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前,蘇婉鴻在黃門官的開道下,身姿高貴地拖著她長長的裙裾,一步一步地走上殿來。
頃刻,這一襲朱紅色的矜美身影,便成了滿殿群臣的聚焦所在。同時,也暗暗地成了那些默默掩身其中、心中不泯正氣之臣的主心骨、領頭羊。
她行于太極殿的正中央,猶如一尊世人不可侵犯的神像那般,毅然而立。優美的皓白曲頸,在繁麗衣領的包裹下,不屑地轉頭側身。蔑而無視那九階陛臺之上,所謂的帝王。
“蘇婉鴻,你當真膽大包天!”陳燕莜早已被她這一步一步踩著自己的尊嚴而來的架勢,給氣瘋了!她也顧不得什么禮制規章了,徑自從垂簾之后繞了出來。
蘇婉鴻并不理會她的任何言語,只拿她當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
她昂首道:“眾位卿家,不必驚擾!本宮乃德宗皇帝之嫡長女,身體里流著高祖皇帝的血液。大夏朝的江山社稷,臣民無恙,對于本宮而言,便是無上的信仰!故今日前來,本宮便是奉了德宗皇帝的遺命,來轄制這帝位異嗣、妖后作亂的。”
說著,她右手高舉,擎出了那一塊赤金的公主令。
眾臣工都紛紛地抬頭瞥了一眼,然后又紛紛地低下了頭。
“呵!”九階陛臺之上的陳燕莜怒極反笑:“蘇婉鴻啊蘇婉鴻,你莫不是呆在芍藥園里整日的面首繞膝、飲酒作樂,醉傻了吧?拿著這么一塊不能言不能語的牌子,竟說起了這般的糊話來!”
蘇婉鴻微微地轉回個側臉來,睨她一眼,蔑道:“對于某些忤逆朝綱的無知之人來說,它確實是一塊不能言不能語的牌子!但對于我大夏朝忠君愛國的賢人來講,它卻是一塊不須言也不須語的戒碑石!它在,便是德宗皇帝在,便是我列祖列宗在,誰人敢不敬?誰人敢張狂?”
陳燕莜:“……”
她狠狠地磨了磨口中貝齒,自己一時大意,竟然著了她的道兒,讓她拿捏住了話柄。
不過………
現在她一個即將跌落成階下囚的喪家公主,再來跟自己玩這些文字游戲,作一點兒垂死前的水花掙扎,又有什么意義呢!
自古成王敗寇,青史行錄,那都是由勝利者來編寫的呢!
“哦?好吧!既然今日我們的大長公主殿下,難得有清明的一回,想來指正指正朝綱政務。那哀家,便尊先祖之德,姑且縱容你一回,聽一聽你的不羈謬論!”
“呵!”蘇婉鴻看著她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張狂嘴臉,不由得心下好笑!倒是也好,既然她也不著急‘引頸就戮’,那就慢慢地等著‘凌遲而死’吧!
“好!本宮一向深居簡出,不問朝政。就暫時列出‘妖后亂政’罪責有三,若有疏漏未盡者,列位臣工皆可補充周全!”
“哈哈哈,聽到了嗎?列位臣工。”陳燕莜用她那種特有的嬌媚嗓音,朝著下首的兩班文武重復道。
而在她目光所掠過去的地方,無人敢抬頭直面,俱是更加地垂首侍立。這讓她很是滿意!
蘇婉鴻倒真不急于這一時的雙方形勢優或劣。她的魚是這個池塘里最大的一條,網子自然也是要慢慢地收!
“其罪之一,惑亂后宮,濫殺無辜。”
陳太后高高在上的顫肩一哂:“證據呢?”
蘇婉鴻從袖袋里取出來一方黃布絹表,展開后念讀出來:“天承元年四月初二,皇后因宮婢不慎打碎杯盞,擾其清夢,怒而連誅四人。四人皆被押送內刑司,七天七夜不允其休眠,困乏致死。”
“哼,這也不知是從哪里道聽途說來的,人證物證皆無,便想空口白牙的誣陷人。莫說這不是真的,就算真是真的,區區幾名宮婢,也值得你長公主在朝堂之上興風作浪么!”
蘇婉鴻不睬她,繼續往下念:“天承元年五月十三,肖麗妃因身懷龍種,遭皇后娘娘嫉恨,華香殿當夜起火,麗妃連同宮婢侍奴七人,葬身于被人反鎖了的殿門之內……”
陛臺之上的華貴女人,陰冷的目光往下暼了一眼。
“……同年六月初八,婳嬪被診出喜脈,三日后便溺亡在了御花園的戲魚池內。同年七月十二,婭美人有孕,被皇后侍女強灌下紅花湯,并不允許傳太醫診治,致一尸兩命。同年八月初一,太極殿前殿的兩名宮娥承寵受孕,皇后誣其對自己不敬,將二人直接杖斃!”
“……”
底下的大臣們,有幾個年長的都不由自主的抬袖子搌了搌額汗。
婦人們之間的后宅爭斗,各有奇葩,他們也不是沒聽說過沒經歷過的。
但是斗成這個樣子的………還是一國之母呢啊…………
這不就是月月得殺人的么?一個月不殺人,她都過不去的哪?
