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五千米長跑開始時,跑道旁邊圍滿了人。所有選手各就位,裁判員手里舉著發(fā)令槍,男生們在原地活動著身體,林宋羨站在那有點不耐煩。
少年穿著白色運動服,高瘦白皙,頭上戴著一個運動束發(fā)帶,露出干凈俊挺的五官。
熠熠生輝。
在雜亂的人群中顯眼奪目至極。
陽光操場跑道,十幾歲的青春,張揚悸動。
周圍已經(jīng)有不少女生按耐不住偷偷拿出手機拍照,還有些膽大的握緊了拳,為他克制地喊著加油。
“林宋羨,加油!”
“你是最帥的!”
這句話一出來,四周響起了小小哄笑聲,被矚目著的那個人卻仿佛什么也沒聽見,顧自盯著前方,模樣冷淡如常。
一聲槍響,林宋羨微弓起身子,步伐矯健地飛奔了出去。
吶喊加油聲震耳欲聾。
不遠(yuǎn)處紅白跑道上,少年的身形像風(fēng),所到之處卷起一陣小小旋渦,很快又從面前擦過消失無痕。
他的額發(fā)被高高揚起,面容愈發(fā)清晰,在陽光底下耀眼得有些讓人不敢直視。
十幾名選手中,他一人遙遙領(lǐng)先。
比賽場上一片排山倒海的叫喊,人群里沒有任何組織的,齊齊叫著他的名字。
“林宋羨!”
“林宋羨!”
“林宋羨!”
以絕對優(yōu)勢壓倒了其他微弱的聲音,這一刻奔跑中的那個少年,成為了所有人眼中最閃閃發(fā)光的存在。
身旁方祁揚望著那一處,忍不住感慨。
“羨哥還真是帥啊,連我這個男人看了都忍不住動心。”
“?”宋鶯轉(zhuǎn)頭神色莫名。
“...別誤會。”方祁揚立刻解釋,“純屬崇拜的那種動心,我對他沒有其他骯臟想法。”
“...好的。”
五千米要跑十圈,時長持久,各班開始為各自的參賽選手加油鼓勁,廣播小站稿子紛沓而來,基本都是為目前正在比賽的長跑選手打氣。
田嘉嘉是這次學(xué)校廣播負(fù)責(zé)人,宋鶯走了后門,比賽進行到尾聲的時候,她偷偷溜到她身后,拜托田嘉嘉讓出了位置。
宋鶯坐在話筒前,拿著手里稿子,目光定格上面,開始念。
賽況已經(jīng)分明,林宋羨依舊一路領(lǐng)先,拉開了第二名很長一段距離。
場上的人幾乎都是筋疲力盡,汗水順著額頭滑落,頭頂太陽也變得刺目,空氣沉悶。
耳邊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與周遭喧嘩不同的,低緩輕柔的一道聲音,慢慢從遠(yuǎn)處流淌過來,逐漸清晰。
“高二三班的林宋羨同學(xué),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累了吧。比賽只剩下最后兩圈,你仍然還是第一名,許多人都在看著你,就像是注視著一顆小小星球,在天空中持續(xù)發(fā)光發(fā)熱的前行著。”
“現(xiàn)在是我們的十七歲,生命才剛剛開始。驕傲亮眼的少年,沖吧,一往無前,不畏風(fēng)雪。”
“冠軍將會屬于你,未來也是。”
和其他廣播稿截然不同的風(fēng)格,很快從中間脫穎而出,引起了公眾的注意,有人開好奇始探頭往廣播站的方向看,宋鶯早已敏覺的在念完同時立刻弓著身子離開。
林宋羨彎了彎唇,不自覺加快腳步,原本的疲憊仿佛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開始做最后的沖刺。
終點線上已經(jīng)集結(jié)了大堆的人,層層圍堵。方祁揚領(lǐng)了一群男生站在那兒,高聲吶喊著林宋羨的名字,在他首個越過終點線時比他還要激動,立刻張開手沖了上去。
“羨哥,辛苦了辛苦了。”他細(xì)致體貼地擰開手里礦泉水瓶蓋子,殷勤送到林宋羨面前,除此之外,邊上還圍了一堆送水的女生。
林宋羨沒顧得上,目光在里頭搜尋著,終于看到擠在邊緣處努力踮腳張望的宋鶯。
他撥開重重人群,朝她走去。樂文小說網(wǎng)
“稿子我聽見了。”這是第一句話,男生眼中蕩著點笑意。
“寫得不錯。”緊接著,林宋羨看向宋鶯手里一直緊緊捏著的那瓶水。
“給我的?”
“恭喜你,第一名。”宋鶯把水遞給了他,明明只是最普通不過的一瓶礦泉水,林宋羨卻覺得格外順眼。
他喝了兩口,精神好上不少,抹掉唇上水漬。
“突然對我這么好,受寵若驚。”
“哥,那我對你的好你視若無睹嗎?”方祁揚不知何時也從人堆里擠了出來,手中那瓶水蓋子還沒合上,就這樣一臉被辜負(fù)的表情質(zhì)問著他。
林宋羨神色頓了頓,突然輕吸一口氣,閉眼揉上額頭,整個人往宋鶯那邊倒。
“突然有點頭暈,大概是低血糖了,茵茵,扶我去那邊坐坐。”
方祁揚:“.........”
