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湛走后不久,下人便將祁湛換洗的衣物和一些常用的紙硯器具送到了楚妧房中。</br> 傅翌斟酌著語句,輕聲對楚妧道:“最近天氣轉涼,世子住的東院不如這南院暖和,所以世子打算在南院住些時日,世子畏寒,又不喜婢女侍候,世子妃平日里還得多注意些世子飲食起居,莫讓世子染了寒氣。”</br> 這話里話外的意思,無非是打算在楚妧這住下了。</br> 而且還要她仔細侍候。</br> 楚妧不知道祁湛這樣做是不是在報復她,祁湛上午雖然未曾對她發(fā)火,也沒有提鴿子血的事,可他那詭異的溫柔更令楚妧膽戰(zhàn)心驚,看一眼就發(fā)怵,更別提讓他在這住下了。</br> 可她也無法拒絕祁湛,畢竟古代女人是沒有拒絕丈夫的權利的,更何況這并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br> 楚妧只能低聲問道:“那……那世子打算在這住幾日?”</br> 傅翌道:“等天暖和了就搬回去。”</br> 等天暖和了就搬回去……</br> 這才剛剛入秋,天氣只會越來越涼,要等天暖和,還不得到明年去?</br> 楚妧心情復雜的送走了傅翌。一旁的劉嬤嬤掩上了門,走到楚妧身邊安撫道:“老奴知道您怕世子,可您總裝癸水也不是個事,男人都跟饞貓兒似的,您越躲著他,他就越惦記著,倒不如順其自然,隨了世子。”</br> 楚妧怔怔道:“那、那我若不躲他,從他一次,他以后就不會惦記了嗎?”</br> 劉嬤嬤不知道楚妧為何總躲著祁湛,她覺得祁湛性子雖然冷了些,但他對楚妧還算不錯,先前幫楚妧弄鴿子血不過是權宜之計,總得慢慢幫楚妧打開心結的。</br> 畢竟兩人已經成婚了,若是楚妧碰都不給祁湛碰一下,豈不是把祁湛往外推?逼著祁湛納妾室么?</br> 更何況府里還有個如花似玉的紫苑天天在祁湛眼前晃,若是讓別人在楚妧前面生下長子,對楚妧總歸是不利的。</br> 劉嬤嬤知道拿這些勸楚妧沒用,楚妧現在根本聽不進去,一門心思的躲著祁湛,劉嬤嬤只能先安撫道:“吃不到嘴邊的肉才是最饞的,您不躲著世子,世子自然就不會百般惦記了。”</br> 楚妧聽了劉嬤嬤的話,白著小臉,猶豫不決。</br> 祁湛用過午膳后便出了府,倒沒有再來找楚妧,楚妧一整個下午都坐在窗前發(fā)呆,眨眼便到了晚膳時間,楚妧食不知味,匆匆扒了兩口,就命下人撤下了。</br> 劉嬤嬤和靜香伺候了她沐浴,剛把衣服換好,祁湛便回來了。</br> 楚妧看到他后,猶豫了片刻,還是迎了過去,小聲道:“世子……您回來了。”</br> 剛剛進門的祁湛一怔。</br> 雖然楚妧還離他有幾步距離,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迎上來的。</br> 以往她都是躲著他的。</br> 她這次迎上來,是因為害怕他責備,還是因為欺騙他的內疚?</br> 祁湛視線落在她身上,她的面頰泛著水汽暈染過的微紅,像是剛剛沐浴過似的,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香,讓他忍不住想靠近。</br> 可楚妧卻忽然往后退了一小步。</br> 祁湛眸色沉了沉,低聲問她:“用過晚膳了?”</br> 楚妧小聲說了句“用過了”,又抬眸望向他,問:“世子用過了嗎?我讓下人準備晚膳?”</br> 聽著是關心的一句話,可祁湛知道,楚妧這是在拖延時間。</br> 她似乎很清楚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br> 祁湛也不急,他道:“那就備膳吧。”</br> 下人很快就把晚膳端了上來,可祁湛卻坐在桌前動也未動,似乎一點也不餓的樣子。</br> 屋內的空氣似乎凝結了一般,下人們的額角冒出了冷汗,都僵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就連紫苑也有些怕了。</br> 可她畢竟是祁湛身邊的大丫鬟,總不能像其他人一樣悄摸摸不出聲,她緩緩上前一步,輕聲對祁湛道:“可是晚膳不合世子胃口?要不奴婢這就讓阿慶重新做一份?”</br> 祁湛沒有答話,只是微抬起低垂的眉眼,直直地看向坐在一旁的楚妧。