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梨請顧闖傳信到屏溪關,除了伏擊驪戎士兵外,最重要的目的便是自救和救出谷中所有女子。
現在,赫野突然說出了條件,只要配合他完成任務,谷中女子便可自由,不再需要花費精力說服屏溪關的士兵趕去龍溪谷救人。
這樣的好事,會是真的么?
將信將疑地,蘇亦梨盯著赫野深邃的雙眼,希望能從中看出一些端倪……
然而,他的眼睛依然深沉如淵藪,難以看出任何情緒。
盤旋在唇邊的一句“我可以相信你么”最終咽回了肚子里,蘇亦梨突然輕哼一聲,無奈般嘆道:“我有其他選擇么。”
她離家在外快一年,再不是那個在蘇府中快意心情的大小姐。即便有些時候她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導致行動快過思考,但她已意識到自己的個性缺陷,正在努力學習克制。
現在,她要做到的便是不讓外人輕易從她的言辭或行動中看出她的想法。
赫連宗英和赫野都是心機深沉之輩,與他們交手幾次,蘇亦梨也逐漸知道如何與他們對話。
赫野神色一動,頗有些玩味地打量著蘇亦梨,片刻,才說道:“既如此,一會兒到了屏溪關前,便看你的表現。”
二十里地,對于急速趕路的他們來說,不過一個時辰便到。
蘇亦梨看到了被屏溪關倚為憑借的龍溪支流。
這哪里是“溪”,這是一條大河!
天色漆黑,星子在靛藍的穹蒼之上,不停地眨著眼睛,望著屏溪關高高的關墻上的火把,望著靜靜流淌的龍溪,也望著關墻外的一男一女,仿佛好奇地在等待什么。
一切如赫野的計劃,二人說出原委,奉上被屏溪關士兵好奇的防龜油,便獲準進入關中,暫時住在后營家眷營區。
太過順利令蘇亦梨相信,屏溪關確實還在等著她的到來,也已經做好了伏擊驪戎的準備。
與龍溪谷不同,那里只有野蠻的驪戎士兵和隨時可能遭遇凌/辱的女奴,而屏溪關中,家眷營房占地不小,其中不僅有各個年齡的婦人,還有老人和小孩。
赫野自到了關內后,便像換了個人一般,不僅話多,更是侃侃而談,再不是赫連宗英面前那個不茍言笑、故作老成的威嚴侍衛。
與尚未歇息,正在趕制士兵軍靴的婦人和老人們交談,赫野與蘇亦梨得知,屏溪關守將秦其叔是個落拓不羈的人物。
屏溪關地處祁國正西,很有些偏僻,將士們常年鎮守此處,難以歸家,秦其叔干脆便將將士們的家眷全部接過來,日常這些家眷可以幫忙在周邊開墾荒地、耕織漁獵,還可養殖一些家禽家畜供關中將士改善伙食,閑時更可以為將士們縫制衣褲鞋襪等,是以關中并非殺氣騰騰,反倒是煙火氣濃郁。
蘇亦梨回想當初在吉村,林大娘也說過,他們與屏溪關定期會有交易,除去一些獸皮、藥材等等,還交換脂粉簪花之類的小物。正因為屏溪關有此等需求,吉村才得以在這偏僻之地生存。
然而,蘇亦梨想不通,屏溪關既然知道吉村的存在,在得知吉村被驪戎士兵殘忍殺燒掠奪之后,為何坐視不理。
向眾人問這個問題,最終的結果不過是眾人緘默,同情吉村的遭遇,僅此而已。
一連半月,沒有人暗中聯系蘇亦梨并確認她的身份,蘇亦梨也沒有機會單獨去接觸秦其叔。
赫野仿佛一個真正的祁國百姓,徹底融入了家眷營房的日常生活中,劈柴燒炭、喂豬喂雞,什么活計都搶著干,與眾人的關系極為融洽。
春暖花開的時節,一群女子婦人坐在營房外忙著手里的伙計,納鞋底的蘇亦梨偶然抬頭看到不遠處劈柴劈到汗水濕了后背單衣的赫野,恍惚中竟然有一種真正在過著尋常農家生活的錯覺。
晚上,一直警覺而少眠的蘇亦梨在堅持了半個月后,到底還是挨不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耳邊忽然聽到房外有人在大喊:“有賊人!有賊人!”
瞬間警醒的蘇亦梨剛半坐起身,房門一動,一個人影已經擠了進來。三兩下扯了上衣,脫了褲子,一把將衣褲塞進裝滿水的木盆里。
蘇亦梨的一個“誰”字剛出口,那人影已撲到床上掩住了她的嘴,“我”字出口的同時順勢將她壓在身下!
赫野!
這半個月兩人雖然睡在一個營房的一張床上,但赫野從未有越矩行為。此刻突然被他沉重的身體壓住,蘇亦梨因緊張而本能地反抗掙扎起來。
“別亂動!”
赫野左手捂緊蘇亦梨的嘴唇,右手鉗住她的雙腕,大腿壓在她雙腿上,將她牢牢控制住,湊在她耳邊,輕聲地警告道。
溫熱的氣息噴在敏感的耳垂上,蘇亦梨只覺左邊身子倏地癢了起來,身子一僵,忘記了掙扎。
心跳好快!
快到耳中聽到的心跳聲是一片紊亂!
