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br> 談青檸頓了頓才開口：“什么時候會頭疼？”</br> 白津寒坐姿筆直,淡淡出聲：“我做過一個腦部手術,有一段時間的失憶……”</br> 談青檸聽著他的陳述,不自覺捏緊了手中的筆。</br> “用力回憶的時候,頭就會疼。”白津寒停頓兩秒，“我昨晚幾乎沒睡，早上醒來頭也疼。”</br> 女生白皙的手指拿著筆,筆尖在紙上輕點。</br> “休息不好當然容易頭疼。你動過手術的人，要注意休息。”</br> 她的呼吸重了幾分，聲音輕緩：“至于回憶，我覺得不用強求想起來啊。人的腦容量有限，每個人都會失憶，就像很少有人會記得一周前自己穿了什么衣服。”</br> 世界上的每個人每天都在失憶著，無關緊要的小事沒有被記得的必要。</br> 談青檸的表情看起來很真誠：“想不起來就算了吧,不用勉強自己記起來。說不定什么時候自然就想起來了。”</br> 白津寒的目光沉了下來，一字一頓：“可是我覺得很重要。”</br> 他們在一起的回憶,怎么就是無關緊要的事了？</br> 談青檸一時無話，目光怔忪著和他對視。</br> 突然旁邊的陰影一重,大一的學妹拉開椅子在她旁邊坐下了。</br> 談青檸側眸看了眼，輕聲說：“那你可能要找專業的腦科醫生咨詢了,我們這里只能解答一些日常健康問題。”</br> 白津寒抿著唇角沒有說話。</br> 察覺到旁邊的學妹還在好奇地盯著白津寒,青檸開口：“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br> “——我有，測血壓。”白津寒打斷她的話,伸出自己的右臂。</br> 談青檸只好點點頭,身體前傾給他綁袖帶。</br> 白津寒抬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br> 她的眼神專注，黑長的睫毛垂著，眼瞼下一排密密的陰影，頭發被綁成一個團固定在腦后，白大褂扣子一絲不茍，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br> 白津寒的目光在她空蕩蕩的脖頸上停留片刻，又移到她給自己動作的手腕。</br> “你的手表呢？”他的聲音很低，只有談青檸能聽見。</br> “放在家里了。”她輕聲回。</br> 青檸坐回位置，戴上聽診器給白津寒測量。</br> 旁邊的學妹好奇地湊過來圍觀，突然驚呼一聲：“160，100！怎么這么高！”</br> “你有高血壓嗎？”她雙目睜圓，震驚地看著白津寒。</br> 看不出來啊，這么年輕的大帥哥，居然有高血壓！</br> 談青檸被學妹夸張的音調逗笑，將聽診器拿下。</br> 對面的白津寒面色已經很不好看了。</br> 她無奈地看向白津寒：“生氣的時候不能測血壓。”</br> 這人還是這樣，喜歡不動聲色地鬧脾氣。</br> “你想量等情緒平靜了再來吧。”</br> 白津寒沉默了幾秒，站起身來徑直走開了。</br> 學妹好奇地盯著他的背影，邊看邊向做記錄的談青檸播報。</br> “帥哥回自己車里了。哇奔馳！”</br> 談青檸筆尖一頓，在紙上暈開一個圓點。</br> 換車了？因為自己說他的車太高調？</br> “學姐，你怎么知道那個帥哥剛剛生氣了？”學妹發揮了求知精神，好奇地問。</br> 恕她眼拙，除了“帥！”和“高冷！”外，沒看出什么別的表情和情緒。</br> 因為自己沒有戴他送的那塊表。</br> 談青檸當然不會實話實說，簡單說了句“自己認識”便打發了。</br> 得知兩人認識，學妹顯然更加好奇了。</br> 但是見談青檸并不愿多談的樣子，她也不好意思開口問了。</br> 上午的義診結束，學妹叫談青檸一起吃飯。</br> 青檸應了一聲，轉頭向白津寒的車那頭看了眼。</br> “啊，那個帥哥好像一直沒有出來。學姐你要找他吃飯嗎？”小學妹熱情地問。</br> 青檸搖搖頭：“不用了，我們走吧。”</br> 剛走了幾步，她看了眼時間，又停下了腳步。</br> “你們先去吧。”</br> 都12點了，也不知道白津寒還待在車里干什么。</br> 談青檸靜靜走到車前。</br> 車窗開著，白津寒坐在駕駛座睡覺。</br> 這輛車的車內空間沒那么大，他身高腿長的，一下就顯得空間局促起來，尤其是與昨天那輛相比。</br> 他大概昨晚真的沒睡好，以前他從來不肯在車里睡覺的。</br> 談青檸默默等了一會兒，敲了敲副駕駛的車窗。</br> 車里的人瞬間驚醒。</br> 看到車外的她，白津寒有一瞬間的愣怔，隨后看了眼腕表，推車下來。</br> “該吃午飯了。”