</br> 楚妧覺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寒毛瞬間就豎了起來,也不敢再裝糊涂了,趕忙從桌上拿起碗,盛了一點兒冰糖燕窩粥,緩緩遞到了祁湛面前,小聲道:“世子……喝點粥吧……”</br> 祁湛還是沒有動,視線從楚妧臉上移開,落到了那雙端著湯羹的小手上。</br> 細細軟軟的,幾乎和那汝窯白瓷碗融合在一起了。</br> 祁湛輕輕“嗯”了一聲,淡淡道:“那就喝點。”</br> 他雖然同意了喝點,可手還是搭在桌上,一動未動,更沒有接楚妧遞過來的碗。</br> 楚妧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一旁的紫苑站不住了,從楚妧手里接過碗,舀了一勺湯羹輕輕吹涼,剛送到祁湛唇邊,就被祁湛冷眼瞪了回去。</br> “出去。”</br> 那聲音就像含了塊冰似的,陰冷的讓人從頭到腳都漫上寒意。</br> 紫苑的手抖了抖,忙放下了碗,瓷碗碰撞,發(fā)出“叮”的一聲長吟,直鉆到楚妧耳膜里,鼓噪的耳膜嗡嗡作響。</br> 祁湛冷冷吩咐:“都下去,這里不用你們伺候。”</br> “是。”</br> 下人們低頭退下,只留楚妧和祁湛兩人在房里,房門被劉嬤嬤輕輕掩上,帶起的風惹得桌案上的燭火一陣搖晃,祁湛的眼眸也跟著一陣明暗。</br> 他覺得自己的暗示已經足夠明顯了,可楚妧依舊直愣愣的坐在那里,完全是一副在狀況之外的茫然模樣,無辜又可恨。</br> 剛才紫苑做的示范她沒看到嗎?</br> 就不會學嗎?</br> 祁湛暗暗咬著牙根,過了半晌,才道:“喂我。”</br> 那聲音帶著幾分惱意的無奈,低沉的好似一記悶雷,“轟隆”一聲在房間里炸開了。</br> 他要自己喂他?</br> 早說呀!</br> 兇巴巴的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天大的難事兒。</br> 楚妧努努嘴,端起剛才紫苑放下的那碗冰糖燕窩粥,正要舀一勺送到祁湛唇邊,可祁湛卻忽然道:“不吃這個。”</br> 他用手指了指一旁的如意松瓤卷酥,道:“把這個拿給我。”</br> “拿?”楚妧一怔:“用手?”</br> 祁湛“嗯”了一聲。</br> 楚妧用手帕擦了下指尖,捏了塊如意松瓤卷酥,抵到了祁湛嘴邊,祁湛這才張了嘴,輕輕咬了一口。</br> 香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開,很容易就讓人想到她唇角的味道。</br> 又甜又軟,香糯糯的,讓人直想含到口中去。</br> 祁湛微垂下眼睫,看著眼前的沾染了些許油光的手,忽地伸出舌尖,輕輕觸了一下她的手指。</br> 他看著那手指瑟縮了一下,卻不敢完全躲回去,反而又將卷酥往他唇邊送了送。</br> 她很緊張。</br> 但卻和昨晚的反應全然不同。</br> 是那種明明很怕,卻不得不緊繃著心弦接近他。</br> 經過了一下午的思考,她顯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了。</br> 可祁湛反倒不急了。</br> 這塊肥羊已經燉好了擺到了桌上,連遮擋的碗蓋都被他掀開了,早已完全暴露在他的視野下,一覽無余,就等著他品嘗了。</br> 至于怎么吃,什么時候吃,全看他的打算。</br> 她根本跑不掉。</br> 祁湛笑了笑,張口將那卷酥咽了進去,起身將她抱到了床上。</br> 大紅色的鴛鴦錦被十分柔軟,映的她膚色愈發(fā)雪白,祁湛抬手在她腰間的衣帶上輕輕一勾,圓潤的香肩就這么露了出來。</br> 祁湛俯身吻了上去,冰涼的觸感讓楚妧顫抖的厲害,肩膀處偶爾傳來幾許細微的刺痛,讓她的臉色愈顯蒼白。</br> 祁湛抑制住暴虐的欲.望,輕輕抬起了她的下巴,凝視著她的眼,問她:“害怕嗎?”</br> 楚妧輕輕地點了點頭。</br> 祁湛笑了笑,伸手撫弄著她的臉頰,幽幽道:“害怕什么?我又不會做什么,畢竟你……來了癸水,不是嗎?”</br> 楚妧的身子僵住。</br> 他在報復她。</br> 明明已經知道癸水是假的,卻還這樣說,分明是要她自己開口承認,分明是要自己求他,將自己的意志從里到外的,一點點侵蝕干凈。