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哪敢違背沈老太太的意思,急忙上前打開房門。</br> 屋里,奶娘和兩個丫鬟正在哄著知恩,知恩大概察覺到母親不在,突然一張嘴,哇哇大哭了起來。</br> 幾人忙活了好一通,知恩仍然哭個不停。</br> 沈老太太心疼壞了,又氣又急:“快看看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一直哭鬧,這個謝姨娘,沒出月子就四處亂跑,果然是野慣了,連孩子都不管了。”沈儒良出海數日未回,謝姨娘才敢偷偷跑出去,現在被沈老太太抓了個正著,沈老太太不生氣才怪。</br> “大小姐。”一直哄不好知恩的奶娘求救般的看向沈云傾,“不如您幫著抱一下,知恩少爺一定會喜歡姐姐的。”</br> “我嗎?”沈云傾指了指自己,“可我不會抱孩子。”</br> “沒關系,這只手托著腰,這只手托著頭和脖子就可以了。”奶娘將知恩送到沈云傾的手里,沈云傾照著奶娘所說的姿勢有些僵硬的將他接了過來。</br>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一直哭個不停的知恩突然停止了哭聲,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望著沈云傾,雖然他現在看不見,卻能感受到奇異的溫暖。</br> 他揚著小手抓上了沈云傾的衣服,小嘴兒里往外吐著泡泡。</br> “唉呀,老夫人快看,知恩少爺喜歡大小姐呢。”奶娘身上的冷汗終于消退了,歡喜的喊道。</br> 沈老太太也笑著點頭:“他們是姐弟,自然更親近一些。”</br> 沈云傾低頭看著懷中的小人,出生時像個小猴子,現在已經長了不少肉,小臉圓圓的,特別是一雙眼睛,又大又亮。</br> 她忍不住輕聲逗起他,“知恩乖,知恩真聽話”</br> 知恩聽見聲音,抓著沈云傾的衣服就不放,小腦袋用力往她的懷里拱,十分親昵。</br> 沈云傾以前并沒有這樣的感覺,這是和她流著相同血液的親弟弟,他喜歡她,愿意親近她,而她也打心眼里不排斥他的接近。</br> 沈云傾抱了一會知恩,兩只手臂就酸了,她不會抱孩子,動作生疏僵硬,再加上精神高度緊張,自然很快就累了。</br> 奶娘見知恩不哭了,才小心的接了過去,帶著他去里面的屋子吃奶了。</br> 知恩一走,屋子里的氣氛就冷凝了下來,沈老太太問站在門口的丫鬟:“二小姐呢?”</br> “二小姐……”丫鬟吱唔了一會兒,實在抗不住老太太迫人的目光,只好實話實說:“二小姐這些天也不在府里。”</br> “放肆。”老太太手中的拐仗用力敲擊著地面,氣得頭上的發簪都在顫抖:“一個個都反了不成,坐月子的出去瘋跑,沒出閣的小姐夜不歸宿,我看這對母女就是下賤慣了,就算做了主子也改不了那些臭毛病,等慶生回來,非要好好的管束她們一番不可。”</br> “老夫人,怨枉啊。”門外忽然傳來謝姨娘的聲音,緊接著包裹的像只粽子一樣的謝姨娘被人扶了進來,后面還跟著面色蒼白的沈如雪。</br> 沈如雪看了一眼沈云傾,又迅速的低下了頭。</br> 沈老太太乍看到這對母女風塵仆仆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你們還記得自己是沈家人嗎?夜不歸宿,這要是傳出去,以后還有哪個男人敢娶你?還有你,扔下自己的兒子不管,就忙著跑風,我看慶生回來就趕緊休了你,免得以后給我們沈家的臉上抹黑。</br> 謝姨娘和沈如雪急忙跪了下來。</br> 謝姨娘哭道:“老夫人,怨枉啊,我和雪兒偷跑出去,實在是有難言之隱。”</br> “好,那你說說,你們這幾天跑去哪里了?”沈太太用力哼了一聲,眼睛轉向別處。</br> 謝姨娘擦了擦眼淚才說道:“老夫人知道我的母家是連城的,我小時候被過繼給了姨母,然后就去了海城,基本和母家沒什么來往了。這次回到連城,我讓人去打聽生母的下落,沒想到卻得知生母被兩個兒子遺棄,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去世的時候甚至連個墓碑都沒有,就草草的葬在了亂墳崗。我聽說這件事之后悲痛欲絕,雖然生母對我沒有幾年養育之恩,但她卻一直牽掛著我,還經常給我寫信,去世之前還把一處小房子留給了我,我以前遠在海城沒有辦法,現在回到了連城,如果還放任著生母不管不問,讓她老人家的靈魂無處安息,這真是大大的不孝。”