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欣燦爛一笑,說出的話卻是冷漠無情,“這前臺是不想干了。”
這時,口袋里的電話響起來,母親問我上哪兒了,怎么這個時候了還不回去,又問是不是腿上不好才回不去。我說我沒事,還有點事,辦好了就回去。她半信半疑,到底沒再繼續追問,撂下電話。
我收起電話,似是回答母親的問題,又是像說給兆欣聽一樣,“我想做什么,誰又能攔住?”
任兆欣盯著我,冷冷一笑,“你說的對。”她重新低頭,繼續手上的工作,下筆就不若剛才的流利,寫寫停停,最后,泄氣地扔掉筆,摘掉眼鏡,端起杯子喝水,“你可以走了。”
我看見她丟下的那支筆,正是我送她的那支,心里一時百感交集,“我有話跟你說。”
“我不想聽。”她拒絕的很干脆,非常干脆,我怕她會在下一刻就趕我出去,急急道:“任兆欣,你不想聽我也要說,我在這里丟了我最珍視的,我想把她找回來。”
“哦?啊,說完了,說完你可以走了。”兆欣帶著溫煦的笑容,收拾完桌上的文件,抬眼看我站著不動,“還不走,想讓人來請你?”拖過話機手指一按,我拖著半殘的腿根本想阻止也來不及,聽她說:“我是任兆欣,上來一個人。”
“兆欣。”
“真的不走?那就別怪他們不懂憐香惜玉。”
我失笑,就算我原先勉強能和香玉沾上邊,今天這打扮也離香玉十萬八千里了。“兆欣,我只是想見見你。”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沒那么多功夫應酬你,你是聽不懂中文么?”
安全員的動作還真快,不過須臾就有人敲門,任兆欣靠在椅子里,依然是冷淡的聲音:“進來。”我轉頭看,進來一個穿著安保制服的男子,高高大大,孔武有力的樣子。
“副總。”
任兆欣眼皮都不抬,說:“把她弄出去。”
安保員站到我面前,“請吧。”
我站著不動。
他伸手就要拽我,我本能的抗拒陌生人的拉扯,手臂往上抬,那人的手也跟著我的手臂往上抬,被我擺脫之后,無巧不巧碰到了我的帽檐,我再伸手去按已經來不及了,帽子掉在兆欣的桌面上。他看著我,訝異之后,抱歉的朝我微微欠了欠身,我暗道糟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很無辜的看我,又去看他老板,似乎不知道該怎么做。
我側著身,不敢扭過頭,用眼角的余光瞟到棒球帽的位置,側身伸手去撈,卻撈了個空,無奈笑道:“任副總不是不愿見到我么,還給我,我立馬在你眼前消失。”
兆欣卻不知道在想什么,頓了一下說:“你去吧。”安全員答應著退了出去。
門再次被關上,兆欣這才嗤笑著問:“這個天氣,需要戴這個么?”
“呵,個人喜歡。”
“哦。禮儀課上好像有教過,跟人說話要正視對方以示尊重,你,怎么,看不起我還是不敢面對我?”
“惹的任副總生厭,我哪里還有面目。”
“是么?呵。”任兆欣看著棒球帽的商標,再不說話。
隔著寬大的辦公桌,我們一時無言,站的時間久了,左腿有些不自在。既然她已經發現了我的異樣,我也不需要再此地無銀故作無恙,繞到她面前斜坐在桌面上,她靠在椅子里抬眼看我,把帽子還給我,淡漠的問:“費了半天勁,就是想讓我看見你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你還真是死性不改。”
“如果真像任副總說的這樣,我何必要多此一舉?”我該回去了,不然要吃不了兜著走了,又舍不得,垂眸看她,終于也居高臨下一回,對著她,心里涌出無數念頭。一手扶著她的椅背,一手撐在扶手上,傾身過去,任兆欣直直看著我,在我將要靠近她唇瓣的時候把頭一偏,我的吻就落在她的臉上。她在偏開頭的那一刻,椅子微微動了一下,我那條半殘的腿被擰了一下,痛感直沖大腦,感知神經突突的跳,心里的綺念被驚散,頓了一下,氣氛尷尬起來,按著桌面勉強站直了身體,腿上的疼痛已經不允許我再逗留,我也不敢再逗留,看了一眼兆欣略帶薄怒的臉,“抱歉。”轉身,努力讓自己的步伐如常。
走出兆欣的辦公室,我就再也裝不了了,扶著墻壁,左腿懸空,靠在墻壁上深深呼吸,額頭滲出汗來,大辦公室里的人看見我這副樣子,莫不驚訝又好奇。
前臺看見我只能扶著墻艱難行走,也瞪大了眼,“要不要幫忙?”
