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好不過三分鐘,兩個人現在站在天橋上,一個臉比一個黑。
黎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我陰歷生日?”
溫有之反問:“我入職三周年?”
黎蕪:“……”
溫有之:“……”
然后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扭頭看風景。
溫有之表情十分平靜,甚至喝了一口可樂,其實內心萬馬奔騰。
?
原來荊醫生是這個意思嗎?
可“入職三周年”有什么好紀念的。
她這才對上剛才黎蕪一系列奇怪的反應,明明是自己過生日卻還那么不情不愿,他說的話也被自己打斷……
那現在!成什么了!
她都不敢想象這之前,黎蕪是怎么想的她。
——我在您身邊吭哧吭哧干了三年,可開心死我了,軟硬皆施、威逼利誘,終于是把您騙了出來,共度這美好的“入職三周年”。
“……”
是不是好日子不知道。
反正溫有之現在去死,下周就是頭七。
“你入職那天,是樓下蛋糕店做兒童節活動的最后一天。”黎蕪在旁邊忽然開口,語氣很平靜,“來的時候,頭上還沾了一條彩帶。”
溫有之心虛地咳了咳。
“如果我沒記錯,應該是正好6月8日——也就是今天。”
黎蕪壓著聲音,把可樂拉開。
沒有迸發出來的白色氣沫,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很久了,只剩下易拉罐里的氣泡小聲地劈里啪啦。
“我出生那天剛好夏至。”黎蕪慢條斯理,像領導開大會,“今年應該是我陽歷生日的第二天。”
溫有之:“……”
他半轉過身,兩個胳膊搭在欄桿上,“說說,我今天過哪門子的陰歷生日?”
溫有之突然就不知道說什么了。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么草率地、憑感覺地做過什么決定,在想出可能是黎蕪生日的時候,就沒在想過別的選項。
說來巧,如果今天不是入職三周年,她這點伎倆早就該被識破。
黎蕪也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莫名覺得自己有點可悲——他的秘書,整個安綏市數一數二的頂級秘書,能記住他身邊的每一個人,哪怕握過手這種細節都能自然而然地說出口。
連自己的生日都記錯了。
可在湖上看得煙花又很特別。
這么過一次生日也不錯。
這世上大概只有他秘書一個,會把一個記錯的日子布置的這么精致。
所以,“LW”是他的名字。
他第一眼看,還以為是他們的姓。
盛大的煙花落了幕,湖面回復了平靜,四下悄然,遠方的喧囂被隔絕在外,從長橋上走了下來的是兩個落寞身影。
溫有之全程沒開口,經過垃圾桶的時候,伸出手要接過黎蕪手中的空可樂罐,“我幫您扔掉吧。”
黎蕪拒絕地不太明顯,手腕巧妙地跟她的動作錯開了。
“你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溫有之稍怔了一下,卻并不意外。
她舔了舔唇,握著空可樂的手指收緊,又松開:“抱歉。”
溫有之又拿出那些登得上臺面的詞語,帶上了膽怯的情感,“無論出于什么,這件事都是我的疏忽,耽誤了您寶貴時間。”
黎蕪:“……”
只是時間問題嗎。
黎蕪靜默了半晌,溫有之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沒穿平時的手工皮鞋,跟溫有之一樣,換上了輕便的運動鞋。黑色褲子上面是素調的白色襯衫,冷白的皮膚上還能看到淺色的青筋。
兩人的姿勢與他們在做什么大同小異,怎么看都是女方在認錯。
可下一刻黎蕪卻向前一步,把她手里的易拉罐抽了出來,拇指有意無意地蹭了蹭她虎口,似乎是一種安慰。
“溫有之,”他啞著嗓子說,“你真的不太聰明。”
“……”
干嘛罵人。
她沒完全理解黎蕪的意思,還以為他說的是自己沒懂荊醫生的那個短信,小聲抱怨道:“那老中醫話也說不明白,早該讓他學學小學語文。”
還懂得都懂,利益牽扯太大,一堆廢話。
黎蕪扔易拉罐的動作頓了一下:“…荊慍?”
溫有之下意識反問:“不是你讓他給我發的消息嗎?”
“……”
再次沉默。
沉默得甚至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很好。
黎蕪心道,什么日子沒過成,發現了一個胳膊肘爛拐的。
夜色深沉,兩人到北角別墅的時候又是很晚,還比平時工作日延后了一小時。
雖然溫有之覺得有些吃虧,只是一個小破入職三周年,沒必要慶祝這么晚,應該回去睡覺的。也不該折騰黎總。
走到門口。
“回去早點睡。”黎蕪沒跟她說太多話,又囑咐了一句“注意安全”,轉過頭要開房門。
“等、等下。”
溫有之忽然把對方叫住。但等對方回眸看她,她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并沒有什么話要說。
她或許想問的是“為什么記這么個日子”,您明明沒有這種儀式感的。
但又沒有立場。
更何況明明是自己先弄錯了對方生日。
雨棚上吊著一盞燈,倒三角地打在黎蕪臉上,碎發的陰影把臉遮了一半。
溫有之眨了眨眼,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動唇。
“明天見,黎總。”
她只說了這個。
對方保持不動幾秒,似是笑了下。隨后是密碼鎖開啟的“滴”聲,和那句一模一樣的話。
“明天見。”
.
