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被這種昏黃的燈光所迷惑,又或者是被剛剛喝了的葡萄多多所影響。
    姜甜竟然忽然有一種錯覺，覺得此時此刻的陸忱柔軟了一些，是可以和她好好溝通的。
    而這時,她的燒也稍微退下去了一點，身體也不再那么難受。
    三十七度五，雖然還燒著，但心總算是能放下來。
    姜甜躺在床上睜著眼?；蛟S是因為剛剛睡過一會兒了的原因，此時的她腦袋里十分清明，并沒有什么睡意。
    小姑娘就那樣睜著眼睛看著陸忱。
    看著那個人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正低著頭給她削蘋果。
    床頭昏黃的燈光落在對方身上，平添了一種溫暖的底色。男人還是那一身,但袖口挽得更高了一些，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
    姜甜不得不承認。
    陸忱本身就是那種,很容易讓小女生心動的長相。眉眼深邃，然后鼻梁挺挺的,特別高。
    最關鍵的是嘴唇也好好看。
    就是那種……厚薄適中,形狀漂亮,看著看著,就會讓人特別想親的感覺。
    整體是那種很犀利的，很有攻擊性的好看，再加上良好的身材和衣著品味，放在人群里總會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不過,她最開始見到他的時候，就總覺得這個男人不像脾氣很好的感覺。
    以至于后來姜甜還覺得是自己多想,看走眼。但現在想來,或許某些下意識的第六感才是真的……
    他很好,但也不好。
    “如果你不是你就好了?！?br/>     小姑娘頭腦犯糊涂,莫名其妙說了一句自己都云里霧里，聽不懂的話。
    驀地，男人削著蘋果的手微微頓了一下。
    他抬眸看了少女一眼，然后又沉默地低下頭去，繼續削著蘋果。
    雖然小姑娘自己都覺得自己問得句子模模糊糊，但姜甜看得出來，陸忱聽懂了。
    “你打算什么時候讓我回家？”
    姜甜忽然問。
    男人低頭削蘋果的姿勢不變，依然面不改色，像是根本沒有放在心上。聲音也很平常的回復，“這里已經是了。”
    他明明知道她說的家是哪里，非要自欺欺人，扭曲含義。
    陸忱每一次都是這樣。
    他根本就不能跟她好好說話，也不在乎她心里面的需求，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和想法決定一切。
    這是最讓姜甜覺得無力又無奈的地方。
    “你又關不了我一輩子，不可能永遠這樣看著我，不讓我回去?！?br/>     她這樣咬了咬牙，這樣說。
    少女本來心里面柔軟了一些，想著或許這時候能跟陸忱好好溝通一下，沒想到根本就是她自己腦子抽筋，一廂情愿。
    “隨便你吧！”
    她很生氣地撇下一句，翻轉過身體微微背對著陸忱，閉上眼睛自己努力平復心態。
    陸忱也不說話，兩人就這么互相沉默著。
    小姑娘手心緊握，放在胸前好像祈禱的姿勢，其實心底卻是難過而絕望。自己的生活被一塊足以遮天蔽日的石頭給擋住，再也看不到前面。終究是無端脆弱。
    她想哭，想再一次嗚咽出聲。
    但姜甜很快卻又悲哀的發現，自己的淚水沒有任何意義。她今天哭了多少回，鬧了多少回，連自己都筋疲力盡，可那個男人卻依舊像個鐵豌豆。
    炒不動，煮不熟。
    陸忱總是決心已定的樣子，像是慣行原則一樣要堅持到底，根本也不管別人的意愿。
    她忽然記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個人的時候。
    陸忱從教室的門口進來，身形高大挺拔，五官俊朗。西裝在他身上總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樣，舉手投足間流露著骨子里的教養和矜貴，惹得整個教室里一片騷動。
    但姜甜那時候就覺得，男人一看就像是很不好惹的樣子。
    直到他站定在講臺上，對著她們，近乎溫柔的笑。雙眼皮的褶皺，沉黑色的眼底深邃動人，春水也漾了一地。
    姜甜甚至在恍惚間，覺得自己和對方有那么一瞬間。
    視線相對。
    她那時候還杵著下巴，犯花癡似的想：不知道老師以后會喜歡什么樣的人。
    她想，能做他的妻子一定很幸福吧。就算生活中肯定會有一些缺點，但僅僅憑著這樣的臉，這樣的樣子，只是每天看著都讓人賞心悅目。
    就好像……
    無論他做什么，自己都會原諒他。
    可事實真的如此么？
    姜甜現在終于有了答案，只是這個答案已經完全將過去的自己推翻——陸忱做得事情本質惡劣，惡劣到，她已經沒有辦法寬容且大方地說一句原諒。
    她現在就是后悔。
