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衫男子略一考慮,而后讓到一旁,做了個請的姿勢:“我家老爺有請,諸位這邊走。”
也不與他多廢話,連天瞳邁步便進(jìn)了石府。
鐘晴等人見狀也趕忙跟在她后頭,齊齊進(jìn)了這座前所未見的古代“豪宅”。
樓閣林立,雕梁畫棟,奇石異木,廊橋流水。
一路看來,宅內(nèi)風(fēng)景美不勝收,連鐘晴這個向來缺乏藝術(shù)欣賞細(xì)胞的家伙也有了“身在畫中”的感覺。
“嘖嘖,這家可是有錢人啊。”他砸吧著嘴,又拽了拽刃玲瓏的衣袖,“這個石家究竟做什么的?該不是干不法勾當(dāng)賺黑錢的吧?!”
“我也不知道。”刃玲瓏左右環(huán)顧,到是一臉見慣不驚,“我跟石家又不熟,你去問我?guī)煾蛋桑龖?yīng)該比我了解。”
“嘁,問她也是浪費口水。”鐘晴撇撇嘴,收起心里的疑問,繼續(xù)邊走邊看。
宅子很大,見到的仆役卻沒有想象中的多,零零散散幾個婢女握著掃帚打掃著庭院間的落葉,還有一些同阿祿穿著相同的仆從端拿著各種物事有條不紊地來往于回廊之中。
很平靜的地方,根本無法想象在這般景色下頭,即將發(fā)生一樁殺人放火的人間慘事。
黃衫男子一語不發(fā),只是微低著頭,帶引他們幾人輕車熟路地穿行在宅中。
經(jīng)過一方種植著幾十株桃樹的林子時,一陣風(fēng)過,鐘晴鼻子一癢,哈秋哈秋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正揉著鼻子,一直跟在連天瞳腳下扭著肥屁股認(rèn)真走路的傾城突然一躍而起,出其不意地跳到了鐘晴的肩膀上,咧開嘴,露出一排利齒,沖著桃林那邊嗚嗚低鳴。
“嘿!你這個胖家伙,跳我身上干嘛?!下去!!”鐘晴一把抓住肩頭的傾城,大喝著把它往下拉。
聽到身后有動靜,連天瞳回過頭,看了看手忙腳亂的鐘晴,又看了看那片桃林,也沒說一個字,又轉(zhuǎn)過頭,沒事人般繼續(xù)行路。
“連天瞳,你這女人到底管不管你的寵物啊?就由著它東跑西跳嚇唬行人嗎?”鐘晴拉了好幾下也沒能把傾城弄下來,也不敢硬來,生怕它扣得緊緊的爪子傷了自己。
見鐘晴一臉狼狽,還是刃玲瓏好心,上前摸了摸傾城的腦袋,說了些“乖乖聽話”之類的,順利地把它抱了下來,給鐘晴解了圍。
“長那么胖,沒想到行動還挺敏捷。”鐘晴拍拍肩頭被傾城抓得皺巴巴的衣服,惱怒地說:“它是不是看我不順眼啊,老愛往我身上湊?!”
“興許傾城是喜歡你哦。”刃玲瓏把傾城放回地上,沖他吐了吐舌頭,“如果它真看你不順眼,可能早就把你弄得遍體鱗傷啦,它可不是個好脾氣的家伙。”
“得了吧,我才不稀罕它的‘喜歡’呢。”鐘晴瞪著搖頭晃腦跑在前頭的傾城,揮著拳頭道:“我只要這個長毛的胖家伙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就好!”
“你這個人就是這樣,對待小動物的態(tài)度就不能好點么?”一直在旁看熱鬧的KEN也笑嘻嘻地開了口,卻一點都不為鐘晴說話,“動物都是有靈性的,你以后最好想想辦法跟傾城改善關(guān)系,或許它會對你好一點。”
“你們兄妹倆這會兒怎么那么同聲同氣了?!”鐘晴眉毛一挑,吸了吸鼻子,“剛剛是誰在那兒玩一個賊一個兵的游戲呢?!嘁!”
“我跟我千冰哥哥一貫兄妹連心的!是吧?!”
“去!別跟我套近乎,跟你的帳可還沒算完呢!”
“……”
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路唧唧喳喳地隨著黃衫男子走到了位于宅院深處的一間大屋門前。
黃衫男子跨前一步,揮手遣退了守在房門口的家丁,而后才轉(zhuǎn)過身,對他們幾個說道:“幾位里邊請。”
連天瞳也不客氣,徑直進(jìn)了屋去。
“到了?!”
