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小的絕對不敢亂講。”阿祿點頭如搗蒜,然后又指了指馬車那邊,抖著聲音道:“剛才的事情,公子也看到了。憑我們?nèi)酥Γ邱R車不可能動也不動。小的曾聽鄉(xiāng)下的外婆說過,荒山野嶺,易遇鬼魅,有些好事的,會故意阻攔經(jīng)過此地的行人,比如施法壓住來往的車馬不讓通行,俗稱鬼壓。小的以為,剛剛我們就是遇到了……那個……”
“你說我們推不動馬車是因為有鬼壓著?”
鐘晴皺眉一想,立即在心里否決了阿祿的想法。因為剛剛他并沒有感應(yīng)到任何鬼氣,何來遇鬼之說?!
阿祿見他這么大不咧咧地說有鬼,心里更是驚恐,忙把手指壓在唇上示意鐘晴小聲說話:“公子切勿聲張,要是惹惱了它們,小的只怕……”
“有什么好怕的?!”鐘晴用力拍了拍阿祿的肩,洋洋自得地說:“跟我們在一起,什么鬼怪都不敢碰你的,放心吧。”
看了看以保護神之態(tài)示人的鐘晴,阿祿不自然地笑了笑,揩著一頭冷汗,不敢多說什么,只唯唯諾諾地點頭稱是。
“我問你,那小鬼說他爹要燒死他娘,哭哭啼啼也沒說個所以然,你不是他們家里的人嗎,知道詳情嗎?”鐘晴橫過手臂勾著阿祿的脖子,開始收集第一手情報。
“回公子,小的只是石府內(nèi)一名身份低微的仆役,老爺跟眾夫人的事情,小的實在是不清楚。”阿祿縮著脖子,為難地回答。
“眾夫人?!”鐘晴狐疑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你們家老爺有幾個老婆啊?”
“自二夫人三年前染病不治后,老爺身邊只余下大夫人與三夫人了。”
“娶了仨老婆?嘖嘖……”短暫地流露出羨慕之情后,鐘晴正色問道:“那這小鬼是誰的兒子?大的還是小的?”
“小公子是三夫人所出,大夫人只得一位小姐。”阿祿老實地將自己所知的事情對鐘晴和盤托出,末了還搖頭嘆氣道:“雖然三夫人來石府還不到一年,但是她平素待人和氣,對我們這些下人也從不呼喝。小的是個孤兒,由外婆養(yǎng)大,數(shù)月前老人家去世,也是三夫人贈了銀兩,才得以好生安葬,她真是個極好的女子。唉,可惜,也不知犯了什么滔天大錯,老爺竟要對她……”
“你真的不知道你家老爺對他老婆下殺手的原因?你們這些內(nèi)部人員,常常在家里走動著,就一點風(fēng)聲都沒聽到?”鐘晴還是不能徹底相信,連哄帶嚇地追問,“你可別有任何隱瞞啊,你看你家那小公子,哭得多凄慘,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
“公子明察呀,小的知……知道的,全……全說了!”阿祿急得直結(jié)巴,手忙腳亂地比劃著,“小的只聽到府里有人私下在傳,說三夫人是不祥之人,是她給安樂鎮(zhèn)帶來災(zāi)禍。這,這簡直是亂說,三夫人是個大好人,又對小的有恩,所以小公子求小的帶他出府的時候,小的也不顧有什么后果了,當(dāng)即偷駕了馬車送小公子來找你們。”
“哦?!到是個知恩圖報的啊。”鐘晴緩下口氣,轉(zhuǎn)而又不解地問:“你說那三夫人到你家還不到一年,可是她兒子怎么看也有十歲了吧,這一點我有點想不明白。”
“事實的確如此,小的清楚記得,是今年年頭的事,老爺突然領(lǐng)了他們母子回來,然后就向大家宣布這是石家的新夫人。雖然府里有人對三夫人的身份置疑,可是誰也不敢亂猜亂打聽。”阿祿如是說道,言語間沒有半點不誠實的意思。
“怪!”鐘晴搓著自己的下巴,偏著頭嘀咕:“莫非是外頭養(yǎng)的小蜜轉(zhuǎn)正了?!”
