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炮火聲一直連綿不斷。</br> 凌慎行指著面前的圖紙，正在給幾個將領下達任務。</br> “大帥，已經布置好了，隨時可以出發。”李和北走進帳篷，敬了個禮。</br> “好，你帶兩個連的兵力前后夾擊。”他用筆點著地圖：“再讓孫天澤帶著一個排埋伏在這里，若是背后有增援，可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br> 凌慎行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在面前眾將領的臉上掃過：“這是我們最后的機會，只有切斷楚南風與東洋人的藥物供給來源，楚軍才能不戰而敗，否則，我們只能眼睜睜的放棄漢口，放棄整個江南。”</br> 楚南風所用的興奮劑劑量巨大，普通的醫院不可能馬上供給，必然是一邊生產一邊供應，所以，只要抓住這其中的間斷點，在中途將運送藥劑的隊伍截獲，就可以讓楚軍失去左膀右臂。</br> 用過藥的楚軍會有七天的維持期，七天過后便會相繼引發各種副作用，不但不能作戰，還會大面積感染，這樣的軍隊會被楚南風棄用，然后再啟用新的軍隊，當手里所有的棋子都用盡后，楚南風已經攻克了新的地盤，他在當地大肆征兵，其實就是強行征集壯年參軍，這樣他的隊伍便是用之不盡，取之不完。</br> 凌慎行手里能用來截獲藥物的兵力有限，而楚南風也知道這批藥的重要性，必然會出動重兵護送，想要以少勝多，就要在地形和心理上做文章。</br> 李和北領命退出了帳篷，其他將領也都各自散了。</br> 凌慎行站在桌子前，看著眼前五顏六色的地圖，眼中浮現的卻是兩間小木屋和屋后的桃花樹。</br> 縱然江山如畫，也抵不過十里桃花。</br> 只可惜，這片世外桃源不過是他的癡心妄想，他手中握著太多人的希望與絕望，他不能有一時一刻的放松更不能放棄。</br> 轟的一聲巨響。</br> 帳篷跟著抖了一抖。</br> 有警衛匆匆掀開簾子走進來：“敵人又發動了攻擊。”</br> 他們還沒有時間喘息，楚南風的隊伍就再次卷土重來，楚南風不想給他們任何可以翻身的機會，他要以快攻來取得勝利。</br> “知道了。”凌慎行說著已經走出了帳篷。</br> 警衛急忙跟了上去：“大帥，外面很危險。”</br> 正說話間，一顆炸彈突然從遠處飛了過來，還沒等落地，便在空中炸開了。</br> 轟隆！</br> 沐晚猛地驚醒。</br> 天還沒亮，雷聲便滾滾而來，很快就是一場大雨。</br> 都說一場秋雨一場涼，雨還沒下已能感覺到寒氣。</br> 風吹開了一邊的窗戶，沐晚下地去關窗，手剛伸出去便聽到狗叫聲。</br> 那是大黃的聲音。</br> 大黃平時很乖，幾乎不會在半夜吵鬧，它這樣叫個不停一定是有什么原因。</br> 沐晚穿了件衣服推開門，映春聽到聲音也起來了，打著手電問：“夫人，是不是雷聲把你嚇醒了，你要是害怕，我就在外面的小廳里陪你。”</br> 沐晚搖搖頭：“你聽到大黃的聲音了嗎？”</br> 映春側耳一聽：“大黃在叫呢。”</br> “你讓平時喂養大黃的多福去看看，大黃為什么一直叫。”</br> “是不是到發情期了？”</br> “先去看看吧。”</br> 凌慎行不在連城，他們才要更加小心才是，哪怕是風吹草動也不能掉以輕心。</br> 映春去找開門的多福，沐晚不放心也跟了過去。</br> 多福也聽見大黃在叫，正披了衣服起來查看。</br> 大黃拴在院子里，看到有人過來便叫得更大聲，多福上前解開了它的鏈子，就見大黃像只箭一樣沖了出去，直奔后門。</br> 多福臉色一變，“后門好像有人。”</br> 三更半夜，誰會出現在凌府后門？</br> 沐晚低聲吩咐映春：“趕緊去通知老太太和劉管家，讓劉管家把所有人都叫起來。”</br> 又對多福道：“你從后面竹林的小門出去，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張排長，讓他帶人過來。”</br> 一滴雨水從天而降，落在沐晚的臉上，緊接著兩滴三滴，最后匯成細密的雨絲。</br> 劉管家很快就將所有人都叫了起來，凌府里的燈也先后被點亮。</br> 沐晚去了老太太的別苑，老太太已經穿好了衣服正襟危坐，手里盤著佛珠。</br> 三姨太和雪秋都陪在一邊，三姨太更是焦急的攥著手中的帕子，不停的搓來搓去。</br> 看到沐晚進來，三姨太急忙站起身：“外面是什么情況，怎么突然把我們都叫起來了，是不是漢口那邊失守了，楚軍連夜打了過來？”</br> “你給我坐下。”老太太眼睛一豎：“你若是貪生怕死，現在收拾東西逃命還來得及。”