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們關門的時候帶起了一陣風,吹得桌上燭火一陣搖晃，楚妧的身子便也跟著晃了三晃，眼看就要倒在桌上了,祁湛忽地伸手在她肩膀上扶了一把。</br> 楚妧順勢攥住了祁湛的手腕，可在她看到祁湛那雙幽涼的眼眸時,馬上又將手縮了回去，紅著小臉解釋道：“我我我真的只喝了一杯……”</br> 祁湛嗓音極輕的“呵”了一聲,問她：“自己能走回去嗎？”</br> 楚妧一愣：“走回去？去哪？”</br> 祁湛嗓音冷淡地說了兩個字：“上床。”</br> 楚妧心頭一緊，敏銳的察覺到祁湛說的是“上床”而不是睡覺。</br> 她想起自己癸水剛剛結束，馬上又將后背挺得筆直，一臉警惕道：“我我我不上床。”</br> 祁湛斜睨了她一眼,似乎是沒想到她腦子還挺清醒的。</br> 他輕輕“嗯”了一聲,也不為難她，轉身走到屏風后,低聲道：“那我上床了。”</br> 說著,他就在屏風后換起了衣物。</br> 屏風是半個月前祁湛特地讓下人換過的,與之前的實木雕花彩繪屏風不同，這次用的基本全是楠木鏤雕的,十分通透，自然也沒什么遮擋能力，床頭的燭燈一點，祁湛高大的身形就在屏風那頭被楚妧看的明明白白。</br> 像是知道楚妧在看似的，他的動作毫不扭捏，修長的手指搭在搭在腰間的衣帶上,輕輕一勾,那淡青色的云紋直裰便掛在了一旁的衣架上。</br> 白色的中衣根本遮掩不住他肌肉的線條,精致的鎖骨在微敞的領口處若隱若現,三千青絲松散地披在腦后，映著淡淡的燭光，倒少了往常的那股清冷感，整個人俊美的甚至帶了幾分妖冶。</br> 好像罌粟般的吸引人。</br> 楚妧卷翹的睫毛顫了顫，先前還清明的頭腦到了這會兒居然一陣陣的發懵，想把目光移開，卻像是被什么勾住了似的，半天也挪不動分豪。</br> 楚妧覺得自己心跳有些快，喉嚨也有些干。</br> 明明正值寒冬，可她身上卻熱的厲害。</br> 她伸著手想去拿面前的水杯，可她的手就像是不聽使喚似的，不是往左移一點，就是往右偏了幾分，竟怎么也夠不到。</br> 祁湛恰好轉過眼來，看到正在夠杯子的楚妧，忽地一笑，從屏風后走了出來，低低喚了她一聲：“妧妧。”</br> 楚妧被他這聲低喚嚇得一哆嗦，手指好巧不巧的就觸到了剛才怎么也抓不到的茶杯，那茶杯骨碌碌就滾了下去，沒有摔碎，反而停在了祁湛腳邊打著轉。</br> “你叫我干嘛，嚇了我一跳，害的、害的我把茶杯弄地上了。”</br> 楚妧心底雖然虛虛的，口氣卻很強硬，仿佛她碰倒了茶杯是祁湛的不對一樣。</br> 祁湛笑了笑，倒也不和她計較，微彎下腰將茶杯撿起，緩步走到楚妧身旁，低聲問：“要我幫你倒水么？”</br>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楚妧的嗅覺變得格外敏銳，祁湛身上獨有的男性氣息一個勁兒的往她鼻子里鉆，連帶著那低沉的嗓音都充滿了誘惑力。</br> “不、不用你倒，我自己可以……”</br> 說著，她就往一旁躲了躲，伸著小手想拿桌子另一旁的茶杯，可她稍微一挪動，竟連頭上的屋頂都旋轉起來，眼前的杯子從一個變成了三個，身形一晃，就要從椅子上跌下去，卻被祁湛一把老住了。</br> 她嬌小的身子穩穩當當的被祁湛抱在了懷里，滾燙的小臉恰好就貼在了祁湛的胸膛上。</br> 他的體溫一如既往的涼，臉貼在上面竟出乎意料的舒服，竟有點舍不得挪開了。</br> 隔著薄薄的中衣，她還能清楚的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完全不像她的，早已亂作一團了。</br> 祁湛抱著懷里軟綿綿的身子，嗓音也不自覺的啞了下來，勉強克制住自己煩亂的心緒，輕聲問：“我抱你到床上，可好？”</br> 他的眼眸深邃，似乎并沒有別的意味在里面，楚妧輕輕臉“嗯”了一聲。</br> 祁湛將她抱到了海棠色的鴛鴦繡被上，楚妧的身子一碰到床，就連眼皮也抬不起來，像灌了鉛似的一個勁兒的往下耷拉著，連脫鞋的力氣也沒了。</br> 祁湛睨了她一眼，彎腰去幫她脫鞋，楚妧垂在床邊的腳晃了晃，雪白的腳丫很快就露了出來，小小一點兒，泛著淡淡的微粉，還沒他的手大，似乎他一抬手，就能將這腳丫整個握住。</br> 可愛極了。</br> 祁湛忍不住在她腳心處輕輕撓了一下，楚妧微微一縮，那腳丫很快就溜進被子里了。</br> 再一抬頭，發現楚妧的眼睛只剩了一條縫，似乎馬上就要睡過去了。</br> 祁湛微微皺眉，低聲喚她：“妧妧。”</br> 楚妧“嗯”了一聲，似乎還保留了一點兒意識。</br> 祁湛有些無奈的垂下眼，看著她指尖被那窗紙染出的一點兒微紅，心緒一動，忽地問了她一句：“妧妧，你當真屬羊么？”</br> 楚妧乖巧的“嗯”了一聲，大腦停止思考的她似乎并沒有意識到什么不對。</br> 祁湛又問：“那你的生辰，是二月廿一么？”