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林沛軒,云箏一直很好奇。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硬著頭皮去凌姐家。
凌姐叫凌靜,是紀云箏之前公司的直接上司,同時,也是她大學里的直系學姐。云箏在旗谷實習時,凌靜已經是個女強人了,對她頗為照顧。后來她離開旗谷去MK,凌靜也時常關心她,對她工作上的事情指點一二。
云箏提了些水果就直奔凌靜的住宅。門鈴按了很久,門才緩緩打開。凌靜站在門口,見到突然來訪的云箏,面無表情地請她進了屋。
看到凌靜這樣,云箏硬生生把一肚子想說的話憋回了肚子里。云箏心中暗嘆,凌姐真是跟林沛軒有的一拼了,永遠都是一副泰山奔潰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樣子。
凌靜身上穿著睡衣,外邊裹了件羊毛外套,臉色發白,頭發剪的比上次見到時更短了。云箏走進屋,發現餐桌上全是外賣的盒子。凌靜重又躺回沙發上,漫不經心地問:“找我什么事兒啊?”
看到她這副樣子,云箏很無奈,自己哪里還好意思去說那些委屈,于是便開始收拾桌子,又用冰箱里僅剩的一些食材做了碗青菜面。
凌靜火速解決了這一大碗面條,并嘖嘖稱贊。云箏心想,你沒有吃過林沛軒下的面條,那才是人間美味。
云箏斜倚在沙發上,透過沙發旁的巨大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個上海。
凌靜也望著窗外,喃喃自語道,“公司恐怕是撐不了太久了。”此時凌靜的強悍與精明蕩然不存,竟然透著幾分落寞。
云箏一驚:“怎么會?”
凌靜呵呵一笑,“老頭子身體越來越不行了,公司財務早已虧空。現前幾日急召了在美國念書的兒子回來聯姻,企圖挽救他們的家族產業。”
云箏隱約聽說過公司正準備收購旗谷的事情,如今也不好多說什么。
凌靜喝著咖啡,含含糊糊地問:“你來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情?一臉晦氣的樣子,難道比我還慘嗎?”
云箏剛端起杯子,聽到她的話,瞬間沒了胃口,懨懨地問,“你認識林沛軒嗎?”
“幾年前見過一次,說過兩句話。”
“他這人怎樣?”
“他做事很有手腕,最好不要與他對著干,否則以你的資歷會輸的很慘。”
云箏暗想,的確是這樣。
“問這些做什么?”凌靜好奇。
云箏只好從頭開始交代,凌靜聽到她居然敢在別人面前頂撞上司時,氣得就要撲上去揪她耳朵。
“你是說林沛軒對你的態度有些古怪?”凌靜轉過身來問,見云箏點頭后便思索起來。
“有兩種可能,第一,他已經知道你跟盧揚的關系了,所以想借機了解你們是否串通一氣。”凌靜分析道
“我跟他串通一氣?這怎么可能嘛?”云箏覺得匪夷所思。
“你的上司與盧揚可是競爭對手啊,兩個人爭一個位子,如果他知道了你與盧揚以前的關系,他能不格外關注你嗎?”凌靜笑笑,放下手中的咖啡,突然直直的坐起身來,“不過還有另一種可能。”凌靜的眼睛斜睨著云箏,“他其實是……看上你了!”
云箏被她氣得笑起來,“你的想象力可真夠強大的,我是來跟你說正經事的!”
凌靜看著她直搖頭,“現在我們既然不敢確定他心中所想,那么就以不變應萬變。”
看著云箏巋然不動,凌靜跳起身來喊道:“哎喲,我的大小姐!你快滾回去睡覺吧,沒事想這些有的沒的做什么?”
