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妧的手就這么僵在了半空中。</br> 她的手很白,所以指尖沾染的草屑就更為引人注目。</br> 雖然楚妧并未覺得這有什么,可是瞧著祁玠一絲不茍的服飾和修剪干凈的指縫,心下也了然。</br> 這位小王爺是嫌她的兔子臟呢。</br> 楚妧自然不會與個小孩兒計較什么,況且祁玠說的也是關心她的話,又生的十分漂亮,當即便像哄小孩兒似的笑著道:“好好好,我這就去將手洗了。”</br> 祁玠的神情這才緩和了一些,可他一轉眼,又看到了水盆里的水。</br> 他的眉瞬間又皺了起來:“水可是涼的?”</br> 楚妧的手一頓,淺淺水波在盆中漾開,白皙的指尖水盈盈的透著亮。</br> 水是劉嬤嬤兩刻鐘前換過的,雖不至于太燙,可也確實有些涼了。</br> 他這都能看出來?</br> 楚妧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見劉嬤嬤端著果盤從門外進來,祁玠將目光移向劉嬤嬤,冷聲道:“盆里的水涼了,也不知道給世子妃換么?”</br> 劉嬤嬤頭一次被個六歲的小孩兒教訓,不由得怔了一怔,忙放下了手中的果盤,竟是有些呆愣地回道:“老奴……老奴這就去換。”</br> 說著,劉嬤嬤就將水盆端了起來,緩步走出了屋子。</br> 倒是楚妧忍不住解釋了一句:“其實水也不算太涼的。”</br> 祁玠語氣緩和了幾分,看著楚妧道:“世子妃現在懷有身孕,馬虎不得,若是因為受涼傷了腹中胎兒,豈不追悔莫及?”</br> 他話說的有板有眼,微冷的面色配合著他精致的五官,瞧著倒還有幾分氣勢。</br> 楚妧來大鄴一年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祁玠,而祁湛也從未提起過裕王,看上去似乎沒什么交集。</br> 也不知祁玠若是與祁湛撞到一起,會是什么樣。</br> 楚妧想了想,笑著問道:“小王爺之前見過世子么?”</br> 祁玠淡淡道:“只在兩年前見過一面。”</br> 兩年前?</br> 難道是裕王去世的時候?</br> 楚妧微微皺眉,當下也不再發問,恰巧劉嬤嬤端著水盆走了進來,楚妧忙洗了手,轉身從果盤中拿了串櫻桃,問他:“這櫻桃是今早剛從郊外園子里采摘的,十分新鮮,小王爺可要嘗嘗?”</br> 祁玠搖了搖頭,道:“不用了,世子妃吃罷。”</br> 劉嬤嬤搬了個椅子讓祁玠坐下,楚妧自己拿了顆櫻桃送入口中。</br> 這櫻桃是劉嬤嬤精心挑選過的,不至于太過齁甜,帶著一點兒微微的酸味兒,輕輕一咬,那汁水兒便涌入口中,酸中帶甜的滋味兒讓人連眼睛都瞇了起來,配合著楚妧不時鼓動腮幫和微微翕動的唇瓣,倒讓祁玠都忍不住多瞧了兩眼。</br> 即使隔了老遠,他似乎都能聞到那股香甜的氣味兒。</br> 這櫻桃……看上去很好吃呢……</br> 可祁玠很快就想起了他母妃曾經囑咐過,不可在裕王府以外的地方吃東西,便暗暗咽了口唾沫,輕輕將頭轉過去了。</br> 楚妧很快就注意到了祁玠的小動作,心下也猜到了半分,當即便微笑著道:“小王爺進來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過,若是連這櫻桃也不嘗嘗,豈不顯得我失了待客之道?等下世子回來,可要怪罪我了。”</br> 說著,她就將櫻桃往祁玠手邊遞了遞,若是尋常小孩兒,肯定就順著臺階將這櫻桃接過去了,可這祁玠偏偏不按套路出牌,當下便冷哼一聲,道:“世子怎可因為這點小事兒為難世子妃?世子妃放心,世子若是怪罪你,有本王給你撐腰!”</br> 他這氣勢十足的模樣兒活像一個小大人,楚妧剛掩著嘴偷偷笑了一下,就聽門口傳來祁湛清冷的嗓音:“你撐什么腰?”</br> 祁玠一愣,一轉頭,就見祁湛從門外走了進來。</br> 祁湛一早就進宮見了圣上,此時也未來得及換常服,雖然沒有像祁玠一樣戴著九旒冠冕,可那石青色的蟒袍配著那冷淡的面色,倒讓祁玠心里都有些發怵了。</br> 可祁玠卻并不愿意表現出怯色來,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語聲清晰道:“世子因為區區小事就要為難世子妃,本王給世子妃撐腰有何不可?”</br> 祁湛聞言微微皺眉,轉眸看了楚妧一眼。</br> 楚妧沒想到祁玠就這么把她給賣了,當即便沖著祁湛眨了眨眼睛,一副“我什么也沒說”的無辜表情。</br> 祁湛將目光移回祁玠身上,問:“本王?”</br> 祁玠微揚起下巴,表情嚴肅的重復了一遍:“本王。”</br> 祁湛笑了笑,緩步走到楚妧旁,從她掌心中拿了顆櫻桃過來,語聲淡淡道:“那這么說,倒是我失禮了?”</br> 說著,他就忽然回過了身來,居高臨下凝視著祁玠。</br> 祁玠被他瞧得往后靠了靠,心里一陣發虛。</br> 雖說裕王只有他一個兒子,以后的爵位自然也該由他繼承,可他年齡尚小,還沒有封號,就這樣自稱本王,確實是不大妥帖的。</br> 他不過是借著他爹的名號來撐撐場面罷了,外人念著他是皇室,又是個小孩兒,自然也不會與他計較什么,平日里也時常恭維著他,久而久之,便養成了這盛氣凌人的樣子,也就在自己母妃面前會收斂一些罷了。</br> 這被人撕破面具,對他而言倒是頭一次。</br> 祁玠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br> 他看著祁湛幽深的眸子和微抿的薄唇,不禁又想起了出門前母妃的囑咐。</br> “此去懷王府可要低調行事,將禮物帶到就好,萬不可惹惱了世子……”</br> 萬不可惹惱了世子……</br> 可他現在似乎已經將祁湛惹惱了。</br> 他的大腦飛速旋轉著,一張小臉變得白生生的,就連懸在半空中的腿也不由得緊繃了起來。</br> 從神態到動作,無一不透漏出他的緊張。</br> 可祁湛依舊一言不發的瞧著他,似乎并沒有打算就這么輕易的放過他。</br> 屋內一片靜謐。</br> 楚妧擔心祁湛嚇壞了孩子,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正打算說些什么緩和一下氣氛,可她坐的久了,腿稍有些麻,那椅子便發出了一聲“呲——”一聲細響,聲音雖不算太大,卻足夠讓心神緊繃的祁玠嚇一大跳。</br> 只見他動作飛快地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站在祁湛面前,語聲清晰道:“是小侄失禮了,小侄這就給叔叔陪個不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