鐘晴嘀咕一聲后,幾個人紛紛閉了嘴巴,跟著走了進(jìn)去。
一間古色古香,布置得富麗堂皇的寬敞房間立即印入眼簾。墻上字畫,地上家私,件件看去都不是尋常人家所能擁有的貨色。
鐘晴嗅著空氣里濃淡恰到好處的檀香味,為這里的奢華咋舌。
“老爺,夫人,連姑娘到了。”
黃衫男子小心關(guān)好房門后,走上前去,對著擺在屋內(nèi)正中位置的兩把紅木雕花椅恭敬地鞠了一躬。
椅上,端坐著一男一女。
男子,四十出頭的年紀(jì),濃眉薄唇,高鼻細(xì)眼,唇上有須,黑發(fā)已有染霜之跡,以金冠整齊地束于頭頂,看這模樣,年輕時怕也是位姿容上等的公子哥兒;女的,正正是那芙蓉面,柳葉眉,妝容精致,一時挑不出半點瑕疵,若不是鬢邊幾縷銀絲作怪,要猜她的年紀(jì)絕對不是易事。
兩人均是華服加身,神態(tài)肅穆,打量著他們這群“客人”的眼里盡是深重的防備之意。
“這位便是連姑娘?”那石老爺微微抬頭,一一看過立在面前的眾人,也不邀大家落座,只面無表情地看定站在最前頭的連天瞳。
連天瞳也懶得開口回話,只點頭應(yīng)承。
“在下與姑娘似乎素昧平生。”石老爺垂下眼,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白紙,輕輕一抖,展開,平淡不驚地問:“不知姑娘寫這三個字是何用意?”
連天瞳一笑,不客氣地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道:“莫非石老爺連自家夫人的姓名都不記得了?”
聞言,石老爺臉色一變,唰一下把連天瞳寫給他的紙片揉成了紙團(tuán),坐回了原位,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笑道:“連姑娘同在下的夫人是舊識?”
“呵呵,二夫人已去逝三年有余,小女子遷來安樂鎮(zhèn)不過一載,如何相識呢?”連天瞳以手指繞玩著發(fā)梢,否定了石老爺?shù)牟聹y。
聽她這么一說,石老爺?shù)拿嫔桨l(fā)難看,他沉下臉,“既是如此,連姑娘來府上究竟所為何事?”
“救人。”連天瞳答得也干脆。
“笑話!”石老爺不知是氣急還是心慌,連聲調(diào)都有些控制不住地抖動起來,“我府上人人安好,救人之說從何談起?姑娘若是無事生非,請立即離開,在下絕不追究!”
“人人安好到也未必吧。”連天瞳把手里的發(fā)絲撥到身后,唇角一翹,輕笑:“石老爺以為燒死了三夫人,就可萬事大吉了么?!”
“你……”石老爺身子一顫,手肘撞翻了隔在幾上的茶碗,滾熱的茶水混著茶葉灑了一地都是。
“啊呀,老爺你沒事吧?燙著了沒有?”一直冷眼旁觀的石夫人從椅上急急站起,抽出手絹擦著石老爺被茶水浸濕的衣袖。
“好了好了。”石老爺不耐煩地?fù)蹰_妻子的手,“我沒事。”
“哦……”石夫人收回手,略為忐忑且尷尬地坐回了椅子上。
“什么燒死我家夫人?!”石老爺草草拂去粘在袖上未來得及化開的水珠,有些氣急敗壞地質(zhì)問道:“你從哪里聽說此等荒謬之言的?”
“現(xiàn)下除了我們,無人能幫到石老爺你。”連天瞳向來不浪費時間回答那些在她看來欲蓋彌彰毫無意義的問題,只揀最重點的說,“就算燒死三夫人,之前發(fā)生的,以后照樣還會發(fā)生。”
“我……我不明白你究竟在說什么……”石老爺言辭閃爍,仍是不肯卸下僅剩的防備之心,“你到底是……是什么人?”
“整個安樂鎮(zhèn),怨氣重重,又以石府之內(nèi)為甚。長此以往,后果堪輿。”連天瞳站起身,環(huán)顧四周一番后,向石老爺微一躬身:“小女子只是個斷病救人的大夫而已,若石老爺仍固執(zhí)己見不需外人施以援手,那我們也不強(qiáng)求,就此告辭!”
