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林一彈完了琴,他似乎并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門口站著的莫爾,他伸手去抱那束花時一頓,隨后這才抬眼看過去:“請問你是?”
莫爾走進去,站在鋼琴旁邊:“學長,我是這一次選出來做鋼琴表演的人。”
桑林一抱著花站起來:“是要用琴?你來吧?!?br />
“不是,”莫爾打斷他,眼里帶光地看著他:“學長,你能和我比試一次嗎?”
桑林一很平靜地拒絕了他:“抱歉,同學,我不是音樂系的人,沒有資格來和你們競爭。”
“你有!”莫爾激動地說,“你有。學長,和我一起彈一次琴吧,你的琴聲……很漂亮。”
莫爾的日語并不好,最多只能正常交流,他無法準確描述桑林一的琴聲,只能用簡短的詞匯來表達自己的驚嘆。
由于急切,他甚至直接用了英語。
桑林一仍然拒絕了,他用流暢的英語回復:“抱歉,我并不喜歡別人聽我彈琴?!?br /> 桑林一很有禮貌地拒絕了莫爾,無論莫爾說什么,他都態度堅決地拒絕了。
最后莫爾只能看著桑林一抱著那束白玫瑰離開藝術樓。
他看著桑林一的背影,什么也沒說。
后來的一個月,他發瘋一樣地練琴。
他希望桑林一能接受他的邀請。和他一起四手聯彈,或者兩個人堂堂正正地比一次。
他會讓桑林一聽到自己的琴聲,他不比桑林一差!
莫爾自傲于自己在音樂一道上的天賦,他熱愛鋼琴,也肯苦心去練,但這是他第一次覺得這條孤獨的道路也會有人跟他一起走。
桑林一的天賦不比他差,莫爾發自內心地想要得到桑林一的認可,也希望桑林一能和他一樣繼續鉆研鋼琴。
如果他的音樂能夠打動桑林一……
藝術匯那天的天氣并不算好,污染紀的天氣總是多變,明明才十一月初,就已經分外寒冷。
輪到莫爾表演后,他緊張地上臺。
他看到了臺下的桑林一,桑林一穿著大衣,胸前的口袋里插著一支白玫瑰。
莫爾坐在鋼琴前,開始彈奏。
行云流水,琴聲悠揚。
這首曲子他彈了很多次了,近年來進步都很小。
但遇到了桑林一后,這首曲子他再一次彈,終于有了更多的感悟和韻律。
他覺得他發揮得比以往都要好得多。
但當他結束彈奏,站起來鞠躬謝幕,全場掌聲響起,他卻發現臺下的桑林一已經走了。
莫爾拿了把傘匆匆跑出藝術館,他問路旁的人:“請問你有看見一個男生嗎?他穿黑色風衣,衣服口袋里有一枝白玫瑰。”
“哦,你是說桑林一學長吧?他往南門去了?!?br /> “謝謝!”