還有那位縱容她的大行皇帝,您這……是不是那段時間里,跟皇后鬧了別扭,就去臨幸了別人啊!
作孽了,這是臨幸誰,誰倒霉呀!
蘇婉鴻看一眼幾位老臣的反應,知道也有不少是女兒還在宮內的。她繼續念道:“天承二年元月二十,帝后飲宴于昭陽殿,皇后興起,想看其他人的敦倫之趣,遂唆惑陛下命在場的趙淑嬪交//媾于侍奴,淑嬪抵死不從。為茍命自保的侍宦所奸污,后觸階而亡……”
“啊——”
眾人還在豎著耳朵地往下聽著呢,卻只聞一聲凄厲慘叫,左班堆里的一名老臣,哆嗦著身軀就背過了氣去。
蘇婉鴻端著黃絹布,無奈地看了一眼,道:“宣太醫上殿。”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那名老臣,應該是人家趙淑嬪的老父親哪!
‘白發人送黑發人’不說,自己的親生女兒竟然還是那樣的屈辱慘死的,又有誰能承受的了呢?人間悲慘啊!
“一派胡言!”陳燕莜一看這個局面的,剛剛還想假裝一下的開明和大度,也不準備再裝了。她惡狠狠地道:“蘇婉鴻,你于金殿之上,如此的造謠毀謗哀家和先帝,簡直是罪不容恕!今日你若拿不出人證物證來,哀家便稟明陛下,定治你個‘大不敬’之罪,非得讓你去皇陵守門,好好的思一思自己的罪過不可!”
蘇婉鴻合了黃絹布,抬眸哂笑:“你稟明陛下?他能聽得懂嗎?
而且,本宮若是真去了皇陵,你會容本宮活著回來嗎?!
陳燕莜,‘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人證和物證,本宮暫時是沒有收集來,但是,不代表你………”
“公主娘娘!”
她話未說完,便忽聞一聲急呼,緊接著在水晶垂簾之后的兩排‘雁翅’宮女之中,疾步地跑出了一個來,然后,那名宮女便是連滾帶爬地就摔下了九階陛臺。身后似是有鬼攆著的一般,跑到了蘇婉鴻的腳前。
身形速度之快,都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宮女是不是身懷武功?抑或,她是真的恐懼到了極點,才會做出了這常人所不能的舉動。
“公主娘娘,奴婢作證,奴婢可以作證啊!”
她佝僂地跪趴在蘇婉鴻的腳下,伸出雙手想去抓住那一雙儼如她的救命稻草的貴人玉足,卻又不敢!
“莫要驚慌!這里是太極殿。沒有人可以在這里肆意妄為的。你且慢慢說來!”蘇婉鴻彎了彎身,虛扶了這宮女一下。
聽了她的話,這名宮女也似是吞下了一顆鎮靜丸去,稍稍地不那么恐懼緊張了。
她磕了個頭,才道:“回稟公主娘娘,您手中的這塊黃絹布,正是出自奴婢和奴婢的幾個姐妹之手哪!”
小宮女一時間似喜還悲、似悲還喜地仰著臉,痛哭道:“奴婢正是昭陽殿的一名當差宮婢,身邊的姐妹一個接一個的遭了難,奴婢年紀小,膽子也小,晚上不敢入睡,就在泥床板上做了一些標記,專門記述這些事情的!
后來,奴婢的身邊來了一名大宮女,她說她是國舅爺的心腹手下,奴婢又見她能徒手劈開碗口粗的木柴,就想著,把這一切告訴她吧,興許她能帶出宮去呢!不然,指不定哪一天,皇后陰晴不定的天怒,撒氣在奴婢身上時,奴婢就要帶著這些天大的冤孽,一起葬身在這深宮里了!”
蘇婉鴻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她說的算是跟靜心師父說的對上了。本來自己還打算是,等清算完了陳燕莜的罪行后,讓靜心師父去后宮里指認找人呢!不曾想,這個小宮女就這么不怕死的站出來了。
“好孩子,起來吧!”她道。
“公主娘娘作主啊,”這小宮女想不想起來的,這會兒也都站不起來了!兩條細腿都已經哆嗦得打了痙攣了,真真是嚇破了膽了。“那些……那些死尸,奴婢知道扔在哪兒了,奴婢知道扔在哪兒了!”
“好!你且先休整一下情緒,本宮待會兒再問你!”蘇婉鴻一揚手中的黃絹布,恨恨地道:“五尺黃絹布,本宮讀了的不足十之一二!天日昭昭!剩下的,不知刑部哪位大人,敢來接了去,入檔再審?!”
右班中間的幾個湛藍袍臣工,各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倒還不錯!打頭的那位紫袍金魚袋,從鼻孔里狠狠地“哼”了一聲,走到了蘇婉鴻的面前。
他道:“今日老臣便親自接了這道‘述冤書’吧,是非曲直,我定當會給公主給天下人個交待的!”
蘇婉鴻躬身施禮道:“富大人辛苦!本宮絕對相信富大人的公正廉明。”
然后,她便要開始她的第二輪問罪了。
“妖后亂政,其罪之二,擅改祖制,混亂綱常。”
蘇婉鴻直面右班的禮部官員們,肅容道:“諸位大人,本宮和其他大人們,尚可以用一句‘不解禮法’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敢問諸位大人可以嗎?可以‘不解禮法’嗎?”