宋鶯:“...喔。”
這次比賽,林宋羨又出了一次名。
他跑步時被人拍了照片發(fā)到了貼吧上,那個帖子以乘火箭的速度飛快蓋了幾百層樓,外校的學(xué)生紛紛打聽,本校同學(xué)也在討論,甚至還被評選上了錦城十大校草榜首。
從田嘉嘉口中聽到這個消息,宋鶯愣了一下,隨后控制不住發(fā)出笑聲,難以想象林宋羨的臉被人掛在網(wǎng)上投票的樣子。
公開處刑。
校運會閉幕儀式那天,全校學(xué)生都搬了椅子到操場,參加頒獎典禮和聆聽教誨。
三班這次成績不錯,綜合分?jǐn)?shù)在年紀(jì)排第三名,得到一張班級獎狀。
每個在項目中獲獎的同學(xué)都一一被念到名字,上去領(lǐng)取獎品和獎牌,宋鶯跳高和長跑都有名次,得了一本黑皮筆記本和一個保溫杯。
她抱著兩樣獎品下來挺開心,坐在座位上一樣樣拆開仔細(xì)研究著。
“這么開心?”旁邊坐著的人是林宋羨,這個位置不固定是自己選的,剛好搬椅子下來那會他在她后頭,上坡時還幫她提了一段,兩人差不多時間抵達(dá),順勢就坐在了一塊。
“當(dāng)然了。”宋鶯頭也不抬,打開杯蓋往里看,還在把玩。
“那我這個也給你。”他把手里的小金牌和獎品往她懷里一扔,模樣隨意。
第一名的獎勵是支parker鋼筆,錦中很大氣,在這方面從來不會吝嗇學(xué)生。鋼筆經(jīng)典款,純黑色,做工精致。宋鶯從前有一支相同牌子的,是過生日時宋之臨送給她的,后來不小心摔壞了,就換成了別的。
她眼中驚喜,拿著那支鋼筆不可思議。
“真的送給我嗎?”
“一支筆而已,我像這么摳的人?”林宋羨側(cè)著頭,微挑眉,滿臉?biāo)坪醵紝懼鵂斢械檬清X。宋鶯眨巴著眼,連忙道謝。
“謝謝羨哥,羨哥真帥。”
林宋羨樂了,笑了會后又收起臉,沉下嗓子,“誰準(zhǔn)你這么叫的?”
“我聽他們都這么叫。”宋鶯眼神無辜。
“他們可以,你不準(zhǔn)。”
“那我要叫你什么?”
這個問題把林宋羨問住了,他繼續(xù)不下去,一臉沉思,倒是宋鶯在旁邊想了想,開口:“那我以后叫你阿羨吧?”
她解釋,“我看別的女生也這么叫你。”
“嗯。”林宋羨應(yīng)聲,卻突然安分了下去,目光專心盯著臺上像認(rèn)真聽著講話。
宋鶯也沒再開口,研究著自己新得來的這支鋼筆,黑亮眸里藏不住喜歡。
這場賽后儀式漫長無比,頒獎結(jié)束后,教導(dǎo)主任和校領(lǐng)導(dǎo)一干人輪流上去發(fā)言,從錦中歷史說到體育競技精神,然后順理成章引出了他們學(xué)習(xí),一番慷慨激昂。
下午正是昏昏欲睡時,頭頂陽光暖融融照著,旁邊已經(jīng)有不少學(xué)生開小差一下下打著瞌睡,班主任站在臺底下沒顧及到他們,宋鶯還在打起精神聽講話。
肩上突然傳來一道重量,有個腦袋砸了下來,靠在宋鶯肩頸間。她愣了半秒,轉(zhuǎn)過頭,看到林宋羨閉著眼睛在那,呼吸淺淺。
“你干嘛...?”宋鶯垂眸,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額上不輕不重戳了戳,林宋羨微微擰起眉頭,嘴里喃喃。
“我好困哦...”他閉著眼,聲音輕不可聞,“讓我靠一會,我睡兩分鐘。”
男生說著,徹底安靜了下去,睫毛乖巧搭在眼瞼上,睡顏溫順。
宋鶯看著他白皙眼底那圈淡淡青色,頓了片刻,收回手,認(rèn)真地望著前方主席臺。
林宋羨這一覺直接睡到了閉幕式結(jié)束,校長在上面做最后的總結(jié)發(fā)言,宋鶯偏過臉,叫醒他。
“別睡了,要回教室了。”
“醒醒。”
連著叫了兩聲,林宋羨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咕噥一聲,腦袋在宋鶯肩上無意識蹭了蹭,才抬起頭。
“我睡了多久。”他揉著臉,明顯不清醒,宋鶯看了眼腕表,“快一個小時了。”
“好久...”林宋羨有點意想不到,還是迷迷糊糊的樣子,坐在那沒什么精神,雙目發(fā)散。
“我剛剛好像做了個夢。”
“什么夢?”宋鶯感到新奇。林宋羨想了一會,又搖了搖頭。
“我記不太清了,好像是在一座房子里,里面都是棉花糖和糖果。”被不知名的香味包裹著,夢里很舒適。
林宋羨這短短一個小時睡得前所未有的好,他伸了個小小的懶腰,聲音困倦。
“我要趕緊回家,把剛才這個夢做完。”
......
