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晚和劉管家到了大門口,果然聽到外面傳來連續的敲門聲和叫喊聲。</br> 凌家的侍從們緊緊的圍著大門,手里拿著各自可以被當做武器的東西嚴陣以待。</br> 這些都是凌家的老下人和家生子,祖輩都在凌家做事,對于凌家也十分忠誠,再加上老太太對待下人一向恩惠仁慈,大家也愿意為凌家賣命。</br> “他們有沒有說是哪一路的軍隊?”劉管家上前問道。</br> “沒有,他們只說再不開門就不客氣了。”</br> 沐晚道:“劉管家,你去問他們想要什么?”</br> 既然還客客氣氣的敲門沒有直接闖進來,就是可以再商量。</br> 劉管家說了聲好,上前去貼著門邊大聲道:“我是這里的管事,你們是哪里的軍隊?想要干什么?”</br> 那人聽了,也揚聲道:“區區一個管事不配回話,去叫你們的少夫人來。”</br> 沐晚一聽,知道對方真的是有備而來。</br> 她要上前,劉管家急忙低聲道:“少夫人,外面很亂,還不知道是什么情況,隨便找個丫環就說是你,他們也察覺不出來。”</br> “他們既然想找我說話,我暫時還是安全的。”沐晚走到門口,隔著厚重的門扉,雨水將鐵制的大門沖刷的異常光亮。</br> 映春給她撐著傘,院子里的燈光朦朦朧朧。</br> 外面的敲門聲小了下去,沐晚才道:“我是凌府的少夫人,也讓你們帶頭的來跟我說話。”</br> 外面的敲門聲徹底的停了下來,不久,便有一道磁性的聲音穿過雨夜款款而來。</br> “沐晚!好久不見。”</br> 沐晚一驚,一道閃電從頭頂劃過,照亮了她眼中的波濤翻涌。</br> 楚南風,竟然是楚南風。</br> 怎么可能,楚南風這個時候不應該還在漢口嗎?就算是打了勝仗也不可能以這么快的速度出現在這里。</br> 難道是楚南風根本沒有參與漢口之戰,而是偷偷的潛入了連城,因為他相信漢口之戰必須會大勝。</br> 沐晚的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拳頭也不由的攥緊了。</br> 如果楚南風勝了,那么凌慎行他們怎么樣了?</br> “沐晚,把門打開吧。”楚南風的聲音再次響起,“只要你們肯配合,我保證不傷害這里的任何一個人。”</br> “我如何能相信你?”隔著厚重的門,沐晚都能夠感覺到外面的殺氣,不知道楚南風帶了多少人。</br> “你沒有其它的選擇。”楚南風的聲音近了,竟已到了門前,“我知道你一定是派人去找支援了,不過,就算這些人來了又能怎樣,不過是白白送死罷了。凌府上下只有老弱婦孺,根本不堪一擊,如果我真的想動手,這里瞬間就會被夷為平地。”</br> 沐晚退后了兩步,風夾著雨水從臉頰上擦過,瞬間就濕了發絲,濕了眉毛。</br> “楚南風,我凌家上下之所以沒有棄府而逃,就是已經做好了與凌府共存亡的打算,我們雖然不如你精兵強將,但我們每一個人都抱著一顆必死的決心,這門我是不會開的,如果你想攻就攻進來。”</br> 楚南風站在門前,身上的大氅沾滿了雨水,給他打傘的小警衛凍得瑟瑟發抖。</br> 他放棄在漢口坐陣,只為了早一些見到她,沒想到還是吃了閉門羹。</br> 她不歡迎他,他知道,但是她這種絕然的口氣卻讓他心涼。</br> 她是寧肯同這凌府一起葬身,也不愿意跟他走。</br> 也正是了解她這個脾氣,他才會親自前來,凌府怎樣他不管,他只要帶走她。</br> 這個讓她牽腸掛肚,夜不能寐,抓心撓肝的女人,他恨不得現在就將她摟在懷里,霸在身邊。</br> 哪怕她不愿意,他也要這樣做。</br> “沐晚。”楚南風一步一步退下臺階,烏黑的眼目里邪光逆轉,“凌慎行是我的手下敗將,這凌府也同他一樣終究滅亡,你放心,我會讓它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連著這些想與它同歸于盡的死士。”</br> 楚南風擎起的手緩緩落下:“給我攻進去。”</br> 眾將士領命。</br> “都給我看準了,誰要是傷了沐晚一根頭發,我立刻就斃了他。”</br> 楚南風話中的陰狠讓大家打了一個冷顫,有人下意識的擦了擦眼睛。</br> 人群里一匹棗紅色的大馬上,福山愛子正冷冷的看著這一切。</br> 果然和傳說中一樣,楚南風在這個女人面前就會失去理智,他不顧漢口的局勢來到這里,只是為了這個女人。</br> 福山愛子抓緊了手中的韁繩,被雨水淋濕的眼睛爆發出濃烈的殺氣。</br> 她一路追隨著楚南風,陪他出生入死,她脫了衣服對他投懷送抱,他卻神色鎮定的替她拉上了衣襟。</br> 在他楚南風眼里,心里,只能容下一個人,這個人把他的心房占得滿滿的,不給任何人可乘之機。</br> 她下意識的將手按在了自己的配槍之上。