迎著她的問責,那幾位平日里最是‘之乎者也’的禮部官員,也都問心有愧的低頭躲閃了她的目光。
只是,沒有人應她的茬兒!
蘇婉鴻一聲嗤笑。禮部的人是這個朝堂上最要臉也是最不要臉的人了!說他們要臉,是因為他們司管著整個國家的體面,無論大事小事的,都得按他們制定的那一套規章流程來走,才能成禮;說他們不要臉,是因為他們并沒有什么真正的實權。不管大禮小禮,都得聽上頭人的意思行事,他們沒有能力敢與之抗衡。只能是找些各種不打緊的理由,來粉飾太平!
但是,總會也有那正直意氣的人哪!
禮部官員中,從后面站出來了一位年輕的青袍文臣。他一抱笏板,朝公主殿下施禮道:“臣禮部參事洪晟,愿隨公主一同,整理這些年來陳太后的悖祖違綱之舉,以正國之禮法。”
“洪、晟?”蘇婉鴻目光警敏地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心中的嗤笑更甚了!
這不就是禮部侍郎洪老頭兒的兒子嘛!她又豈會不明白呢,在這種朝堂上需要站隊的時候,一家之中搞不好就要站出兩個人來,分站到不同的隊伍里去。這樣一來,不論事態如何發展,將來哪一方倒臺,他們的家族都不會倒臺!
這也是高官厚祿之人,明哲保身的一種手段!
唉,什么世道哪!瞧把他們逼得,個個是政治節操漂泊,‘有奶就是娘’!
可又有什么辦法呢?偌大的一個國家,總是需要一個班子的人去治理的!而在這個班子里,‘用人之長、避人之短’,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當有的用人之道、容人之量。
蘇婉鴻沖他淺淺地一笑,表示接受了。
“好!此事可緩,便不在此細談了。本宮接下來要說的這罪行之三,才是重中之重!”蘇婉鴻轉回身來,頭一次地抬起臉來,面對面地直視著陛臺上的這一對‘貴不可言’的母子。
她眼睛里似是藏了千般的刀萬般的刃,恨極悲極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道:“本宮要揭示妖后陳燕莜,她謀害先帝,圖謀皇位。以假子承嗣,亂我蘇夏之血脈;以矯詔受權,禍我社稷于一旦。此罪之大,當誅九族!”
太極殿上,頓起一片嘩然!
如果說她剛提的那前兩項罪責,是開胃菜的話,那她現在說出的這一項罪責,簡直就是饕餮宴了,給在場的所有人都頂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紛紛向同僚求證,‘她說的什么?我沒有聽錯?’
畢竟,惑亂君心、亂殺無辜,她那是在后宮之中;悖祖違綱,給自己臉上瞎貼金,那也要看看禮部那幫‘三姓家奴’們,最終的‘狡辯’了!
可眼下………
‘謀害先帝’、‘圖謀皇位’、‘矯詔受權’,還‘假子承嗣’?這哪一條,都是千刀萬剮、禍滅九族的難容之罪哪!
眾臣工們個個是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等著來吃這只天大的瓜!
長公主殿下啊,您最好是做足了萬全之策的!要不然的話………
陳燕莜也不再表現的淡定下去了!她聽完了蘇婉鴻對她的討伐之后,嬌眸中凝起了兩點狠狠的剮意,兩行貝齒也是磨了又磨的。
“哈哈哈哈——”她突然發笑道:“蘇婉鴻,我本不想殺你的!你為何要如此地作死呢?”
她對她,是有恨,是仇視,是從小到大的嫉妒!但她確實沒有想過要她死———她只想讓她好好的活著,好好的生不如死的活著,來看著她幸福美滿,看著她尊貴無儔!
可眼下,她改變主意了!
她竟然敢來挑戰她的權威,妄圖來顛覆她的成果?想都不要想的!陳燕莜也懶得再讓蘇婉鴻拿出什么證據來,使群臣信服了。如今身在至高位的人是她,三軍聽令的人也是她,掌權生殺予奪的人還是她!她為什么還要在這里,同她胡攪蠻纏,受她的鳥氣呢?!
“來人,給哀家拿下這個亂臣賊子!凡有同謀者,殺無赦!”
陳太后嬌叱著一聲令下,太極殿上的人頓時退步三尺,生怕自己冒了頭去,被祭了刀。
這是要開始了嗎?馬上就會演變而成的瑾成一案?亦或是一場宮廷政變?
有那老道一些的臣工,立馬就縮了縮脖子,腦袋里浮現出一大連串的血腥事件來。誰輸誰贏,未嘗可知,但連坐屠殺之類的,肯定是要來襲了呀!
蘇婉鴻迎著陛臺上暴躁女人的怒火,十分斂氣地笑了一笑。
須臾之后,人們這才反應過來。殿上的侍衛、營衛,以及宮婢、宦奴,怎么都沒動彈呢?!
那個現在自稱‘哀家’了的女人,難道不是這全天下最強權的人嗎?!
陳燕莜也瞬間的呆滯了一晌,然后她又叱聲叫道:“來人,來人哪!哀家的話,你們是沒有聽見嗎?!”
