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燈籠紅彤彤的,那透進來的光亮照的楚妧的小臉也紅彤彤的。</br> 祁湛微垂著眼睫,將楚妧的神情完完全全看在眼里。</br> 每次她情緒有波動的時候,臉頰都會由里而外的泛上一層淡淡的紅暈,眼睫也會止不住的顫動,比如害怕,比如緊張,又比如害羞或是生氣。</br>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楚妧的情緒顯然是前兩種。</br> 離得近了,祁湛似乎還能聽到楚妧的心跳聲,像是有個小人在她心里敲著鑼鼓似的,“撲通撲通”地響個沒完。</br> 祁湛的唇角不著痕跡的揚了一揚,話到了嘴邊,正要開口,可是舌尖一轉,忽地問了句:“妧妧,你覺得,我想問你什么?”</br> 楚妧心里的小鼓停了一停,隨后更劇烈的跳動起來。</br> “我我我怎么知道……”</br> “真的不知道嗎?”祁湛的唇角又揚了一下,似笑非笑的問:“那你為什么這么緊張,是不是怕我問……”</br> “沒有!”</br> 楚妧忽然的打斷了他的話,下巴繃得緊緊的。</br> “嗯?沒有什么?”祁湛微彎下腰,不緊不慢的說:“你不是不知道我要問什么嗎?”</br> 他不依不饒的樣子就像是在戲弄一只調皮的小貓,楚妧黑亮的眼眸里都泛上了盈盈淚光,索性將眼睛一閉,咬著唇不答話了。</br> 問吧問吧,問完以后要殺要剮隨便他好了,她也不用再裝了,也不用再每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了。</br> 一了百了好了。</br> 想到這里,楚妧臉上的紅暈散去了少許,只是心臟卻依舊跳動的飛快。</br> 祁湛用指尖輕輕在她眼角處拭了拭,楚妧的眼睫便也跟著一顫。</br> 祁湛的食指扣上拇指,輕輕摩挲了半晌,感受著指尖微微濕潤的觸感,忽然低聲道:“妧妧,你看著我。”</br> 略帶命令的口吻,讓楚妧瞬間就睜開了眼睛。</br> 他的表情比剛才嚴肅了許多,幽深的眼眸也變得冷冰冰的。</br> 楚妧心里那害怕的感覺又冒了出來,忽然不敢承認自己是假的了。</br> 她屏住了呼吸,一動不動的看著祁湛。</br> “妧妧,我問你……”</br> 祁湛緩緩開口,半彎著腰,離她越來越近,長長的睫毛幾乎要觸上了她的,高挺的鼻梁若有若無的逗弄著她秀挺的鼻尖,那薄薄的唇瓣似乎就要印上她的唇……</br> 先前緊張的氣氛在這一瞬間又變的曖昧了起來。</br> 楚妧的臉頰又紅又白,臉上的神情又羞又怯,還帶著些許茫然,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狀況。</br> 祁湛看著她的樣子,輕輕笑了一聲,然后,楚妧就聽到他問:“你明天想不想出去玩?”</br> “什么?”</br> 楚妧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br> “不想么?”</br> 祁湛的唇角上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又用鼻尖輕輕蹭了她一下,垂眸看著她鼻子下面的那顆飽滿誘人的小櫻桃,卻遲遲不肯吻上去。</br> 楚妧不大相信的看著他,輕聲問道:“你……你要我回答的問題就是這個?”</br> “嗯?不然呢?”祁湛輕笑道:“妧妧覺得我會問你什么?”</br> 楚妧緊繃的心弦在這一刻放松了下來,長舒了一口氣,忙道:“沒有什么,沒有什么,是你帶我去嗎?”</br> 祁湛“嗯”了一聲,輕笑著道:“因為我記得,某人家書上說,自己很想讓我帶她出去呢……”</br> 祁湛輕柔的嗓音充滿了誘惑力,楚妧的眼睫顫了顫,就要一口答應的時候,心緒一轉,忽然眨著眼睛問他:“你真的把信寄出去了嗎?”</br> 祁湛點了點頭:“是啊,不是妧妧和傅翌說,年關要到了,自己想寫一封家書寄回去的么?”</br> 楚妧的臉頰忽然又鼓了起來。</br> 祁湛就是故意的。</br> 他明明知道自己那封信就是專門寫給他看的,卻還是把信寄了出去,存心捉弄她,委實可惡的很。</br> 她咬著唇瓣,思索了半晌,答道:“你把家書追回來,我就和你出去。”</br> 她的嘴唇沾染了一點點濕潤的水漬,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誘人。</br> 祁湛克制住自己內心蠢蠢欲動的想法,輕輕吐了一口氣,道:“為什么要追回來?”</br> 楚妧道:“我覺得欠妥。”</br> “哪里欠妥?”</br> 說話間,祁湛的臉頰微微又偏移的半分,沒了鼻尖阻礙,兩人的唇似乎又貼近了許多,只剩了一個手指的距離,似乎一伸舌頭,就能摘到眼前那顆小櫻桃了。</br> 祁湛垂眸看著那顆小櫻桃,眸色深深,沉聲問:“難道信上寫的那些話都是假的,嗯?”</br> 楚妧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祁湛便又往前逼了一步,他漆黑的眸子緊鎖著她的眼。楚妧被他瞧得心底發慌,腿也有些軟,險些跌到床上。</br> 她忙道:“你明明知道那封信是寫給你的!”</br> 祁湛腳步一頓,身子忽然往前傾了半分,高大的身形將她完全籠罩在了暗影之下,唇角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全然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寫給我的呀,那妧妧一開始怎么不說清楚呢?”