</br> 沐晚,這個女人一定要死!</br> 劉管家一驚:“少夫人,他們真的要破門而入。”</br> 就算不用破門,也可以在墻外搭梯子,這些人想進來簡直是分分鐘的事情。</br> 攻慣了嚴防死守的城墻,小小的凌宅簡直是易如反掌。</br> 沐晚一臉嚴肅:“大帥現在還沒有消息,楚南風是想用凌家的人做人質,所以,我們只能死,不能被俘。”</br> “夫人,那您要小心才是。”</br> “放心吧,楚南風抓不到我的。”</br> 能用來要挾凌慎行的,無非就是她和老太太以及雪秋,只要她們三個人抱著必死的決心,楚南風就無計可施。</br> “劉管家,門不必守了,帶著大家退到后面的竹林。”</br> “好。”</br> 劉管家調頭就走。</br> 此時彩雪和彩雨也趕了過來,兩個女孩手里拿著廚房里的菜刀,明明很害怕,手都抖得幾乎不穩,但一雙眼睛卻是清亮堅定的。</br> 他們早就做好了必死的決心,雖然怕,但是不會后悔。</br> 轟隆一聲!</br> 鐵制的大門被撞開了,烏壓壓的軍隊涌了進來。</br> 緊接著又是幾聲槍響,那些蜂擁的軍隊又縮了回去,緊接著凌府的墻外傳來火拼的聲音。</br> 沐晚道:“是張排長帶人趕過來了,我們先去竹林。”</br> “張排長能打得過這些人嗎?”</br> “他應該能牽制楚南風一會兒,軍務樓那邊也應該有援兵到了。”沐晚幾個人剛剛穿過廳堂,忽然聽見客廳里的電話急促的響了起來,這個聲音在這樣的雨夜里格外的突兀。</br> 此時誰還有心思接電話,映春等人剛要離開,沐晚忽然快步折返了回去。</br> 這個時間還是凌晨,應該不會有人打電話過來,既然電話響了,那一定是什么緊急的事情,也許是凌慎行打來的。</br> 沐晚快速拿起電話,果然聽到炮火聲中夾雜著的喊聲:“喂喂,是凌府嗎?謝天謝地,電話總算是接通了。”</br> “我是沐晚。”</br> 那人松了口氣:“太好了,夫人,大帥讓我轉告您,他正在趕回連城的途中,請您務必要保護好自己。”</br> “漢口的情況怎么樣?”</br> “漢口……”</br> 又是一聲炮響,緊接著電話就斷了。</br> 前線就是這樣,通訊時好時壞,如果電路被炸了就要修上很長一段時間,但總算讓她知道了凌慎行目前還是安全的,而且,他正在趕回來。</br> 所以,她們不能自尋短見,更不能被俘虜,不然,她們就會成為凌慎行的拖累。</br> 沐晚放下電話,急忙說道:“讓劉管家把老夫人和雪秋還有督軍從后面的竹林里送出去,直接去藥鋪。”</br> “如果老夫人不肯走呢?”</br> “就說大帥安然無恙,很快就會回來救我們。”</br> 聽到凌慎行的消息,幾人俱是十分振奮。</br> 外面槍聲不斷,雨也下個不停。</br> 沐晚的身上早就濕透了,衣服緊緊的貼在皮膚上,十分難受。</br> 但她顧不得這么多,現在還是要趕緊想辦法逃出去。</br> 沐晚很快就和老太太幾人匯合了。</br> 老太太被劉管家背在身上,仍然是不肯走的。</br> “奶奶,希堯沒事。”沐晚上前道:“之前大家都以為漢口失守,楚南風打到了家門口,所以才想著要與凌宅同歸于盡,但是現在,希堯剛剛傳來了消息,他已經在趕往連城了,希堯既然回來救我們,我們就不能輕易死掉。”</br> 老太太嘆息一聲:“這消息是什么時候傳來的?”</br> “就在剛才。”</br> “希堯走了多久?”</br> 沐晚搖頭:“那邊的通訊應該是才修好,沒說上兩句話又斷了,漢口具體是什么情況,我也不清楚。”</br> “奶奶,我們還是趕緊走吧,大哥會想辦法的。”雪秋也在一邊勸著,“您和督軍的身體不好,不能再折騰了。”</br> 督軍被兩個警衛攙扶著,也是氣喘吁吁。</br> 當年也是叱咤風云的梟雄,現在卻形同老朽。</br> “唉,那就走吧。”老太太望著眾人殷切的眼神,最終選擇妥協。</br> 沐晚找到竹林里的小門兒,這是凌家的一條秘密出路,在府上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通過這道小門就能進入后面的林子。</br> “快。”劉管家朝后面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加快腳步。</br> 沐晚上前正欲開門,忽然聞到一股濃烈的硝煙味兒。</br> 她神色一變,急忙往后退了十幾步。</br> 劉管家道:“少夫人,怎么了?”</br> 沐晚神色復雜的看向面前的木門,下一秒,整個門就飛了起來,厚重的門板落在了幾個的腳前方。</br> 門前站著一個人,如同神祇。</br> 雨水細如發絲,落在那人的臉上,身上,讓他形如撒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