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鴻給自己斟了一杯香果酒。
這還是早晨從居心宮里回回來的回禮呢!是李太妃親手所釀的。小的時候,母后就很是喜歡喝這種甜嗦嗦的果酒,后來連帶著自己和弟弟也喝上癮了。
那時候的弟弟,還是個很可愛的俊俏小子。
雖然也是調皮搗蛋,愛捉弄人,但并不壞!也跟自己一心。
現在……
現在跟他一心的人,時不時地就會借著他的名義,去居心宮里,讓那個他倆從小稱喚‘姑姑’的長輩,給他們釀酒喝。
不知是想羞辱誰!
好在,李太妃和臘嬤嬤都是‘忍’功了得的過來人,對于這些‘不撕破臉面’的折辱,視若無睹。
還經常多釀出幾壇來,送給別人喝!
蘇婉鴻遇刺之后,她那昏君弟弟也從皇宮里給她賜下來一堆東西,還派人來瞧了瞧她。
她隔著簾子見了來臣一面后,就命人把那堆吃食都扔了!
她才不吃!也不敢吃!
但李太妃釀的酒,她就無所顧忌了。
斟一杯,續一杯,就著隔壁暖閣傳過來的若有似無的嗚嗚咽咽,蘇婉鴻感嘆著人世無常,滄桑變化……,把一壇酒都飲盡了。
穗兒進來時,就見紅撲撲臉龐的公主,迷醉地坐在地磚上,靠著榻沿兒,闔著眼,手里還勾著個空酒壇子。
她此時一襲白裝,不像位一國的長公主,倒更像個灑脫無羈的江湖俠女。
“哎喲我的主子誒,地上多涼呀!”
蘇婉鴻聽見這一聲驚呼,慵懶地睜開了眸子,她本也沒睡著。
通體寒冷,地上是挺涼的呢!
“何事?”
“回主子,柏四爺在外邊跪著,想求見主子!”
蘇婉鴻冷笑,不用想都知道他要求什么。
只是,她不能答應!
“告訴他,本宮在泡泉湯,不方便見他!”蘇婉鴻說著,便伸手抜了釵環。
“是!”穗兒趕緊過來,伺候著主子寬衣解帶,下溫泉湯。
一通忙活完了,眼瞧著自家主子泡在霧氣氤氳的池子里,閉了眼。她這才出來,把話帶給還跪在外面的柏司琛。
柏司琛聽了之后,眸子底不著痕跡地暗了一暗。
可他都已經跪在這里求見了,要是再半途而廢的起來,那就更不像話了。
繼續跪著吧!
反正這點體力輸出,對于他來說,也不算什么!只是……,如若早知道她送給自己的是如此一份大禮,他真該……認認真真、輕輕柔柔地,幫她把那十根手指都給吹干了。
可惜,當時不懂她的意思!
不過呢……,
據說這用鳳仙花和明礬調制成的底色,半個多月是褪色不了的,但表層的朱砂顏料花卻得天天畫,且畫完之后還得吹干晾干。那,自己以后,要不再多攬個活?!
柏司琛在晌午的大太陽底下,暗搓搓地琢磨著心事。
蘇婉鴻則愜意地泡了個溫湯浴,當她赤著腳走出湯池時,雪白的玉足和修長的美腿,都滋潤成了淡粉色。
像一朵水霧中初綻的趙粉牡丹。
披霧含露,妖嬈且高貴!
可能是泡湯泡的太舒服了,人也跟著懶散了,她就不想再穿那束腰的宮裝了,讓丫鬟們依然拿了那件雪白的紗質常服,侍候她穿上。
該回府了!不然天都要黑了。
挽云鬢,簪珠釵,周身收拾妥當后,寢宮的朱漆高門被兩旁的奴仆緩緩打開。
“……”
蘇婉鴻:這怎么還使上‘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架勢,跟我耗上了??
不是多么清高自傲的個人兒來麼!!
柏司琛迎著那兩扇洞開的高門,一雙猩紅如織的鳳眸,準確無誤地找到了那個眾星捧月的女人。
“殿下……”
蘇婉鴻像是毫不知情地走出來,眸光落在他跪著青石板的膝蓋上,一觸即離,側臉道:“時候不早了,四爺要是有什么事兒的話,路上說吧!”