談青檸看著從另一邊繞過來的白津寒，出聲提醒他，“頭疼就作息規律一點，不要黑白顛倒。”</br> “你是以什么身份？醫生還是朋友？”白津寒低眸睨她。</br> 她已經換了常服，醫生的架子卻挺足。</br> 談青檸抿了抿唇：“都是啊。”</br> 白津寒的唇角一僵，又不說話了。</br> 談青檸一邊帶路一邊問：“你想吃什么？我請你。”</br> 這地方比較偏僻，除了餐飲界三巨頭“蘭州拉面”，“沙縣小吃”和“黃燜雞米飯”外，幾乎就沒什么吃的了。</br> “那個。”白津寒隨意一指。</br> 是沙縣小吃。</br> “你不是不想吃面了嗎？”他的聲音淡淡。</br> 談青檸一愣，想起自己曾經發的朋友圈。</br> “沒關系的，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現在已經沒事了。”她故作輕松地說。</br> 那半個多月，自己確實因為寄生蟲產生了巨大的心理陰影。可都過去這么久了，她早就沒關系了。</br> 學醫要有一顆大心臟，不然好多東西都沒辦法吃了。什么果醬干酪菜花金針菇蛋花湯，全部都被老師無情地摧毀過。</br> 談青檸的本意是讓白津寒放自在一點，沒想到他聽了，反而加快了腳步。</br> 談青檸慢了兩步，到店里的時候正好聽到店老板的聲音：“不好意思啊，我們這刷卡機壞了。現在人都用支付寶微信嘞，你掃一下就行。”</br> 白津寒沒有說話，再次摸了摸自己的口袋。</br> “我請你啊，吃什么？”談青檸連忙走過去，抬頭看向菜單。</br> “蛋炒飯好不好？還是你想吃點別的？”看了一圈，好像就這個比較符合白津寒的口味。</br> 白津寒溫熱的目光落在她的側臉，“嗯”了一聲。</br> “那兩份蛋炒飯，我掃微信。”談青檸掃碼付了錢，同白津寒一起找地方坐下。</br> 她抽出抽紙，將兩人的桌面又擦了一遍，又用水將筷子燙了一遍。</br> 一套動作下來，行如流水，和之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一模一樣。</br> 白津寒默默看著她的動作，心里酸酸漲漲。</br> 她對自己的喜好還是了如指掌，可是自己卻不了解她了。</br> 就連好不容易從朋友圈看來的信息，也因為時間太長而變得過時虛假。</br> 有種挫敗和無力感。</br> 店里的人不多，兩人的炒飯很快就好了。</br> “你們什么時候結束？”白津寒問。</br> “大概4點的樣子吧。”談青檸想了想，“然后收拾一下場地就可以走了。”</br> 白津寒點點頭，沒有再問。</br> 下午的時間，白津寒依舊在車內沒有出來。</br> 談青檸曽試探地問他要不要先走，得到的卻是倔強且漫長的沉默。</br> 白津寒的脾氣依舊和以前一樣犟，他不想做的事根本就沒人說服得了他。</br> 談青檸只好隨他去了。</br> 下午和上午的事情差不多，只是多了一個健康講座。</br> 等全部結束，收拾好場地，已經是下午4點半了。</br> T大醫學院的學生們脫下白大褂，皆準備打道回府了。</br>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奔馳開了過來，在幾人身邊停下。</br> 談青檸知道白津寒的堅持，也就沒有推脫，和同學打了招呼，在一眾詫異的目光中拎著背包坐進了副駕駛。</br> “我換了車了。”白津寒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率先開口。</br> 談青檸只好“嗯”了一聲，“你哪來的車？”</br> “租的。”</br> 談青檸張了張嘴，又閉上了。</br> 行叭，你有錢。</br> 因為談青檸急著回學校學習，兩人并沒有去白津寒原本計劃的江南菜餐廳，而是在學校附近找了家飯店解決了晚飯。</br> 吃好飯，白津寒開車送她到寢室樓下。</br> 談青檸說了聲謝謝就要下車，車門毫無意外地又落了鎖。</br> 白津寒轉頭看向談青檸，眼睛里隱隱映出兩朵昏黃的燈影。</br> “檸檸，我有句話想問你。”</br> 從合湖社區回來到吃飯，這一路上她都有些心不在焉，行色匆匆。</br> 她對自己的態度親切溫和，像醫生對患者一樣。</br> 可是白津寒并不需要一個醫生。</br> “什么？”</br> 談青檸扎了一天的丸子頭微亂，有幾縷垂在了臉側，顯得臉更加小了。</br> 白津寒的眼睛里燈影搖晃，如一戳即破的泡沫，喉頭動了動，聲音微啞著張口——</br> “Youareoverme？”</br> （“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