露自己的心情,她說:“我也心狠,我恨他們,覺得他們現在遭遇的一切都是報應。寧金生和胡秀蓮兩個人是寧蘭的報應,寧蘭也是寧金生和胡秀蓮的報應。”</br>  上輩子吸她的血一家人全都過得好好的,過得人模狗樣的,不知道多風光得意,這輩子沒了她,就成了一群惡狗瘋狗,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咬,不留余地往死里咬。</br>  都是自私自利的吸血鬼,吸不到別人的血,只能互相啃骨頭罷了。</br>  挺好的。很痛快。</br>  林建東還是看著寧香,片刻出聲:“是他們的報應。”</br>  聽到這話,寧香又轉過頭看向林建東。她剛才說這些話只是一時情緒沒忍住,她還以為林建東會覺得她戾氣重,會往和氣的方向上勸她。畢竟沒有經歷過她經歷過的那些事情的人,多半都不能體會她的心情,很多人都喜歡勸和。</br>  看林建東附和她,寧香看著林建東放松表情笑一下,心里的戾氣也就消了。</br>  米飯放在鍋里燜了一會,她拿碗盛飯,然后把提前炒好的菜端出來。菜炒得量不多,還好林建東帶了一罐咸菜過來,于是湊合一下也是一頓了。</br>  吃飯的時候寧香跟林建東說:“從這里到咱們公社怎么走啊?吃完飯你給我畫個圖行不行,我做好繡活,要去公社交活,把錢給領了。”</br>  林建東點點頭,“好。”</br>  吃完飯以后,林建東便一邊講說路朝哪個方向怎么走,路過的地方都有哪些標志性的東西,全部都畫在本子上,跟寧香仔仔細細說了一遍。</br>  寧香聽完拿起幾根線條勾成的圖,看一會說:“找不到我就問人。”</br>  說完她看著林建東畫的這東西又想起來什么,忙起身到房間里。片刻出來,手里拿了一張繡圖。</br>  她小心把繡圖展開給林建東看,問他:“那張園林圖我繡好了,你感覺怎么樣?”</br>  林建東看到這幅繡品,瞬間眼睛一亮。如果說他的畫是個房梁架子,那眼前這幅繡品就是把他的房梁架子完善成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所有細節都讓人驚嘆。</br>  細膩、漂亮、驚艷絕倫。</br>  林建東有被這幅繡品震撼到,他想拿到手里仔細看一看,但又怕弄臟繡品,所以就沒有伸手接,只是坐在旁邊仔仔細細來來回回看了許多遍。</br>  看盡興后他看向寧香說:“我沒有詞語能形容。”</br>  寧香笑一下,她繡品整理好收起來。等她再從里屋出來的時候,她手里捏了一些錢,送到林建東面前笑著說:“說好的酬勞。”</br>  林建東當然是不要,他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出力,不過就是閑著無聊在掛歷上隨便畫了那么兩筆,哪里就能好意思伸手要什么酬勞。</br>  寧香就捏著錢送在他面前不收,看著他說:“還想找你再幫我畫一些圖呢,你要是不收,那我也不好意思找你畫了。”</br>  聽到這話,林建東面露猶豫,然后才伸手接了錢,出聲說:“還是找我吧。”</br>  上學期他在學校除了學習本專業的知識,還精進了自己的畫技。本來學建筑就是要會畫畫的,只不過他自己又多往藝術方向上學習了一些。</br>  看林建東收下了錢,寧香也就自然把他當成了搭伙人了,坐下來跟他說:“如果這張圖好賣的話,接下來咱們就搭伙做更多的原創,我想做一些古風的。”</br>  她上大學學了一個學期的歷史,更深入地了解了很多的中國文化,積攢下來的那些知識,她都想通過刺繡給表現出來,用自己的創意做自己的作品。</br>  林建東自然是愿意畫的,他本來就有這個興趣愛好。本來他畫畫就是畫著玩,沒人欣賞也沒有用。現在既然可以成為作品創造出價值,他當然更愿意畫。</br>  他沖寧香笑一下,“好,有想法了你告訴我就行,一起討論,我來畫。我平時自己也會隨手畫一些,有機會都拿來給你看,你要是有喜歡的,我就再細化細化。”