</br> “不、不是……”</br> 楚妧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口齒也有些不清楚，祁湛俯下身去，湊近了一些，“那是幾日？”</br> “唔……”楚妧的眼睫動了動，像是在思考，過了半晌她才答道：“五月十八。”</br> 祁湛默默記下了這個日子，緊繃的心弦有一絲細微的放松。</br> 她真的不是長公主。</br> 那么他們先前合過的八字便做不得數。</br> 也不知現在的八字合不合適。</br> 他心里雖然還有謎團，卻不再相問，她是誰早已不重要了，不管她是誰，他都認定了她。</br> 祁湛微垂下眼，伸手去解她的衣帶，楚妧即使迷糊著，手卻將衣帶攥的很緊，說什么也不肯松，祁湛微嘆了口氣，輕聲道：“乖，把衣服換了，不然醒了會著涼。”</br> 楚妧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樣子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情愿，可抓著衣服的手卻沒那么緊了。</br> 她醉的很厲害，祁湛本不想在這種時候欺負她的，可隨著衣裳一點點的被解開，那醉酒后泛著微紅的肌膚便也緩緩地露了出來，映著她略帶醉態的眉眼，竟有種莫名的吸引力。</br> 祁湛的呼吸重了些，冰涼的指尖像是被她的身子灼傷了似的，竟也有些發燙。</br> 也不知這樣的她嘗起來什么味道。</br> 他眸光微動，忽地俯下身去，在她耳邊問：“妧妧想要個小兔寶寶么？”</br> 楚妧的耳朵隨著那聲“小兔寶寶”動了動，半閉著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絲毫沒有意識到他話中的深意，呆呆愣愣地點了點頭。</br> 祁湛微微一笑，低頭吻住了她的唇。</br> *</br> 大年初一的早晨，丁正文才回到了大靖都城中，還來不及換衣服，就被楚衡傳進了宮。</br> 他跪在大殿之中，才回了楚衡兩句話話，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往后無論楚衡再問什么，他都只說著一句話：“長公主說自己一切都好，請皇上放心，讓臣代她向皇上問好。”</br> 楚衡握著茶杯的手寸寸收緊，這比丁正文說楚妧不好更令他揪心。</br> 什么叫“長公主說自己一切都好？”</br> 明明每個月都有書信往來，她又為什么偏偏讓丁正文代她相問？</br> 這分明是怕自己擔心才這么說的！</br> 丁正文哭的這么傷心，他簡直無法想象楚妧在大鄴的日子。</br> 他當初就不該心軟同意楚妧嫁過去！</br> 他將手中茶杯猛地摔在桌上，張了張口正待說些什么，一旁的胡貴妃卻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頭。</br> 楚衡冷哼一聲，擺手讓丁正文退了出去，壓著嗓子道：“愛妃不必勸朕，朕這就派人把妧妧接回來！”</br> 胡貴妃輕聲道：“僅憑丁侍郎一人之言不足為信，和丁侍郎一起回來的宋使臣不是說長公主和世子感情和睦么？若是真如宋使臣所言，皇上這么貿然去接，豈不是棒打鴛鴦了？”</br> 楚衡不以為意：“宋使臣看的不過是些表面上的事，她們若真是感情和睦，祁湛又豈會寫那種書信過來問朕？丁侍郎又豈會哭的那么傷心？！”</br> “丁侍郎一直對長公主和親的事不滿，就算是借題發揮也并非全無可能，更何況事關兩國聯姻，若是沒個適當的理由，豈不是壞了兩國的情誼？”</br> 胡貴妃說到了國事上，倒讓楚衡冷靜了些許，可他嘴上仍然不肯放松。</br> “他們讓妧妧受委屈的時候，可曾想過想過情誼？”楚衡語聲稍頓，又道：“況且朕只是想念幼妹，憂思成疾，想召妧妧回來省親，與那大鄴世子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他們還能攔著不讓朕見親妹妹不成？”</br> 回來省親倒是個恰當的理由，大鄴那邊確實不好攔著，可胡貴妃總覺得這事有些蹊蹺，不愿意讓楚衡做不明智的決定，便換了個思路，柔聲勸道：“臣妾理解皇上的心情，皇上想把長公主接回來也不是不可，只是在事情還沒弄清楚之前，最好先派個可信的大臣去大鄴暗中查探查探，若是真如丁侍郎所說，皇上再下圣旨把長公主接回來也不遲。”</br> 說著，胡貴妃還重新給楚衡倒了杯茶，輕撫著楚衡的背，讓楚衡順順氣兒。</br> 楚衡的怒火消散了些許，心知胡貴妃說的也沒錯，直接下旨接楚妧回來，確實太過突然，若是真因此大鄴起了沖突，反而更將楚妧推向了火坑，到時候就得不償失了。</br> 他沉思半晌，忽然吩咐道：“召樊文瑞來見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