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云箏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在這里碰上簡思明。
簡思明也是一副受驚的表情,好像在這個咖啡廳里遇上她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一樣。他半天才開口:“是你啊,你怎么在這兒?”
云箏覺得莫名其妙,“我怎么就不能在這兒了?我來喝咖啡啊。”她本就被江旗氣得不輕,現在又被簡思明這樣無厘頭的問題雷到,她越發覺得今天活得荒誕。她一直覺得他與簡思明之間有一種“孽緣”,每每遇到他她都會倒霉。比如上次在大堂里碰到他,后來就接到林沛軒莫名其妙的電話約她吃飯。比如上上次,他來她這邊晃悠,結果她一慌,居然把沒有保存的文件給關了。
不過今天他似乎有些奇怪,表情不太自然,而且跟她說話時眼神一直閃躲著,雙手也一直背在后面。她越發覺得不對勁,拉著他的手臂就問:“你背后藏著什么啊?”簡思明騰出一只手來推她,一個勁兒說:“沒什么沒什么。”他邊說邊往外走,云箏惱火,一把扯住他,迅速搶走他藏在背后的東西,原來是個手機。她正納悶一個手機有什么好遮掩時,簡思明眼疾手快,一下便奪回了手機,“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他便風一般地閃掉了。
坐在出租車里,她依舊想不通簡思明到底哪里不對勁了,索性不再管。快到家時,她忽然想起來,那份明天一早要交的標書還差個結尾,她是準備帶回家做的,可是今天因為要與江旗見面而一直魂不守舍,結果下班的時候忘記拿了,果真遇上簡思明就沒有好事。她連忙讓司機掉頭去公司。
到公司時,已經是晚上8點多,只有一兩間辦公室的燈還亮著。她匆匆忙忙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打開電腦將文件拷入U盤,又拿了桌上的幾個文件夾,里面全是相關資料。
出了辦公室剛走到電梯前時,手機突然響了,她一手拿著文件夾,一手伸進包里找手機,她明明感覺到了手機在震動,卻怎么也摸不到它。她有些著急,更加賣力地找了起來。好不容易才摸到手機,她掏出來一看,居然是林沛軒來電,他很少在這個時間點打給她。
這時,“叮”地一聲,電梯到了,門緩緩打開,她抬腳走進去,邊走邊接通電話:“喂,林總。”
話音剛落,她忽然發現自己腳下是空的。
林沛軒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電話那頭驚叫一聲,然后是一陣忙音,他立即又撥過去,已經關機。他沒多想,拿起車鑰匙就沖下了樓。
云箏剛接起電話,就踏入了正在維修的電梯。她并不知道這個電梯正在維修,因為一直忙著找手機她也沒注意電梯旁是不是有告示牌,結果她便一腳踩空掉了進去。她就知道見了簡思明今天肯定倒霉不斷,可是怎么會這么背,這樣的事居然也會讓她遇到。不過,不幸中的萬幸是她掉在了電梯廂的頂上,保住了一條小命。否則以這18層的高度,她恐怕早就摔死了,然后明早的晨報就會登出頭條,“某某集團女職工深夜墜樓而亡,疑為工作壓力太大想不開”。
她一開始喊了兩嗓子,但是沒有人聽見,畢竟這么晚了,公司里的人幾乎已經走光。抬頭看了看,她剛才是站在18層等的電梯,如今電梯廂應該是處于17層與18層之間,她努力了一下,手還是可以夠到18層的地面的。幸好今天穿了雙高跟鞋,高度正好夠她雙手搭上18層地面的邊兒。
可地面是瓷磚的,而且晚上清潔阿姨才拖過地,這地板兒光滑的如同最新鮮白嫩的豆腐一樣,她的手不斷往外滑,人漸漸地往下掉,怪只怪她上學時沒有認真學引體向上。那時體育老師教他們引體向上,她總是偷懶,還振振有辭:“引體向上學了能有什么用啊?”沒想到此刻一語成讖,她算是徹底明白了引體向上的好處,可惜為時已晚。
她正難過時,電梯發出一聲悶響,然后突然開動,她手一滑,又掉回了電梯廂上。電梯不斷地下降,云箏坐在廂頂上嚇得不停地尖叫。人生于她,從沒像此刻這般驚慌失措過,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在這樣緊急的時刻,腦中是一片空白的。以前在網上看到,危急時刻你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人,不過遺憾的是,她一個人都沒想起來,生死存亡的關頭她的大腦就像是卡帶了一樣,根本沒有運轉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梯終于停住,她快崩潰的情緒也終于平穩下來,她覺得自己的心臟應該沒有能力陪這電梯坐云霄飛車。
云箏有些難過,廂頂離地面有一定距離,她個子矮,爬不上去。手機早就已經掉了下去,這個點公司也沒人了,現在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想了想,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等電梯再降一次,運氣好的話可以降在她夠得著的地方爬上去。
想到這里,她也坦然了很多,反正害怕也沒有用,索性盤起腿坐在電梯廂頂上,等著電梯開動。
當聽到有人喊她“阿箏”時,她以為是自己產生了錯覺,可當她抬頭看到盧揚趴在地面上時,她幾乎要哭出來,她沒想過會有人來救她,更沒想過會是他。
“你不是已經下班了嗎,怎么會在這里?”
