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司晨的大公雞啼開了東方的一道魚肚白。
當明媚的春光灑在破曉忙碌的鳳華園時,有早綻的牡丹花株上已經悄悄吐露出了一瞥嬌顏。
柏司琛渾渾噩噩的跪坐在公主床前的腳踏上。
自從受過那一道刑后,他的體質似乎便養不回原先去了。
昨晚,榻上的這尊醉神死死拽抱著他的胳膊不放,他也就半推半就地忍了,在人家榻前忽睡忽醒地盹了一夜。
右膝蓋都跪得麻木了!
而榻上的人,此時也微微地動了,蜷了蜷身子,繼而深深地納吐了一大口氣,然后又慵懶的伸了個腰,臉上便開始呈現出宿醉的痛苦神情,嘴里還流露出些哼哼唧唧的呻/吟聲。
唉!一個婦道人家,何以如此酗酒?!
柏司琛搖頭不語。
“啪!”
一記響亮的巴掌驟起。
柏司琛:“……”
蘇婉鴻:“死丫頭,你攥疼我了!”
柏司琛:“!”
他,好像是攥住了她的手腕呢?!
什么時候攥住的?!
做夢恍惚時?!
她打的自然是不痛,但他手背上卻感覺火辣辣的!剛想往回抽手時,她卻睜開了杏眸……
剎那間,兩人都像是被點了穴!
蘇婉鴻的眼睛里滿是疲憊、迷糊,和茫然。
柏司琛則一眨也不眨眼。
足足三息的工夫,她才復又閉上了眼,狠狠地在手臂上掐了一把。
嘴里還含糊嘟噥:“果然是在做夢,一點都不疼!”
柏司琛抖了抖眉峰,頭頂上似有一縷青煙出竅。
他手臂上,兩塊淤紅的印子立時顯現了出來!
蘇婉鴻又反復睜開、闔上了兩回眼睛,最終放棄了!
她扯過錦被把自己蓋好了,臉上掛出一個當家主母的戒尺肅容,道:“誰傳你來伺候的?穗兒呢?”
柏司琛的臉“刷”得就黑了!
雖然他是個男人,但此刻卻莫名有種被人調戲了后不認賬的錯亂感。
他低沉著聲音道:“我本是來向殿下拜壽的,不曾想殿下卻……飲酒了。”
“哦!”蘇婉鴻拼命回籠著記憶,腦殼子里一陣翻江倒海,但表面卻掛著泰山崩于前,她自巋然不動的面具,“那便下去領賞吧,傳穗兒進來!”
說完,她也不看他,只是緩緩的闔了眼,雙手輕輕地疊放在胸前。
不猜也知,面前男人的臉估計得黑成鍋底了!
這樣的,哪里像個奴才,更像是個怒瞪小兵的將軍。
柏司琛在牙縫里磨出三個字:“謝殿下!”
聽進蘇婉鴻的耳蝸里,她心口也隨著一顫!
隨后便是窸窸窣窣衣料磨挲,和靴底離去的聲音。
她這才心虛地睜開了眼。
穗兒進來的時候,神經兮兮地,像是一夜無眠,整個人都很焦慮。
“公主,是不是昨晚柏四他侍寢的不好?!”
蘇婉鴻:“……”
侍、寢?!
柏司琛剛邁進洗鉛堂的院門時,就迎頭撞上德旺一張諂笑獻媚的奴臉。
德旺:“四哥回來啦,這么早!公主娘娘沒留你伺候早飯嗎?!”
柏司琛懶得理會,繞過他進門。
德旺又屁顛屁顛地跟了進來。
“四哥,你發達了可不能忘了提攜我呀!昨天還是我上下跑動,才讓你有機會面見公主娘娘的呀!不然你哪能這么快就入了她老人家的眼……”
她老人家還沒你大呢!
柏司琛猛然回身,鳳眸中熊熊燃起了兩簇小火苗,把德旺嚇了一跳。
“昨日你也見到她了?!”
“誰?”
“公、主、娘、娘!”
德旺撓頭訕笑:“公主娘娘的面我自然是沒見著的呀!但是我拜過壽了,我朝著里屋磕了三個響頭哩!”
言下之意,我拿那一吊錢可是理所當然的。
柏司琛“嘩啦”一把,將石桌上的茶具全部掀到了地上,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戾氣。
是有人故意捉弄他吧!
自己如今已然是個閹人,也許在某些人的眼中,區區閹豎,不男不女,就算真的近身伺候了公主,也不過是宮闈秘辛中的無傷大雅。
而他和她之間,又曾經有過那么一段‘今生無緣’。被趨炎附勢的人稍加利用,自然便會踩著自己,去討好貴人。
那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也許自己確實欠她個解釋。但是都這么多年過去了,現在,還重要嗎?自己都……,還重要嗎?!
一道讓他不愿意去正視,甚至是刻意回避不去想的傷口,又被人蠻力撕開,鮮血淋漓地翻露了出來。
鳳華園這邊,大丫鬟穗兒被罰了倆月的月錢,孫管家則去門房領了十下板子。
穗兒快委屈死了。
她昨日找孫管家商量了給柏司琛的賞金回來時,卻聽倆小丫鬟說,那個長得神仙一般的奴仆,一直還沒出來。
仨人簾子縫里一瞧,俱驚得猶如吞瓜。
那男子都進去幃帳內伺候了!