    后悔自己總是以貌取人，結果作繭自縛?；钤?。
    小姑娘正這樣想著，越想越能感受到一種深深的無奈和憋屈，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把她往深淵里面拉。
    只是，驀地。男人沉諳的嗓音從背后傳來。
    “討厭我么？”
    他忽然這樣問道，聲音很輕，就好像是隨口一問，但語氣又是不同尋常的認真。
    姜甜的心哽了一下。
    她睜開眼，看著眼前房間不遠處干凈潔白的墻面，斑駁暗色的影子在此刻近乎靜止般印在上面。
    少女是一個不擅長說謊的人。
    而此時此刻，她也不想去說謊，去維護一個她所討厭的人的自尊。
    “嗯?！?br/>     姜甜小聲地應了一聲，后又覺得不夠準確會引人誤會，又補充了一句：“不止討厭。”
    話音落了，身后的人卻又陡然不再說話。
    姜甜背著身，只能聽到安靜的房間里，只有鋒利的刀面劃過蘋果表皮的細簌聲。
    少女閉上眼睛，忽然發現眼角有濕潤的液體滑下來。
    她拿手碰了碰，睜開眼，原來真的是眼淚。
    姜甜忍不住轉過身來，心有不甘地問他，就只有兩個問題：“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要在房間和我的手機里安那種東西？”
    她一提起這件事情就渾身發抖，忍不住牙齒打顫：“你是不是還錄了什么……”
    “我沒有?！?br/>     男人這一次倒是很快做出了回應，打斷她的話，直截了當的否認。
    “只是為了安全，為了能看到你?！?br/>     姜甜聽了簡直一愣，然后有點想笑。陸忱真有意思，能把這種事情說得冠冕堂皇。
    “好好好，你總有你的道理。但就像是你說的那樣，你沒有做什么壞事。可你和我商量了么？經過我同意了嗎？”
    她看著他，很生氣很生氣。
    可眼前，昏黃的光線和陰影相互交織著，模糊了男人的輪廓。
    陸忱低著頭削蘋果，上身幾乎保持這一個不動的姿勢，額前的短發遮掩著，長睫也低著，看起來孤獨且落寞。
    她看不清他的眼睛，也聽不到他的回答。
    “你聽到了嗎？我知道你聽到了，你為什么又不說話了？”
    少女感覺自己又走到了一個死角。每次都是這樣，稍微感覺有一點的希望的時候，陸忱就又沉默下來。
    她本應是一個很好脾氣的人。
    可這個時候，卻根本完全好脾氣不起來。
    “你為什么騙我？為什么沒有直接告訴我。我們本來就沒有任何關系，已經快離婚了？”
    她看著他，心里面不知不覺已經充斥了滿滿的絕望。
    “為什么不說實話呢？”
    她有無數個問題，無數個疑問，可沒有一個問號得以解決。
    “我會拆掉?！?br/>     半晌，男人才漠然抬起頭來。他面無表情地將女孩兒的手拉過來，手心向上，將削好的那顆蘋果放到她手里。
    “所有的，都會拆掉。”
    他終于給了她反應，可惜回答得卻是上一個問題。
    姜甜手里握著那個蘋果，蘋果去掉了皮放在手里還有一點冰涼涼的感覺。少女纖細的手指使勁握了握，緊緊咬著下唇看著對方。
    是真的生氣了。
    陸忱是什么人？一貫的冷靜，理智。無論任何時候都邏輯緊密，條理清晰。
    如果他不回答她的問題，那根本就是故意的。
    少女緊緊握著那個蘋果，忽然伸手，重重地放在旁邊的桌子上，然后整個人再次躺下蓋好被子，背對著男人。
    他不回答，那她也不理他。
    陸忱看了看那顆被放在桌子上撒氣的蘋果，眼神暗了暗，但也沒有說話，而是起身離開了臥室。
    姜甜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聽到男人離開的聲音后，又忍不住偷偷睜開了眼。
    小姑娘好奇的抬起頭朝著門外的方向看了看。
    但不一會兒又聽到熟悉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慢慢走了回來。
    她趕緊又蓋著被子躺下，背對著陸忱的方向，緊緊閉上眼睛裝睡，一直聽著男人的腳步聲就停在她身后。
    “起來把消炎藥吃了?！?br/>     男人站在她身后，輕聲說著。他看著她，知道她并沒有睡著。
    但小姑娘根本不理會，依然緊緊閉著眼。她也不轉身吃藥，也不回答他，就當作沒有聽到的樣子。
    姜甜想好了，陸忱怎么對待她，她以后就要怎么對待陸忱。
    “姜甜！”
    陸忱在她身后又叫了她的名字，這一次的語氣稍稍加重了一些。冷冷的低沉，有著警告的意味。
    但姜甜還是一動不動，裝作聽不到。
    其實她心里也害怕，也恐慌，像是被提了起來，也不確定男人會不會因此失控做出可怕的事情來。但是她又不想就此妥協，像之前無數次妥協一樣。
    她懲罰對方，卻又好像是在懲罰自己。