謝姨娘和沈如雪都哭了起來,屋子里的氣氛一時非常悲戚。</br> “前幾日正好是生母的忌日,所以我才帶著雪兒偷偷的跑出去,我為生母立了碑,又將她的墳地重新修葺了一下,如果生母的在天之靈能有一席安生之地,就算老太太罰我,我也甘愿受著。”</br> 沈老太太聽了這話,緊皺的眉頭終于緩緩的松開了。</br> “你竟然是去給生母修墳立碑了。”她想到自己死去的兩個兒子,又想到不是自己親生的沈儒良,等她百年之后,會不會也被棄之荒野,畢竟她對沈儒良過于嚴厲和苛刻,到了那個時候,又有誰會去替她立碑,她的女兒嗎?</br> 謝姨娘的年紀跟沈家的姑奶奶差不多,沈老太太看著她的模樣,一時想到了沈家的姑奶奶,于是擺了擺手:“算了,念在你一片孝心,這次的事情就做罷吧,但是絕對不要再有下一次了。”</br> “多謝老夫人。”謝姨娘急忙跪地磕頭,“媳婦下次再也不敢了,一定會同老夫人好好商量的。”</br> 沈老太太又看向沈如雪:“你這孩子也是,有什么事不能提前知會一聲,若是讓人知道你一個千金小姐幾天幾夜不在府里,這名聲壞了,以后還怎么嫁人,你現在不姓方,你姓沈,一舉一動都關乎著我們沈家的名聲。”</br> “孫女知錯了。”沈如雪表現出濃烈的悔意,“奶奶教訓的是,奶奶都是為了如雪好,如雪以后再也不敢了。”</br> 母女倆認錯態度良好,沈老太太之前的余怒也漸漸消了。</br> “好了,快去看看知恩吧,剛才好一頓哭鬧,多虧了云傾。”</br> 謝姨娘又朝著沈云傾行了一禮:“多謝大小姐。”</br> 沈云傾笑道:“沒什么,知恩也是我弟弟,照顧他是應該的。”</br> 她抬起頭,目光正好與沈如雪撞在一起,沈如雪仍像從前那般怯怯的,似乎十分的敬畏她,但沈云傾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她眼底的那抹得意。</br> 沈如雪在得意什么?得意她們的謊言成功的騙過了老太太?</br>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云傾便站在窗前發呆,后院的竹林被風吹得瑟瑟作響,不知名的鳥兒縱翅飛過。</br> 宋成峰數日沒有書信,又突然搬離了旅館,謝氏母女行跡可疑,似乎也是去了喜鵲鎮,這些事情交纏在一起,似乎有一條線正在逐漸的清晰。</br> “這謝姨娘還真是巧舌如簧,我才不信她們是回去修墳了呢。”念兒嘟著嘴巴,“也只有老夫人才會信。”</br> 謝姨娘這個理由找得好,表面上看著毫無破綻,她的母家本來就是連城的,回去給生母盡孝,任誰都挑不到錯處,特別是最重孝道的沈老太太,恐怕謝姨娘的那番話會讓沈老太太觸景生情,生出沈儒良將來也會丟棄她的擔憂。</br> 但沈云傾絕不相信,謝姨娘冒著這么大風險是回去修墳了。</br> 左五不在,沈云傾讓念兒把趙坤找了過來。</br> “趙管事,你讓人去趟喜鵲鎮,再好好查一下謝姨娘的母家,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修了墳。”</br> “好。”趙管事急忙點點頭,復又說道:“大小姐,老爺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傳回來,按理說已經出去了這么久,所去的地方也不是特別遠,現在早該回來了。”</br> “我知道,母親已經讓人去打聽了。”沈云傾揉了揉太陽穴,“應該很快就有消息了。”</br> 果然沒多久,張氏派出去打探的人就傳來了消息,沈儒良已經平安回到了連城,大家還沒有因為這個消息而高興多久,那人又說了件事,徹底將眾人的心情打落至低谷。</br> 沈云傾進來的時候,劉氏正在哭,一看到女兒,立刻哭得更大聲:“云傾,這可怎么辦,你父親的貨被碼頭全部扣押了,貨主正等著交貨呢,萬一我們交不出貨……”</br> 沈儒良這次一共動用了六條商船,運送的都是棉花,棉花不比金銀,如果一直放在潮濕的環境中就會發霉變質,這樣的貨物是無法交給貨主的。</br> 碼頭所處的位置不利于棉花的存放,如果再耽擱下去,必然會讓棉花全部變潮變質。</br> 這六條船的棉花可不是小數目,沈家就算賠得起,那也是動搖了根本。</br> “母親,你有沒有查到這個碼頭是誰的?”連城大大小小有二十幾個碼頭,每一個碼頭都由不同的人控制,如果這個碼頭是凌家的,那就好辦了,無論是少帥還是沐晚都會賣沈家一份薄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