校運會結(jié)束放了一天假。
周一,林宋羨是頂著兩個大黑眼圈來學(xué)校的,路上遇到方祁揚,大少爺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樣,耷拉著眼皮,愛答不理。
“羨哥,你怎么參加了一次長跑,像是被吸干了一樣?”方祁揚不怕死湊上來,哪壺不開提哪壺,林宋羨推開他,一臉不耐煩。
“別吵老子。”
“怎么了你這是?”方祁揚湊近,細(xì)細(xì)打量他的臉,從他蒼白臉色和明顯休息不好的眼底得出結(jié)論。
“失眠病又犯了?”他沒等林宋羨回答,自己摸著下巴琢磨。
“怎么回事,最近是太累了嗎?”
“不知道。”林宋羨沉著臉。
“我前天下午還睡得很好。”
“前天下午?”方祁揚思索,“那不是校運會閉幕式嗎?你在哪睡的啊??”
他大叫,林宋羨已經(jīng)走遠(yuǎn),身影消失在教學(xué)樓底下,他連忙追上去。
“羨哥,等等我啊。”
在教室見到宋鶯時,林宋羨腦中還在思索著剛才那個問題。
方祁揚提醒了他,那天下午,是原本就好睡,還是因為在宋鶯旁邊?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林宋羨皺著眉走到座位,原本想和他打招呼的宋鶯收起自己要剛舉起的手,不明白又有誰得罪這位大爺了。
林宋羨失眠是間歇性的,沒有規(guī)律,似乎取決于他心理波動。平常只難入眠和少睡,當(dāng)情緒起伏較大時,就徹底犯病,整夜整夜都睡不著,睜眼到天明。
這段時間已經(jīng)好了很多,但在這幾天又有復(fù)發(fā)傾向,大概是那天見到了宋宜寧,林宋羨又犯病了。
他一睡不好脾氣就容易暴躁,周圍的人紛紛避而遠(yuǎn)之,輕易不敢招惹,所以林宋羨安靜的時候可以毫無存在感,折騰起來誰都不敢阻攔。
孤僻和狂妄兩個詞,都能在他身上體現(xiàn)。
方祁揚原本還在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對就讓他不順心了,但這次林宋羨和往常似乎不太一樣,整個人趴在桌上像是一只病貓,懨懨的無精打采,絲毫沒有以前乖張勁兒。
宋鶯是午休時間來收語文作業(yè)時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她敲了敲林宋羨桌子,輕聲問,“你怎么了?”
“我不舒服。”趴在那的人動了,從臂彎中露出一張臉,聲音怏怏的,垂頭喪氣。
方祁揚在前頭看著,這副樣子的林宋羨總讓他產(chǎn)生一種錯覺,好像是貓見到了主人,從鼻間哼唧著撒嬌。
他被自己這個腦補嚇到,抖抖肩膀,趕緊轉(zhuǎn)過身子移開了眼。
林宋羨坐起來了,靠在椅子上。一早上想睡睡不好,中午去吃東西也沒胃口,連帶著心情都抑郁了起來。
他低頭,嘆了口氣。
“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去看醫(yī)生?”宋鶯關(guān)心問,林宋羨搖搖頭,垂著眼睫。
“是,心情不好嗎?發(fā)生了什么?”她有點無措,絞盡腦汁試探發(fā)問,林宋羨神情莫名惆悵。
“吃不好,也睡不好,哪里都不太好了。”他揉著鼻梁,話語含糊。
這樣子的林宋羨并不多見,宋鶯站在那兒,第一次體會到手足無措的滋味,想要讓他開心,又不知道該做點什么。
收完作業(yè)送到辦公室回來,林宋羨坐在座位上,還是那副精神不濟的模樣。
宋鶯思考了一會,到他旁邊坐下。
午休還沒結(jié)束,他的同桌不知道跑哪去了。
“你們中午沒吃飯嗎?”她抬頭,問的是方祁揚,前面男生立刻說。
“哪呀,這大爺挑剔得很,這也不吃那也不吃,我能有什么辦法。”
“食堂芋頭炒得太難吃了。”林宋羨一聽,立刻皺起眉頭嫌棄。
“那不是還有別的菜!一個都入不了你的眼啊?”方祁揚罵罵咧咧,快到上課時間,教室人多了起來,周遭有點吵鬧。
宋鶯看著林宋羨。
他望向前方,眼神沒有焦距,定在不知名的虛空中,臉上像是悵然若失。
須臾,他懷念地感嘆一句。
“好想吃香芋排骨哦,我爺爺以前做得就很好吃。”
邊上幾人靜默無言,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林宋羨慢吞吞收回視線,轉(zhuǎn)過眼來,目光不輕不重落在宋鶯身上,又像是自言自語地重復(fù)了一遍。
“想吃香芋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