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心里話。
若不是張濬提及,正忙于收拾京城亂局的康承業未必會想到去主動推讓功名。
念及此,康承業收斂面容,躬身向張濬一拜:「幸有相公的教誨,下官感激不盡,他日,必當厚報。」
「康軍使言重了。」
張濬忙托起了他……
離開康府時,張濬只覺身心舒暢,步子都年輕了好幾歲。
今晚這趟行程,可說是收獲滿滿啊。
天子新編六軍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真正被天子依為臂膀、并前程大好的乃孫惟晟的赤顏軍、康承業的飛龍軍、和孫揆定都軍。
孫揆自不必多說,那夜兩人攜手盡屠永寧里,已建立起牢不可破的深厚情誼。
孫惟晟是他一力引薦給天子的,有提攜之恩。同樣,在這京城內,孫惟晟也必定會以他為靠山。
如今,他同康承業一番推心置腹,也算得到了康承業的信任。
也就是說,天子最親信的三軍都指揮使,實際都繞不開他。
那么,在將來的京城勢力分布中,他張濬就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位無人能撼動。
當然,張濬并不認為他這是在私結黨羽。
他這是在替天子維系各方勢力。
畢竟如今朝廷累卵,可再不能出現任何黨派紛爭,必須得所有人緊緊抱團,一致對外,逐步鏟除所有不臣的地方藩帥,收歸地方權柄于朝廷,方有中興大唐的可能。
奉天縣。
北靠渭北高原;南接武功,相去不足七十里;東去長安,過東、西渭橋皆可,約兩百里行程。
八百里秦川,其間地勢平坦,一望沃野。從鳳翔至長安,一馬平川,卻偏偏于武功與奉天兩地修筑軍城,駐有精兵,用以防范鳳翔軍襲擾京師長安,自有它的道理。.
武功臨于渭水北岸,又有武亭川自北而南注入,夾于兩水之間,易守難攻,交通便利。且西去岐州止十數里,去治所鳳翔也不過百里。
大軍出征,勞師勞力,沿水路交通可節省十倍百倍,鳳翔本位于渭水上游,若要出師長安,自當沿渭水而下,此時,武功城便如一塊頑石堵在了家門口。若不能將這塊石頭搬走,非但大軍出不了本鎮,隨時還可能成為敵軍入侵鳳翔的前哨。
奉天背靠渭北高原,居高而附下,易守難攻,是天然的軍事要地,南接武功不過六七十里,可首尾相援,互為犄角,一旦武功有變,可隨時出兵援助。
即便武功淪陷,奉天也可依仗地理優勢獨自堅守。
而奉天這個制高點不拔,后軍的糧草輜重運輸線便隨時都被襲擾、甚至切斷的危險,敵軍也不敢放心東去長安,只得率軍來攻……
駐奉天左神策軍原有一都千余人馬,精壯被盡數抽調雖左軍主力入蜀后,只剩三四百老弱兵卒,已難負軍城之名。
可鎮將馬一夫卻不這樣認為。
他是在原鎮將率軍出征后才新被臨時提拔為鎮將的。
在奉天軍城內,他成了鎮將,可依照禁軍系統內的官銜來說,他其實還只是個副將,往上數是十將,再往上數才是與鎮將匹配的都將。
至于他這個副將如何能成為奉天軍城的鎮將,不是傻子都知道。軍城內的精銳盡被抽調,軍城位置又險要,屬鳳翔兵東進的必攻之地,到時,城內的老弱都難活命,所以原鎮將把他的親信全帶走了,提拔了馬一夫來做這個替死鬼。
以至于,軍中那些小兒輩們至今也不肯稱馬一夫一聲「將軍」,還稱他為「副將」。
甚至有促狹鬼兒背地里稱他「一斧漢」,拿他的名字「馬一夫」調侃,意思是他只有一身蠻力,實
則武藝低下,只會砍一斧頭。
馬一夫十分氣憤,當年他初入行伍時,長官見他忠勇,才給取了馬一夫之名,含「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意。多好的名字啊……
倒是他的隨身親兵二嘎子會猜摸他的心思,解釋說,爺,一斧漢的意思,是說爺本事了不得,砍人只需要一斧頭,用不著第二斧。
從二嘎子這個稱謂就可以看出來,他是河北人。
馬一夫也是河北人。
那年滄州鬧災荒,又逢兵亂、匪禍,遍地都是餓死的人,馬一夫生得一身好力氣,不甘沉淪,集起鄉里幾個壯漢反偷了匪寨,劫出糧食來,救了一個鄉的人。
再然后,山匪報復,連累整個鄉村被屠,馬一夫拼死逃脫,投了軍。再然后,軍隊奉詔南下,追剿草軍……
「爺,該歇歇嘴,喝口水了。」
二嘎子不得不打斷道。
不然馬一夫又會把他的光輝履歷再講一遍,以及要殺回滄州去替鄉親們報仇的夙愿。
他早聽得耳朵起繭子了。
「狗東西!」
馬一夫扇了二嘎子一腦瓜子,砸吧砸吧,嘴巴確實有些干了。
「這***天氣!」
奉天城方圓不足一里,是標準的軍城,黃土夯成,城內只有營房、糧草、鐵器、馬、和軍漢。
馬一夫走到天井旁,從木桶里舀起一瓢生水,先咕咚喝上兩大口,隨后將剩下的水一股腦全澆在了頭頂上。
順便搓了把身上的汗漬和污泥。
爽!
「嘎子,多久沒給咱送酒來了?」
二嘎子掰著指頭數了半天,仍不能確定:「爺,十天?」
「***……」
馬一夫望了眼長安方向。
自原鎮將率城內精銳奉命開撥后,奉天城便再沒見到京城方向來人。就好似,已把他們給忘了,忘了這里還有他們在駐守。
若再想到此次是盡起左神策主力赴川,除奉天與武功兩座軍城內還留有部分老弱軍卒,其余各地兵馬全無,孤立無援,這種被遺忘的孤獨感更甚。
便是軍城附近,原來也有個草市,附近百姓常來趕集貿易,這時便可拿著軍城內多余的東西,比如用廢了的槍頭,去換農家自釀的糟酒……
如今那草市也只剩一個個石頭架子。
***!
連這些泥腿子都狗鼻子一個比一個靈,知道軍隊一走,這軍城附近便再也待不得了。
「算了。」程一夫抹了把臉,又問,「武功那邊有信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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