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鎮北王府的嫡女,虞玹。
我與父兄在塞外生活了十三年,就在三天前,父親收到了來自朝廷的詔令,回到長安。
為什么沒有我的娘親?
我娘在生我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盡管父親與仆人們百般照料,她仍在三年前的春天因病而逝。
這十幾年,我一直與父親兄長待在漠北。
我性子活潑,雖然在外許久,但也對長安的一切保持著好奇。
據說長安灞橋煙柳草色繡堆
上有浮云繚繞下有宮闕林立
秋是南山秋色冬是霜滿樹外
相比于漠北的寒風瑟瑟,枯草滿原,是別樣的風景。
我與父兄和王府家將在經過十幾天的路程,一千九百八十七公里,終于回到了王府。
我幼時曾在長安待過三年,其實已記不大清長安舊時模樣。
只聽兄長說道長安繁華富麗更勝從前
從漠北回來,在府上的日子也算清閑。
細細想來也應是父親忙碌朝堂之事,與我沒多大關系。
“今天陽光正好宜出游”,我手指彎曲,繞著草葉旋轉。
我哥,鎮北王府嫡長子虞遠,看著我“不拘小節”的樣子,彎起唇角,一顆小虎牙隱隱顯露,道:“想出游直說,凈找借口”。
說罷,直起身來,食指曲起,往我腦袋上一彈。手指帶起些許青絲,原本梳著柔順的頭發瞬間翹起一縷。許是知道干了壞事,我哥說完便往后一閃,轉身離開。
“哥!你又彈我腦門!”,我捂著被彈的地方叫道,就聽到空氣中傳來我哥的笑聲。我隨父親習武多年,其實這點疼痛不算什么,但在家人面前,“嬌氣”一點也沒什么。
我哥早我兩年出生,如今十八,看這欺負我的架勢,這早出生兩年也沒讓他成熟多少。
“今天去哪里呢…”我嘴巴里嘟囔著。
“阿嶺!我出去一趟,你就待在府上就行啦,我一個人!”,我對著屋內一喊,隨即竄出了府門。
阿嶺是父親安排照顧我的丫頭,年齡與我差不多,在以前的十幾年一直陪伴我,對我來說更像是姐妹。阿嶺比起我來成熟穩重很多,時常管著我,今天既然是出府游玩,我又有武功傍身,一人四處游竄豈不更加自在。
“小姐!”,阿嶺聽到我要出門,立馬從屋內走出,可屋外早已沒了我的身影。阿嶺無奈的嘆了口氣:“都多大的人了,還是這般調皮…”知我身手不差,前幾年也沒啥在漠北亂竄,阿嶺便也沒再說什么。
長安的街熙熙攘攘。一個個商鋪門前人流涌動,進進出出。街上空氣散發著淡淡的清甜香氣。
“是哪家的糕點?如此香甜…”我嘟囔著。偶爾有絲絲縷縷栗子香味纏繞在鼻尖,焦糖香味引誘著路上的行人。
我走在街上,左轉轉右轉轉,拐彎進了一家衣行。衣行多是錦衣繡襖,綺羅綢緞。我環顧著四周,眼前突然出現一抹紅,如同那色彩交疊的黃昏中最亮的明黃,那繽紛瑪瑙玉石中的那一點翠,將我的視線牢牢吸引。
長安女子有愛素凈,有愛華麗,衣服顏色種類更是繁多。我長在漠北,冬季目光所及皆是雪白,因而我偏愛紅色。
與那漠北的雪對立,最炙熱滾燙的紅。
我看見那紅色滾金云紋的衣裙,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入手一片柔軟細膩,丈量尺寸,便揮手將它買下。
許是買了新衣服,我心情比之府內更佳。
東逛西逛,時間也悄然流逝,暖黃燈光點綴曲江池館,入目皆是一片華燈初上,夜色漸濃。我尋思著時間也差不多,隨即轉身朝向王府走去。
突然一抹白映入眼簾,定睛一看,右手邊的小巷里放著一個竹條編制的籠子。習武之人較之普通人的視力定然好一些,我微微一幌,便看清那是只小白狐貍。
我眉頭一挑,白狐貍?在長安倒是頭一回見。
我走到竹籠旁邊,微微俯身,看向籠中的狐貍。那小白狐身上沾著些枯葉泥土,臉也灰撲撲的,身體蜷縮著,唯那一雙眼睛如黃晶石般透亮。
許是聽見了響動,小狐貍噌的一聲直起身來,背部的白毛,哦不,灰毛根根豎起,眼睛中閃爍著警惕的光芒,瞳孔驟然一縮,變成尖狀。
我看那小狐貍炸毛的樣子,只覺得可愛。頭往右邊一彎,看著那小狐貍問到:“小狐貍,你哪兒來的?”