</br> 楚妧的眼睫顫了顫,忽地閉上了眼睛,小聲道:“那、那你就放開我吧……我、我不舒服……”</br> “不舒服?”</br> 祁湛眼底蒙上淡淡的陰鷙,微笑著將她的衣服層層解開,緊捏著她的臉頰,一動不動的凝視著她的眼,壓著嗓子道:“那正好,我也不舒服。”</br> *</br> 祁湛又將她翻來覆去的折騰了一夜,帶著報復與發(fā)泄般的心理,比昨晚還要狠,將她的體力透支到了極限,卻遲遲不肯要了她。</br> 哪怕最后楚妧累的受不了了,主動央求他也不肯,反而換來他更加蠻橫的對待。</br> 像貓逗老鼠般的戲弄挑撥著,整個人都壓抑病態(tài)到了極致。</br> 楚妧后悔極了。</br> 她覺得還不如昨晚就讓他吃了呢,劉嬤嬤說的一點兒都沒錯,男人都是忍不住的,越讓他壓抑著他就越瘋狂。</br> 只不過祁湛的瘋狂不是出去偷腥,而是加倍在她身上討回來,從來不肯給她一個痛快。</br> 一連半個多月都是如此。</br> 楚妧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br> 不,是晚上壓根就沒睡過覺,只能在白天空閑的時候補一覺。</br> 下人們看她的眼神全都充滿了曖昧,只有楚妧苦不堪言。</br> 這天一早,祁湛便出去了,楚妧忙又補了一覺,剛剛睡醒,祁沄便來了。</br> 祁沄畢竟是錢氏所生,而祁湛上次打殺王婆的舉動無疑是針對錢氏的,楚妧現在又是祁湛的夫人,見了祁沄頗有些尷尬,卻不料祁沄毫不在意似的說了句:“那王婆婆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兒,五哥將她打殺了正好。”</br> 楚妧有些意外的問:“王婆不是錢夫人的陪嫁老仆么?”</br> 祁沄抓了把瓜子,一邊嗑,一邊不以為意的說道:“她對我娘是還不錯,可我娘太縱容她了,這些年她早猖狂的沒了邊兒了,這懷王府大大小小的丫鬟幾乎全被她教訓過,上次還對我房里的繡春動手,我不過說了她兩句,她就到我娘那哭哭啼啼的說要回老家,倒叫我娘把我一頓訓……”</br> 說著,祁沄轉過頭來,看著楚妧道:“不過最近幾日我倒是沒法兒常來了,我娘看的緊,四哥又總打小報告,煩人的厲害,本還想著帶你去集市上逛逛呢。”</br> 楚妧虛弱的笑了笑,她現在覺都睡不好,又哪有心思出去逛?只能輕聲道:“以后有機會還是可以出去的,不用急于一時,不要讓這些小事影響了你與大夫人的關系。”</br> “這個我自有分寸,嫂嫂放心。”祁沄頓了頓,看著楚妧青白的面色,不禁有些擔憂,問道:“嫂嫂面色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可要找大夫瞧瞧?”</br> 楚妧搖了搖頭:“只是沒睡好罷了,沒什么大礙的。”</br> 兩人正說著,祁湛就回來了。</br> 楚妧一見他就像是老鼠見到貓似的,忙往后縮了縮,祁沄看在眼里,笑著對祁湛道:“五哥可是欺負嫂子了?怎么嫂子一見你就更看見餓狼似的,怕成這幅樣子?”</br> 祁湛淡淡瞧了楚妧一眼,語聲不輕不重:“我欺負你了么?”</br> 楚妧忙道:“沒、沒有……是我自己沒睡好,不關世子的事……”</br> 祁湛未在說什么,轉眼看向祁沄,問:“今天怎么有空出來,沒人看著你了?”</br> “娘在忙中秋家宴的事,我得空才趕過來一趟,就想陪嫂子說說話……”</br> 祁沄嘴上說的雖然是楚妧,可眼睛一直盯著門口的傅翌瞧,祁湛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干脆一擺手,道:“既然難得出來一趟,那就不耽擱了,出去走走散散心吧。”</br> 祁沄面露喜色:“好,那我就不多留了。”</br> 說著祁沄就站了起來,飛似的像門外走去,臨出門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回頭問了一句:“對了五哥,這次家宴你帶嫂子去嗎?”</br> 祁湛淡淡道:“自然是要去的。”</br> 祁沄道:“那你可得注意下四哥,我來的時候他就在臨華院門口轉悠呢,也不知在打量著什么鬼主意,你可得把嫂子護好,別讓人欺負了去。”</br> 祁湛看向楚妧,眼底蒙上淡淡的陰鷙。</br> “我知道了,你去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