蘇婉鴻這下子才痛快地笑出了聲來!“哈哈哈哈,”她忍了一忍眼睛里笑出來的淚花,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的那個,高高在上卻逐漸慌亂的女人。
然后,她恢復成恬淡的微笑,昂著首喚道:“司琛,你來!”
話音落,太極殿前,數排驍騎營衛之中,走出來了一位銀光甲衣的將軍。
他一襲銀甲白袍,素纓簪盔。通身的清雅絕倫,宛若天神臨地。只那束在腰間的一口寶刃上,鮮紅滴滴,還洇流著敗北之人的血液……
柏司琛走上殿來,猶如歸來的閻君一般,直震懾的再無人敢喧嘩言語。他匍匐跪在蘇婉鴻的腳邊,只說了一句話:“稟殿下,惑亂宮廷的二營罪將,已被臣正法,飛羽營也已從北皇門入得內城,臣恭請殿下,升殿議事,安定天下!”
一語落定,乾坤已定!
蘇婉鴻伸出雙手,將他扶了起來。她看著他恭馴的發頂,便能知道他此刻那一雙支持她、鼓勵她的眼睛。
“不,不可能,哀家的左右將軍呢?來人哪!”
陳太后啞著聲撕破了體面,想上來做最后的一搏。又哪里還能傷的了蘇婉鴻分毫呢?就像她說的那樣,太極殿從來都不是一個可以妄為、撒潑的地方。在這里,憑的是手段,是實力!
自古至今,有錢的,不如有權的,有權的,不如有兵的!
甚至都不需要柏司琛去出手擋駕,金殿兩旁的侍衛們便上來,左右一架,將陳燕莜架著押去了下首。
到此時,蘇婉鴻也沒有太大的得權張揚之態。她本就是堂堂的瑾成長公主,權利對于她來說,是與生俱來的。有什么好稀罕的呢?!
與其去稀罕那個來去不定的東西,還不如稀罕稀罕她的眼前人呢!
公主殿下伸出一只朱紅色繡鳳尾金綢滾邊的袖口來,抬高了去夠著,搌一搌柏司琛額頭上的一點污血。
柏司琛攥了她的袖口,給她止住,他說:“莫臟了殿下的手,我自己來!”
蘇婉鴻沒聽他的,繼續幫他搌:“本宮想與司琛一起,浴血奮戰,共保我大夏江山社稷。”
柏司琛也就不再攔她了!
因為他感覺到了,被他攥住的華美袖口中,她的一直顫抖的手。
蘇婉鴻認真仔細地將柏司琛臉上的那一滴血污,搌了又搌,直擦的他額頭上的皮膚都起紅了,她才恍然地住了手。
對上他那一雙只肯容納自己進去的鳳眸,收拾好心情,他再次給予了她足足的勇氣,和底氣。她毅然轉身,拖著冗長的宮裝裙裾,走到大殿中央。
“靜心師父,把你和繡繡搜集到的證據,給本宮,和群臣,呈上來吧!”
其實,就現在這個情勢而言,再談什么人證、物證的,也都只是佐證了!大勢已定,大多數人的‘墻頭’上,‘心草’也已經聽風知向地,倒向了她這一邊。
但蘇婉鴻更明白的是,強權雖可使人歸順,而‘名正言順’才更能最終使人歸心!
她一個生于皇家、長于皇室的嫡親長公主,從小耳渲目染的,便是這些個政斗、宮變的故事了。
她其實也并不貪慕那個高高在上的權位,她只是希望,一切事物能回到她想要的樣子。
緇衣縹帽的靜心師太,和恢復了平常女兒裝的繡繡,一起上殿,一字不落地闡述了她們的所行所聞,并且獻上了手中的賣身契等證據。
又一只彌天大瓜,砸得兩班文武目瞪口呆了!
蘇婉鴻不想再去看他們一個個的面龐,個個都是審時度勢的精兒。她也不去理會陳燕莜在下首的怒喊,以及她被侍衛們堵了口后的面貌猙獰。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九階陛臺之上,來看一看這個,讓大家三跪九叩,讓天下人奉為天子的,兒‘皇帝’。
這個不滿一周歲的娃娃!
九階陛臺之下,都已經翻天覆地、重布命運了,而他,還在龍椅上睡的酣暢。
不過,等走近了蘇婉鴻才明白過來。他這應該不是睡了,約莫是被喂了藥吧!兩條小腿還呈坐姿狀的,給綁在了龍椅上。用的是和龍袍、龍椅一個顏色的赭黃細綢布,要不是離得近了,還真發現不了!
終究也只是個不懂人事的孩子罷了!蘇婉鴻便給他松了綁縛的黃綢布,他竟悶睡著一頭栽倒了她的懷里。直弄得人家一位不曾養育過兒女的公主殿下,好一下子的手足無措。
這肉乎乎的,軟乎乎的團子,滿嘴的晶瑩涎水橫流,還帶著一股子特別沖的奶腥氣味兒。
還好,垂簾后面有一位極有眼色的宮女,也可能是他的奶娘,趕忙地跑出來,在公主懷里抱了他去,拍了拍后退在一旁。
“殿下,此孽種不合禮法,是萬萬留不得的啊!”
蘇婉鴻回頭垂視,正是堂堂的禮部侍郎洪老大人。
“……”這人老了心還怪狠的呢!
