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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兒漸好了,我借著曬太陽的由頭在靜姝賢宮外圍走了一圈,想著嬴政不要我再管趙舞之事的警言,我忍著沒進去看看胡亥,又悻悻而歸了。
“夫人,魏嬤嬤求見,是來送毛軟了。”
洛蔥稟報魏嬤嬤來送洗護狐貍毛軟的訊息,我合上竹書,應許了她們進入。
魏嬤嬤和往常一樣,帶著婢女對我施儀,而后吩咐身后婢女將毛軟細細鋪墊在嬴政安置在寢殿里的臥榻上。
我心里憂著嬴政對趙舞的適時態度,不由得欺身貼近了魏嬤嬤。
“魏嬤嬤辛苦。”我輕聲道。
“溪夫人言重了,王命所為,不敢懈怠。”
她稍稍欠了些身子,依然面無表情。
“王上午膳用過了吧?”我沒話找話,試圖尋個機會引渡到嬴政的情緒上面。
“王上已然午歇了,老奴恐溪夫人午歇要用毛軟,故而打理完整便送來了。”她冷眼瞧著我的衣邊,話說的頗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點點頭,有些尷尬,一時找不到進一步引渡的合適話題了,轉眉看著鋪正的婢女收工的姿勢,對于她們即將離開的現狀更加焦慮了。
“午歇要用”,那就躺下去說她打理的盡心,夸贊她以拖延她待著的時間吧,話說的多了,得到機會的機率才會大。
說躺就躺,我在婢女才起身的瞬間便行至臥榻邊倒了下去。佯裝享受的準備“感受”一下再夸贊。
“吸——嗯?”吸氣的動作一頓,我抬首看了看寢殿桌案,又疑惑著湊近了毛軟深嗅。
察覺到我的驚異之情。魏嬤嬤停步留了下來。
“可是有什么不當的,請溪夫人言明。”
確認過之后,我坐起了身子,帶著疑惑看向了等我說話的魏嬤嬤。
“本宮的寢殿內今日并無果子,然本宮卻聞到了果香,如若本宮沒有斷定錯,果香發自于你帶來的毛軟里?怎么。毛軟有何異味嗎,需要果香去熏掩?”
我的疑問問出之后。倒是問的難有表情的魏嬤嬤驚異了。
“毛軟果香乃是王上余載前親口所命熏染的,從毛軟安置在齊溪宮始便以此味洗護,有什么不對嗎?”
從送到齊溪宮開始毛軟就有特殊的果香的?我怎么不知道,或者說。我怎么沒有留意過?是因為平日里寢殿內有水果的緣故嗎?
是我對嬴政的關注更加細致了吧!
“王上所命?”
嬴政要她特意熏香再送來,為什么?為了好聞?
“正是王上所命,且浸染的乃是王上最喜歡的果香。”
嬴政最喜歡的果香在毛軟上面——嬴政多次在我鎖骨處深嗅,是因為他從我身上聞到了我身上有果香的緣故?我身上有果香,則代表我躺過他送的狐貍毛軟,而他送過的毛軟我躺沒躺過…
我一直以為當初我不愿躺嬴政的毛軟,嬴政很快便洞悉了這一點、是因為趙舞知道我沒有躺上去而添油加醋要嬴政不開心我的…
我可真的是誤會趙舞有夠徹底的。
我該靜下心來好好想想能否憑我一人之力保下趙舞了。
不過話說回來,我怎么也沒想到嬴政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竟然喜歡這種溫柔的香味。想著他時而對我射出的柔和目光,我困頓的心涌起了陣陣蜜意。
君王賞賜的物件,又是明顯希望我時時躺臥的。我該洞察其心時時去用的;嬴政刻意在測我是否用過他的毛軟,他沒在我身上聞到果香、所以知曉我并未躺上去過,但我卻說我用過了——他沒治我欺君之罪,實在是對我寬恕至極了。
有嬴政眷顧我,有趙舞旁護我,早前我是有多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夫人夫人。夫人…夫人不好了…”洛蔥大呼小叫闖進來,尋到殿中對著銅鏡靜思的我。莽撞著跪倒地上:“夫、夫人…”
洛蔥驚恐的整個身子都在抖。
這一幕,讓我恍若初沐嬴政臨幸的那晚。
“怎么這般慌慌張張的,發生了什么事情?”被她嚇了一跳,我蹲下去看著她煞白的小臉,拍拍她的背部讓她緩過氣來,真怕她事情還沒說先被她自己給嚇昏過去。
那日那景,關乎齊國命脈和我們的性命,她也是這樣恐慌到無措的。那日她說,“秦王入夜要臨幸齊國坊”,今日,她要說的也必是足以滅頂的災難性新聞。
我倉促吸口氣,為她將說的話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
“代王嘉被擒獲了!”
她呼歇停頓無序,依然堅持把重點說了出來。
“什么?”