</br>  寧香點頭,“那就這么說定了。”</br>  林建東還是笑著,輕輕點一下頭,“嗯。”</br>  兩人說好了刺繡和畫畫的事,也就沒別的什么事情了。林建東還得趕回家去,所以也沒有再在寧香的船上多留,走的時候囑咐她:“晚上鎖好門窗。”</br>  寧香沖他點頭,“放心吧。”</br>  把林建東送上岸,看著他走人,寧香輕輕吸口氣轉身回到船上。回屋后把屋里的小桌子搬出來扔在甲板上,騰出一點空間來,擺開繃架開始做活。</br>  園林圖她是繡出來了,但從放繡站拿的另一幅作品還沒有繡完,需要再耐心收個尾。等她把這幅繡品也做出來,再一起拿去放繡站,交活拿錢再拿新的物料。</br>  專心做起繡活她就沒再想別的事了,包括寧家的破事。</br>  林建東又花了半天的時間回到甜水大隊,進村的時候生產隊已經過了下工時間。他回家路過寧家門口,看到寧家的人都在收拾那一地的狼藉。</br>  寧金生腦袋上纏著紗布,弓著腰在那慢慢撿磚頭,看起來很是凄慘。</br>  他們把碎磚頭撿起來扔到一邊堆到一起,其他被砸爛的東西,沒有一個還是可以留下來用的,也全部都只能扔了。</br>  房子沒了,家里被掃蕩得連一根雞毛也不剩,什么都沒了。</br>  免得惹麻煩上身,林建東也沒有多看,只不過掃一眼,便繼續往前走去了。結果他還沒走多久,還是被寧波寧洋兩個麻煩扯著嗓子給叫住了。</br>  把林建東叫住后,寧波寧洋扯著嗓子沖他吼:“我家變成這樣,你滿意了!”</br>  林建東回過身來,看著寧波寧洋蹙一下眉,厭煩道:“你們一家大的小的沒有一個人講道理的是嗎?這事要怪怪你爹娘要那么多彩禮逼你二姐出嫁,怪你二姐心狠偷走了家里所有的錢,怪得著我嗎?”</br>  寧波寧洋捏緊手指怒著眸子,“還不是你把大姐藏起來了!”</br>  林建東真想上去大耳光子抽這兩個死小孩,他屏屏氣盯著寧波寧洋,“你們給我記住了,這件事跟你們大姐一點關系都沒有,有能耐找你們二姐去!”</br>  寧波寧洋還要再說話,被胡秀蓮叫了一聲給叫回去了。他家剛剛遭了大難,可就別再惹事了吧,看林建東是好惹的樣子嗎,林家四兄弟全都不是吃素的。</br>  寧波寧洋憋了氣回去撿磚頭,每個磚頭都使足了勁扔。</br>  胡秀蓮被他們扔得又氣又無語,急聲道:“小猢猻,好容易剩幾塊整一些磚,你們都給砸碎了,是要氣死我呀!”</br>  被這么一說,寧波寧洋又放輕了扔磚頭的動作。</br>  林建東沒再多管寧家的事,他現在也不是生產隊隊長了,有事也找不到他頭上。他收拾一下心情徑直回到家,搭把手幫著做點事情,也就坐下吃飯了。</br>  昨晚剛發生的事情,飯桌上的話題自然還離不開昨晚的事情。林父過來坐下剛拿起筷子來,就看著陳春華問了句:“寧家這事,怎么說的?”</br>  陳春華也拿起筷子來,看林父一眼,“許書記不管了,寧家自己理虧,誰愛管這事啊?聽說打算去公社派出所告趙家,不知道什么時候去。”</br>  桌子上其他人都看著陳春華,老大媳婦問:“告得了嗎?”</br>  陳春華才不關心他們能不能告得了,只看一眼老大媳婦說:“這個誰知道,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也算得上是家務事了,就看人家管不管,又怎么管了。”</br>  這時候法律還不完善,尤其是鄉下人,做事自有自己的一套準則,認大隊書記認村里有威望有地位的老人,遇事都是這些人出面做主解決的,很少找到公社。</br>  許耀山覺得這事沒法管,是因為實在掰扯不清,寧家自身問題太大。</br>  還去告,告個屁,告之前不得把彩禮先給人還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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