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湛帶領的十萬精兵于一個月后到達了前線,一同到的,還有祁泓調遣懷王士兵的圣旨。</br> 懷王早在半月前就收到了消息,有了心理準備后的他并未表現的太過憤怒,十分平靜的將二十萬精兵調離了前線,這倒讓準備看戲的兩個副將覺得無趣了。</br> 祁湛將士兵安置好后,便被懷王叫去了帳里。</br> 帳內空間十分寬闊,正中的位置擺了張拼接而成的漆木長桌,上面放著標注好地形的圖紙。懷王正站在桌前,與祁灝討論著什么,抬眼見祁湛進來,忙招了招手,道:“湛兒,過來。”</br> 那聲音雖然與以前一樣滿是威嚴,可這兩個多月的軍旅生活使他頭發變得灰白,面上也浮現出了歲月的痕,仿佛一夕之間蒼老了十歲。</br> 祁湛走到懷王身側,低聲道:“父親。”</br> 懷王點了點頭,算是應了,也未與他多寒暄什么,伸手指著地圖上用朱筆標出的圈,對祁湛道:“平坊乃我大鄴邊境要鎮,如今卻一直被北高人占領,實在令為父寢食難安,為父剛與你二哥商議過,打算在今夜子時派三千輕騎繞到后方,攻其糧倉,再在沿路設伏斷其糧路,湛兒以為如何?”</br> 祁湛微微斂眸。</br> 進攻糧倉,便是準備打消耗戰了。</br> 北高雖然攻下了平坊,可平坊百姓早在三個月前就已撤走,北高如今占領的不過是一座空城。</br> 平坊西邊緊挨山脈,東邊是兩軍交戰前線,南邊又是大鄴軍方部署嚴密的封城,懷王只需在北邊設伏,將平坊團團圍住,等到北高彈盡糧絕時,便可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其拿下。</br> 這的確是個十分穩妥的戰術。</br> 可是懷王向來驍勇好戰,如今又怎會浪費時間,與北高打起消耗戰了呢?</br> 祁湛微皺起眉,懷王將他的神色看在眼中,詢問道:“湛兒可是覺得有哪里不妥?”</br> 祁湛沉默了半晌,道:“不,很穩妥,就按父親說的去做吧。”</br> 懷王點了點頭,忽地看向祁湛,問道:“那湛兒今晚可有把握?”</br> 祁湛一怔,還未來得及答話,就聽一旁的祁灝插口道:“五弟剛長途跋涉趕到軍中,這會兒一定乏力的緊,不如讓五弟好好休息兩天,先由孩兒去吧。”</br> 懷王愣了愣,似乎沒想到祁灝會忽然幫祁湛說話。</br> 可他此舉也并非是有意為難祁湛,而是確實找不到合適的人選。</br> 祁灝雖比祁湛年長,可他畢竟是第一次出征,比起祁湛來多有不足,若是遇到什么狀況,他行事肯定不如祁湛果斷。</br> 而他自己早已年過五十,體力逐年下滑,若是與敵人正面交鋒還好,可要他突襲的話,他確實有些力不從心了。</br> 更別提祁泓派來的幾個副將了,實在是攪屎棍一般的存在,不給他添麻煩使絆子就不錯了,要他們領兵出征簡直是天方夜譚。</br> 而特地挑今晚突襲,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br> 北高人一定想不到,剛到前線的祁湛會在今夜領軍突襲,他早就做好了準備打算打北高一個措手不及,若是錯過了今天,北高有了防備,那突襲起來就不如今日這般容易了。</br> 可祁湛若是不愿意去,他也不會拿戰事做賭注,強迫祁湛出征。</br> 懷王沒有回答祁灝的話,而是轉頭看向祁湛,問:“湛兒覺得如何?”</br> 祁湛道:“就依父親所說罷。”</br> 懷王大笑一聲,道:“好,為父這就去安排士兵,你先回帳中準備一下。”</br> *</br> 沙漠中的夜色格外寂靜。</br> 嵬名云欽躺在平坊城外的草垛上,仰頭看著滿天星云,思緒早已飄向遠處。</br> 他從大鄴回來已經三月有余,雖然二皇子在他的阻礙下未能如愿登基,可也遲遲不能回國,只能暫時藏身在平坊城郊處的小鎮中。