“什么?公子說什么米?”阿祿不明所以。
“哦,沒什么。”鐘晴擺擺手打斷他,問了一個極八卦的問題:“就你所知,他們夫妻感情如何?”
“這個這個……”阿祿為難地抓了抓頭上的氈帽,道:“老爺經(jīng)年在外,難得在府中長住,我們這些日日在府內(nèi)行走的下人,甚少見他與兩位夫人接觸,即便是對大小姐還有小公子,也不見他有親昵之態(tài)。”
“對妻兒都這么冷淡?!”鐘晴越想越是好奇,自言自語道:“古代家庭……石府……聽來似乎有不少不為人知的故事啊……”
“公子!”阿祿突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含淚乞求道:“小的求公子,求公子一定要救救我家夫人!現(xiàn)在只有公子你們,能救她的命!”
“呵呵,你這小子還真有趣,你怎么肯定我們一定能救你家夫人呢。”鐘晴故意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心想古代的家伙是不是都這么容易信任別人,剛剛才認識的陌生人而已,就可以知無不言,還托付生死。
阿祿認真地想了想,道:“你們是小公子相信的人,當(dāng)然也是阿祿相信的人。何況初見你們幾位時,小的就覺得如遇天人臨世,絕非一般的凡夫俗子可比。所以請公子定要出手相助,若能救我家夫人,小的來世愿變牛變馬報答公子大恩!”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一聽到有人把自己當(dāng)神仙一樣地贊,鐘晴的心情即刻好到極點。
“放心,我們一定來得及救下你家夫人的。”鐘晴笑容滿面,把胸脯拍得嘭嘭響。
這一剎那,他心里頓時充滿了被人看作救世主的英雄使命感,誤入古代的郁悶與惶惑一下子被他全甩到了腦后。某些時候,神經(jīng)粗一些也未必是壞事,至少這樣的人能很快從別的事情里發(fā)現(xiàn)樂趣,從中迅速忘記之前的種種不適。
鐘晴向來如此。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阿祿抹著眼淚,感激涕零,只差給鐘晴跪下了。
聽到后頭的兩人嚶嚶嗡嗡聊得熱鬧,KEN不由放緩腳步,問鐘晴:“你們兩個嘀嘀咕咕說什么呢?”
“嘿嘿,沒事兒。”鐘晴轉(zhuǎn)過頭,得意地沖KEN笑了笑,低聲道:“我在了解案情,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一點初步的眉目。”
“你?!”KEN只用一個字就表達了他內(nèi)心對鐘晴的完全不信任。
“看看,你那表情又來了。”鐘晴不屑地一甩頭發(fā):“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至少我現(xiàn)在對那小鬼的家底有了非常非常詳細的了解,這些情報可都是你不知道的。我告訴你……”
“行了行了,了解了。”KEN早已經(jīng)怕了他的沒完沒了,趕緊打斷他:“你這些珍貴情報留著你自己參考。我只提醒你一件事。”
“提醒我什么?”
鐘晴被KEN拖慢了步子,而阿祿也識趣地快步朝前趕去。
“你有雙子水晶這回事……”雖然只余下他們兩人,KEN還是以悄悄話之姿小心說道:“切記不要透露出來,尤其不能被玲瓏知道!”
“為什么?”鐘晴立刻反問,旋即又像明白了什么一般,嘿嘿一笑:“我說剛剛在馬車上你那么急捂住我的嘴呢,莫非你怕你那有前科的妹妹順手牽羊?!”
“總之你牢記我的話就好。”KEN沒有解釋,短短一句話,說得嚴肅且不可違逆。
“哦……知道了。”KEN的神態(tài)令鐘晴打消了跟他繼續(xù)耍嘴皮子的念頭,心想這個家伙平日看似好脾氣,可一旦嚴肅起來,卻讓人自生三分畏懼。
撞邪了嗎?!