莫爾匆匆趕了過去。
他想見見桑林一,他腦子里很亂,不知道要說什么,但他又覺得他真的很想見桑林一。
天上開始下雪了。
莫爾打起傘,走到空空蕩蕩的南門口。
地面已經鋪了一層薄雪。
桑林一沒帶傘,他慢慢裹上圍巾,站在休息亭里抬頭看雪。
莫爾看見了他。
也許是跑的太快了,他的心跳很快。
桑林一站在亭子里,白皙的手指輕輕拂過胸前白玫瑰的花瓣,他似乎在自言自語,但神情溫柔。
但就在莫爾準備走過去時,前面走來另一個人的背影。
同樣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舉著一把黑傘,從風雪中走向休息亭。
男人身高很高,戴著黑色圍巾,眉眼深邃,是個五官立體的東方男人。
莫爾知道他。
江漸流。
計算機研究生院的高材生,前不久拿了國際大獎,學校里很多人都在討論這個年紀輕輕的天才。
莫爾看著他慢慢走到涼亭前,遞給站在亭里的桑林一一把傘。
莫爾站在原地不動了,他不知道這個過去該說些什么。
他和桑林一……其實也不算熟。
這么跑過去插話,也很冒犯。
莫爾站的遠,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
他只看到江漸流臉上帶著很淺的笑意,桑林一卻收了笑,他不笑的時候總是一副冷淡的模樣。
桑林一似乎接受了他的傘,打開傘,走出涼亭,而江漸流轉身朝另外一個方向走開了。
桑林一的腳步不停,而莫爾看到江漸流走出一小段距離后回頭,站在風雪里怔怔地看著桑林一走遠的背影。
江漸流看了桑林一很久。
莫爾很清楚,江漸流喜歡桑林一。
那個時候莫爾突然覺得很落寞。
因為他知道,桑林一實在是個很優秀的人,想不喜歡他實在很難。
在其他同學的口中,桑林一學業有成,外貌出眾,雖然和大部分人都保持著距離,但他的確性格是溫柔的,他對人對物,好像都有一種克制的溫柔。
像是一朵開放的曇花,他對你的溫柔只有短短一瞬,但在感受到他的溫柔并不可控地想要更靠近他一些時,他的溫柔就變為疏離,曇花花敗了。
很難有人不喜歡他。
可想要得到他更多的溫柔實在太難。
等桑林一的身影消失在風雪里,江漸流也離開了。
莫爾緊緊摸著手里的傘,轉身離開這個地方。
在那之后,他很少見到桑林一。
因為意外,他來到了庫爾游戲。本以為這輩子也許是沒有機會再見了,卻沒想到兩個人會再次相遇。
雖然……桑林一已經不記得他了。
市圖書館三樓。
“學長,你……”莫爾垂眸,“你之后,還有在彈琴嗎?”
桑林一想了想,回答他:“我大三輟學回國了,之后就沒有再彈琴?!?br />
莫爾這一次沉默了很久。
輟學?為什么輟學?他有那么好的彈琴天賦,又為什么不繼續彈琴了?
還有江漸流,他沒想到江漸流也會進庫爾游戲,甚至還在他之前,更沒想到現在江漸流已經是庫爾游戲排行榜的第一。
桑林一知道嗎?桑林一和江漸流又是什么關系?江漸流知道桑林一也進庫爾游戲了嗎?
江漸流跟桑林一表白了嗎?
好想問桑林一的事情……但這樣會不會太冒犯了?
他們也沒有那么熟……
但是如果江漸流還喜歡桑林一,現在他們又還沒有見面的話……
但這又關他什么事呢?桑林一甚至已經不記得他了……
他們也沒有那么熟……
不過江漸流現在跟以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說不定江漸流現在根本就不喜歡桑林一了。
但萬一之前的江漸流桑林一不喜歡,現在卻喜歡這個江漸流了呢?
但這件事再怎么樣也跟他無關……畢竟他們也沒有那么熟……
桑林一見莫爾一直沒說話,本打算轉身離開了,卻沒想到莫爾神情緊張,突然很小聲地問他:“學長……江漸流跟你表白了嗎?”
桑林一腳步一頓。
莫爾是怎么在短短一分鐘里腦回路飆到這里的?
莫爾看他不說話,以為自己還是冒犯了,他匆匆低頭就要道歉:“是我冒犯了……”
但桑林一已經平靜地回答了他:“抱歉……我不認識江漸流,我不知道他是誰。”
樓梯上,師戰狂興奮地說:“好家伙!三角戀是吧?!?br /> 柯杰夫滿臉不解:“江漸流?這關江漸流什么事?莫爾這小子可從來沒說過他還認識江漸流啊?!?br />
這時,桑林一已經看到了樓梯上整齊劃一趴著的五個人頭,他沉默片刻。
李克生還笑瞇瞇地給他比了個“耶”。
桑林一:……
莫爾低著頭,輕聲說:“他也暗戀你。”
桑林一知道。
不然莫爾也不會突然提這個名字。
不過,他真的不認識江漸流,大概就是現實中某個跟他表過白的人吧。桑林一真的不知道莫爾為什么突然得出了他和江漸流在一起了的這個結論。
桑林一還是選擇和莫爾說清楚:“我有喜歡的人了,我不會和任何人在一起的?!?br />
莫爾低頭:“……對不起,是我唐突了。”
桑林一已經轉身離開了。
樓梯上的五個人趕緊站起來,裝作一副他們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莫爾走到柯杰夫身邊,柯杰夫狠狠拍了拍他的肩:“你怎么什么都沒跟我們說過?!而且,你怎么還認識江漸流?”