溫有之又恢復了往常狀態。
從自己家駛到北角別墅,半裸露在外的胳膊被風吹得發涼,在這樣的夏天倒也清爽。
她三年來的穿衣風格都被黎蕪拐偏了,也是極簡風,一般都是純色的。也很少穿牛仔褲,她記得黎蕪曾表示過,那配不上他。
讓diamond K查的事情也快接近尾聲。
前幾天K跟她聯系,說club 5最近要有個大動作,先觀察兩天,不要打草驚蛇。溫有之便先擱置了。
無聊時,溫有之還會點開那個用黎蕪賬號登陸的換裝游戲。
像一種偷偷摸摸做壞事的刺激,她即希望有人能發現,又不希望有人知道,然后自己在晚上偷偷掀小蕪公主的裙子。
非常解壓。
在這之前,她也重新弄了一遍權限問題。這回不會再犯上回那種低級錯誤,她親愛的黎總怕是死之前都不會知道。
但意外的是,溫有之在檢查安全問題的時候,發現那天那個小技術員一直在偷偷尋找她。雖然路徑像個無頭蒼蠅,但還挺執著。
于是她打算這天中午去關心一下。
正巧黎蕪讓她叫來技術部老胡,在網絡安全上是數一數二的大佬,他們有要緊的事商量。具體什么事溫有之也沒多問,直接乘了電梯,來到技術部樓層。
溫有之在走廊里轉悠一圈,沒見到什么人,又走到技術部辦公室,發現門沒鎖。
里面傳來說話的聲音,像是爭吵。
她猶豫了要不要先等等,門突然朝外彈開了。
緊跟著還摔出來了一個人。
肢體撞在門上發出很大一聲悶響,溫有之迅速退后兩步,還是差點被對方坐到。
屋里傳來很刺耳的嘲諷,“你多金貴啊,用個電腦跟碰你媳婦似的,我尋思藏什么三級片呢,原來就是一個小破病毒,真夠有病。”
溫有之表情當場就僵了。
她低頭一看,對方正是那天來辦公室處理盜號的小技術員,坐在地上斯哈斯哈的揉著屁股。
氣勢倒是強:“你知道那是什么病毒嗎!我當時廢了多大的勁我才找到,你懂得尊重人嗎?”
“我遵循過你的同意吧?”那人回嘴,“老胡說我程序有BUG,怎么可能?那一定是他系統的問題,我就想換個系統試試,整個技術部就你這臺筆記本比較低級,比較合適,你借我一下能死啊。”
“……”
溫有之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在插話的情況下,還不參與進戰場。
這時,她倏地聽見腳旁的人哼了一句“能”。
只見他撐著地又要起來,架勢非要拼個你死我活。溫有之還是扯住對方的手腕,“你等會的。”
“溫秘……”小技術員看到她那刻眼神浮出了的委屈,但很快就被火氣覆蓋了,“您來這干嘛,快走,別被這種瘋狗咬了。”
溫有之不太聽勸:“出什么事了?怎么還動手?”
“……”小技術員最開始有些不情愿,但帶著點急病亂投醫的心態,還是跟她說了,“就你聽到的那樣,老胡說師兄的程序有BUG,他非說是系統的問題,要拿我的筆記本做這種實驗,傻逼。”
師兄也就是屋里那“瘋狗”,正趴在桌上劃著觸控板。
溫有之又問:“那筆記本怎么了?”
“筆記本……筆記本是我自己的,去年淘來的,只有這個版本的能運行我買的一個病毒。”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也覺得這舉動有點傻缺,但還是堅持說完了:“那可是,W親手編寫的病毒…她是,她是我的信仰。”
說到這,他臉上泛起一層不甚明顯的紅暈,“我在黑市砸了不少錢才弄到的……算了,我跟你說這些你也聽不懂。”
小技術員懊惱的撓了撓頭。
他沒發現,溫有之表情出現了一絲詫異。
她大為震撼。
聽聽這是什么迷惑操作啊,因為養一個病毒,專門買個電腦。
是碳基生物能想出來?
溫有之覺得那大概不是一個會發出豬叫的病毒,要不然這位可以說是相當變態了。
不過,雖說她隨手寫過的病毒太多,但能流傳出去的一般都沒有傳染性,要不然真的容易壞事。
正想著,屋里卻又傳出來那個師兄的聲音:“哎,你這病毒真特么膈應人,我看看能不能它清理了,垃圾就該去垃圾該待的地方。”
溫有之:“。”
師兄又回到了自己的電腦前面,調出來前端代碼,正對著顯示屏查看,就聽到高跟鞋靠近的聲音,歪過頭去。
“喲,溫秘,什么風把你吹來了。”說著,他還對著溫有之吹了個騷哨。
“隨便看看,”溫有之站在顯示屏后面,居高臨下地看了眼,“這測試什么呢。”
“害,就我寫的小程序,還挺挑系統,您也別看了,太高深,怕你看不明白。”
他對著溫有之笑了笑。
溫有之也回笑了一下,“這話說的…”
她胳膊肘輕輕搭在了顯示屏上,臉上掛著永不過時的淡笑,無辜又溫柔,說出的話卻大相徑庭。
“怎么,這種垃圾是我欣賞不了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