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
聲音從身旁傳來,胖房東回了神,“啊……”
主管煩躁地踱步,上下打量她:“做事啊!啊什么啊?!”
主管走到她面前,粗暴地拍打她面前還沒裁的報紙:“你自己看看你干的什么活?啊?!你電池都紅了幾天了,我看你沒了孩子,可憐你才沒解雇你,結果你這是什么做事態度?賴上我們印刷廠了是吧?”
胖房東立刻鞠躬:“對不起主管……我,我……”
主管也不想聽她解釋了,揮揮手:“行了,跟你實在沒什么好說的了,今天你就收拾收拾走吧!”
主管罵罵咧咧地轉身走了。
胖房東失魂落魄地抬起刀閘,給面前的報紙裁剪。
站在后面的桑林一沉默地看著。
“看樣子,轉折點要到了。”
黑桃三說完,眼前的畫面變轉。
還是昏暗的破樓房間。
胖房東跌坐在地上,失神地仰頭看著天花板。
她嘴里呢喃著什么。可除了她自己以外誰也聽不清、聽不懂。
桑林一站在角落,和黑桃三一起看著她。
黑桃三給桑林一解釋:“她開始異變了。”
桑林一沉默片刻,問:“她變成怪物了?”
“嗯。”
胖房東躺在地上,身體忽然不受控制地抽搐,而她只是呆滯地看著天花板。
她的肚子開始緩慢地脹大。
她在黑暗中抽搐,神情呆滯,一場不為人知的異變正在黑暗中滋生。
最終,她的肚子鼓脹到了極致。
胖房東在這個時候回了神。
她忽然掙扎起來,發出低啞的怒吼,表情猙獰地在地上匍匐,抬手抓到了放在矮幾上的一把生銹剪刀。
桑林一垂眸。
刀破開血肉的聲音很輕,呼吸聲立刻急促起來,但胖房東沒有喊叫。
她只是粗喘著流淚。
黑血流了一地。
還有一個個黑色的嬰兒。
胖房東癱倒在地,表情失神,唯有眼淚仍然順著臉龐在流淌。
黑色的嬰兒們蠕動著,靠近她。
一個個黑色的影子趴在媽媽身上,血腥味格外刺鼻。
胖房東躺在自己生出的孩子們中間,沉默良久。
桑林一始終沒有抬頭看。
直到他聽到耳邊傳來胖房東放肆的大笑聲。
“這是錢。”
裝修簡約的會議大廳里,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個皮袋子:“三千。”
他看向對面的胖房東:“孩子呢?”
胖房東把懷里滿滿抱著的三個襁褓遞給他:“三個,剛剛好。”
老人接過去看了眼,給旁邊兩個穿著發電廠工服的工人一個眼神,兩個工人立刻上前接過孩子,和老人一起走了。
胖房東坐在原地,身子板正,臉色蒼白,眼眶凹陷,嘴皮干枯發裂,看上去和那些打工時間過長的工人沒什么差別。
她臉上保持著一種僵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動。
不知過了多久,她抖了抖手。
然后慢慢抬起手,拿走了桌子上的皮袋。
她拆開袋子,看了眼里面的錢,又看向腰間的電池。
不紅了。
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綠光。
她的笑容更大了。
隨后,她抱住錢袋,睜大眼睛,眼淚溢出來,但仍然在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只手摸上微微隆起的肚子:“……沒關系,沒關系。”
“媽媽愛你們,媽媽愛你們……”
“媽媽都這么愛你們了,你們給媽媽帶來點好處,也沒關系吧?”
她捧著錢,流著淚哈哈大笑:“錢,我有錢了。”
她抓起電池,起身離開居委會大廳。
從打開惡的門開始,就再也無法回頭。
在黑暗中,她隨意掃了一眼地上的嬰兒,沒去管,只是疲憊地拿起旁邊放著的一個瓷瓶。
然后拿起剪刀,側開頭。
“喀嚓、喀嚓——”
剪了幾段后,塞入瓶內。
胖房東收拾完所有嬰兒,慢慢站起來。
她看著地上堆在一起的嬰壇,癡癡笑起來。
自那之后,她的電池保持長期綠色。
胖房東靠販賣孩子得到了越來越多的錢,漸漸地,她的體型越來越肥胖,卻不再生孩子了。
她也搬離了那間破樓的房子。
嬰壇的作用,也終于顯現了。
所有在胖房東看來傷害過她的人,全部暴斃。
賣掉孩子的丈夫、欺壓員工的領導、收購孩子的居委會成員……
無一例外,暴斃而死。
內藏嬰尸的花瓶,是一個個詛咒的器具。
死掉的怪物之嬰在壇中詛咒了傷害孕育自己的母親,靈魂盤旋,環繞在母親身邊。
這是他們作為死嬰靈和嬰壇的惡,也是胖房東痛苦的惡。
終于,因為電池長期保持綠色,胖房東當選為發電城榮譽市民。
胖房東加入了居委會。
但記憶在這里出現了斷層,桑林一沒能跟著胖房東一起進入別墅區,去看居委會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
只知道后來胖房東又離開了居委會,回到了安置房區。
她回來時,身上已經沒有了電池,并且直接成為了安置房區的管理人。
黑桃三說,她的異化已經徹底完成。
“她已經能掌控了,所以可以不用再繼續生下那些怪物,不過體型沒辦法,只能保持那樣了。”
黑桃三問桑林一:
“怎么樣,這位母親的故事,你怎么看?”
“現在呢,你有看法了嗎?”