“我哪是什么大小姐啊?我都是大齡剩女了好伐啦!“云箏不服氣,把剛拿起的橙子又惡狠狠地摔回盤子中。
“剩女?那我這種單身主義的要被叫成什么樣?”凌靜一挑眉毛,問道。
云箏心底冒出三個字:老處女!卻不敢吭聲,只盯著凌靜,覺得她挑眉的動作很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快到年終,全公司的員工除了加緊完成指標外,也在為明天的年會而忙碌。MK與很多地產公司不同,沒有冗長的工作報告或是各領導講話,一般是簡短的年度總結與新年致辭,然后便開始酒會。
這也是紀云箏來這家公司的原因之一,MK沒有多數國企體制僵硬的毛病,公司引進了許多新鮮血液,由此帶來了新潮思想。
但此刻云箏正為禮服而發愁,她原本有一件白色的禮服,昨晚拿出來試穿后卻不小心潑到了咖啡,拿去干洗店被告知三天后才能去取,可酒會明天就開始了。
今天中午匆匆吃過飯,她便到附近的商場逛了逛,賣禮服的店很少,而且每件都死貴死貴,可以抵她好幾個月的工資。
正發著愁,周晟突然在網上找她。
“在干嘛呢美女?”周晟發了個壞笑的表情。
“沒干嘛。”因為上次吃飯的事她還有點生氣,所以對他愛答不理的。
“你可真閑,我現在每天數錢數到手抽筋啊,真心累。”
云箏隨即發了個鄙視的表情給他,這個周晟讀書一點也不用功,但在職場上卻混得風生水起,沒幾年便做到了經理。云箏哀嘆:“如果我也是個富婆就好了。”
“你怎么了啊?缺錢花?”
“是啊,你看我哪天不缺錢,不如我去傍個大款吧!”
“喲,口氣不小啊,快說,你看上誰了?”
“我看你們那個趙總就不錯啊。”云箏隨口說了個。
周晟發了個狼嚎的表情過來:“你可千萬別沖動啊紀云箏,我們趙總的年紀都快可以當你爸了,你要是當了小三我第一個唾棄你!”
“我隨便說說的,開玩笑而已……”
“哦,那就好。不過紀云箏,你也老大不小了,身邊有適合的人就要把握住,別老惦記著一個人,在一棵樹上吊死又沒人給你發獎狀。大學那事兒就當累積經驗值了,你說你累積了這么久,也該升級了吧,怎么想問題還是想不透呢……”
紀云箏覺得越和他聊越亂,干脆下了線,不再去想。
云箏靠在椅背上揉著太陽穴,簡思明竟然也好死不死地貼過來,“喲,這是怎么了啊,為什么事兒頭疼呢?”說著便伸手去幫她揉。
云箏嚇得躲到一邊,“我沒什么事,只是看數據看得有些頭疼罷了。”
簡思明悻悻地收回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半倚著桌子,神神秘秘地問她明晚酒會有沒有舞伴。
云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當然有啊,其實她是第一次參加公司的酒會,她不知道還要跳舞,而她上一次跳舞好像還是大學里體育課學的交際舞蹈。
簡思明還不死心,追問她舞伴是誰。云箏敷衍了兩句就將他往外推。
簡思明“切”了一聲,便向茶水間走去。
就快下班時,云箏實在是想不出什么辦法,便把沒有禮服的窘境跟子齡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
葉子齡聽后,邊保存文案邊問:“就這事兒?”