“殿下,依臣之見,此孽子當和妖后一同,受審論誅。以絕后患!”
“是啊,臣附議!”
“臣也附議!”
“!!!”
蘇婉鴻都想笑了!
合著她弟弟招納的這滿朝文武,皆是一群畏強欺小、狼心狗肺的人不成?!
不過是個不滿周歲的孩子呀!
他有什么罪?你又絕他的什么后患呢?
“靜心師父,你與繡繡可還能再找到這孩子連同他母親的其他親人嗎?”蘇婉鴻看著底下的,兩個唯一的于心不忍之人,問道。
“這……”
再是于心不忍,兩人依然是無能為力的搖了搖頭。
這孩子是哪一個妓子生的,恐怕都已是難查了,遑論再去查尋那妓子的親人。
大海里撈針你就算是找到了,人家誰要呢?誰愿意托個‘滅門’的大罪,往自己頭上扣啊!
“公主殿下在此事上是萬不可婦人之仁呀,此孽子………”
“住口!”蘇婉鴻娥眉陡豎,竟是罕見地升起一股不耐的戾氣。
而隨著她的這股戾氣,是柏司琛“噌泠泠”的一聲抜劍之音。
這一下,沒人敢說個‘不’字兒了!
群臣都是明白的,此時的柏家四郎,甭管是隨便地看哪顆腦袋不順眼了,給砍下來,也就只須的往他頭上安一個‘妖后同黨’的罪名,那就是‘殺了白殺’的呀!
自古政變不都是如此嘛,借著局勢的混亂,鏟除異己,再造勢力。
“眾位卿家,又何必跟一個無父無母無有家族之人的奶娃娃過不去呢!”蘇婉鴻站在高高的九階之上,輕輕地撫摸著金光锃亮的浮雕九龍寶座,心口上卻是一刀一刀的鈍痛。
待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后,她才又道:“就讓他同他的奶娘一起,在宮中服役吧!”
底下再也無有別的異論了!
柏司琛的劍刃飲血未干,誰人敢言?
勞累鉆營了大半輩子了,還是不要去試試人家那玉面閻君的刀快不快了!不值當啊!
原本是新君登基、陳后聽政的一場大朝會,現在演變成了‘閻君’站殿、皇姑當政的局面。
形勢逼人哪!
在一片慘淡喪氣的氛圍里,文武百官退了朝。當然,暫時是誰也不能先回家的,皇宮的四門被飛羽營舊部把守的死死的,鳥都甭想飛出去!
上朝等待的班房里,集滿了退下朝來,卻沒有松的半口氣的文武百官。
蘇婉鴻命柏司琛用強硬的手段,把皇城之中的隱患都掐滅了之后,她便親自提筆,給遠在朱城的周國舅寫信傳書,讓他趕緊回來主持大局。
國不可一日無君!
你眼瞎了也別想再躲清閑了!畢竟皇室的眾多旁支子嗣中,究竟誰是個什么樣的脾性,這一點周國舅肯定是比她一個深閨婦人,要了解的多的!
在這件大事上,她可不能盲目的聽從了群臣的吹捧,被諸臣所誤!若是再立一個昏君上來,前朝后宮的一折騰,這大夏朝的江山,可就真的是氣數已盡了!
結果,信鴿剛撒出去,還沒半個時辰呢,皇城的正南門便‘嘎吱吱’一聲悶響!
左右洞開的黑漆高門里,憑空一般地奔進來了一支玄色勁旅。
高高挑起的金邊帥字大旗下,周國舅端坐于高頭駿馬之上。
原本應該遠在朱城、窮困潦倒、眼睛還瞎了……的國舅爺,此時,耳不聾、眼不瞎,通身上下充斥著一股子‘來,讓我來主持局面吧’的意氣風發!
蘇婉鴻:“……”
舅,你告訴我,你絕對沒有耍我呢!說不定我還能再相信你一次!
周國舅這條老油子,才不會‘哪壺不開提哪壺’地,擎等著他的外甥女打他呢!
人家意氣風發地跳下馬來,笑哈哈地就迎過來了。“哈哈哈!來來來,讓微臣參見一下長公主殿下,殿下真是睿智機警,有乃父……呸呸,有德宗皇帝之遺風啊!”
“呵、呵!”蘇婉鴻牙疼一般地牽了牽唇角。
周國舅繼續他的黑色幽默:“哎靜靜你也在呢,嗯這身緇衣你穿著還挺好看的唻!”
靜心師太:“!!”
她忍了好幾忍,直忍得眼圈都紅了,才擠出一句“阿彌陀佛,侯爺別來無恙啊”!
氣的蘇婉鴻都想替她動手了!
“無恙無恙!來來來,咱們正事要緊。先把班房里那一幫拿俸銀吃閑飯的家伙們再請出來吧,正好趁著咱大軍小營的都在,選出一位可心意的皇帝來,大家就都能安心的洗洗睡了嘛!”
蘇婉鴻再次:“……”
這人怎么能說的那么直接呢?怎么就不得給人家眾群臣個面子哪!
那就選吧!事不宜遲。
太極殿上再次的‘熙攘’起來,深秋天陰,宮娥來給掌了燈燭。
改立天子這種事情,前朝倒也不是沒有過的。畢竟也是沒辦法的呀,誰讓‘飛燕啄皇孫’,天承帝無后呢!