還沒等到“回答”,旁邊的木門“吱吖”一聲打開,木門年久,開門便一陣陣“吱吱”的木頭摩擦聲。緊接著,門內走出一個布衣小販模樣的人。那人看到我略微一驚,隨即松了口氣,問到:“這位小姐,是看中了這只白狐?”
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那小販見我不答,也不在意,手撓了撓頭繼續說道:“這白狐是我從山中捕來,小姐若是喜歡,兩千枚五銖錢就可以帶走。”
我耳朵靈敏的捉住了其中單字,“捕”?
我低頭看向那小白狐貍,果然,它腿部有染著些干涸的血跡,毛發黏在一處。只是在夜色中,看著不太真切。
“給,這只白狐我要了。”看著小狐貍警覺的目光,顫顫巍巍的白色狐耳,我的心一下子就被牽住了,鬼使神差的將錢袋往小販手中一丟,提著竹籠便往王府走。
路上行走提著竹籠,難免搖搖晃晃,那小白狐在籠子里晃了一下,邊穩住身子。
我回到府上,來到我的園中,看著小白狐臟兮兮的毛,想著得給它洗洗干凈。阿嶺看到我提著竹籠,驚訝的問到:“小姐出去一趟還帶了只小狐貍回來…”,左看右看,“這狐貍好臟啊,小姐,我帶去給它洗干凈了再給您吧?”
我擺了擺手,將白日買的衣裙遞給阿嶺,說道:“不用不用,我自己給它洗。這衣裙是我今日新買的,阿嶺可以幫我改成騎裝嗎?”
阿嶺看著那衣服:“這衣裙多好看啊,怎的要改成騎裝?”,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便應道:“好的小姐~”
我在漠北騎馬射箭,早已不習慣長安繁復的衣裙,改成騎裝更習慣。
我將竹籠放下,去打了盆清水。回到院中,作勢將竹籠里的小白狐貍抱出來。那小狐貍見兩只手靠近,突得一驚,白爪子向前一抓。
我不設防,雖也條件反射的將手往后一縮,“嘶”了一聲,手還是被抓破了。伸手一看,幾道抓痕在手背上異常明顯,傷口血線上逐漸蹭出了血珠。
我看著手上的傷口,哭笑不得,蹲下身來看著那小白狐,說道:“小白狐貍,你受傷了,我幫你清理一下好嗎?”我低聲笑了一下,想什么呢,我怎的跟一只小狐貍說話。
我簡單處理了一下手上的傷口,拿了白布纏在手上,以防小狐貍再次抓撓。
我再一次嘗試將小狐貍抱起來,意外的是,小狐貍很乖,也沒有亂蹬亂撓,由著我將它抱起放入盆中。我驚訝了一下,心想:莫不是這小狐貍還通人言?
我用手捧了一點水澆在小狐貍身上,手正要揉搓狐貍毛,小狐貍突然躲開我的手。我只當它調皮,用了點勁,開始清洗小狐貍的毛。
那小狐貍掙扎著,奈何身上有傷,只得乖乖被我按住清洗,那琉璃般的眼睛,泛著金黃,若是人類,那眼眸中定然是羞恥的意味。
清洗完后,我將小狐貍身上的水珠擦干,將它的后腿包扎了一下。又去廚房給它準備了些雞肉和清水。這么一套忙活下來,早已夜深。待小狐貍吃完,我將水盆和它帶入房間。
小狐貍被我安置在一個小窩里,我看著它,銀白色的皮毛在月光下三折銀輝,仿若月色做裳,嘴邊和耳朵里透著柔嫩的粉色。我自說自話的給它取了名“小白”,也不管它喜不喜歡,就這么叫了。
“小白小白~”,我看著小狐貍歪頭叫著。小狐貍似乎聽見了,頭一撇,眼也一瞥,兩爪交叉著,我看它像是對這名字很不滿,渾身都透露著高傲和不屑。我心想:唔,這還是只高傲的小白狐貍呢~
我回到了塌上,躺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看著小狐貍說道:“小白,晚安咯”
那小狐貍仍舊頭一撇,像是對我的話表示不屑。我看著小白,輕輕笑了一下,便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