    少女背著身，以一種蜷縮式的姿態在被子里縮著，雙手放在胸前，明明膽戰心驚，卻又頭一次倔強地死不回頭。
    空氣中就這樣安靜了一會兒。
    她閉著眼，卻忽然聽到身后有男人輕輕的，近乎于無奈的溫柔。
    “你起來把藥吃了，明天我送你回去?！?br/>     陸忱這樣說。
    小姑娘的心尖顫了顫，隨即睜開眼。她剛剛甚至下意識地以為自己幻聽了，但仔細想了一下卻又感覺不是。
    聞言，姜甜終于舍得轉過來，雙手撐起上半身。
    “你……你剛剛說什么？”
    少女漂亮的眼睛里面有不可置信閃過，粉唇動了動，忍不住問。
    男人看著她，面不改色，“把藥喝了，我明天送你回去?！?br/>     姜甜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讓陸忱忽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甚至說要送她回去。但不管怎么樣，她心里有一瞬間的開心和高興。
    但小姑娘轉念一想，卻又蹙了蹙眉。
    “我能相信你么？你……你騙了我這么久，那么多次……我已經不相信你說的任何話了?！?br/>     她低著頭，視線看著地面，小聲說。
    “那就不信吧?！?br/>     陸忱像是忽然失去了耐心，把藥和溫水放在桌子上。
    姜甜抿了抿唇，心里糾結了一番，但還是伸出手拿起桌上的藥吃了進去，然后咕嚕嚕喝了水。
    男人拿過體溫測試儀又幫她量了一下，三十七度二，燒總算是降了下來。
    “睡吧?！?br/>     他看著她重新躺下來，幫她掖了掖被角，伸手將旁邊的燈光調到最暗。輕輕地說，話語的最后有一絲不易捕捉到的嘆息。
    而姜甜也確實困了。
    折騰了這么久，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后半夜。小姑娘躺在床上，看著男人坐在旁邊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心里終究還是軟了一下，忍不住說：“你也回去睡吧，我沒事了?！宝卅卅?ΧしεωēＮ.ＣoＭ
    “等你睡著，我馬上就回去?！?br/>     姜甜咬了咬唇，還想再說點什么。但是她知道，無論自己說什么，陸忱總還是會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做。異常堅定，異常執拗。
    算了。
    她閉上眼，終于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昏昏沉沉地慢慢睡了過去。
    中途，姜甜睡到一半正迷迷糊糊的時候，能隱約感覺到陸忱后來又給她測了一次體溫，最后才把臺燈熄滅。
    對方有沒有走她不知道。
    少女只是閉著眼，筋疲力盡，身心俱疲，很快又重新睡了過去……
    ——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姜甜睡到了自然醒。
    自從昨晚吃了藥之后，她的身體就一直在慢慢好轉。雖然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嗓子有點疼，還想流鼻涕，但終于是頭不暈也不疼了。
    她有點口渴，正好看到放了滿滿一玻璃杯的清水。
    姜甜從床上坐起來，看著房間里那張空蕩蕩的椅子，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面也跟著空蕩蕩的。
    她喝了整整一杯水，然后掀開被子，小心地下床。
    小姑娘推開門，走廊里面安靜地很。外面的陽光灑進來，也是靜靜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樣子。
    陸忱應該已經去學校了吧……
    她這樣想著，不自覺走到客廳，卻正好撞見男人在廚房和客廳相連接的地方。
    “先把早飯吃了吧?！?br/>     陸忱把準備好的東西放在桌子上，輕聲對她說。
    姜甜抬起眼，隨著視線看過去。桌子上是給她專門準備的早餐，適合感冒的人吃的，很清淡，也容易吸收。
    她抿了抿唇，沉默著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來。
    小姑娘剛拿起勺子準備喝粥，卻忽然聽到熟悉而好聽的聲音從頭頂傳過來。清清涼涼的，像是冰與水的撞擊，但有隱隱的溫柔。
    “吃完飯把藥吃了，然后收拾東西?！?br/>     “我送你回去?！?br/>     姜甜握著勺子的手不自覺頓了頓，然后瞬間抬起頭，眼里不自覺，閃過一道驚喜而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