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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高煦直視妻子雙眸, 將自己所知的當年戰況大致說了一遍,很客觀, 沒半分偏幫回避。
    紀婉青對他的話的是不存疑的。
    以他的為人,絕對容不下這種事不說, 更甭提替對方欺騙自己的妻子了。
    “那究竟有何蹊蹺?”紀婉青止了淚,喃喃問道。
    既然有蹊蹺, 那即是有人算計了。以結果反推過程, 無非三種可能,除了希望大周戰敗以外, 就只可能是有人希望紀宗慶死,或者楚立嵩死了。
    聽高煦說的話,很明顯他此刻并未能查清真相。一國皇太子有實權勢力, 查了三年, 都未能水落石出,很明顯是有人趁機抹干凈了證據。
    這人必是大周朝的, 畢竟, 敵軍沒這種能力抹得這般徹底。
    因此希望大周戰敗的可能性, 可以先排除了。
    “有人希望我爹爹死?”
    這話雖是疑問,但語氣卻十分肯定, 紀婉青纖手緊攢成拳, “究竟是誰?”
    高煦輕嘆,知道她難受,他也不勸,只拉她坐在床沿, 執了絲帕,給她抹干凈臉上淚痕。
    實際上,這幾年的細查并非一點效果沒有,高煦手下人摸索良久,現已影影倬倬指向紀后一黨。
    這與高煦當初猜測一樣。只不過這種重大事情,沒有確鑿的證據他不會動手,也不會宣之于口。
    萬一現在將猜測說了,將來卻發現不是,那就平白惹了妻子空憤恨了。
    只是他沒開口,紀婉青卻說了,她沉思片刻,脫口而出,“莫不是,皇后?”
    在她的所知里,能有這種能量,還不缺動機的,除了皇后臨江侯一黨,就再無旁人了。
    紀宗慶有先見之明,在封后之初,便早早便離了臨江侯府,后面順理成章保持中立。
    只是面對這么大一股勢力,而且還是軍權,紀皇后會甘心擦肩而過嗎?要知道,大家都是姓紀的,紀宗慶可是她的親堂弟。
    那自然是不甘心的。
    她設法拉攏靖北侯府,可惜并無結果。
    后面隨著魏王陳王長大,紀皇后迅速崛起,這時候她有了底氣,再遭拒絕,心生不悅是肯定的。
    在紀婉青的所知里,靖北臨江兩府,雖因政見不合關系一般,但還能保持平靜,實際不過就是假象。
    其實,自父親去世前兩三年開始,兩家關系已經日益緊繃。現任臨江侯屢屢過府勸說,而皇后雖不能出宮,但也寫了不少情真意切的信箋。
    可惜父親絲毫不動搖,對方屢遭挫折,彼此的關系已經十分微妙,后來除了面子功夫,已全無往來。
    紀宗慶軍事才能相當了得,征戰沙場多年,麾下實力強勁,紀皇后得不到,甚至還得看著這勢力落在宿敵手里。
    她會設法毀了它嗎?
    紀婉青抬眸,眼巴巴看看著高煦,向他求證,“殿下,是她嗎?”
    皇后有謀害紀宗慶父子動機,而又那么湊巧,楚立嵩是東宮心腹,太子親信。
    正好一箭雙雕。
    “青兒,當年痕跡被人刻意抹去,如今并無任何證據,可以證實坤寧宮就是主謀。”高煦雖直覺紀皇后脫不了關系,但他依舊很理智。
    “那時候的皇后臨江侯,并無此等能量,能拖延援軍兩日。”這個才是重點。
    只可惜,那場戰役幸存下來的,僅余城內一小撮守軍傷員,已再無人能說出個一二來。
    紀宗慶本身受重傷,等來了第一波援軍,他勉力提起的一口氣去了,立即昏迷被抬回城內救治。等他再次睜眼,城外已全軍覆沒,楚立嵩帶領的援軍自將領到兵卒一個沒留下,在第二波援軍到來的時候,已經被砍殺殆盡。
    楚立嵩以及他麾下援軍,因何事晚到了兩天,已成了一個不解之謎,后面也直接導致他刻意延緩救援的罪名落實。
    “難道有人私通外敵?”
    紀婉青雖不通軍事,但也很輕易聽出來,這韃靼似乎有掃尾的嫌疑。
    她勉強按捺下悲傷,凝神細思片刻,“莫不是韃靼軍隊阻攔了楚立嵩大軍,導致他增援來遲?”
    這般假設,才能說得通。韃靼負責拖延援軍,順帶掃尾滅口,而大周通敵者則傳遞消息,以及事后抹除痕跡。
    高煦雖神色凝重,但聞言也不禁目露贊賞,紀婉青一個閨閣女子,竟有如此眼光,讓人嘆為觀止。
    “孤當初也是這般判斷的。只不過,我軍哨馬在期間,并未發現任何韃靼軍隊出沒過的痕跡。”
    既然妻子能聽懂,高煦也不隱瞞,“幾天后,再安排人往援軍經過的路線察看時,也未能發現交戰過不久的痕跡。”
    古代交戰,哨馬很重要。他們不肉搏,只專門負責在指定區域活動,窺見任何風吹草動,第一時間傳回己方大軍,好讓領軍統帥能做出準確判斷,以及及時調整方向。
    楚立嵩帶著數萬兵馬前去增援,要想確保盡數攔下他,一般情況下,即便占據地利,也得有不少于這數目軍隊才行。
    幾萬大軍帶甲出行,塵土飛揚,大周哨馬不可能一點不察。
    而且那路徑雖處于戰火中,但若無特地打掃偽裝過,大戰過后沒幾天的戰場應能分辨出來的。
    韃靼若要打掃戰場,那么帶來的兵馬就必須更多了,這么一來,就更不合理了。
    此事缺失了最重要一環,事后其余痕跡又被人仔細抹干凈,回頭再想獲悉真相與證據,已難于登天。
    高煦說得很有道理,紀婉青也不希望因為主觀意識,就粗暴判斷殺父殺兄的仇人。
    她必須把真正的幕后指使者找出來,挫骨揚灰,以慰父兄在天之靈!