莫爾只是搖搖頭:“不是認識……我只是知道他。而且,他認識的不是我,是桑林一。”
莫爾前所未有地頹喪,柯杰夫最后只是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背以作安慰。
另一邊,師戰狂露出一個壞笑,“你居然還認識江漸流?”
桑林一無奈地搖頭:“我真的不認識,我腦子里根本就沒有江漸流這個名字?!?br />
霍小丹想了想說:“原來莫爾真的認識你?。俊?br />
桑林一搖頭:“其實我也記不清他了,我進庫爾游戲之前輟學了,雖然有很多同學來送我,但我和大學同學的關系一般,并不怎么記得他們?!?br />
李克生挑眉:“懂了,關于我的帥氣全能學長是個高冷男神的這件事?!?br />
桑林一:……?
師戰狂點贊:“深得輕小說精髓?!?br /> 李克生:“承讓承讓。”
霍小丹擺手:“這地方也太無聊了,書全是白的!我在二樓翻了好久,愣是一本正常的書都找不到。”
師戰狂點頭附和:“一樓也一樣,沒有任何有用的東西。”
桑林一:“下去看看吧,一樓更大一點,說不定還有我們沒找到的線索。再不濟,去和那些非玩家NPC對話一下?!?br /> 李克生點頭:“行?!?br />
四人說著就要一起下樓。
就在這時,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忽然從樓下傳來。
四人和旁邊還在三樓說話的藝術聯邦三人都神情一怔。
導游的聲音發著抖從樓下傳來:“死……死人了!”
霍小丹眼神一變,扭頭和師戰狂對視一眼,師戰狂只是點點頭。
所有人匆匆來到一樓大廳。
導游驚慌失措地坐在沙發上,他神情驚懼,似乎還沒緩過神來:“死人了……!有人死了??!”
桑林一問他:“在哪兒?”
導游一指深處的隔間:“那里面……”
所有人陸陸續續往那邊走。
隔間里有一股非常濃的血腥味,角落里正躺著叛逆青年的尸體,他的胸口正中被插了一把刀,已經沒了呼吸。
宋越水皺眉:“他就這么死了?”
她說著,往前一步,戴上一副橡膠手套蹲在尸體前。
眼鏡男驚慌失措:“你做什么?”
宋越水平靜地回:“驗尸?!?br /> 她拔出刀,拿在手里打量:“普通刀,非玩家道具,一擊斃命,正中心臟,兇手很果斷,一刀就要了他的命。”
她又扒開尸體的眼皮端詳眼球:“死前掙扎過,但沒來得及反抗?!?br /> 隨后掰開下巴去看口腔:“沒有食毒痕跡……但不排除有其他毒液注射的方式,但就目前看來,心臟傷口為主要死因。”
李克生呆呆地:“她真會?。俊?br /> 那可是真的尸體啊!
柯杰夫笑了笑:“她以前學的。”
宋越水站起來:“大概死亡時間不超過十分鐘。不過……現在有個問題?!?br />
她脫掉手套:“他的銘牌去哪兒了?”
眼鏡男聽她這么一說立刻反應過來:“對啊……他銘牌怎么不見了?”
導游急忙說:“我來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我沒看見銘牌!”
眼鏡男冷笑一聲:“那就是兇手拿了唄?!?br />
霍小丹打斷他:“又有可能有人中途已經來過了,發現導游的尸體之后沒有聲張,只是拿走了銘牌?!?br />
李克生覺得很奇怪:“為什么突然就有人殺人了?還要拿走別人的銘牌?有什么用嗎?”
