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虞問水回來的不久之前,警視廳的人來巡查過一次。他們盤問了沙娜,她也沒有想到,沒過多久,虞問水就回來了。
沙娜的下巴搭在虞問水的肩膀上。
她并不大,抱著她就像抱著一只商場里的洋娃娃。
沙娜溫柔的黑棕色辮子已經散了,頭發散下來,落滿她后背。
像高塔上的那個公主,細碎的頭發纏著她的手臂,如同野葛藤蔓纏著高塔。
虞問水抱著她,把她架在手臂上,被她用四節的金屬手指抓住后背。
沙娜的裙擺從他手臂漏下來。虞問水抱著他,沿著樓梯,一路往下。
火災已經被撲滅,第13大街只能聽到轉播的火災警報,還有臨時加播的幾條通訊。虞問水走出樓梯的時候,看見已經不太好用的穹頂自發調節,下起了雨。
天空漆黑。雨淅淅瀝瀝,落在他臉上。
虞問水仰起頭看了看穹頂。
他把那件風衣脫下來,罩在了沙娜身上。
他問沙娜:“你下雨會生病嗎?”
沙娜的手抱著他的背,腦袋搭在他肩膀上。她說:“我不知道。”
過了一會,她小聲說:“聽說有可能會生銹。”
她覺得虞問水抱人抱得不是很舒服,挪了一下自己的位子。然后,沙娜忽然碰到風衣里的一個東西。
冰涼的,和她身體不一樣的硬質金屬。
沙娜看了一眼。
她突然僵了一下。
僵這個詞對于過度機械化的身體并不準確,但虞問水感受到了她那一瞬間的緊張和恐懼。
虞問水沒怎么干過哄小孩這種事,把人嚇哭倒是常常有。一時間虞問水覺得略有些麻煩。
他把那把印有統一編制的槍摸了出來,塞進了沙娜的手里。
他說:“要玩的話記得小心一點,別對著自己。”
“也別對著我……不然沒地方修。”
他把那把槍塞進了沙娜手里,教她怎樣把彈藥填進去,然后開槍。
沙娜的手指微微有一點抖,虞問水幫她輕輕推了推她的食指,扳機被按了下去。
沙娜瞳孔一縮。
她看見了不遠處的損毀。
如果是在人的身上,這種損毀程度很難修好。
虞問水帶著她,離開了第13號大街。
離停泊港近的地方都設有宵禁,虞問水要帶她去的地方是靠近甲區的那一片廢棄的停泊港。
路上,樹的影子黑梭梭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沙娜小聲地說:“這是……哪里來的。”
虞問水說:“撿的。”
沙娜沉默了一會。
過了一會,她小聲地問:“你……殺過人嗎?”
虞問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沙娜也沒有說話。
又過了好一陣子,沙娜發出了不大的聲音。
她說:“你……是要去救他們嗎?”
“是。”
虞問水摸了摸她的腦袋,像是安撫。
他說:“別那么害怕,很快就結束了。”
靠近廢棄停泊港的時候,沙娜說:“你小心,那里……那里……有警衛的。”
“好。”
廢棄的停泊港警衛并沒有正常停泊港那么多。
警衛換班的時候,虞問水帶著沙娜潛進去了。再往廢棄停泊港的深處走,會發現這里安靜得可怕,仿佛這個地方從來沒有人呆過一樣。
這個停泊港是因為一場事故廢棄的,那些玩家之所以會選擇這里,是因為這里有一輛因為事故而廢棄的天空船。
玩家們并不懂得如何修理天空船,但機械之心的多種用途在當地是常識。
他們打算用機械之心作為能源浮空,然后離開E區,去往核心區。
一般情況下,機械之心是作為能源而存在的。至于不一般的情況……那就要很多種說法了。
這局比賽的核心任務,是ZA9063的心臟,大概也屬于機械之心的范疇。
加分條件是殺死ZA9063.
不知道系統有沒有什么深意。
走近之后,虞問水帶著沙娜,潛進了一堆廢墟里。
旁邊可以看見有意無意晃過的人,他們是進行了一定偽裝的玩家。
玩家基數并不滿足足夠多的條件,他們不可能組織嚴密的巡邏。
走進狹窄變形的通道時,沙娜忽然在虞問水耳邊說:“我聽到了。”
她給虞問水指了一個方向。
虞問水帶著她去了那里。
*
倉庫。
很多當地居民被囚禁在這里。
一個玩家忍不住罵了一句:“怎么今天押送的人還沒有來。”
另一個玩家也等得有點急了:“究竟是些干什么吃的。”
“每天都要死十個人,保不準就會被找到這里,到時候一起——”
“誰他娘的有那么多時間。”
其中幾個當地似乎想要逃跑,又被抓回來了。
他們中有一個是沙娜的媽媽。
塔桑掩護她逃走,但是她還是被抓回來了。
塔桑已經被打了。
一個藍領子的玩家把他掛在一邊,給這些當地居民看,以儆效尤。
諾蘭被抓回來的時候,塔桑看見了她。他看見她被他們拖了回來,和他們拖之前被抓回來的人一樣,像拖一袋垃圾,或者一頭從屠宰場逃跑的畜生。
塔桑發出了一些很難聽的噪聲。
他開始掙扎。
那個藍領子的玩家看上去在這里有一些話語權。他指使一個臉上長著雀斑的玩家:“你——過去——去讓他安分一點——”
那個臉上長著雀斑的玩家看上去有點不情愿,但是他并不敢違背那個藍領子玩家的意思。
他走到了塔桑的身邊,他的手舉起來,但是試了好幾次都沒有落下來。
他想說“你不要怪我”,但他又覺得這句話太好笑了。
他低下頭,試了幾次,最后閉上眼睛,把手里那根電擊棒重重一揮。
塔桑發出了一聲慘叫。
金屬是良好的導體。
那個臉上長著雀斑的玩家渾身在抖,他不敢看他做了什么。他求救似的望著那個藍領子的玩家,卻看見他沒有再關注這邊了。
他走向了被抓回來的那一群人。
似乎是因為塔桑之前的反應,他注意到了諾蘭。
他一步一步,朝這群人走近。
然后,他接過了旁邊玩家手里的一根電擊棒。
他用一種很感興趣的眼神看了看塔桑。
他問:“你們這里的人,平時會定期做卷發嗎?”
“畜生——”塔桑死命地掙扎。
“聽說你們還有一個女兒,逃出去是為了不讓她成為孤兒?”
“讓人感動。”那個藍領子的玩家說,“我會盡快把她找來,讓你們團聚的。”
他用那根電擊棒卷起了諾蘭的頭發。
那個臉上長了雀斑的玩家閉上眼睛,臉色慘白。
諾蘭發出了一聲慘叫。
很慘的聲音。
讓人聽了睡不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