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歌廳對面找到自己的車,駕駛室里多坐了一會兒,喝了些水下去,讓身上的酒氣散去一些,這才往家去。
開了門,門廳里亮著一盞燈,我輕輕的放下鑰匙,彎腰換鞋,耳朵聽見有鞋跟趿拉地面的聲音。我奇怪,母親什么時候走路是這個樣子了?關上鞋柜,“您還沒睡?”
“剛醒,你喝酒了?”
我輕輕的“嗯”了一聲,“喝了一點。”至于她說的“剛醒”,我不想去拆穿。
“那,再燒點東西給你吃?”
“不用,您去睡吧。”
母親在廳里站了站,回房間去了,這回,我沒聽見有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
剛才在樓下又坐了半個小時,此時已經近十一點了,往常的這個時間,母親早已經睡了。
躺上床的時候,陰沉了一天的云層終于承受不住,大風過后,大雨隨之落下,拍在窗戶上,“噼啪”作響。
五月底,省內的一個關于酒店業的展覽在本地舉辦。這次展覽,說大當然不能與國內的大展覽相比,但借此能間接宣傳自己的優勢,進而拉動區域經濟發展,市府還是花了些心思的。
從五月下旬開始,客人陸續進駐,我也就忙碌了起來。除去日常負責范圍內的,還出臺了一系列針對這次展覽而開展的推廣活動,大事小事,裝了一腦袋。早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我把明天的工作計劃安排好才悠悠蕩蕩從辦公室出來。
天色在說暗不暗之間,路燈開出來也沒什么用處。從負一層停車場上去,從后面北門小路走,直接左轉,這就是我一貫的下班路線。到了路面,我看了下左右,準備轉彎。地面停車場那邊,一個身著長裙的女子站在過道上,一手撩開被風吹起的長發,那張臉,說不出的熟悉……
“嘭”的一聲,我的車一頭撞在安保亭的基柱上,車子也因此熄了火,響聲驚動了站在附近的兩個安保員,趕緊朝我這邊跑,“怎么啦怎么啦?人沒事吧?”車門被拉開,看清是我的時候,都愣住了。
由于剛才身體是微微向右的,沖擊的慣性,我左側肋骨就被扭了一下,車速慢,我活動了一下,沒什么事。再看剛才站在那邊的女子,哪里還有她的身影?我張望了一下,問:“剛才站那邊的人呢?”
“哪里?”
“就客用停車場旁邊。”
“沒人吧?”他這樣說也算說的通,一般人遇到這種事不都是要看會兒熱鬧的么!
另一個安保員抬頭看了一下,“好像進去了。”
我開門下來,交代說:“請幫我把車挪到旁邊去。”然后朝南邊跑去。除了長泰的工作人員,大堂里并沒有其他人,從前臺那邊了解一下入住登記情況,不管男女,都沒有一個叫任兆欣的客人。
大概是認錯了吧。
我往回走,幫我挪車的安保員把鑰匙遞給我,“崗亭基柱倒是沒事,一側車燈與保險杠都撞壞了。”
我哪里有心思去管那些,“謝謝你了。”拿了車里的物品,直接打車回去。車變成這樣,開回去被母親看見的話,又要問來問去,還是放在這邊好一點。
一夜沒睡好,早上起來,腦袋昏沉沉的,洗了個冷水澡才清醒一點。
酒店用品博覽會于昨日正式開幕,預定的客人也全部入住,昨日的入住清單已經送過來,我還沒來得急看,總經辦的彭陽電話進來:“陳經理,林總召見。”
我大概知道林總找我什么事,昨天有客人直接投訴到我面前,我們客房服務員把客人丟在地上的半頁資料當廢紙屑給打掃掉了,這個還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下午我做了份報告遞了上去,他大概是想知道我為什么會那么做。
彭陽跟著老總好幾年了,看見我過去,把一個文件夾遞給我,“陳經理,幫個忙。”
我接過來,“晴天還是下雨?”