眼鏡男惡狠狠地說:“不管怎么樣,拿走銘牌的人肯定有嫌疑……搜身吧,看誰身上多了個銘牌!”
師戰狂嗤笑一聲:“你說搜身就搜身?更何況,如果兇手就是故意拋出這么一個線索來誘導我們,讓我們互相懷疑的,又怎么辦?”
眼鏡男反駁:“但這就是現在唯一的線索了??!”
但緊接著,他瞪著導游:“當然也有可能是你在說謊。”
導游很是無措:“我……我沒說謊啊!”
眼鏡男:“那個時候這個隔間附近就你一個人,你沒有不在場證明,你怎么說,不還是憑你自己的一張嘴?”
導游慌亂之下東張西望,他一指兩個老人:“你要這么說,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也不止我?。∷麄儍蓚€雖然是在一起的,但他們兩個是一對的,如果他們就是兇手,肯定要互相作證??!”
“還……還有你自己也是,誰知道你又跑哪里去了!”
他說著就又要說其他人,黎瑞允提前打斷了他:“我在二樓,”她朝霍小丹點點頭:“他們看到我了,能給我作證。”
霍小丹點頭,他們的確看到了黎瑞允。
等導游叫他們下去時,黎瑞允才和兩個老人一起匆匆從二樓最深處走出來,同樣被霍小丹他們看到了。
這期間如果他們離開二樓去了一樓隔間,也是會被眼鏡男和導游發現的。
莫爾也跟著說:“我們剩下人都在三樓,可以互相作證?!?br />
導游的眼神慌亂:“那……那還是……”
宋越水打斷他們:“這種無意義的爭吵就算了吧,現在互相說別人的嫌疑只會離間我們?!?br />
眼鏡男冷笑一聲:“我們還用離間?我們根本就都不認識!如果不是來了這個旅行團,誰會跟你們這些人遇到啊!還莫名其妙遇到了這種事情……”
師戰狂不屑地笑:“你要是真有本事,那就想辦法出去啊?別在這兒跟我們抱怨了,你除了嘴上不饒人還會什么?”
眼鏡男被她一激,神情惱怒:“你又能做什么?不也是在這兒說些沒用的廢話!”
柯杰夫當了和事佬,他笑著說:“哎喲,都別吵了,別生氣啊,消消氣,都消消氣?!?br />
場面僵持不下,就在這時,隔間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風鈴聲,然后是總經理古怪腔調的聲音:“今日的死亡之旅已結束,各位客人,我們該回到大廈了?!?br />
霍小丹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銘牌:“時間流速很快,不是正常流速?!?br /> 桑林一觀察所有人的銘牌,發現銘牌時間仍然都是一樣的。
柯杰夫招呼著藝術聯邦的人:“走吧。”
那名女玩家看了一圈周圍的人,緊跟著也走了,剩下的人沒有辦法,也只能陸陸續續走出隔間。
桑林一來到總經理面前,他看著他脖子上的巨大百合花:“死了的那個人,你們打算怎么辦?”
其余人也都看了過來。
總經理只是回答:“請客人們不必擔心,那位客人已經成為了這里的一部分。”
所有人陷入沉默。
他們沉默著走出門,回到了富貴大廈第十三層的走廊。
門在身后關閉了,那個叛逆青年的尸體留在了里面。
總經理繼續說:“請各位前往第十層用餐?!?br />
他就那么站著,以一種半強迫式的態度,很明顯是要所有人都去餐廳用餐。
富貴大廈只給他們提供早餐和晚餐,中間的時間他們都在門內的世界度過,但并不感到饑餓。
來到餐廳,眾人分散而坐,在沉默中用餐。
第一個人的死亡就好像是一根導火索,讓所有人的焦慮和不安被點燃了。
除了被害人和兇手誰都不知道是誰最先開始殺了人,又為什么要殺人,更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就是自己了。
對于非玩家來說,現在這個局面就是明擺著告訴他們這個地方不對勁了。
但偏偏他們還沒有辦法逃離這里。
只能忍著恐懼和不安坐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