“先救你上來再說。”
“你快去保安室,喊管電梯的人。”
盧揚猶豫著:“可你一個人待在這里太危險了。”
“你快去,不然也救不了我。”話音剛落她便聽到電梯廂內轟鳴的聲音,卻不見電梯動,轟鳴聲越來越大,她心中害怕,不由地抓緊了繩索。
“你坐著別動,我這就下來。”盧揚邊說邊脫外套,他把脫下的衣服裹在繩索上,準備順著繩索上滑下來。
可還沒滑下多少,衣服已經破了,等他降落到電梯廂頂上時,雙手已是鮮血淋漓。
看著面前正用布條包扎傷口的盧揚,云箏說不出話來,心里像是撒了一把咖啡末。
“你怎么這么笨?你應該去喊保安的。”
“我擔心你,電梯隨時都會開動,我等不了去喊保安,直接下來救你是最佳的方法。”
云箏低下頭,不敢再看他,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空氣忽然靜默了下來,云箏覺得難過,他這樣不顧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可他們卻再也回不到過去。那天在小屋里,她已經說得很明白,他們不會再也任何可能了。她清晰地記得那天盧揚抱著她的手僵在那里,過了一會,云箏覺得像是下起了雨,脖子上掉下了幾顆雨點來。溫熱的,浸濕了她的脖子。
盧揚扶著繩索站起身來,他抬頭看了看,說:“我先把你抱上去。”
云箏點點頭,盧揚抱著她的腿,將她提起,高度剛好到地面,她使出了所有的力氣,終于爬了上去。她趴在地上,伸出手去拉盧揚,那雙包裹著傷口的手,她幾乎不敢抓,她拉著他一點一點往上時,她不敢去想他會有多疼。
消毒完傷口,他送她回去,站在她家樓下,兩人相對無言,云箏正想轉身,盧揚突然開口:“你知道你父親現在在哪兒嗎?”
云箏沒有說話,她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說這個。他接著說:“你父親在養老院里,和這里只隔兩條街的那個養老院。”他頓了頓,又說:“你應該去看看他。”
云箏沒有接話。
空氣中仿佛有一聲嘆氣,“我知道你父母早年離婚,你一直怨著你父親,可是……”
云箏打斷他:“你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盧揚很少看到她這樣怒氣沖沖,便不再言語。云箏只覺得無可奈何,說了聲對不起,就轉身上了樓。
她以為她永遠不會再得到關于父親的任何消息了,從那年他消失得無影無蹤開始,她的生活中便再也沒有他。
她不想知道關于他的任何訊息,更不該是由盧揚告訴她這些。她疑惑的是盧揚怎么會知道她父親在那個養老院,盧揚又是怎么認識她父親的?還有今晚他明明早就下班,又是怎么得知她被困電梯頂的?
這些疑惑直到第二天上班她也沒有想明白,不過再疑惑,工作總還是要做的。回到辦公室,她想起來昨晚林總那個電話,當時剛接起她就掉了下去,手機也找不到了,所以后來沒有辦法給他回電話。她把修改好的報告整合了一下就向林總的辦公室走去,但她還沒來得及敲門就被秘書Andy攔了下來,Andy告訴她林總正在家養傷。
“養傷?”云箏吃驚,“受什么傷了啊?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扭傷。林總昨晚通知我的。”Andy又補充:“是腳踝扭傷,所以沒法來公司。”
“那我們的報告怎么辦呢?”
“我可以替你們傳達,但是如果有很多細節比較復雜或者涉及機密的話,最好還是你們自己去比較好。”
云箏點點頭,她決定去探望一下他,她想不通平時那么穩重的一個人怎么也會冒失到扭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