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高速路車不多,因為沒路燈,速度又快,我還是有點不習慣,到J市時,已經夜里九點。錦豐總臺的倆員工太盡職了,磨破嘴皮都問不出任兆欣的住處。也是,任兆欣不是一般員工,住址自然不會隨便公開,我退而求其次,問她們要電話號碼。她們認為,不能向陌生人隨便透露副總的電話,我說我是兆欣的朋友,她們就更覺得好笑了,朋友做到連個電話號碼都沒有?誰信呢。反正這時候也沒客人,我慢慢的和她們磨,把我身上所有的證件都給她們看了,連名片都拿出來了,倆人被我煩的頭大了不少,終于讓我磨到了一個工作號碼,私人號碼實在是沒有。
我一邊朝外走,一邊撥號,響了很久也沒人接,重撥,就在我以為她們給的是無用的號碼準備回頭找她們麻煩時,電話通了,“你好,我是任兆欣。”
我深吸一口氣,“兆欣,是我。”
那邊頓了一下,問:“你是誰?”
“我是陳正希。”
“哦,你好。”
我頓了一下,“你在哪里,我,有話跟你說。”
“那請與我的秘書預約,這里是工作電話,無事請不要占用。”
我急忙開口,“兆欣,讓我見你一面,求你。”我怕今次之后,再也打不通她的電話。今天之前,我從不敢去想情緣再續(xù)的事,這無異于癡人說夢,可現在愣是想要去奢望一次。
她低低的笑,“好,就江心公園那座橋吧,你記得吧。”說完就掛了電話。
那座橋,我怎么能忘?
這個時間里,逛公園的人都回家去了,一路走過去都沒碰到人。那座橋上沒有安裝任何照明設施,只橋頭一盞高射燈,照亮了附近大片區(qū)域。
今天的月亮很好,白亮亮的,我喜歡這樣的月色,明天就是中秋節(jié)了,但愿也有這么好的月色。
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任兆欣才來,風一吹,淡淡的酒氣撲面而來,手里握著一瓶水,面向東面的水面,“說吧。”
我轉身看著她的側臉,“任兆欣,我愛你。”
這是我第一次與她說這種話,那九個月里,我從來不曾跟她說過這樣的話,我以為,只要她知道我愛她就夠了,說不說的,沒什么需要。離開她之后才發(fā)現,我該早一點跟她說的,而不該糾結最這種話有多俗的問題上。
任兆欣一動不動,半天,說:“這種冷笑話,還真的很逗,不枉我丟了客人過來一趟,”她終于肯抬眼看我,輕聲說:“我以為你是牽著不走打著走的那種人,原來,是我走眼了。”
“兆欣,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然后呢?”
我把左手抬起來。
“哦?”
“我們分開這么久,我卻在今年三月才第一次夢見你,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可能連老天也在懲罰我,讓我連夢也夢不見你。
“當我夢見你一如從前的對我笑,我就再也忍不住想要見你的念頭,而你手上的那枚戒指輕輕就戳破了我鼓起的全部勇氣。呵,我再一次落荒而逃,卻連開車的力氣都沒有。”有水順著我的臉上往下掉,抬手抹了一把,“既然不能跟你在一起,只好把你藏在心底,然后我拼命工作,升職、加薪,惹來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我以為自己很高興,實際上,一點也不開心。
“兆欣,你只出現在我生活里三次,我就完全失去了分寸,我害怕你出現,卻又貪戀你帶給我那些浮光掠影的悸動。那枚戒指,每一次見我都恐懼不已,我怕你會在我挽留你的時候,說出我永遠都不想聽見的話。可你,卻又告訴我完全不一樣的另一種含義。”
我淚流滿面,狼狽極了,可我顧不上許多,我喜歡眼前這個人,比四年前更甚,不,我一直不曾停止對她的愛,只是自己不敢對她承認而已。
她笑意盈盈的看著我,“說完了?”
我把臉上的淚水擦掉,鄭重的朝她點頭:“是。”
“呵,”她扭頭笑了,然后轉過來,抬起她的左手,“那你就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看看清楚!”
她的手,比月光還要瑩白,五根手指,干干凈凈,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我不敢置信,一把握住,拿到眼睛底下來看,是的,什么也沒有,甚至連戒痕也沒留下。
“看清楚了?”她抽回手去,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我忽然心慌起來,心空的可怕,話說的顛三倒四,“不對不對,騙我的是不是?藏到哪里去了,今天早上你還親口說愛我,怎么轉眼就變了?是不是?”