我朝她笑笑,“不必了,謝謝。你看,我沒有嚇唬你吧。”前臺微微一愣,我笑說:“你們副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別擔心。”她小聲說:“但愿吧。”
弄成這樣,回家,母親早已等在樓下,看見我一個勁的埋怨我還沒好就瞎跑,小安不免也要受到牽連,我只跟她說腿疼,她就把那些埋怨的話都忘了,一連聲的問我要不要緊,又不許我再碰車,跑到大門口去攔出租車。在醫院忙亂了一圈后,醫生說沒什么大礙,但以后千萬不能再出現這種情況了。
于是,不管再怎么煩悶,我也出不了門了,好在,有小安和石修沁閑暇時上門為我解悶。好像,自從那天一起喝酒聊天之后,我和石修沁走的近了很多,看她好像很開朗,能說會道,許是我疑心,我總能在她燦爛的外表下看見她不一樣的另一面,落寞。
長泰的店慶,我一瘸一拐的還是去了,林總的意思是,雖然受傷了,但這么重要的活動,我這個總策劃人不去參加說不過去。有時候想想,我也挺難過,為什么大晚上的不在家呆著,跑外面瞎走,自己搞成那樣,還帶累了失去這么好的機會,白讓旁人摘了我辛苦培育的果實。
從另一面來講,要不是這場禍事,我要到什么時候才會看清楚自己想要的,決心想去做的究竟是什么事?所以,我又在心底慶幸,皮外傷(雖然這個“皮外傷”有些嚴重)比起心里掩藏的傷痛,根本不值一提,接下來該怎么做,我在住院的一個禮拜內,已經考慮好,和母親提一下,也算是另一種決定了。她雖然有意見,但從來我堅持的事情她都阻止不了,就像這些年我空白的感情生活一樣,她倒是一直想讓我在那份空白上添一些別的,無奈我小心眼,還心重,不允許別人胡添亂畫。
傷筋動骨一百天,我的狀態,本來在一個半月后就可以上班了,母親非逼著我在家多休息一段時間不可,直到在醫院復查各項指標合格,處理掉交通事故里大大小小的事務,我才獲準可以去長泰銷假,人事那邊出來,直接去客房部辦公室,楊雪晴看見我就問:“醫生說你可以上班了?”那樣子似乎很急。
“嗯。”
“下個星期上班?”
“怎么了,你很想念我?”
“啊,你回來就好了,都煩死了。”她小聲說著,點著手里的那份文件,“什么屁事都要我做。”林總是老總,雖說他兼任了客房部的工作,也只是平日里的一些重要工作,瑣事都放到下面來,指任了一位主管專門擔負日常工作,楊雪晴本來是協助我的,這樣就不能幸免的被人“指使”著干活,心里不平了。
我笑說:“這么說來,從后天開始,我也不敢指派你做事了。”
“啊呀,你這個人,人家跟你說正經的你這么這樣子?”她跺腳,一轉身回了自己的位置,“哼。”
我忍不住笑起來,跟她過去,靠在她的桌子旁邊,“你這樣子,倒像朝我撒嬌呢,可惜我不是男子,不然,一準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之下了。”
楊雪晴老實,這個小玩笑,她的臉一下子就紅透了,雙手伸來推我:“我都是做媽媽的人了,還來消遣我!沒事就回去吧,我還有事沒做完,再說下去就耽誤了。”
“喂,喂,”我被她推的一個踉蹌,退后兩步,“你這個人,太實在了吧,開個玩笑嘛。”
“你,你以前也不是這樣的隨便玩笑的人,怎么摔斷了一回腿,人都變了?”
“哇,你是說我腦子也跟著摔壞了么?”
“啊?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不承認哦。”
我笑著擺手,“算了,算啦,不跟你計較,我走了。”
在高速入口停下取卡,順便給母親電話,我出去一趟,午飯就不回去吃了。她又問我去哪里,我說我歇在家這些時間,總是有點事要辦的,她大概以為我要處理一些工作上的事,也沒繼續追問,只是讓我別累著了。
錦豐的行政人員星期六上半天班,我到的時候,離下班時間也沒多遠了,前臺問了兩句就讓我進去了,我還覺得奇怪呢。走進去一看,副總辦公室外面還有個擋路的,問了兩句,第一句:您有事?我回:是的。第二句:您是陳正希吧。我點頭:是的。我說了兩個“是的”之后,她就直接把我歸類進副總拒見的一類人里去了。
秘書小姐的話還沒說完,小安來電話,問我躲哪里去了,她是來討我被關在家時、上門陪我打發時間的報酬的。我正無聊著,就和小安胡扯,說她這人也太能計較,我現在一時半會也回不去,至于她的愿望,我想一定要盡力滿足,爭取讓她“含笑九泉”。小安因為隔著電話線不能把我怎么樣,直說到時候一定要狠狠宰一刀,心理平衡了才能放過我。
大辦公室里,時間一到,紛紛散了。
我這邊和小安說笑,兆欣的秘書整理了自己的桌上的物品,也拿上包下班了。臨走時,還看了看我,像是有話說,我捏著電話看她,她又轉頭走了。
小安說等我上班了要去長泰休閑中心玩玩,讓我請客,不然連朋友都沒得做了,更別想以后“有事朝前,沒事朝后了”。我被迫著答應了這個不平等條約,她才愿意放過我,心情愉快的收了線。我一陣心疼,錢包要憋下去一大塊啊。去敲兆欣的門,半天沒人搭理,再用力一些,還是一樣。
大家都下班了,任兆欣的辦公室還沒動靜,怎么回事?按門把手,根本是鎖住的。打電話,鈴聲響了好久,也不接。這是她工作電話,不離身的,可我愣是沒聽見隔著一扇門的房間里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