彭陽一邊翻找資料一邊說:“萬里無云。”看我還站著,朝門指指:“快去,待會兒林總還有客人。”
我敲門進去,林總手里捏著筆,正奮筆疾書,抬頭看我一眼,“坐。”老總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聽說還當過兵,可我一點沒有看出來他身上有軍人的氣質,倒是滿身的商人習氣,狡猾的老狐貍。
“彭陽給您的。”我把文件夾放在他的右手邊,那邊擺著的是還沒看的。
他朝那份文件看了一眼:“昨天的事,你說說看。”
我猜的果然不錯,“如果這個方法奏效的話,大家的積極性得到提升,也算歪打正著。”殺一儆百倒是能給人深刻印象,可我要的是大家能全力工作,而不是灰心喪氣。
“既然如此,按照長泰的規章制度,那部分考核是要你自己來的。”
我微微一笑,“林總,這個我知道。”
“下午采購部要去會場,你也一起去,讓你來主要就是為這件事。”
“好的。”
回到自己辦公室,桌上已經堆了一小堆,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午休時間還要把車送去修理廠,下午還要出去,時間排的滿滿的。
午飯后,我拿著鑰匙去停車場,昨天都沒想到看“車禍”現場,特意過去看了看。基柱的瓷磚開裂了,邊緣些許的破損,其他沒什么。看我的車,大燈碎裂好幾塊,保險杠也得換新的。
我正準備開車門,一陣暈眩襲來,速度非常快,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像有什么一沖而過,三五秒之后又恢復了清明。好久沒發生這樣的情況了,看來最近是真的累了。
從修理廠出來后,我直接去展覽現場,采購部磨磨蹭蹭的還沒到。
這種展覽會,我去過兩次,內容基本上也是大同小異。下午的人不多,我在酒水陳設區慢慢的走著,前面有個身影,與昨日我看到的非常相似,距離有些遠,模模糊糊一個側面,身邊還有一個人,看得出來兩人是在交談,近前一看,不是。腦袋里交錯著昨日與現在的畫面,還是看錯了么?
從展覽會場回去,擬出一份報告大綱,剛好到了下班時間。
沒有了代步車以后,回家就只有打車了。這邊坐公車回家一點不方便,要轉車不說,還沒個準確時間,要么一來兩部,要么等半天,車上還有扒手,剛回來那會兒,我在一年內丟了兩回錢包和一只電話,后來就騎自行車上下班,可自行車不方便,才換了部二手車。
從辦公室下來,直接朝前面走,那邊是長泰的正門,門前就是大馬路,從那邊打車方便的多。
正門靠著圍墻種植著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四季長青,到了季節還會開花,淡黃色的,香氣撲鼻。
口袋里電話在響,低頭一看,家里號碼,這只有母親才會做的事情。她上午回家去了,此時打來,是看我下班時間到了,告訴我一聲家里都有什么吃的。我只顧著低頭講電話,一個不注意就撞倒人了,手里的電話“吧嗒”掉在地上,四分五裂,我后退兩步,低頭看著地面,“對不起”也從嘴巴里吐出來。
沒聽見有人回答,難道這么著就把人撞壞了?我抬頭,面前一個長裙飄飛的女子,還背對著我。我再次道歉:“抱歉,你沒事吧?”她慢慢的轉過身來,看著我,眼里的驚訝一閃而過,半天,唇角一勾,“若是有事,你打算怎么辦?”
我微微一笑,“真的抱歉,只顧著打電話,沒注意看路,你沒事就好。”
“唔,你確定我沒事?”
“那么去醫院檢查一下?”
“算了。”
我朝地上看,電話無故斷掉,那頭的母親一定要著急了,蹲下去撿起來,不慌不忙的裝回去,程序響應之后,母親的電話果然追過來了,我慢慢的和她說:“媽,剛才沒電了,您說的我都記下了,我還有點事,先就這樣。”利用和母親通話的時間,我平復下如鼓的心跳,看她略帶意外的臉色,搖搖手里的電話,笑笑,“這個牌子的就是這點好。”
對我說的,她不置一詞,看看我的來路,手往后一指:“你在這邊工作?”
那一圈銀色光芒再一次戳進我的心里,抬眼往她身后略略看一下,“這里?唔,我也想呢。”我把電話收起來,“沒事我就先走了。”我努力讓自己笑的得體,走的穩當,一步一步,終于站在了路邊。反方向開過來一部空出租車,我揚手,車子打著燈停到我面前,還沒坐進去,就聽右上方有人跟我說話:“見面即是緣,你,不請我坐坐么?”
坐?為什么要坐?我們如今什么關系也沒有,朋友不算,舊情不再,有什么舊可敘?那點可憐的緣分,我早已不敢奢求。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