“陳正希,沒有人愿意在原地等待,尤其是我任兆欣,你當我什么人,任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么?我任兆欣從來睚眥必報,這個世界,任是誰欠我,都要還回來,遑論你呢。唔,要是你愿意,隨便啦,抱著你的感情繼續(xù)吧。這幾年,J市發(fā)展的很好,夜景很不錯,你慢慢欣賞!”她說走就走,頭也不回,“別再打電話給我,我沒那么多工夫見你。”
我渾身發(fā)冷,慢慢坐到木質橋面上,后背靠在棧橋的鋼索上,抱緊了雙臂也改變不了她慢慢離我遠去的事實。我失去她了,徹底失去了,其實,早在我放棄她的那一刻就已經失去了,只是我不想承認而已。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還能安全到達。一夜沒睡,也沒覺得困,走了很遠的路,給自己買了些吃的,還有兩瓶酒,我沒有買醉的經歷,今天卻特別想喝酒,大概是因為今天過節(jié)的關系,而且奇怪的是,越喝越是覺得那種軟醇的口感特別好,甜甜的,麻麻的,暈乎乎的,有讓人著迷的吸引力,讓我心醉。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醉過去的,又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總之,醒來后,我蜷縮在沙發(fā)里,把自己兩支胳膊抱的緊緊的,頭疼欲裂,冷的發(fā)抖,家里黑咕隆咚,試探著,摸索著站起來,像是踩在云端,軟綿綿的,反胃,想吐,又吐不出什么來。
胡亂洗了澡,爬到床上,只覺得沒睡多久呢,鬧鐘就跳起來了,頭還是沉的像要掉下來,鏡子里的那個影子也是憔悴的可怕,眼睛里滿是血絲,臉色蒼白,頭發(fā)蓬亂,如鬼魅一般,把我嚇一跳。
兩天的休息,一半已經被我胡亂給浪費了,明天要去值班,今天,家里全是酒精的味道,要打掃,還有前天老總交代我的一件事,長泰綜合酒店三周年店慶活動,讓我先做一份計劃提綱交給他看。
這類事,從來都是行政那邊的,落到我頭上,我總要問一句為什么,不然,人家給我臉色看我還不知道為什么。老總的理由很簡單,年輕人總有更符合潮流的東西。我說他們那邊更有經驗,老總用他狐貍一般的眼睛瞟了我一眼,說執(zhí)行命令。于是,除了本職工作外,我還分擔人家行政的份內事,真是亂來,我這樣想。
往年的店慶只是各個部門出的優(yōu)惠活動,今次,不僅是針對客人,還要邀請各個合作單位、捏著行政權利的那幫人,具體怎么操作,沒有具體的要求,單看我的初稿怎么寫。
我很頭疼,就是怕這個沒有具體要求的,好在店慶在十一月底,我有足夠的時間來策劃、修改完善我的方案。
書房一坐就是一下午,做了兩份初步方案,一份是西式的酒會活動還有一份是中式的宴席,看老總的選擇吧。
今天的月色還是一樣的好,昨天過節(jié),都沒吃月餅,把長泰發(fā)的月餅拿出來,看了包裝就不愛吃,廣式的,粘牙又膩人,丟回包裝盒。
昨天買的酒,兩瓶42度,還剩大半瓶。要死,一斤多的白酒啊,從來沒喝這么多過,難怪會睡的昏天黑地,頭疼欲裂,沒直接睡死過去也是我幸運了。
陽臺上已經有了月光的身影,搬了張椅子坐過去,仰起頭,像個虔誠的信徒,看著白亮的夜空,每一年的中秋夜,我都會像現在一樣,不管有沒有月亮,都要坐到半夜。獨自過的前三個中秋夜,去年下雨沒看成,而第四個月夜,卻醉酒錯過了,今天補上。
呵,補得上么?錯過就是錯過,補的也不是中秋夜的月光。
任兆欣說的對,沒有人會原地等待!
工作日,計劃書遞到總經辦,彭陽忙中偷閑,朝我擠眼睛,“陳經理,什么情況,好事近了啊,瞞的夠嚴實的啊。”
啊?我茫然地看他:“什么意思?”
彭陽用筆尖朝我指指,我順著他的提示往自己身上看,就看見扶在他辦公桌沿的左手,戒指戴上后,再沒摘下,想過有人會問,沒想過,第一個會是彭陽。我看看左手里的老總辦公室,壓低聲音說:“你一個大男人,也八卦的緊。”
“嘿,只是關心你!”
“我謝謝你了,忙著呢,走了。”
樓梯上碰見行政徐經理,一個近五十歲的中年男人,我微笑著和他打招呼,“徐經理。”他見是我,笑說:“小陳啊,哦,什么時候請我吃喜糖啊?”
我看看左手,笑著說:“唔,呵呵。”如果可能,我還想請大家喝喜酒呢,可是……
我在想,今天真是給大家現成的談資了,這下子風傳幾天才能消停?
我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整間長泰喜歡做媒拉纖那群人眼中的老大難了,用她們的話說就是:挑剔的厲害,這樣的不行那樣的不好,就沒有人能入她的眼,真當自己是天鵝肉了啊!
這回,不知道會怎么說。她們說的也對,我就是眼界高啊,所有人比不過她,都看不上,哪怕我已經徹底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