短短幾天之內(nèi),好像全世界的怪人都被派到了他鐘晴身邊一樣,男的,女的,個個都莫名其妙,雖然全都活鮮鮮地站在面前,卻總像是隔了層紗一般看不透徹。
腳下的石子被踩踏著,嚓嚓作響,不覺間,知仙亭已經(jīng)被他們遠遠甩在了后頭……
“安……樂……鎮(zhèn)……”鐘晴盯著立在路旁的一塊石碑,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了聲,立即興奮地打了個響指,“總算到了。”
KEN舉目遠眺,穿過立在石碑后的一座類似牌坊的建筑,隱約可見高低房舍遍布其中,一條遍布裂縫的石板路從中延伸而出,仿若迎接他們這幾位不速之客。
連天瞳略略駐足,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已近在眼前的安樂鎮(zhèn),而后回過頭,對鐘晴他們道:“進了鎮(zhèn)子之后,不要多話。”
“知道了知道了!個個都那么羅嗦。”鐘晴明白連天瞳的警告純粹是在針對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說罷,一行人都閉了嘴巴,踩著蜿蜒向前的石板路,沒過多久便進了這座安樂鎮(zhèn)。
這里比鐘晴他們想象的要大得多,雖說是“鎮(zhèn)”,但是道路縱橫,整潔寬闊,兩旁的樓宇店鋪也是座座精美,沒有半點小家子氣。
如果再加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這里絕對是個無比繁華的好地方,莫說是個小鎮(zhèn),說是一座城池也不為過。
但是這里偏偏就缺了點人煙。
沿途走來,除了一兩個籠著手低著頭,匆匆而過的百姓之外,所見不過小貓兩三只。臨街的民居商鋪大都關(guān)門閉戶,偶爾有一家半家尚在營業(yè)的,也只是遮遮掩掩開了半扇門而已,一看就是做好了隨時關(guān)門的準備。
沒有誰留意到鎮(zhèn)上這幾位剛來的客人。
“安樂鎮(zhèn),名字到是挺喜慶。”鐘晴像個初來乍到的觀光客,東張西望,閑不住的嘴巴又開始運動起來,“可是人呢?居住在這里的人都跑哪兒去了?除了我們幾個,一路上就沒見著什么人。”
“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鎮(zhèn)子上是很熱鬧的。”刃玲瓏四下張望,也是疑惑無比,“這也沒過多久啊,怎么蕭條了這么多。師父,你說是吧。”
“事出必有因。”連天瞳目不斜視應(yīng)了一句,隨即略略抬頭,輕嗅了一下濕冷的空氣后,自語般吐出了四個字:“血腥之氣……”
“你說什么?”跟在她身后的KEN沒聽清那最后幾個字。
“阿祿。”連天瞳沒有理會他,回頭喚了一聲。
“啊?!小的在。”阿祿趕緊快跑幾步到連天瞳身側(cè),“姑娘有何吩咐?”
“鎮(zhèn)上最近有人死于非命?”她問。
“是啊是啊!有十幾二十人呢!現(xiàn)在鎮(zhèn)子上的人都怕得不得了,所以大白天都不敢出門了。”阿祿一個勁兒點頭,而后訝異地反問:“姑娘也知道這事兒?”
阿祿話沒說完,鐘晴冷不丁湊了上來,煞有介事添油加醋地對連天瞳道:“還不只死人這么簡單呢,那些人的死狀非常恐怖,沒有傷口卻流盡了全身鮮血,心肝脾肺腎都被掏空了,有臉沒皮,全被扒下來了!千萬別嚇到你這個小姑娘才好!”
“恐怕會被嚇到的……”連天瞳頓了頓,側(cè)目揶揄道:“是鐘公子你吧。”
“我?!你……”
鐘晴眉毛一豎,正要發(fā)作,KEN立即上前平息戰(zhàn)火:“好了好了,好男不跟女斗,你就少說一句吧。”
“有趣有趣,師父平日連話都少說,從來沒見過她與誰斗嘴。”刃玲瓏在一旁樂得直拍巴掌,幸災(zāi)樂禍地碰了碰鐘晴,“你這個家伙運氣真不錯。”
鐘晴狠狠瞪了她一眼,為了一句“好男不跟女斗”,把后面的話都給吞了下去,氣咻咻地繼續(xù)趕路。
走完這條街,又接連拐了兩個彎后,一座大宅赫然入目。
“天瞳姐姐……”一直緊拉著她手的碧笙突然停了下來,再不肯前行,只怯怯地看著前方。
“碧笙不怕。”連天瞳蹲下來,撥了撥他額前的劉海,“姐姐會幫你的。”
“那里……”鐘晴指著前頭那座氣勢恢弘的高門大院,不敢確定地問:“就是石府?!”