片刻,蘇亦梨才發現,這激烈得仿佛要跳出腔子的心跳聲不止是她的,還有赫野的。
赫野覆在蘇亦梨的身體之上,正努力平復自己的心跳。
自他和蘇亦梨進入關中,表面上祁軍將他們視作吉村的幸存百姓多加關照,實則,暗中一直有人在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直到三天前,暗中之人才撤去。
不僅有暗中監視者,還有蘇亦梨。
蘇亦梨這段時間的睡眠很淺,赫野在夜間稍有一點動作,都能聽到蘇亦梨的呼吸有突然的變化,證明她時刻在防備著自己。
雖然用李荁等人的性命和自由約束著蘇亦梨,但此女行事向來難以預測,若自己半夜離開被她知曉,不知她會背著自己做出什么事,為此,赫野也一直防備著蘇亦梨。
直到今夜,蘇亦梨到底還是抵不住疲累,沉沉睡去。
赫野反復試了幾遍仍舊沒有驚動蘇亦梨,這才悄然離開營房。
他早已借著送飯菜的機會大致了解了這軍營的分布,很快便摸到了主將的營房前。
沒有戰事,關中的巡邏密度不大,此時正值深夜,偌大的二進院的主將營房佇立在月光中,安靜平和。
赫野悄無聲息翻過院墻,摸索著找到了秦其叔的書房,借著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在書架最底層一堆落灰的兵書之下,翻到了一張羊皮地圖。雖然上面沒有標注,但明顯的一大一小的兩個黑點正象征著屏溪關和藏糧地。
仔仔細細地記住地圖全貌,赫野將地圖放回原處,悄然返回。
結果在翻落院墻時被遠處的巡邏士兵瞥到一點黑影,便追了過來。
赫野仗著身高腿長,拔腿狂奔,順道還鉆一些犄角旮旯,成功甩脫了祁軍,返回營房。
跑了許久,心跳很快。
除此以外,身體下那具溫軟的身體與自己只隔著一層單衣,不僅能感覺彼此體溫在融合,還能聽到彼此的心跳混在一起。而且,更為清晰的是,赫野感覺到蘇亦梨柔軟的胸口處的心跳鼓動。
砰!
砰!
砰!
一下一下撞擊著他的胸口。
越想平復,心跳得越快!
轟的一下,整個人像沸水一樣熱了起來!
情不自禁地,赫野的唇落到蘇亦梨的耳垂上,輕輕一吻。
蘇亦梨如遭雷殛!
那雙火熱的唇正要向下,蘇亦梨已霍然清醒,劇烈地扭動身體,鼻腔里發出“嗚嗚”的聲音,抗拒赫野的接觸。
赫野猛然清醒過來,迅速將蘇亦梨的雙手塞到她背后,身體徹底沉下去,用體重壓制住蘇亦梨的掙扎,騰出來的右手反手扼住蘇亦梨修長的脖頸,利用阻斷她的呼吸來阻止她發出聲音。
隨即壓著澎湃的欲望,用嘶啞的聲音貼在她耳邊說道:“別出聲,我不動你。”
蘇亦梨此時已被赫野全然控制住,幾乎窒息的她已發不出任何聲音,也無法做出任何掙扎,只有眼角浸出的淚水昭示著她的不甘。
“這個營房住的是吉村的赫野,個子很高。”
不遠處,有祁軍說話,落到了聽力極好的赫野耳中。
“想想李荁和吉村的女人!”
赫野沉聲威脅著,緩緩松開了右手。
重新恢復了呼吸,蘇亦梨嗆咳了一下。她之前本就傷了右肺,此時一咳,便覺得口中蔓延出一股甜味。
“赫野,睡了么?”
門外有人問話,赫野聽出聲音,乃是一個百夫長,名叫楚正。
拋去自己的身份,赫野對屏溪關的軍隊頗有好感。明明在追捕賊人,但到了這家眷的營房之中,竟還能壓制住怒氣和焦躁,心平氣和地詢問。
“啊……啊!剛才就……醒著……”
赫野一邊故意支支吾吾地應著,一邊在起身時故意又下壓一下蘇亦梨的身體,暗示她一會兒說話注意分寸,這才翻身下床,提了提短褲遮住腹部的傷疤,□□著上身打開了房門。
早在方才士兵接近,赫野便已經透過窗戶看到了火把的光亮,因此打開門倒也不驚奇,做出一副擔心的模樣左右張望后,才微微躬身行禮,說道:“方才已然聽到有人喊‘有賊’,小人仔細聽著,沒聽到這邊有動靜。”
“謹慎起見,可否容我們進房內查看?”楚正目不轉睛地打量赫野的身形,語氣平靜卻強硬。
“這……”赫野面現難色,有意無意地轉頭望了一下房內。
不等赫野再多說,楚正已經伸手將他推到一邊。看到赫野腳下如無根一般被自己推了一個趔趄,楚正凌厲的眼神稍有收斂,舉著火把進了他們的小營房。
赫野被進門的士兵擠在門外,慌忙叫道:“內人她……”
蘇亦梨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叫,怯怯地看著擠進房中的三四個士兵,拉高了被子將自己的身體遮住。
楚正倒是沒有始終盯著蘇亦梨,命人各自散開開始查看房中的東西。
赫野和蘇亦梨二人剛來半個月,衣物十分有限,這狹小的空間稍微環視一周便可看個完全,幾乎是“家徒四壁”。
楚正低頭看著泡在木盆中的衣物,轉頭問蘇亦梨:“衣服怎會泡在這里?”
蘇亦梨瞥了一眼眼神熠熠的赫野,又將目光拉回看著楚正,小聲答道:“他今日劈柴出了許多汗,又去豬舍喂豬,味道有些重,泡在水里遮一下味道,明早就去漿洗。”
“怎的喂完豬不去漿洗,偏偏要等到明日?”
蘇亦梨長睫微垂,緩緩答道:“今晚身體有些不適……”
楚正雙目微斂,忽然向床前走近幾步,仔細看著蘇亦梨的臉,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犀利地問道:“這大半夜,你怎會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