說完,若無其事地就走了。
柏司琛跪著隨她轉身,看看朝儀駕馬車走去的‘眾星捧月’們,再回頭看看身后緊閉著門的隔壁暖閣。無奈,只得站起身來也跟上去了。
蘇婉鴻扶著穗兒的手進了轎廂后,還沒等在正座上坐穩呢,身后的‘白袍’就跟了進來。
“殿下!”柏司琛‘噗通’就跪了下來。
緊接著,便膝行而至!
蘇婉鴻:“!”
看看自家這八寶華蓋馬車的轎廂,嘖嘖,還是空間太小了!不然真該叫這個矜貴傲嬌的臭男人,多膝行幾步呢!
確實是地方不大!柏司琛長腿來回兩倒替,幾步就膝行到了蘇婉鴻的腿邊。
他都來不及細想,他這輩子還沒對誰如此卑微地跪地膝行過呢!
“殿下,殿下對柏家的大恩大德,柏冊感激不盡!結草銜環,無以為報!”
蘇婉鴻一個白眼翻上了轎廂頂。
柏司琛低著頭也能猜到她現在的表情,但是他也沒啥可埋怨的,自己的前后表現確實……挺‘狗’的!沒辦法,那兩條小命還捏在人家的掌心里呢!
“只是殿下,稚子無辜,罪不至死!柏家一族,已然頹倒。還請殿下開恩,給柏家留一息血脈,得以延續!”柏司琛從女人的腳下爬起來,將右手三指并于頭上。
他跪著,她坐著,一般高,四目相對!
“殿下若有疑慮,柏冊愿用性命擔保,起誓:他日若此二子有任何圖謀不軌之事,柏冊愿五馬分尸,萬箭穿心,來向公主謝罪!”
蘇婉鴻定定地看著他,沒說什么。
柏司琛自然也知道她心里的疑慮,賭完了重誓,又開始改變策略的開導她:“殿下,他們還只是兩個嗷嗷待哺的嬰兒,白紙一張。想在他們的腦子里心里烙印什么樣的思想,也全憑殿下作主!柏冊已是殿下的家奴,他們,自然也是!”
蘇婉鴻:“……”
她索性氣笑了!這男人恐怕是現在才知道自己是我的家奴的吧!
“在你柏司琛的眼里,我蘇婉鴻就是一個連無辜嬰孩都不放過的人嗎?!”其實接他們出宮的那刻,她就放棄‘溺死他們’的選擇了。
她打算把他們養在眼皮子底下,潛移默化地去教導他們。
只是可能五姑娘神志有損,三夫人又擔心過度,所以倆人給錯了柏司琛關于如何處置這倆孩子的信息。
柏司琛一時無言以對。
蘇婉鴻那雙疑問又認真的眼睛,讓他很快敗下陣來。低下頭,他看著兩個人逶迤疊羅到了一起的,白袍和白裙。
鳳眸中有些燙人!
————
回到府里后,丫鬟仆婦們伺候著公主殿下下來馬車,又前后簇擁著回了鳳華園去。
柏司琛在馬車上又跪了這一路,此時有點覺得膝蓋疼了。
但是想想蘇婉鴻給她的保證,就又瞬間感覺通體舒暢了!
她說,她是為了避嫌,怕人抓住把柄,才把他們安排去溫泉別苑的。不過也不用擔心,她會派人去守護那婦孺四人的安全的。
柏司琛吹著秋日習習的晚風,覺得心口處暖暖的。
這樣一來,他也算對得起過世的兄長了,就算哪天到了陰司,也不會無顏面見柏家的列祖列宗了。
而這一切,是蘇婉鴻給他的!
他目送著那一群朝鳳華園走去的丫鬟仆婦們,她的背影已經看不到了。??Qúbu.net
而有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卻在柏司琛的心里,野草一般的長了起來。
蘇婉鴻回到鳳華園正堂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呼人把戌無喊了過來。
她命他去溫泉別苑那里,暗中保護那婦孺四人。也防止有異心的人靠近她們!
戌無自從上回山洞那一劫之后,都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近身侍候公主殿下了。而且,他當時還被山洞里公主那關切的一聲‘司琛’,酸得心里難受了好久,好久……
現在居然又要把他派出去!