“是。”阿祿點頭,“正是石府。”
“乖乖,豪宅啊!”鐘晴不由乍舌,他原以為區(qū)區(qū)一個小鎮(zhèn),有的不過是草屋瓦房罷了,哪里想到會突然冒出來這么一所美輪美奐的建筑物,以他有限的歷史知識和看過的古裝電視劇來推斷,這種級別的宅子,只有王公貴胄才住得上。
鄉(xiāng)野之地,竟有人能享受這般高規(guī)格的居住條件,委實讓人吃驚。
“阿祿。”連天瞳站起身,把碧笙交到阿祿手中,囑咐道:“你帶你家公子先行回府,之后的事你們不必再過問,我們自有打算。”
“可是……”阿祿不放心地看了看守在大門口的四個家丁,“小的能撒謊說是領(lǐng)公子出外玩耍歸來,家丁自是不會阻攔,可是你們要如何進府呢?”
“不必多慮。我要進石府并非難事,你們快些回去。”連天瞳示意他們不要再耽誤時間。
“哦……是,小的這就回去。諸位多多小心!”阿祿不敢再有異議,趕緊牽著碧笙朝后門方向而去。
“你準備翻墻還是破門呢?”鐘晴撓著鼻子湊到連天瞳身邊,故意說道:“看見那幾個看大門的沒有?手臂比你的腰還粗!你準備怎么進去?”
“正大光明地進去。”
連天瞳嘴角一揚,拋下這句話后,不慌不忙地朝石府大門走去。
其他人誰也不知道她葫蘆里賣什么藥,也顧不得追問,趕緊跟在她后頭一同而去。
“什么人?!”
見有人來,家丁之一 一揮手中的長棍,兇聲惡氣地擋在了剛剛邁步上了石階的連天瞳面前。
“煩勞通報你家老爺一聲,連天瞳前來拜訪。”
面對高出她一個頭的大漢,連天瞳頭也不抬,鎮(zhèn)定且不失禮節(jié)地說道。
“老爺下了令,今日不會客。你們速速離開。”家丁一點面子也不給,當(dāng)即下了逐客令。
按捺不住的鐘晴正要沖那又擋路又兇惡的家丁發(fā)難,卻被連天瞳投回的目光制止了,她轉(zhuǎn)身對刃玲瓏道:“拿紙筆出來。”
“嗯。”刃玲瓏趕緊打開藥箱,取了紙筆遞到連天瞳手中。
連天瞳將白紙鋪在左手掌上,凝神看了看那緊閉的朱紅大門,略一沉思,隨即執(zhí)筆寫下了“杜羞月”三個字,而后將紙對折,遞到那家丁面前。
“將此物交與你家老爺,他見后自會請我們進去。此事關(guān)系重大,你若有怠慢,當(dāng)心性命不保。”
也不知道是怕了連天瞳的威脅,還是她泰然自若的神情讓人不得不信她與這石家老爺頗有淵源,那家丁在片刻猶疑之后,還是接過了紙頁,丟下一句“等著”,便返身推門進了府去。
“你寫的那三個字有什么門道么?”KEN看著家丁的背影,饒有興趣地問連天瞳。
“是啊,你玩什么把戲啊?那三個字看起來像是個女人的名字。”鐘晴也加入進來,又擺出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
連天瞳把筆交回給刃玲瓏收好,自己則耐心地望著虛掩的大門,說:“見了石家老爺,自然明白。”
“故意賣關(guān)子……”鐘晴白她一眼,明白再問也是沒結(jié)果,只得心急火燎地等候在外。
不消片刻,大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前去通報的家丁從里頭一路小跑出來,后面還跟了一個年屆不惑的黃衫男子,步履匆忙。
“這位便是連姑娘?!”黃衫男子打量了站在最前頭的連天瞳一眼,試探著問。
“正是。”連天瞳微微頷首。
“那敢問其他幾位是……”黃衫男子看了看鐘晴他們。
“至親摯友。”連天瞳沉著應(yīng)道。
黃衫男子略一考慮,而后讓到一旁,做了個請的姿勢:“我家老爺有請,諸位這邊走。”
也不與他多廢話,連天瞳邁步便進了石府。
鐘晴等人見狀也趕忙跟在她后頭,齊齊進了這座前所未見的古代“豪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