桑林一搖頭:“可以離開了。”
他已經知道了超度的方法。
“啊啦。”兩根如玉的手指輕輕捏住黑桃三卡牌的邊緣,卡牌背后的眼睛立刻閉上了。
桑林一猛地回頭。
黑色的烏鴉群烏壓壓地飛起來,遮天蔽日。
桑林一陷入陰影里,回頭和烏鴉群下的紅裙女人對視。
黑發如瀑,紅裙女人忽然出現在了他身后,手中捏著撲克牌,正笑意盈盈地看著桑林一:
“好久不見,桑林一。”
兩個人站在廣場上,身邊一片死寂。
希爾赤足浮在半空中,烏鴉群大片大片地飛走。
桑林一看著她:“……希爾。”
希爾笑著說:“沒有忘記我呢,不錯。”
桑林一直接問她:“為什么夜航船上給巨人當嘴的那只貓會出現在賭場的大富翁棋局里?”
“夜航船到底是什么?”
希爾笑意盈盈:“是希望啊。”
她走近了:“是地表崩塌后,幸存人類的希望。”
“太陽隕落了,夜航船便成為方舟。這有什么好憂慮的呢?答案盡在你眼前。”
桑林一還準備繼續問下去,希爾卻打斷了他:“現在還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我來,只是給你個獎勵。”
希爾轉身,把手中的撲克牌扔向空中,撲克牌在半空中快速旋轉變換,最終在空中越來越大。
牌面也發生了變換。
伴隨希爾的聲音,牌面已經變成了一位紅桃撲克士兵砍下一顆人面樹。
“看點更多的東西吧。”
“對了……無論如何,我還是希望你有自己的看法。不要被任何事,任何人影響了。”
“哪怕是你再愛的人也不可以哦。”
一聲響指,把桑林一的神智拉扯到了另一個方位。
希爾已經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站在角落里的胖房東和江玉生。
這個畫面,赫然就是不久前桑林一和李克生意外撞見他們私底下談話的時候。
胖房東站在陰暗處,滿不在乎地擺動自己的手指,江玉生則憤怒地站在她對面大聲質問:“天海她的手根本就沒問題!你這根本就是在騙她錢!你跟那個醫生一起哄騙她,還騙了她整整十幾年!”
胖房東笑了聲,不咸不淡地回答:“騙?騙什么?你看不出來她那雙手長什么樣?”
江玉生:“那根本不是病!只是手天生長那個樣子!你分明就跟那個庸醫是一伙的,合起伙來騙了天海那么多年!”
“都說了,我們根本沒騙她。”
胖房東的視線上下掃視江玉生,是一種冰冷的打量眼神:“你真覺得我有必要坑一個破樓出生的小孩的錢?我認識魚天海的時候,她甚至還沒上腦力花花小學。”
江玉生噎了一下,“……那你為什么突然給天海介紹醫生?還說她的手有問題?”
“是有問題啊,但我可從來沒說過她那雙手是病。那藥,也不是給治病用的啊……”
胖房東的視線開始變得火熱起來,像是在透過江玉生看魚天海:“我和醫生養了她那雙佛手整整十幾年了,明白嗎?”
“……佛,佛手?什么?”
“好東西。”胖房東瞇著眼睛笑:“絕頂的好東西……”
“十幾年來藥液滋補,愈發養人,看看,她現在那雙拆了繃帶的手,已經是極致的佛手。”
胖房東的眼睛轉來轉去:“我記得你婚禮上有個白頭發的家伙?是不是個道士來著?”
江玉生沒吱聲,不過胖房東也不需要他說話了:“那家伙算什么道士……他能算什么東西?他那才是騙人。”
“佛手不一樣……那是真能算命這種東西的。”
“現在佛手已經完全養好了,魚天海能夠看見別人都看不到的東西了,你不好奇嗎?”
“以及……”
胖房東盯著江玉生,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她現在,可比一般人好來錢多了。”
“她只需要用那雙手算一算……任何人的命數就都出來了。”
她的眼神落到江玉生腰間的電池上:“你的電池只是黃色……魚天海的佛手能讓我們都賺大錢,懂嗎?以后你再也不用擔心變成豬了。”
江玉生的表情陷入一種困頓,他低下頭:“……你從一開始就選中了天海?”
“是啊。”胖房東低聲笑著:“你以為我憑什么閑著沒事干幫一個破樓的窮女人?不就是因為她的那雙手?”
“先說好,我們一起合作,賺的錢公平分了……你今天要是不同意,我也沒什么好說的。”
她看著江玉生的眼神透著冰冷的打量:“你不同意,我就把你先處理了。”
江玉生的嘴皮子抖了抖,最后還是什么話都沒說出來。
“行了,你裝什么好丈夫呢?過兩天我來安排就行,這個,拿去。”
胖房東塞給江玉生一個東西:“拿好了,我不管你用什么理由,讓魚天海戴著。”
江玉生低頭,看著手里的玉鐲:“我……”
“去啊,愣著干什么?”胖房東盯著他,“你不會分不清時局吧?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只不過因為魚天海相信你我才給你這個活,不然你以為這天大的好事輪得到你?你今天敢翻臉,我也敢翻臉,懂嗎?”
胖房東呵呵笑幾聲:“我隨時都能弄死你。”
江玉生沒說話了,捏著玉鐲收好,轉身大跨步離開了。
希爾的聲音輕飄飄地從頭頂傳來:“好了,走吧。”
一聲響指,桑林一回到了陰暗的胖房東房子客廳,一只死嬰靈正直直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