    只是她如今卻與高煦一樣,陷入了困局,空一腔恨意盈胸,卻不知該泄往何處。
    “殿下,我們真能查明真相嗎?”
    “能!”
    高煦篤定,不論如何,他都必須查明此事,“這幾年來,已經尋到了些許線索。”
    他沒有說清楚,顯然紀婉青并不能聽懂,她也不追問,只苦苦回憶,思索自己有何處能助上一臂之力。
    “殿下。”
    紀婉青忽然想起一人,忙握緊高煦的手,仰首看他,“不若我去信問問東川侯府王家伯父?王伯父是父親袍澤,很是親近,或能知悉一二。”
    她話里這位東川侯,姓王名澤德,是紀宗慶同袍兼好友,兩家關系一貫不錯,當年差點就結了兒女親家。
    沒錯,紀婉青三年前差點定親的對象,正是東川侯府世子王劼。兩小青梅竹馬,關系相當不錯。
    紀宗慶去世后,王澤德是要堅持婚約的,他表示等紀氏姐妹出孝后,便繼續定下親事。只可惜,王夫人不愿意要個孤女兒媳婦,以死相逼,再加上紀皇后這么一折騰,這親事才徹底黃了。
    強扭的瓜不甜,婆母厭惡,硬嫁過去討不了好處,紀婉青也不執著。只不過王夫人不咋地,這王澤德對紀家姐妹,卻還是很不錯的。
    當初,紀宗慶夫妻前后腳去世,靈堂上舅舅爭取私產歸屬權時,唯一大力幫腔的,就只有王澤德。后面守孝三年,他也多次使嬤嬤婆子過來關照。
    紀婉青是個很懂感恩的人,即使沒能嫁入王家,她對王澤德依舊很是感激。
    “以前聽父親說,他與王伯父鄰近,常常并肩作戰,松堡之役應也在不遠。”
    妻子神色隱帶希冀,仿若黑暗中見到了唯一一絲光明,突兀有了方向卻又害怕失望,高煦不忍,低聲詢問道:“東川侯王澤德?”
    “沒錯,青兒,王澤德當時確實在松堡附近。”
    這位東川侯,高煦還真特地關注過,因為正如紀婉青所言,他當時正是留守宣府的將領之一,非常接近松堡。
    宣府是大周朝北邊最重要的的外圍據點,一旦被破,京城危矣。這里重兵駐守,也是敵軍最重點攻擊的目標。
    而松堡,則是宣府最重要的一個外圍據點,要攻擊宣府,必先分兵攻擊松堡,要不然,就很容易在攻城被松堡守軍從后突襲。
    松堡這個咽喉重地,交給了驍勇善戰、經驗豐富的紀宗慶,而其余好幾名將領,則共守宣府。
    韃靼一貫作戰勇猛,那次傾全國之力突然犯邊,兵力空前浩大,壓得大周朝北邊防線喘不過氣來。松堡兵力較少,被困許久,已經求援多次,宣府咬牙分兵,馳援松堡。
    這援兵正是楚立嵩帶領,而王澤德等人則繼續留守宣府。
    這場大戰很慘烈,大周朝損失了不少將領,宣府這邊活下來的都有不同程度負傷,王澤德便是其中一個。他失去了右臂,傷好了后無法繼續征戰,只得留在京城。
    高煦既然要查探當年真相,少不得還存活的將領處下手,他曾經仔細調查過王澤德,并派人密切關注過了大半年。
    因為楚立嵩之事,存活將領須仔細交代自己所知,高煦親自一一分析過,這王澤德所言合情合理,沒一絲疑慮。
    至于后面的調查跟蹤也一切正常,王澤德為人豪爽大度,頗有君子之風。關注大半年后,由于并無異處,而高煦人手急需調遣,便撤了回來。
    王澤德能說的,大概早已在當年說完了,只是看著紀婉青希冀的眼神,高煦也沒有否定,只低聲應道:“好,那你便去信問上一問。”
    紀婉青一刻也不能等,揚聲喚張德海取來紙筆,匆匆蘸了墨,奮筆疾書。
    她的手是顫抖的,連寫了幾張紙都廢了,高煦握住她拿筆的纖手,“你莫慌,切記還有孤。”
    他聲音沉穩,很堅定,一如他的立場,紀婉青眼眶一熱,一滴淚落在紙箋之上。
    高煦抬手,給她拭去淚水,又親自換了一張紙,方松開她的手。
    他的大掌很溫暖,立在身畔的高大身影堅定不移,日后不論如何,大約紀婉青都不會忘記他此刻的支撐。
    她的手終于定了很多,凝神寫成了一封信。
    紀婉青也沒讓高煦的人傳信,喚來了何嬤嬤,讓她立即使人傳出宮,交個紀榮,讓紀榮送到東平侯府,并親手交到王澤德手上。
    作者有話要說:  親親們,明天見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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