</br> 小鎮早已成了空鎮,周圍的房屋空蕩蕩的看不見一個人,士兵更不會來到此處,他們兄弟五人躲在這里,雖然十分安全,卻也是十分寂寞的。</br> 他常想起他的母妃,也常想起他在皇宮中的日子,甚至時常想起大鄴,想起那雙泓如清泉般澄澈的眼。</br> 也不知她如今過的怎樣了。</br> 嵬名云欽的眼神黯了黯,剛翻了個身準備回房睡下,遠處的天空中卻忽然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像霞云似的迅速在天邊蔓延開來,緊接著,就傳來士兵呼喊滅火的聲音。</br> 野利榮聽到聲響后,還以為出了什么情況,忙從屋里跑了出來,抬眼就看到了將半邊城池照的猶如白晝的火光,不由的呆了一呆,結巴道:“這……這是……”</br> 嵬名云欽先前煩悶的神情早已消失無蹤,嘴角不禁浮出一抹淺笑,道:“著火了,是糧倉的方向。”</br> 野利榮一愣:“是誰放的火?”</br> “還能有誰?”嵬名云欽笑道:“你沒聽說世子今天剛到前線么?”</br> 野利榮撓了撓頭,道:“可是……世子今天早上才到平坊,按理說不該養精蓄銳,好好休息兩天,與懷王商討作戰計劃么?”</br> 嵬名云欽道:“他向來不按常理出牌,再說商討計劃只需一個時辰就夠了,哪需要兩天那么久?你以為懷王府的人也跟二皇子那些手下一樣,各個草包么?”</br> 野利榮道:“即使不是草包,也礙不住皇上猜忌,少主可聽說今天大鄴那邊傳來的圣旨了?”</br> “自然聽說了。”嵬名云欽笑了一聲,道:“那大鄴皇帝以為借此可以牽制住懷王,殊不知此舉恰恰給懷王敲了個警鐘,即使懷王現在還不想反,等他處理完前線戰事,也不得不反。別說是調走二十萬精兵,就算只給懷王留二十萬,懷王和世子也一樣能領兵直逼大鄴都城。”</br> 野利榮覺得嵬名云欽此言不虛,祁湛的膽識謀略確實非常人能及,不由得開口嘆道:“那大鄴皇帝還真是草包一個,比我們北高二皇子還要蠢些……就是可惜了這一倉庫的軍糧。”</br> “這有什么好可惜的?對我們來說,不失為一個絕佳的機會。”</br> 嵬名云欽語聲稍頓,又道:“平坊如今彈盡糧絕,懷王勢必會在北邊設伏,你說二哥面對這一城士兵,是救呢,還是不救呢?”</br> 野利榮答不上話,只是怔怔地看著天邊紅如鮮血般的火。</br> *</br> 祁湛此次突襲格外順利,三千精兵僅有兩人輕傷,懷王大喜過望,按照先前的計劃在北邊設下伏兵,接連繳獲了不少北高運來的糧草輜重,士兵們軍心大振,連月來慘敗的陰云也早已消失無蹤。</br> 只有隨懷王一同前來的兩個副將和一個參軍不是那么的開心。</br> 說是副將,卻從未上過戰場,說是參軍,卻連懷王的計劃都不知道,完全置身于局外不說,還要陪著懷王在這邊境吃苦,著實讓他們三人心里煩悶的很。</br> 雖說祁泓派他們過來,也不是為了讓他們打仗,可眼睜睜看著軍功從自己手中溜走還是讓他們十分不甘心的。</br> 總不能讓懷王將軍功全攬了去,不然他們幾個豈不真成了陪跑的了?</br> 三人坐在帳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得搖頭嘆息的喝了一口酒,半天也想不出個對策。</br> 可很快,他們的思緒就被帳外的嘈雜聲打亂了。</br> 為首的副將汪淮忙起身去帳外查看,只見士兵各個腳步匆忙,隱約還能看見幾個軍醫往懷王帳里趕,像是遇到了什么要緊事一樣。</br> 汪淮忙將眼前的士兵攔下,問道:“出了什么事了?”</br> 士兵道:“世子受傷了,現在正在懷王帳里等著軍醫查看呢。”</br> 汪淮眼睛一亮。</br> 世子受傷了?</br> 那他們的機會豈不是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