云箏點點頭。
“這點小事,下班后就可以搞定,我保管幫你辦得妥妥的!”葉子齡拍著胸脯保證。
紀云箏今晚將自己打扮得像朵在夜晚盛開的曇花,一身含蓄的米白色雪紡禮裙,花瓣狀的蕾絲領口和腰線上錯落有致的水晶裝飾凸顯出她玲瓏的身段,充滿了華貴的氣質,不愧是國際名牌,一分價錢一分貨。
準時一向是云箏的好品質,她不像別的女人那樣認為遲到是身價,是撒嬌的手段。除了鬧鐘出問題,一般她不會遲到。
看了看手機,酒會還有20分鐘才開始。她以為自己算來的早的,可進去后發現酒店大堂里站著比她更早到的林沛軒,他正在打電話,語速極快。
交代完之后,他掛了電話,朝她走來。
灰色的精致西裝在水晶吊燈的襯托下顯得幽柔冷冽。不同于盧揚溫潤如玉的氣質,林沛軒給人的感覺是孤獨冷傲的。如果用她常打的游戲做背景,那么盧揚就是網游世界里溫柔華美的逍遙書生,而林沛軒則是霸道強硬的鐵面騎士。兩個人都是紳士,但不同的是,盧揚的彬彬有禮讓人不忍褻瀆,而林沛軒的身上則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
所以,當林沛軒靠近時,她會覺得有種壓迫感,跟他在一起,總有莫名的緊張,可連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緊張什么。
“進去吧。”林沛軒朝她微笑,對她這身花血本的裝扮絲毫沒有驚訝。
云箏提著裙子上樓,國際名牌店就是好,只要還留著吊牌就能在五天內無理由退貨。葉子齡就是替她想了這么個辦法,不然殺了她也不會買下這樣一條平時不能穿又貴得要命的禮服。
新年致辭結束后酒會正式開始。
開場是簡思明領舞的《舞娘》,不得不說,拋開他的性別,Jessica真的把這支舞演繹得很好,驚艷的開場,歡快的節奏,熱情的舞蹈,還有一男眾女的形式一下子就把大家的興致帶了起來。
這次酒會不僅有本公司的全體職員,還有濱江項目的最大投資方的老總和相關人員到場。
MK人事部的張總和投資方的一個女秘書合唱了一首《廣島之戀》,大家都喜歡這種曖昧的氛圍,紛紛鼓掌叫好,將酒會氣氛推向高潮。
隨后,林沛軒也上臺了,紀云箏不知道自己的上司也有節目,她對“冰塊兒臉”表演節目頗為期待。音樂響了起來,卻不是大家熟知的流行歌曲,調子很輕快,帶著點民謠的感覺。她有些困惑,他為何要唱這么一首不怎么符合酒會氣氛的歌呢。
云箏聽著聽著覺得有些耳熟,但怎么也想不起來這是什么歌。而大家似乎都沒聽過,表情都很茫然,只能跟著節奏鼓掌。漸漸地,大家開始竊竊私語,葉子齡也湊過來說林總唱這個歌好像不怎么有反響,董事長那邊聽得都快睡著了,語氣里還帶著點同情,同情林總選歌沒選好。
不過云箏發現,那個投資方的老總跟他們不一樣,他的表情甚是動容,專注地看著林沛軒,明亮的大廳里回蕩著低沉的男聲,那個老總的嘴唇微微動著,好像是在低聲哼唱著。
一曲完畢,空氣中似乎仍隱隱流動著那低沉的嗓音,大家都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反應,那個老總忽然大力鼓起掌來,大家這才跟著熱烈地鼓掌。
云箏心中回味著那些歌詞,忽然想起,這是溫州的一首民歌,別人可能不知道,但云箏的大學舍友許蒙就是溫州人,她自然是聽過這首歌的。想到這里,一切豁然開朗,今天到場的最大投資方的老總就是溫州人。
云箏盯著林沛軒,毫無疑問,他早已私下做好功課,別人都在變著法討好董事長,他卻偏偏反其道行之。她相信,這個老總就算以后不再與MK合作,也仍然不會忘記這個曾唱溫州民歌的下屬。他林沛軒不一定會在MK待一輩子,但客戶卻是永遠的,抓住這個最大的客戶,走到哪里都不怕沒活干。林沛軒不愧是林沛軒,能在這個年紀就坐到這個位置的人,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林沛軒唱完后沒有立即下臺,而是笑著對大家說,“大家想不想聽盧總來一曲?”
“想!”大家很配合。
云箏下意識地轉頭去看盧揚,他正悠閑地坐在臺下,絲毫沒有想到林沛軒會來這么一句,瞬間僵硬的表情被云箏盡收眼底。
盧揚一點也不擅長唱歌,甚至可以說是五音不全,這點很多人都知道,林沛軒不可能不知道。云箏又回頭看向林沛軒,原本對他的尊敬仰變成了敬畏,她有些反感他的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