我想到她要說趙舞的事情有變,說齊國的國勢有變,說關乎我們的切身利益有變,但是我倒沒有想到,趙王嘉這么快就會被擒獲。
這個消息猛擊了我的心神,讓我覺著好像是一場夢,雖然心里認知代國已亡、可是心里還是不愿意相信這個事實,這種夢境就好像是腳在云端踩空了一樣的失重、卻又無從著地的虛慌。
終于要來了麼,雖是早有準備,可是在秦宮生活了這么多年突然收到這個消息還是讓我驚慌失措,心中亂的整個人都沒有辦法靜下來。
“夫人,攻齊的制命很快會下,王上真的要對齊國下手了啊…”洛蔥夾雜在恐懼中的啜泣因為從震驚中舒緩一些而哭出聲來:“夫人,齊國真的就要亡了,咱們的親人們,怕是保不住了…”
齊國真的大限已至了嗎?怎會如此之快?
齊國的亡國國運是歷史的必然,我倒是不為齊國感傷的,我擔心的是藺繼相和田田溪的親人子民們,還有,若是秦齊開戰,為了不讓嬴政難做失信,我是一定要離開嬴政、赴死保他英明的。
當初幾伙人合謀大肆宣揚我將兵不血刃獻出齊國的言論,為的也是今日看我是死是辱吧!
自從進入秦王宮,碟碟戰機浮現、層層危難壓頭,死局一個接一個、漩渦一環扣一環,如今齊國能夠拖延的時辰已至,我也算是對得起被我附占了身軀的田田溪了。
藺繼相已經有了紫芋,想必孩子也能落地走了,不管齊國是戰是降,若戰是輸是勝,以他的能力和智慧,安身立命倒是沒有問題的,我倒是不憂他的前路,我割舍不下的,是洛蔥,還有嬴政。
趙舞剛剛惹嬴政傷透了心,我再離他而去,不知他可能很快找到足以忘記我們的紅顏知己,亦或者,姬綰她們會不會盡快的撫平他的傷痛。
還有洛蔥,雖然她一直以為她服侍的人是她的主子田田溪,可是到底受用的人是我,我滿心感恩她的陪伴和守護,只是我不知道我該如何安排她的后世是好。
沒了我,靜夫人還會履行保洛蔥性命的契約嗎?
洛蔥還在我腳邊嚶嚶嗚嗚的啜泣,她心里很清楚,我沒有能力再給齊國爭取時間了。
傷心歸傷心,既然幫不了齊國了,我該站好最后一班崗的。
“起來,”我彎腰扶起洛蔥,為她擦拭一下眼淚,低落道:“再給相爵發封急信吧,就說趙嘉被擒,請他保重。”
明白我心里的無能為力和接受現實,洛蔥接過我的手帕自個兒擦了淚水,哽哽咽咽的整理情緒聽命轉身。
“相爵必然是知曉了的。”她停步道。
“他知曉是他的事情,咱們說,是咱們從秦國確認來的訊息,告知他,讓他去做他該做的事情吧。”
不能陪伴,我也不想牽絆住他。
“夫人,奴婢覺著,若是齊國如您向王上保證的那樣兵不血刃,說不得齊國百姓還能少受些苦。”
洛蔥知道她訊報一發,不求藺繼相停手去戰,我是難活下去的,所以她兜兜停停不肯出去。
“那就不是咱們的事情了。”
我現在要想的事情是,如何留住洛蔥的性命,安頓她的生活。
還想繼續對我說些什么,但看我蹙眉皺臉,知道我無意再說話,洛蔥慢慢踱步出去做事了。
死心了也好,死心了,就不會再活著無望的揣測中,然后揣測著度過余下的生活。
宮中開始四處傳頌著歡愉的氣息,其中最風光的莫過于姬喜父女了,據說嬴政能夠這么速度的拿下大仇人趙嘉,除了秦軍對代國格外猛烈的攻勢外,所靠的便是掌握了代國的排兵部署和國勢地脈了。
這些對于一個國家來講絕密的致命秘密,都是趙國滅亡后投靠了燕國、后又與燕國結盟對敵,被姬喜掌握到核心的結果。
因為趙嘉對于嬴政來說仇恨過大,近乎是一個童年的激憤,故而嬴政手刃趙嘉后心顏大暢,他豪情晉了姬綰的位份,將燕國姬喜和姬氏俘虜的吃穿用度提升了很大的幅度;
自以為幫嬴政出謀劃策生擒了趙嘉而復得大仇,女兒又位居七子高位,姬喜在被俘的囚困在咸陽城中的各國權貴那里更是以國丈自居,行徑頗為張狂。
此番言語浪潮風靡之際,我心格外的冷涼,因為我知道,待這場歡騰落幕,要挨刀的,就是我和齊國了。
而我,手腳如縛,除了等待那一日的到來,什么也做不了,也不想做什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