說罷,她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朝房門口走去。
“哎?!這就走啦?好像什么都沒弄清楚嘛?!”從進(jìn)屋后就一直插不上嘴的鐘晴看著連天瞳的背影,嚷嚷著跟了上去。
“走啦走啦,反正有難的又不是我們。”刃玲瓏撅著小嘴,拉著KEN撤退。
就在眾人即將出門的瞬間,身后卻傳來一聲呼叫:“諸位請留步!”
石老爺三步并兩步追到眾人面前,支吾了半天,終于開口,半懇求半道歉地說:“方才是在下多有冒犯,還請各位落座,待我將詳情相告。”
“哈,你這個人還真是的,剛剛我們這位美女跟你說了半天你也不肯說老實話,這會兒又想通了?”終于逮著發(fā)言機(jī)會的鐘晴立即數(shù)落起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的石老爺來。
“鐘晴!”KEN瞪了他一眼,“別這么沒禮貌。”
“的確是在下失禮在先,不識各位好意。”石老爺擺擺手,頗大度地為鐘晴開解:“這位公子乃是心直口快之人,不妨事。”
連天瞳側(cè)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石老爺:“不懷疑我們是別有企圖之輩了嗎?”
“連姑娘言重了。任是誰也不能當(dāng)即相信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哪。”石老爺尷尬地解釋著。
“那現(xiàn)在你又信了?我們這會兒就不是陌生人了么?”刃玲瓏的嘴巴也很利索,一點面子也不給地質(zhì)問道。
“這……”石老爺被她問的不知該如何回答,想了想,方才認(rèn)真說道:“在下常年在外,閱人無數(shù),多少也練就了一些以貌識人的本事。諸位姑娘公子,氣派談吐,一看便知非普通人家所出,絕非心地不澄明之徒可比。在下最近的確為一些怪事焦頭爛額,脾性也浮躁了許多,方才對諸位的試探也是無奈之舉。聽了連姑娘一番話,在下除了驚異之外,亦有了尋獲救星之感。諸位莫要介懷,請回座聽我細(xì)說罷。”
“這話還比較中聽。”鐘晴的臉色緩和下來,覺得這石老爺?shù)慕忉屵€算合理,但主要還是因為他的話里帶了不著痕跡的夸贊之辭。
“既如此,我們便洗耳恭聽了。”連天瞳絲毫不為他這些溢美之辭所動,不露聲色地回到了房內(nèi),坐到了剛才坐過的地方。
待眾人都落座之后,石老爺又吩咐那黃衫男子道:“盧管家,上茶。”
“是。”盧管家應(yīng)了一聲,馬上退了出去。
“你也下去吧。”石老爺側(cè)目,不冷不熱地對石夫人說。
石夫人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又立即緊閉了雙唇,看看他,又看了看在座的眾人,起身離開座位,依足丈夫的意思低頭緩步出了房間。
等到在場的人只剩下他們幾個時,石老爺嘆了口氣,道:“我看連姑娘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人,我也就不多隱瞞了。今夜,我確是打算處死那不祥的女人。”
“石老爺為何認(rèn)定三夫人是不祥之人?”連天瞳一針見血地發(fā)問。
石老爺一陣苦笑,轉(zhuǎn)而反問道:“恕我唐突,連姑娘既有本領(lǐng)知曉我那去逝妻子的閨名,想必對這個女人也不會陌生罷。”
“貴府的碧笙公子曾是我的病人。”連天瞳淡然答到,“我同三夫人,僅此一面之緣。”
“碧笙病過?”石老爺像是剛剛才得知自己兒子病了一般,有些驚訝地問。
“居然連自己的兒子病得快要死了都不知道?!”鐘晴按捺不住,忍不住出言指責(zé):“你這當(dāng)?shù)囊蔡回?fù)責(zé)了吧?要不是遇到了……”
“好了,拜托你少說兩句!多用耳朵少用嘴!”KEN又伸手捂住了鐘晴的嘴,看來阻斷聒噪源頭的工作基本上就是由他來親自執(zhí)行了。
“唉,自從她們母子來了府中之后,日子便不太平了。”石老爺搖搖頭,眉頭深鎖,“甚至可以說,連累整個安樂鎮(zhèn)都不能安樂了。”
“哦?!”連天瞳抱起傾城放在膝上,擺出愿聞其詳?shù)淖藨B(tài),“此話怎講?”