文武群臣他們,說好聽了叫做國之棟梁。說的直接一點兒,那就是跟著大老板打工干活的伙計們。現在要再換一個新老板了,一干人等那心里的小算盤,頓時是‘噼里啪啦’,打的山響。
據夏律,皇子們有一人登基稱帝后,其余皇子皆會被分遣去往封地,以防止他們滯留京中,與群臣相附,行一些顛覆朝政的勾當。但是,在這些皇子們走之前,人家也難免已經結交了一些朋黨啊!再者說了,就算是人家人走了,表面上的關系斷了,誰又知道人家私底下會不會與朝中大員還藕斷絲連呢!
而這些‘親疏遠近’的層層關系,就會直接地導致了天子人選在甄選方面的不準確性。
試問,一個平平凡凡的藩王,今能一步登天的做了皇帝,那曾經提名和擁護他的人,得是多大的功勞哪!
這就是從龍之功呀!
蘇婉鴻站在太極殿上,聽他們一樁樁一件件的說談,給各路藩王的臉上花式貼金,聽的她腦殼子疼!
周國舅瞅了她一眼,手指上的大玉扳指轉了幾回個兒,他又瞅了柏司琛一眼。
在這件事情上,柏司琛是個外人,他沒有什么發言權,也并不想發什么言!
誰當皇帝他都無所謂!因為只要是天承帝的一眾兄弟們當皇帝,蘇婉鴻就還是那個瑾成長公主,退回到她的芍藥巷里,繼續她的‘富貴閑人’的生活。
頂多,她會憑著今日的政變,再得一份封賞,把封地再擴一擴,把封號再加長一點兒!
僅此而已了。
這時,群臣中有個薄面寡相的青袍子走了出來。他邁出陳列后,直接‘噗通’跪地,向上高呼了一句:“臣,工部參事刑真藺有一人選,千般合適萬般德高,不知當講不當講?”
蘇婉鴻側目,最低等的工部,最低等的參事,還是個年近五十的半老翁,可見他的仕途如何了。難怪說出的話,都這般的謹慎小心。
“卿家盡管開口便是,今日甄選新帝,本宮同國舅已然商議過了,摒退史筆文書,不做任何行記。還請眾卿家不吝暢談!”
“是。那臣便放心了!臣也是為了江山社稷的安危,為了黎民百姓的安居。臣,愿推舉瑾成長公主您,來繼承帝位。攜我等臣工同僚,繼往開來,再造我大夏朝之中興盛世!”
蘇婉鴻:“?”
“嘩——”底下人一下子由開小會變成了開大會。
蘇婉鴻這才:“!!!”
“哈哈哈!”周國舅在一旁先行仰笑出了聲來。
“嗯!你這個提議很不錯哪!長公主殿下身系德宗皇帝之血脈,德高而望重,今日又‘除妖后、正帝嗣’,可謂是有大功之人哪!
她要是繼承法統,我周某人倒是很贊許的!”
蘇婉鴻轉頭:“……”
舅,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又在耍我呢呀?!
“舅父慎言!”她先行一句給他堵了回去。“刑愛卿也是老糊涂了不成,本宮是一女子,何堪繼承法統之大任呢?!事態緊急,還望眾卿莫要在這些旁門左道上,平白內耗!”
周國舅聞之,一撇嘴,一攤手。一副‘看了吧,可惜人家不干哪’的表情!
那群臣哪里會同意呀!哪朝哪代的新帝嗣位不是‘三請三讓’才行的啊!
之前已經推了新帝人選的官員們也就算了,那些個跟其他藩王不熟悉的人,可就有了見縫插針的心了!再加上周國舅適才說的那幾句話。
“長公主殿下此言差矣啊!前朝的乘天皇帝難道不是女子嗎?不也照樣把國家治理的國富民安,天下太平嗎?!”
“是啊是啊,公主殿下怎可以獨享個人安逸,而置祖宗的江山社稷于不顧呢!”
蘇婉鴻:“……”
“公主是德宗皇帝嫡親血脈,法統正合。日后再行甄選皇夫,誕下皇嗣,延續血脈,又有何不可呢?”
蘇婉鴻:“……”
呼啦啦,底下差不多半殿的人都跪了下來,請命長公主殿下嗣位,繼承法統。
公主殿下的鼻子都要氣歪了呀!你們這些人,溜須怕馬、捧腳邀寵也總要看個時候的吧!就憑著國舅爺的幾句慫恿,就憑著本宮今日立功來日的風頭不減,你們便要如此地捧殺與我嗎?!
想都別想!榮華富貴我是想要,但被人架到火上烤,成為眾矢之的,我可不要!還給我甄選皇夫,你們這會兒就不怕那血刃未藏的柏…………
蘇婉鴻的美目一瞬間瞪成了,駭目!!
她眼睜睜地看見,一旁佇立的柏司琛也跪了下去。跟著這一群請命之人,來推請她承嗣皇位。
蘇婉鴻的心一下子就疼了!
比納鞋底兒的錐子鉆得還疼呢!柏司琛哪,我若是繼承了皇位,他們是要給我甄選皇夫的,還很有可能不止一位的,你愿意?你舍得?
