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警視廳巡查人員如同蜂窩般聚集。
鳴笛尖銳又刺利。
虞問水把沙娜抱起來,放到客廳的沙發上時,門被配械的警視廳執行人員踹開。
一群機器人魚貫而入,樓梯間不停地有新的機器人涌上來。有的配槍械,有的配武器。
他的身后,一排排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
虞問水摸了摸沙娜的腦袋。他說:“好好睡一覺……算了,反正你也睡不著。”
警視廳的配械人員都沖進了這個房間,把武器對準虞問水。
“你已經被我們發現了!”有個身上裝了喇叭的機器人負責喊話。
“配合我們——去警視廳接受問詢——”
一個打頭的機器人高喊:“不許動!想對人質做什么?”
虞問水把沙發上的那條毛毯裹在了這個小女孩的身上。
沙娜剛想說什么,可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話還沒有出口的時候,她看見虞問水看了這群機器人一會,然后和他們走了。
沙娜想要說什么的時候,虞問水回頭看了看她。
他把一根手指豎到嘴唇上。
像是示意她噤聲。
然后,沙娜看見虞問水被這群人帶走。
他沒有舉起手,但是被圍在這群人里,沙娜從窗口看見他上了警視廳的車,然后車越來越遠。
沙娜覺得自己的恒溫系統有點不太正常,她裹緊了身上那床毯子。
*
警視廳。
他們新逮捕了一名嫌疑人,外表像人類男性青年。
那名嫌疑人被帶進來的時候,警長看到了他。
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直覺告訴警長,那個人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身上有一種邪惡的東西。
那種邪性像是很深地藏在某種具有欺騙性的外表下,讓人不易發覺。
有人把他帶進了問詢間。
警長聽到了他們的人的聲音。
“虞……你叫虞是嗎……”
警長于是走開了,去別的地方巡視。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想起那個青年總讓他覺得不安。警長心里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走到半路上,警長又折了回去。
問詢間還有聲音。
警長覺得哪里不對。
她驗證了自己的ID,走進問詢間。
她看見一只錄音筆在播放問詢記錄,那是他們的記錄工具,被塞進了他們的警員的嘴里。
問詢的警員四仰八叉,看上去昏迷不醒,被人銬在了椅子上。他嘴里的錄音筆在播放錄音,臉上被人畫了一只豬。
問詢室已經空蕩蕩。
E區,一個廢棄的停泊港。
有人走來走去,是玩家。
一個人檢查那些箱子的時候,突然說:“那些機器人好歹收留了我們,我們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好像沒有能源和芯片他們就要死了。”
另一個人說:“我們自己都管不好,你還有心思管別人。”
他嗤笑:“真是偉大。”
檢查箱子的那個人沒有再說話。
交接箱子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青年。
那個青年帶著一頂鴨舌帽,頭發漆黑,側臉顯得秀美。
他戴著一副粗糙厚手套,手里捏著驗收單。
那種厚手套是他們里邊負責機械那一部分工作的人平常戴的。
檢查箱子的那個人一瞬間覺得有點奇怪。
可是他又說不上來是哪里奇怪。
他嘴上說:“上次好像不是你,好像沒見過你啊。”
“虞——你姓虞啊,好像……是有這么個人來著?”
“我這里都準備好了,你核驗吧。”
那個鴨舌帽青年給他們簽了驗收單。
他的字清風秀骨,和他的人一樣,意外的好看。
他簽的名字是虞問水,檢查箱子的人覺得這個名字怪耳熟的,像是在哪里聽見過一樣。
這批東西運進去是為了挖那些機器人的能源,順便拆零件修飛船的。事關到自己,檢查箱子的人忍不住提醒他小心一點,不要出錯。
那個姓虞的青年笑了笑。
他說:“好。”
“對了。”
那個青年本來帶著驗收單和遙控按鈕準備走了。
他轉過身去以后,忽然又說:“你待會記得離這里遠一點。”
說完,檢查箱子的人聽見他很輕的笑了一聲:“友情提示。”
鬼使神差的,檢查箱子的人遠離了這里。
他一邊走,一邊想,總覺得哪里不對。
過了一會,他突然想起來了。
負責機械工程那一部分的人手套這幾天都挺臟的,那個青年的手套卻意外干凈,白的和沒有用過一樣。
簡直就像某種潔癖。
那雙毛料粗糙的厚白手套被脫下來簽字的時候,露出了那個青年骨節分明的手指。
倉庫。
虞問水穿著墨綠色的工作服。他個子很高,身材挺拔,但是那套工作服對他來說太過肥大,穿在他身上,顯得松松垮垮。
有細細豎毛的粗糙防護手套邊緣往上,是他隱隱可以看見青色血管的手腕,還有漂亮的腕骨。看他的手會讓人覺得,如果有一天被他扼死,一點點在他手下失去呼吸,一定是種讓人渾身戰栗的享受。
尤其是這個時候他笑一笑。
虞問水身上那套墨綠色的工作服嶄新。
一般情況下,虞問水并不喜歡穿別人穿過的衣服。
他不喜歡一切有著別人印記的東西。
衣服,茶杯,床單,情人。
除了情人的吻痕和牙印。
墨綠色的衣領豎起來,襯得他側臉雪白,鴨舌帽的帽檐遮住了他那雙眼睛。
他的眼睛是偏淡的黑色,很容易讓人看不明白的一種顏色。
虞問水走進了倉庫。
倉庫里亂七八糟地堆了一些東西,有的被捆起來,有的被一種看不出材料的布蓋住。
這里是堆放物資的倉庫,有的物資會被用來修補天空船,有的物資會被用來挖走原住民的“心臟”。
另外一個倉庫里,有一種工具抓手是用來挖“心臟”的,其它東西沒有它們這樣的精細度,這是它們計劃里必不可少的一環。
因為它們太過珍貴,被單獨安放。
“心臟”是這里的人的核心能源,也是他們最寶貴的東西。
一些物資今天就要被運走。
也象征著今天又有一批原地居民要被挖掉“心臟”。
這些玩家們的時間其實也不多了。
一邊是包裝很整齊的炸*藥,那些物資是玩家們囤積起來,對付本地的治安力量用的。
虞問水走到了那對東西的后邊,林林總總的東西把他遮住。
虞問水從那堆炸*藥里扯出了一根線。
他看上去像是在拼接什么東西。
就在他把線扯出來的時候,有腳步聲走近。
“那些人發現我們了嗎?”
