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天,紀云箏便發現自己的結論下的過早了。
濱江花園的案子遲遲沒有拿下,整組人跟著林沛軒沒日沒夜的加班加點趕方案。因為各種細節問題,組里的人快被他罵遍了。
幾天下來,大家心里都很不痛快,ken昨晚還大發脾氣,“他想升職想加薪,也不用把我們這些手下當機器人吧,加班也就算了,不滿意還挨罵。誰不知道濱江花園現在有幾十家公司在搶啊?我受夠了!”
當然ken也只敢在背后抱怨抱怨。
早上的部門會議,所有人剛就座,云箏發現子齡還沒來,心中暗暗祈禱林總沒有發現。
“好像缺了一個人吧?”林沛軒精明的目光如同雷達一樣在會議室中掃來掃去。大家都默契地保持了一致沉默。整個會議室靜悄悄的,只有林總手指扣桌子的聲音“噠噠”不停地回蕩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與緊張,當然,林沛軒除外,他就像一張被拉緊的弓箭一樣正蓄勢待發。
紀云箏感到心口一陣惡寒。
門口一陣腳步聲,大家齊齊望去,正是葉子齡站在門口氣喘吁吁,“對不起對不起,我遲到了。”
“上班是8點,你遲到便也罷了,可今天的會議我昨天三令五申不準遲到。大家從9點開始等了你半個小時,既然你這么不重視,我看你明天可以不用來了。”林沛軒淡淡地說完后便開始分析市場報告。
“林總……”紀云箏剛想說什么,只見林沛軒瞪了自己一眼,她再蠢也不會繼續說什么了。
云箏瞄了瞄同事,誰都不敢為葉子齡說話。
“明天晚前大家出一份新的計劃給我,還有什么問題嗎?”林沛軒抬頭看了看大家,“那散會吧。”
“林總,等一下!”紀云箏堵住了他的去路
“還有什么事?”
“你不應該開除子齡,她雖然遲到了,但這不能磨滅這些天來她為這個項目的付出。”紀云箏說完觀察了一下他的臉色,好像沒什么變化,又補上了一句,“開除她有些過分了。”
“你在教訓我嗎?”林沛軒挑了挑眉,有些不滿,繞過了她走進了電梯,沒想到她居然也跟上來了。
“對不起,林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好了,我已經做決定了!”他顯然很不耐煩,不再聽她說話,只是盯著電梯上下降著的數字。
“可是你這樣做太不公平了。”
“我不追求公平。”他神色坦然,仿佛他說出的話都是公理,無需驗證。
“叮”一聲,電梯停在8層,門緩緩打開。
“那你追求什么?出計劃?出報告?出業績?然后升職?”紀云箏憤怒的眼睛緊緊盯著他。
卻見林沛軒不語,面孔板的就快掉下冰渣。紀云箏這才驚覺自己失言,順著他的目光向門外望去。
站在外面等電梯的人也望著電梯里的兩個人,他的眼眸如同籠上了一層薄薄水煙,嘴唇抿的緊緊的但線條卻極其柔和溫軟。曾有人對他說過,他笑起來時,秋水漣滟,春山如笑。可是,這樣說他的那個人,卻被他弄丟。
紀云箏就這樣眼睜睜地望著眼前的盧揚走進電梯,心頭驟然劇痛,她甚至想伸手,撫平他皺著的眉頭。
“我的確不追求公平,我只追求優秀!”林沛軒一字一頓地說完,便準備頭也不回地走出電梯。
他剛邁出一只腳,便發現自己衣服下擺被后面的力量扯住了。他沒有回頭,只是使了使勁,便掙脫了她的“魔爪”,大步流星地跨出了電梯。
云箏愣了一下,顧不了許多,便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盧揚神色黯然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他甚至來不及與她打聲招呼,她便跑走了,自始至終,她的目光一直圍繞著別人。
紀云箏鬼鬼祟祟地跟著林沛軒走進了公司對面的餐廳。她還沒有想好要用什么招數對付他。
“先生,幾位?”服務員熱情洋溢地歡迎著。
“兩位。”
兩位?難道他約了人?那豈不是談不成了……云箏暗自苦惱,思忖著要不要先回去。
“紀小姐,坐吧。我可不想被人說成是冷血無情的鐵面上司。”林沛軒突然轉過頭來說,聲音一如在辦公室里的冰涼,臉上卻微微帶著笑意。
紀云箏嚇了一跳,他居然知道自己在跟著他,心中暗想,你本來就是!在她看來,那是皮笑肉不笑的最高境界,沒個七八年修煉不成。
她忽然想起來上次忘帶錢包的糗事就是在這里發生的,時隔幾個月,兩個當事人居然又在此地聚首,并且這次依然是她求他。
“你還有什么話,或者說還有什么不滿想說的?”林沛軒望向窗外。
紀云箏想了很久,好像該求情的話已經說盡了,她看向他的側臉,陽光恰好照拂在他的臉上,明媚的光芒使他的輪廓看起來有些柔和。
空氣中仿佛有她的一聲輕嘆。
“你為什么非要搶濱江新區呢?”咖啡的香氣氤氳著,她輕輕地調動著勺子。
“你以為這單單是我個人的主意?”林沛軒含笑看著她,“其實公司高層對這個濱江新區是志在必得。市區寸土寸金,成本太高,未開發土地少的可憐。只有濱江新區,那是一塊肥肉,人人都想咬一口。”
“這些我知道,可是新區離市區太遠,而且剛剛開發,基礎設施還不完備,不見得會有很多人愿意搬到那邊。長期投資,看不到眼前的利益,恐怕股東不會同意。”紀云箏提出疑點。
“所以我需要一份完美的方案。”
“如果我能拿出讓你滿意的方案,那么……”
“那么,我可以不開除她。”他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替她說完。
她驚訝的望著他,難道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蟲?