</br> 三姨太委屈的辯解：“母親，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想知道外面的情況怎么樣了。”</br> 這時，劉管家神色匆匆的走了進來，看到大家都在，急忙說道：“老夫人，不好了，凌府被圍起來了。”</br> “什么？”老太太驚得坐了起來，“可知道是什么人？”</br> “都穿著軍裝提著槍，像是軍隊的人，我們不敢開門，只能透著門縫看，也看不清到底是哪里的軍隊。”</br> 三姨太驚道：“難道是大帥敗了，楚軍打了過來？母親，這可如何是好？”</br> “夠了。”老太太拍著椅子扶手，氣得臉色煞白，眼見著一口氣上不來就往后倒去。</br> 眾人一聲驚叫。</br> 沐晚急忙上前掐老太太的仁中，又替老太太號了脈。</br> 三姨太驚魂未定，“怎么樣，有沒有危險？”</br> “暫時沒事。”沐晚從身上拿出一粒藥丸讓老太太含在舌頭下，又轉身對雪秋和三姨太道：“雖然凌家的子孫要與凌家共存亡，但現在大帥沒有消息傳來，也不知道前線那邊到底怎么樣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帶著幾個下人順著竹林那邊的小門溜出去，那邊靠著山邊，對方應該還沒發現。”</br> “嫂嫂，我不走，我要留下來和你一起。”雪秋堅定握緊了拳頭，“大哥不在，我不能讓你自己獨立支撐。三姨娘，你先帶著奶奶和督軍離開，先去嫂嫂的藥鋪，那里會有人照應你們，如果真是楚軍，他們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那里。”</br> 三姨太剛要說好，手腕就被人死死的攥住，老太太一口氣緩過來，睜開了眼睛：“我哪也不去，這宅子是老太爺辛辛苦苦建起來的，老太爺雖然去了，我還要守著這座宅子，就算將它化為灰燼，我也要同它一起燒成灰。”</br> 三姨太急道：“母親，您若不走，那督軍怎么辦？”</br> “他是我們凌家的子孫，有義務也有責任和凌家共生共滅。”</br> 老太太意志堅定，現在任誰也說不動她，老太太不走，他們也不可能自己逃跑。</br> 沐晚看了一眼焦急的三姨太：“三姨娘，你先帶人去竹林的佛堂將大夫人帶出凌府，然后再到軍務樓去搬救兵。”沐晚把一個徽章交到她手中：“這是大帥的印章，你拿著它過去就會有人安排。”</br> “好。”三姨娘歡喜的接過來，“我一定辦好這件事。”</br> 沐晚讓兩個下人跟著三姨太一起走了。</br> 三姨太一走，雪秋忍不住道：“嫂嫂，三姨娘能行嗎？”</br> 三姨太這么膽小，估計一看到外面的形勢就嚇得腳底抹油，跑得比誰都快了，讓她去搬救兵，這救兵真的能搬回來？</br> “放心吧，那不過是大帥身上普通的徽章，真正的印章我早就讓人拿出去了。”每個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他們愿意留下來，但是三姨太卻不想就這樣送命，沒必要讓大家都死在一起。</br> “不好了，不好了。”有下人匆匆的跑進來：“外面的人在拍門，要讓我們打開大門，他們說，如果十分鐘之內不開門，他們就要強行突入。”</br> 凌府雖然是高墻大院，但終究不是鐵壁銅墻，這些當兵的人想沖進來簡直易如反掌。</br> 劉管家道：“我去看看。”</br> “劉管家。”沐晚叫住他，“我和你一起過去。”</br> 雪秋也要跟著，沐晚道：“留下來照顧奶奶和督軍。”</br> 她將一把槍交到雪秋的手中：“如果情況不好，這把槍就是你們最后的退路，你大哥現在還沒有消息，也可能是勝，也可能是敗，如果是敗了，那我們就同他一起共赴黃泉，如果是勝了……我們更不能做敵人的俘虜，雪秋，你明白嗎？”</br> 雪秋重重點了點頭，接過槍握緊了：“嫂嫂你放心，這槍我會開，我和奶奶都不會拖大哥的后腿，更不會為凌家蒙羞。”</br> “好。”沐晚露出欣慰的笑容，雪秋也終于長大了，只可惜，他們已陷入絕境，今天他們就要隨著凌家一起消亡。</br> “嫂嫂，你呢？”</br> 她把槍給了自己，那她用什么防身？</br> “沒關系，我自有辦法。”沐晚眨了眨眼睛：“別忘了，我是醫生。”</br> 沐晚說完，便隨著劉管家一起出去了。</br> 老太太望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我本打算讓你嫂嫂跟楚南風一起走的，看來，她是不會放棄我們凌家了，我早就知道，她是這樣大義的人，從始至終，一直都是我這個老太太看走了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