“應該還沒有,得抓緊時間,再不然就要入夜了。”
人從雜物堆前走過。
忽然腳步頓住:“什么聲音?”
虞問水不太記得炸彈要怎么組裝了,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過這種方式了。
人靠近的時候,他把一些線接在一起。
他不是沒有更快的辦法,但好歹還在系統的范圍里,他也不好做得太過火。
另一個人說:“沒什么聲音啊。”
腳步聲漸漸遠了。
就在這兩個人快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們的通訊突然滴滴響。
一個人聲音突然變了調:“有人闖入,趕緊在這里搜一搜——”
“什么?”另一個人的聲音也有些急促。
兩個人走近虞問水組裝炸*藥的那堆物資。
而虞問水拼好了炸*藥。
他拎起了炸*藥,站起身來。
兩個人走到了這堆物資旁,虞問水也開始往外走。
虞問水的腳步聲輕得聽不見。
就在他們要碰面時,一聲尖銳的警報突然響起。
“天了,是火災警報——先去救火要緊。”
虞問水站在陰影里。
那兩個人跑出去不久,他就拎著東西出來了。
制作精細抓手的流水線有不少人守衛,因為起火,不少人去救火了。
但是因為東西畢竟要緊,還是留了一部分玩家下來。
“檢查。”一個負責守衛的玩家說。
虞問水把一塊腰牌拿了出來。那個守衛立馬立直。
如果一開始那個驗收箱子的玩家在場,就會認出來,這塊腰牌是他的。
虞問水在那個守衛遞給他的那張單子上打勾,然后忽然讓那個守衛離開。
那個負責守衛的玩家想問為什么,不知道為什么,在看見虞問水眼睛的時候,他的話忽然卡在喉嚨里。
虞問水像拎著討好情人特意買的點心一樣,把包了個外殼的炸*藥拎了進去。
進去后旁邊有人和他說話,虞問水笑著應了兩句,有人和他問好,他點頭致意。
然后,他把組裝好的炸*彈輕輕放在了流水線上。
流水線組裝,運輸,最后把東西運進容納著精密抓手的倉庫。
一邊有人和這個鴨舌帽的青年說了兩句話。
那個人抱怨道:“都怪該死的系統。”
見虞問水不說話,他又說:“這鬼地方,沒有一天好天氣。”
流水線滾向更遠的地方,虞問水看了看依稀能夠看見的天光。
他說:“是啊,今天天氣很差。”
沒過多久,他走出了大門。
也許是出于為數不多的一點良心,虞問水離開前,腳步頓了頓。
他拉下了另一個火險警報。
原本留守工作線和幾個二級倉庫的玩家跑了出來,不明白狀況,一時間形勢亂成一鍋粥。
無數人從虞問水身邊涌過。
有人撞歪了他在他們這里撿的那頂帽子,虞問水扶了扶帽檐。
墨綠色的衣領豎起來,幾乎要遮住他的下巴。
他離開的一剎,爆炸聲,警報。
很多人聲。
一切亂作一團。
*
沙娜聽到了警視廳新聞。
“汀區發生了一起爆炸,所幸無人員傷亡,但疑似發現可疑分子活動痕跡……”
“警告,一名最新被收容的嫌疑犯逃跑,請各位居民緊閉門窗,看見陌生人員請及時上報……”
沙娜縮成一團,旁邊是播音機器。
忽然,播音機器被人關了。
她的身后,她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沙娜愣住了。
虞問水說:“走吧,我帶你去找人。”
A星具“假殖”性轉的機器人,在一代的親緣關系之間,都存在著部分頻率的共振現象。
換句話說,意思就算,在進入流水線,被主控系統清理過載芯片重新安裝前,親人之間可以在一定距離內相互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