蘇婉鴻看在眼里,忍不住敲打了他幾句:“不聽話自然是要派去外圍執行任務的呀!我聽聞你最近膽敢酗酒買醉?怎么,是拿到了特訓司的解藥,準備脫離了我的府邸嗎?!”
戌無驀得抬起了頭來。
“不是!殿下,屬下絕無此意!”他那勁瘦的身形包裹在黑色的暗衛服里,顯得更加纖細,一張長年不曬太陽的白皙面容,滿是焦急。
蘇婉鴻終究是心軟的,轉過身去長長的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下次再有不如意的事兒,就去后院里打打拳、練練劍。酗酒是為暗衛者的大忌,我不能姑息了你這一回!你就去那里禁閉思過吧!”
“是!屬下遵命!”戌無的臉色黯淡了下去,他也不知道此番‘禁閉’要多久,才能再回來。
也不知公主殿下還有沒有再想起他來的那一天!畢竟她有那么多的明衛和暗衛。
他決定鼓起勇氣,向公主殿下表一表忠心!
戌無跪爬著膝行到了蘇婉鴻的腳下,虛虛攀附著她的裙擺起來,仰臉哀凄道:“殿下,屬下知錯了!屬下今后一定戒掉酗酒。殿下,即便沒有特訓司的解藥那一茬事兒,屬下此生也是只忠于殿下一人的!戌無此生以‘為殿下而死’為榮耀!殿下……”
“閉嘴!”蘇婉鴻眉心緊蹙,見他真是越說越沒有禮數了。
戌無本就緊張的心臟,因她這一句不耐煩的話,噤若寒蟬!
蘇婉鴻移目:“下去吧!好生當差!”
纖瘦的暗衛戌無,喪喪地告退了。
門口穗兒瞧著主子的臉色,大氣兒也不敢出的,在那里搬酒壇子。
李太妃回禮的香果酒,是主子喜歡飲的少數甜酒。她得‘好生當差’地把它們都歸置妥了才行。
蘇婉鴻瞥了她一眼。
穗兒訕訕地露齒憨笑:“主子有何吩咐?!”
公主殿下看著這府里一等一的小機靈鬼,氣笑道:“都怪本宮平日里太過寬恕,倒慣的你們一個個沒了規矩!”
穗兒抱著酒壇子深身一福,繼續憨笑道:“那是主子您菩薩心腸呀,我們奴婢們前世修來的福份呢!”
“……”蘇婉鴻還真懟不住這伶牙俐齒的小丫鬟呢,算了,既然說她是菩薩心腸,那她就再‘菩薩心腸’一回吧!
“穗兒,去窖里挑兩壇上好的花雕酒,送到洗鉛堂去吧!”
今晚,她想某個人肯定得歡喜激動的睡不著覺了。飲酒有助于睡眠!
穗兒:“?”
“是!主子!奴婢放下了這兩壇酒就去!”
蘇婉鴻望了望外面月明星稀的夜空,回想著自己今天是辦了多么大的個事兒呀!都還沒怎么正經用膳呢!
“傳膳!”
一個時辰后,二里地之外的同一片夜空下,柏司琛單手支頤,看著桌上的兩個空酒壇。
還有左晃右晃、喝成面條人的小廝德旺,正抱著酒壇,哆里哆嗦地把最后一寸的福根兒,往自己的碗里倒。
“四哥,您這酒酒量,太太太海啦!這種老陳釀,我兩碗就舌舌舌頭,大大大嘍呢!”
柏司琛莞爾,他也確實很久沒這么敞開量的飲酒了。
怕飲酒誤事,怕酒入愁腸!
但今晚高興,就破了回例。
想想當初在山洞里時,她跟自己說的那幾句話,對柏家案子的遺憾和愧疚。如果當時那些還只是官場上的車轱轆場面話,那今天呢………
有些事情一旦站了隊,就變成了實質!
柏司琛的心里久久不能平息。
外面夜色正濃,更深露重,不知今夜過后,鳳華園中會否落花成冢?!
也許,他不該再等待下去了!
就著魆魆夜色,柏司琛仰頭飲盡了那半碗福底兒,站起身來繞過已經睡倒桌子下面去的德旺,他一抖白袍,吳帶當風地朝鳳華園方向走去。
攜著滿身的花雕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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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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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