</br> 楚妧知道祁湛在故意逗弄她,兩腮鼓了鼓,輕聲道:“你現在把信追回來還來得及。”</br> 這次,祁湛笑了笑,很干脆的回了她一個字:“不。”</br> 楚妧的臉頰頓時鼓成了一只河豚。</br> “那我明天就不去了!”</br> 祁湛望著她的眼,輕聲問:“真的不去嗎?”</br> “不去!”</br> 祁湛頗為遺憾的嘆了一口氣,悠悠道:“那我只能跟傅翌一起去了……再把二妹也帶上,可能還要去郊外打獵,說不定要過幾天才能回來,你說我這次要是再打到紫貂,是先送給二妹,還是先送給傅翌呢……”</br> 他不緊不慢的說著,楚妧氣的汗毛都豎起了刺兒,猛地側過身,與他拉開距離,別著頭道:“那你就和他們一起去吧,我回屋睡覺了。”</br> 楚妧轉身要走,祁湛沒有攔她,卻在她臨出門前,忽然問了一句:“妧妧,你不是說了要幫我上藥么?”</br> 說著,他還輕輕抽了口氣,似乎很疼的樣子。</br> 楚妧的腳步一頓,掐著掌心猶豫了半晌,還是回到了他身邊,借著窗外昏暗的燈火,踮起腳尖查看他臉頰上的傷勢來。</br> 祁湛唇角微揚,彎下腰去,讓她看的更清楚一些。</br> 那道淺淺的紅痕中,果然又冒出了幾滴圓潤的血珠,在他白皙的膚色上顯得格外刺目。</br> 瞧著似乎比剛才還嚴重。</br> 楚妧查看的時候,祁湛又補了句:“如果明天二妹和傅翌看到這傷口,妧妧你說,我該怎么解釋?”</br> 楚妧的手握成了一個小拳頭,強壓下心頭的火氣,扭頭點了盞燈,去旁邊的柜子里找傷藥去了。</br> 祁湛笑了笑,靜靜地靠在椅子上等她。</br> 沒過多久,楚妧就拿著紫金膏回到了他身邊,自己搬了個椅子坐下,沾了些淡黃色的膏藥點在他面頰的指痕上,用指腹一點點的將那幾絲清涼暈染開來。</br> 他紅腫發燙的面頰又漸漸恢復了往常那舒適的溫度。</br> 楚妧黑亮的眸子雖然還帶著幾絲嗔怪的怒意,可動作卻格外的輕緩柔和。</br> 祁湛的眼睫顫了顫,看著她認真給他上藥的樣子,忽然輕輕闔上了眼睛。</br> 他明白自己是離不開她的,所以有些事情即使他再疑惑,再想知道,他也是問不出口的。</br> 不是因為別的什么,就是因為不敢。</br> 他費盡心思才將她拉進了一點兒,他害怕自己一旦問了,就又將楚妧推遠了。</br> 所以她不想讓他知道的事,他就裝作不知道好了。</br>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不管她是誰,他都絕對不可能放手。</br> 他不但要定了她,還要讓她心甘情愿的,只屬于他。</br> 楚妧看著祁湛在燈光下微微顫動的眼睫,克制住自己想要觸碰的欲望,輕輕收回了手,用手帕將指尖的藥膏擦干,抿著唇,輕聲道:“涂好了,我要回去睡覺了。”</br> 說著,楚妧就站起了身子,還沒邁開腳步,就被男人扣住了手腕。</br> 緊接著,她就跌坐到了祁湛懷里。</br> 楚妧愣了愣,仰頭看著祁湛,他臉頰上的藥膏泛著水潤清透的光亮,那道刺眼的血痕也變得柔和起來。</br> 他垂眸看著她,深邃的眼眸中滿是她小小的倒影,一點點的低下頭去,緩緩將她罩住,兩人似乎又恢復了先前說話的距離。</br> 他鼻翼間的氣息混合著藥膏淡淡的草木氣,竟出人意料的好聞。</br> 楚妧心跳加快,臉也不自覺的紅了,縮在他懷里一動不動的。</br> 祁湛的唇在離她一指的位置停下了。</br> 他溫和的嗓音帶著些澀,低聲叫她:“妧妧。”</br> “嗯?”</br> 楚妧不自覺的眨了眨眼,覺得自己喉嚨也有些干。</br> 祁湛輕聲道:“我明天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去,好么?”</br> 楚妧臉上的紅暈變得粉.嫩嫩的,低低說了聲:“好。”</br> 祁湛將臉微微側開了一點,兩人的唇似乎又近了些許,只剩了一張紙的距離。</br> 然后,他用微啞的嗓音問:“那你吻我一下,好么?”</br> 兩人四目相對,只有鼻尖微微錯開了些許,只要她將舌頭伸出一點兒,就能觸碰上他薄薄的唇。</br> 很漂亮的唇形,在燭光下泛著淡淡的粉,就像是窗外盛開的梅,只要一張口就能嘗到其中幽香。</br> 楚妧的眼眸閃了閃,忽地將頭向前移了半分,祁湛呼吸一滯,竟是有些慌忙地閉上了眼。</br> 然后,他就感到左臉傷痕處一暖,柔軟中帶著些許安撫的意味,蜻蜓點水般的落下一吻。</br> 很舒適。</br> 可這顯然不是祁湛想要的位置。</br> 他驀地睜開了眼,可楚妧卻在他神情松懈的一瞬間,從他懷里飛快地溜走了。</br> 像只小兔子似的,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已經跑到門口了。</br> 臨出門前,她還不忘回頭看著他,道:“我我我答應你了,明天陪你出去走走,你也早些休息,可別忘了。”</br> 話一說完,那淡粉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門前,合著“嗒嗒”的腳步聲,很快就沒了蹤影。</br> 祁湛看著她消失的位置,手不自覺的撫上面頰,忽地笑了一下。</br> 真是越來越調皮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