“最近半年來,鎮(zhèn)子上接二連三地出了命案。官府追查至今,也沒有頭緒。”一說到出了人命,石老爺?shù)哪樕⒓辞嘁魂嚢滓魂嚨模朴醒谏w不了的恐懼。
“鎮(zhèn)子上出命案,關(guān)你家夫人什么事?”刃玲瓏大惑不解。
石老爺猶豫了一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開口說道:“這些死去的人,有好些是我們石府的人。頭天還見他們在府內(nèi)出入,第二天便曝尸荒野,死狀可怖,引致整個鎮(zhèn)上的百姓人人自危。殺人也當(dāng)有個動機(jī),死者之中有的是前來石家拜訪的遠(yuǎn)房親戚,有些根本就是府內(nèi)的下人,財色皆不占,也非奸佞之徒,實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錯,引來這殺身之禍。”
“會不會是你們石家得罪□□了呀?”鐘晴脫口而出。
“□□?”石老爺一楞。
“就是江湖幫派之類的組織。”KEN及時為鐘晴當(dāng)了一次翻譯。
“哦。”石老爺點點頭,旋即堅決地說:“我們石家家底清白,尊規(guī)守紀(jì),跟江湖人物素?zé)o瓜葛,絕對不是這個原因。”
“石老爺請繼續(xù)正題。”連天瞳撫摸著傾城的耳朵,提醒他把話題轉(zhuǎn)回三夫人這邊。
“官府查不出名堂,便有人懷疑是鬼物作祟,我雖以為此話荒謬,可也別無他法,仍是請了道士入府作法。那道士作法之后,當(dāng)下便說府內(nèi)西院陰氣沖天,必有妖邪。”說到這兒,石老爺頓了頓,眉頭幾乎擰成一線,“而西院,自芮蕓進(jìn)府之后,便一直由她居住。”
“芮蕓……”連天瞳低聲重復(fù)著這個名字,問:“就為道士一句話,石老爺便有了殺妻之念?”
石老爺連連擺手:“最初我也只拿那道士的話當(dāng)作江湖術(shù)士的信口胡騶罷了,給了他點銀子打發(fā)走了便是。另外,我也嚴(yán)禁其他人傳揚此事,免得壞了芮蕓的名聲。可是……”
“可是?!”
以鐘晴為首的好奇分子紛紛情不自禁地把身子朝石老爺那邊靠了靠,生怕聽漏了一字半句。
“可是,事實證明,那道士并非信口開河。”石老爺?shù)碾p手突然攥緊成拳,有些激動地說道:“幾天前的深夜,巡夜的家丁撞見府內(nèi)的一名廚娘被一條黑影朝府外方向拖行,眾人一擁而上,追倒離西院不遠(yuǎn)處的假山背后時,那黑影丟下了鮮血全無的廚娘,猛然竄入了西院之中失了蹤跡。知悉此事后,我當(dāng)即下令徹底搜查西院所有房間,誓要找出那害人的兇手。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當(dāng)我?guī)е诉M(jìn)到芮蕓房間時,卻見她滿口滿臉都是血,正慌慌張張地以衣袖擦拭。如此鐵證,教我如何為她申辯?!教我如何不信她就是那殺人的兇手?!”
“難道你老婆是吸血鬼?!”鐘晴習(xí)慣性地搓著下巴,猜測著那不曾謀面的三夫人究竟是什么來頭。
“鬼?!”石老爺痛苦地?fù)u著頭,“我不知道,我至今也不敢相信那枕邊之人會是奪人性命的妖邪。那晚的事,所有知情者都按照我的命令三緘其口,此事若張揚出去,我石家還有何顏面立足世上?!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唯今之計,只有燒死那妖孽,一了百了。”
“我想見見三夫人。”
連天瞳略一思索,向石老爺提了如上要求。
“你要見她?”石老爺面有難色,“我已將她鎖在府內(nèi)的石牢中,禁止任何人接近,怕她再傷人。”
連天瞳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道:“大夫替人診病,總得要看過了病人才能開方的。”
“這……”石老爺仍猶豫不決。
“還有什么可猶豫的?我們這么多人在這兒,別說一個吸血鬼,就是一群也奈何不了我們!你就快些照她的意思帶我們?nèi)タ纯茨憷掀虐桑瑒e磨蹭了!”鐘晴已經(jīng)坐不住了,站起來走到石老爺面前催促著。
“好吧。”石老爺終于點了頭,起身朝房門口走去,“我?guī)銈內(nèi)ナ慰纯础孜贿@邊請。”
眾人緊隨在后,跟著他出了門,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繞到了大屋的后頭,又穿過一片密實的竹林,走到了位于竹林最深處的一塊巨大的灰色巨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