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冰河保持著跪立的姿勢,在內室門口跪了一天一夜,心亂如麻,憂心地聽著沈清秋宛若小貓哀鳴的慘叫聲斷斷續續,好不容易安靜下來,歇息沒多久又被接生婆一掌拍醒。“用力”的女聲與虛弱的男聲交織,他光是聽著,就知道里面的人是受了多大的苦,忍著多大的痛。
而這一切,歸根到底,也都是為了他。
洛冰河盡管給別人留下的印象惡劣,對除師尊以外的人,也是或恭敬或冷臉呵斥,江湖人甚至給他取了個“變臉王”外號,意為面對他師尊是一個樣,扭頭對待別人,又是另一個樣。再確切點說,冰妹變臉的速度,比冰哥換后宮的速度還快上幾倍。
不,這不是重點。
洛冰河目光清冷地盯著打下手的男童神色嚴肅地快步一進一出,端盆拿工具一氣呵成,女弟子們則是不停燒著熱水,一壺一壺倒入盆內交給男童,反反復復,真正讓洛冰河感到觸目驚心的是那男童進入后端出的一盆盆鮮紅液體,原本澄凈的水布滿血絲和暗色的血塊,交織纏繞,形如蛛網帶著一片灰,氤氳了洛冰河略顯空洞的黑眸。那血水無止境般,端出,端出,仿佛要將那個躺在床上強忍痛苦人兒的血液全部榨干,它才肯停下,才肯放過他。
洛冰河臉上的血色也隨著血水的更替一點點褪去,幾近透明。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嘹亮的啼哭響徹內室,洛冰河方才還恍恍惚惚后悔莫及,聽到這聲卻驚醒了。他密切關注著門內的動靜,頭卻異常沉重,怎么抬也抬不起來。
“誰是洛冰河?!”
忽然被點名的洛冰河雙肩一顫,抬頭發現內室門微開,一只穿了繡花鞋的小腳踏了出來,帶著一股濕漉漉的血腥味。
這次出來的不是男童,而是剛剛將洛冰河轟出門去的接生婆。她顯然已筋疲力竭,眉目間滿是深深的疲憊。一身衣裳沾染大塊血跡,猙獰萬分,手上抱著一個紅通通的嬰孩,緊裹厚毯,很快便被后出來的男童接走清洗。她歇息片刻,又四處張望下,皺起眉,清嗓重復:“誰是洛冰河?!”
“我是!”
洛冰河急忙站起,雙膝跪得太久有些發麻。他也不管這么多,慌亂詢問問:“我就是!師尊他……他怎么樣?!”
接生婆瞥他一眼忽然怒了,不顧矜持指著他鼻子大聲罵道:“我說你啊!你爹怎么當的?人家懷孕了還受那么重的傷!孩子沒多大事因為仙師把他靈力都用來保護孩子了!仙魔結合孕育的一方本就要受反噬,傷口不易愈合,那么多傷都是他硬撐下來的!你要不要去看看他身上還有哪塊地方是好的?!我倒要問問你,他受傷的時候你呢?!你在哪里?!仙師這么一心一意對你,命都不要了,你良心呢?!我看你一表人才,還不信那些流言,沒想到真是那么白眼狼,沈仙師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這種畜生!”
洛冰河卻像是沒聽進去,只低著頭懇求道:“求求你,讓我進去看看師尊。”
他又跪下,磕了一個頭:“求你。”
接生婆終于冷靜下來,靜靜移開身體將入口讓出,轉身冷語道:“你進去,仙師想見你。”
洛冰河像是得到了上天的指令,也不管跪得紅腫的膝蓋撒腿就跑,踉踉蹌蹌,幾乎連滾帶爬地沖入了內室。
接生婆望著他消瘦的背影,嘆口氣,紅著眼圈掩上了門。
方才那些門生一直緊張地守著門外,見接生婆出來,瞬間如小雞看到母雞般一窩蜂沖了過去將她團團圍住。她忙用手比了個拉鏈拉上的姿勢示意他們安靜。迅速將弟子們帶出房間后關門,給冰秋二人留下足夠的空間。
好好看看他,好好和他說說話。
這也許,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