蘇婉鴻淡去了那半殿的哀呼身影,只余下一抹白袍嵌入眼里。他也是無可奈何之舉,他也是權衡利弊后的決斷……
公主殿下悲從中來!不是為自己,是為柏司琛!
她的四郎,永遠都是把她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哪怕是,他自己受一點兒委屈呢,他也愿意!
人見人煩、狗見狗嫌,偏偏又人人狗狗都干不掉他的國舅大人,再次不遺余力地沖他大閨女,一撇嘴,一攤手:看吧,他們都這么求,我也沒辦法呢!不然你就從了吧!
蘇婉鴻氣的想吐血!
其實她最初的想法,只是能鏟除掉陳燕莜那個禍害,讓一切事情恢復正軌。她也回到她長公主的份位上去,在芍藥巷里安度一生。縱然會再多想一點兒,也無非是給她擴一擴封地,再增加幾千戶的食封,就頂天兒了。
承嗣法統,登基稱帝?她是想也沒想過,想也不敢想的呀!
不行!這絕對是不行的!
這要是一松口答應下來,后半生就甭想‘安度’了!跟下面這群王八蛋天天的斗智斗勇,累都得累死了!
萬一,一個流年不利,天災人禍,民不聊生了,死后的名字里還得再給你加上個‘煬’啊‘厲’啊‘哀’啊啥的,讓你再背負上個幾千年的罵名,遭天下人唾棄!
太慘了!死了都不能安生的慘啊!
蘇婉鴻在這里左支右絀,心里默默地祈禱皇天后土,歷代祖宗們。諸位先人哪,您們可睜睜眼吧,讓你們的一個女兒后人,將來給你們奉香祭廟,想來,你們也是不愿意的。那就快點兒地,顯一顯神跡吧,趕緊的給這兒送一位‘德智體美’各個方面都過得去的接班人吧,我保準是舉雙手的贊同,不遺余力地去擁護他。
天空中一道蛇電閃過。“轟隆隆”的雷聲接踵而至!直震得太極殿上的一眾群臣,戛然閉口……
暫時停下了‘逼宮’長公主殿下承嗣皇位的請命!
待眾人回過頭去,想探看一下這風云突變的天氣時,卻驀地發現————
在太極殿的正門口,不知何時時,已經站立了一高一矮的,一母一子?
哦不對!有那眼尖的大臣定睛細看,這還真不是一母一子,只是一對形似母子的婦人和男童罷了!因為,那位婦人,正是后宮之中的一位太妃——李娘娘。眾所周知,李娘娘膝下,僅有一位還未出閣的長公主而已!
那此刻她手里牽著的這個孩子,又是誰呢?
初冬的暮天行雷,格外的肅殺。一道道奇異的霞光,將外面的夜靄渲染成條,威嚴而堂皇。
那孩子就這樣陰沉著小臉,無喜無悲地回看著,一殿的群臣。
這邊兒,蘇婉鴻和周國舅好不容易透過比樟樹林還稠密的群臣身影,把兩雙目光搭過來,落在李太妃兩人的身上。
一旁的柏司琛,先行走了過去。他大步而至,對著那孩子皺眉道:“承澤,你怎么在這里?你母親呢?”
柏承澤抬眼看了看他,啟一啟薄唇,想再喊他一聲‘四叔’。卻終是沒敢!
李太妃朝柏司琛禮節性的微一垂眸,僅僅留給了他一個牽動嘴角的笑意。然后,她領著柏承澤,繞過他,便直朝太極殿上走來。
“承澤,還不快快拜見你的皇姑母?!”李太妃道。
“!”
蘇婉鴻看著在李太妃指引下的這個男孩子,雙膝觸地便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是承澤?”蘇婉鴻看著腳下的這一小只,清瘦且冷肅的面容,小大人的也似!“太妃又為何讓他稱呼本宮姑母呢?!”
這個輩分又是從哪里論起來的呀?!
李太妃咬了咬下唇,竟也跟著屈膝跪了下來。當然,她跪的并非是蘇婉鴻、周國舅之人,而是更后面的,那把高高在上的浮龍龍椅。
“臣妾有罪!”李太妃悲泣道:“陛下啊,您當年賓天之時,臣妾就該隨您去了的!是臣妾無知,眷戀著膝下幼女,滯留在這人世上,要死不死、要活不活地,虛度這幾載人壽。這個,這個………”
李太妃胡亂地抹了兩把面頰上的淚,便著急忙慌地抓了一旁承澤的手去,把他往前拽。“這個孩子,這個孩子,陛下,他是您的親皇孫,是阿顯的親兒子呀!臣妾無能,讓這個苦命的孩子一直流落在外,今日,今日得幸,公主誅滅了妖后一勢,臣妾才敢把他領了回來哪!陛下,臣妾有罪啊!嗚嗚!”
蘇婉鴻:“!!!”
旁邊的周老‘狐貍’:“……”
他轉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就靜靜地看著李太妃表面功夫的表演,也似乎是在心里慢慢地,消化著這只突降的大瓜。產‘瓜’專業戶如他,今兒這也是被瓜砸著腦袋了呢!
柏司琛則是不敢再上前阻止承澤什么了,一根‘莫非就是……’的弦,在他的天靈之上,‘錚’的一響!