穗兒想進去瞧瞧,被倆小丫鬟拽住了,趕巧孫管家也來了,四個人合計來合計去,還是別進去打擾了,先聽聽動靜吧!
這一聽,倆月的月錢就搭進去了!
蘇婉鴻一整天都坐臥不寧的。
一閉上眼,那個人的臉就在一眨不眨的對著她。
那真的是一張光風霽月又清雅絕俗的面龐!
俊逸中又透著堅定不移。
他比戊有清瘦些,卻又比戌無更英挺。
他似乎和孫牢差不多高,但他并不弓背,更沒有半分奴顏卑膝的拘謹。甚至,其風骨自傲的程度不遜于白蒺藜!
唉!說白了,就是他柏司琛確實是一表人才,如玉樹臨庭風!
全盛京姑娘們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她昏君弟弟這道‘凈身令’下的喲,他就不怕那些傾慕柏司琛的女子們奮起,組成個‘娘子軍’來,反了他!
唉!
他肯定是不怕的,因為他現在已經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了自己!
而自己……,唉,確實是個燙手的山芋!舍不得扔又吃不進嘴。
只能遠遠的看著!如今,又變成了,隱隱的想著。
不然,就嘗一口,一口!
蘇婉鴻被自己腦子里突然一連串蹦出來的這些傷風敗俗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幾乎是下意識地馬上搬出一堆的‘禮義廉恥、女德女戒’來,鎮壓撲滅這簇小邪火。
撲了好半天,她又迷茫了!自己為何要如此苛責自己呢?!
他是個太監哪!
宮里很多娘娘晚寢,都是讓太監守夜的!
而有的是在門外守,有的則是在門內守。
不過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宮闈秘辛。
誰會去計較?反正又不會……那啥!
“不行不行!我不能有這樣的想法!”蘇婉鴻又否定了自己。
可是,我的想法是什么?
我真的只是想讓他來給我守夜的呀!
戊有和戌無那兩個完整的大男人,肯定是不能進去寢房的,那柏司琛這個受過刑的呢?biqubu.net
她突然像是靈光一閃般的想,她弟不會也是這么想的吧!
所以才把他賞給了她。
她府中其他的太監太丑,俊點的又不是太監!
而他……
要不,自己就放縱自己一回,不能回回都謹言慎行,委屈求全吧。
父皇一生兢兢國事、親賢遠佞,不也有那么一點子‘史書曲筆不談’嗎?
皇弟更是表面上裝裝明君,實則任性妄為,貪圖享樂。
他們都或偶爾或經常的縱容一回自己,而自己不過就是一國公主,何苦苦苦守著?
守著那些字里行間冰冷無情的陳規戒條!
可是,自己的心里,卻還是過不去那道坎兒!
蘇婉鴻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在屋里惘然若失的踱來踱去。一會兒賞賞窗外的景致,一會兒又瞅瞅墻上的軸畫,一會兒再鋪開宣紙,卻又難以落筆。
她像是丟了什么東西,那東西對于她意義非凡,卻又不能對外人說道。
果然,到了晚上正該睡覺時,她卻失眠了!
滿月當空,如水的月華傾灑在她的床前時,幃帳輕拂,泠泠清清,又影影綽綽。
像是有人的影子躲在角落里暗暗窺視。
她,終于做了決定!
同樣失眠的,還有柏司琛!
洗鉛堂的窗欞里,他枕著右臂仰望圓月。反復思忖了幾遍心里的計劃,和一些實施起來的細節,最終總算是稍微的放松了一點心緒。
他想,他現在肯定是被那暗處的眼睛盯著的,他必須要沉得住氣,必須要步步為營。
如同在走一條懸崖、絕壁之間的窄徑,頭頂飛不過絕壁,腳下逃不過深淵,漆黑無助!
而柏氏幾代人的心血、功績、名望,以及現在仍在囹圄泥沼中生死未卜的親人,都實實在在的壓在了他的肩上。
他必須得扛起來!
走下去!
無論前路是千刀萬剮,還是跌下深淵粉身碎骨!
他都義不容辭!
而她呢?!
柏司琛突然好笑自己,竟然會在這時候想起她來!
大概是因為早上剛見過的緣故吧!
但,恐怕自己與她之間,也就只有這一段小小的插曲了。
明年她再過生辰的時候,自己又會在哪里呢?一具殘軀還是一抔黃土?!
他在榻上胡思亂想的時候,忽聞一陣清淺急促的腳步聲朝這邊走來,繼而院門便被拍響。
德旺睡在廂房,他又懶得脫衣服睡覺,聽見敲門聲,一個鯉魚打挺就跳下了床。
柏司琛豎起耳朵來聽。
“穗兒姐姐,你怎么親自來了,有什么事派人通傳一聲,我們……”
“少廢話,柏四睡下了?”
“沒沒沒!我替您喊他,四哥,四哥!”
柏司琛無奈地起身穿衣服,摸著火褶子點起了燈。
剛撥下門釕铞,兩扇門扉就被人從外邊推開了。
大丫鬟穗兒一步踏進來。
“收拾收拾身面跟我走吧,公主傳你過去伺候!”
柏司琛:“……”
他壓了壓心頭的怒氣,蹙眉道:“敢問姑娘,公主此時傳我過去,伺候什么?!”
穗兒看見他,就想起了自己那被扣掉的倆月月錢,疼的直想跺腳!
“還能干什么?
侍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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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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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