“你是不是在想,我難道是你肚子里的蟲?”林沛軒笑笑,好像一點也不在意。
紀云箏:“猜得還真準,您是我拉出來的蛔蟲么?”
林沛軒:“……”
晚上與子齡加班到很晚,子齡聽說自己還有一線生機之后,更加奮力地工作了。云箏深感林沛軒真是只老狐貍,總有辦法讓下屬為他賣命。
關掉了桌上的燈,一室漆黑,但她抬頭便發現林總的辦公室里燈還亮著,她走過去,看見他正埋頭看文件,心中暗嘆,原來總監這么忙,是啊,管著手下這么多員工的飯碗,這份壓力恐怕是她無法體會的。
倒完地鐵公交下來,已經近10點了,離家還有一小段路,云箏快步向前,卻被身后的聲音喊住。
是他。
“你怎么在這兒?”云箏脫口而出。
“你知道的。”盧揚目光灼灼地盯著他,“這兒離你家還有一段路,我送送你吧。”
云箏看了看他身旁的車,原來他是下班后就一直在這邊等嗎?心中陡然一陣沉痛。
避開了他的目光,云箏艱難的開口:“沒事的,我自己回去就好,不麻煩盧總了。”
盧揚聽出了她話中刻意的疏離,眸光瞬間黯淡了下來。
突然他退后了好幾步,“這樣,我們就保持這樣的距離,我跟在你后面,看著你安全到家就離開,好嗎?”
他最后的那句“好嗎”幾乎是哀求的語氣,她終是不忍拒絕。
她在前面慢慢地走,他在后面默默跟著,兩人一路無話,誰都未曾想開口說上半句,好像他們能夠這樣一前一后地走著,就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賜。
隔著一米多的距離,云箏似乎能聞到他的身上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還有曬衣服時陽光的味道。云箏貪婪地吸了幾口。
“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快回去吧。”云箏的聲音啞啞的,站在樓道前沒有回頭。
“好……那你上去吧,我這就走。”盧揚的聲音斷斷續續,云箏不知道他的臉上此刻是什么表情。
云箏嗯了一聲,便快速地跑上了樓。
盧揚呆呆地矗著,一動不動,看著她的背影很快的消失在眼前,想起以前送她回寢室,她總是在宿管阿姨的催促下飛快地跑進去,而他總擔心她會摔著。他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直到她家的燈亮起,盧揚才離去。
云箏跌坐在沙發,只覺得渾身發冷,抱緊了自己的雙腿。
他竟然沒有問今天電梯里發生的事情,原來他還是事事都相信她。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她總是記得他的好?
“我覺得這個方案的可行性在于,高品質的社區定位。”紀云箏穩了穩神,開始介紹她這幾天以來的成果,“這個住宅區建設項目,位于本市西北角,西靠濱江森林公園,北臨長江,往東不遠就是過江隧道,離地鐵6號線步行只需15分鐘。地處上風向,常年空氣清新,比市區內的自然環境要好的多,這一點會吸引眾多向往中高檔園林化住宅的消費者的目光。”
“繼續。”林沛軒合上文件,專心聽她的報告。
“此外,我們應該結合濱江觀光帶打造養生會所、休閑會所,以及一個大型商場。這是商場的初步建設方案。雖然預算成本會比之前的方案高出許多,但我相信這會是個拉動需求的好辦法。”云箏一口氣說完,隨即遞上投資測算報告。
他低頭翻閱著,表情依舊如同windows開機界面一樣萬年不變,不過她清楚,此時,他的大腦正高速運轉著。
“看來,好的方案都是逼出來的,也值得你為朋友兩肋插刀。”林沛軒放下報告,抬起頭笑了笑。
云箏松了口氣,這幾天的廢寢忘食沒有白費。
“其實我們都愿意為了工作付出,但不是像你這樣。”
“所以我成功了。”林沛軒
“但我還是改變了你,改變了你開除葉子齡的決定,也改變你了報告。”紀云箏一口氣說完,看著一言不發的林沛軒,心里透著隱隱的不安。
“你的確改變了我。”他定定地看著云箏,眼中閃爍著什么,仿佛是點點星芒。
在他的注視下,反而她不好意思起來,低著頭說:“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你很喜歡低著頭跟我說話嗎?”林沛軒笑了一聲,似是不經意的一問,卻讓紀云箏不曉得怎么回答。
離開辦公室之前,云箏發現他的桌上還有一份這個項目的企劃案,厚厚的一疊,署名是林沛軒。原來,在她和子齡都失敗的情況下,他會是最后的底線。
云箏站在門口,回過頭去,他已恢復了平常的冰塊臉,埋頭簽署著各項文件。
她斂了斂神,將辦公室的門輕輕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