響得蘇婉鴻眼前一亮!她疾步上前,一把便捉住了李太妃的手,喜道:“太妃所言當真?這孩子……是顯兒的兒子?!”
不知為何,公主殿下的雙眸里竟然是‘刷’得蒙上了一層熱淚!
為了她故去的皇弟,為了她大夏的列祖列宗。還有,她自己!
李太妃站起身來,執著承澤的手,送到了蘇婉鴻的手里。她同樣熱淚盈眶地道:“事關皇嗣的傳承,哀家哪里敢說半字的假話呢!這個孩子,確確實實是大行皇帝的血脈啊!他的生母原是御書房里的一名侍墨婢,在一日天子批紅未歸昭陽殿時,承寵于上,懷了龍嗣。她自知陳皇后的妒性和手段,便央求起居郎未將她的名諱記錄在冊,后自討了個差池,罰到了裁衣局里聽差。因著之前她曾在皇帝跟前時,為裁衣局的人出言袒護過一二,這才在那里隱匿產下此子。再后來,陳后還是得知了她承寵一事,意欲加害,她便將此襁褓之子托付給了哀家,自己投井去了。唉!
后來的事,公主也便是參與知曉的了!您為救出柏家的兩位女眷,來找哀家幫忙。哀家便兩方幼子一打包,讓這個孩子跟著柏家三夫人所生的孩子,一起扮成雙生子,送出宮去了!
此事,柏家三夫人,當時也是知曉的!來,承澤,快給你的皇姑母磕個頭,讓她看一看!”
才不過垂髫之齡,還略有幾分懵懂羞澀的男孩子,就這么在大人的示意下,“噗通”跪在了蘇婉鴻的面前。對于這位長公主殿下,他倒是并不陌生,天天聽他母親念叨念叨的,都成熟人了!
只是……在他心里的那個熟法,和現在,是不一樣的!
蘇婉鴻心里悲喜交加,早也忘記了自己繁復瑰美的宮裝,和前襟處漿得直硬的繡鳳圖。她屈膝蹲下去,慢慢地捧起來那張稚嫩的小臉,細細地看。
柏司琛還曾經給她提起過,說他三嫂生得這對雙生子啊,長得真是天差地別。一個虎頭虎腦的像他三哥,一個卻清瘦雅性,應該是隨他三嫂的……
現在看來,她手里的這張長眉細眸的小臉呀,哪里是隨什么柏家三夫人呢?明明就是她那個親皇弟,小時候的眉眼樣子了!
公主殿下是一邊看,一邊流淚!
“是了,是了!當真是顯兒的兒子呢!和顯兒小的時候,太像了!太像了!舅父,舅父你看!”
這一聲招呼,把包括周國舅在內的幾位老臣都吸引了過來。
天承皇帝屬于是英年早逝的,伺候過他小時候的一些近臣,現下也是不在少數的。并且,如今也都成了朝中的中流砥柱了。
“嗯,我看著這眉眼之間,是有幾分神似的。孫相國,您看呢?!”
“嗯,老夫看嘛也是………罷了,快去傳起居郎和裁衣局的人來,再細探一番蹤跡才好!國舅爺,你看呢?”
周國舅看了看蘇婉鴻懷里的那張小臉,清瘦文雅,瑟縮中還強裝著鎮定。倒是確與多年前坐在他馬前邊死死掐著他的腿肉,卻非說‘不害怕,孤不害怕’的那一位,挺像的!
“嗯!應該就是先帝的血脈啊!長得確實很像!”都長了一張懦弱無能、還挺討人嫌的臉。
不一會兒,內宮起居郎和裁衣局的宮婢,以及其他幾個御書房的老人,都跪在了太極殿上。為一眾君臣,重述了當年的隱晦內情。
并道出,那名侍墨婢的真實名諱。她姓方,名云華,蘇西人氏。
蘇婉鴻揮手摒退了他們,將還不知‘生死親情’為何物的承澤,擁進懷里,告訴他:“不用怕,姑母就是你的親人!同你以前的母親一樣的親人。以后有姑母在,你還可以像以前一樣的快樂長大!不需要有所顧慮,其他的事情我都會幫你做好的!”M.??Qúbu.net
阿顯小時候的命運,是我決定不了的。但你的,我可以!
公主殿下牽起侄兒的手來,領著他,一步一步的走上了九階陛臺,那把萬萬人之上、掌管生殺予奪的寶座。
底下,眾臣工三跪九叩,山呼萬歲!
后有青史記載:帝姑生于牡丹初綻之時,承德宗皇帝之血脈,遺天承皇帝之仁孝。除妖后于廟堂,扶帝子于幼時。監民生、疏朝綱,功績卓勛,得封太上皇姑,鎮國大長公主,萬民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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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蘇婉鴻半臥在太極殿的鳳凰臺上,慵懶地支頤闔目,聽一曲白玉//洞簫演奏的《梅花三弄》,清麗婉轉,余音繞梁。
她掀開一雙瀲滟的美目,朝著不遠處的人,嬌聲道:“不想聽了呢!去御花園賞一賞蓮池里的荷花吧!”
那白袍的背影,轉回身來,將一支玉簫挽劍花一般的豎于身后,寵她道:“好,我陪著你去!”
紅墻金瓦之上,飛檐脊獸之間,云卷云舒,歲月潺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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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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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