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代丞相李昌盛中年鼎盛之時就離世了,他的妻子孟氏因為傷心過度,便離開了主宅獨自去了別院休養,回來以后怕觸景傷懷,干脆搬離了主院,住到了較為偏僻的荷香院,從此很少過問府里的事情。在前生,孟氏這位祖母雖然沉默寡言,很少與人交往,但做人處事卻都說得上公正,從來不曾偏頗哪一個人,所以李未央一直對她有很深的好感,可惜老夫人身體不好,在李未央還沒有登上皇后之位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br> 屋子里,居中暖榻上坐著的孟氏身穿五福捧壽紋樣的寶藍色纻絲大襖,頭上戴著中間綴著一顆翠玉的銀鼠皮昭君套,見李未央盈盈行禮,她淡淡點了點頭,只說了一句話:“回來就好。”</br>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句話,李未央的眼睛剎那間就紅了,看在眾人眼睛里,頓時有了一種別樣的感覺。</br> 這時候,一位身穿蜜合色大袖圓領湘綢裙子,發上是點金鳳簪的美麗婦人笑了笑,主動走過來將李未央攙扶起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老夫人,您看,這真是個標志的丫頭呢!”說完,她看了正坐在一旁的大夫人一眼,“真要給大嫂賀喜了,又添了一個美貌的千金。”</br> 大夫人蔣氏臉上微微笑了,可是眼底卻不見絲毫的笑容,她慢慢打量了李未央一眼,道:“的確是個好孩子。快過來,讓我仔細瞧瞧。”</br> 李未央眼角一跳,臉上卻露出恭順的笑容,輕輕從剛才攙扶她的二夫人溫氏的身旁走過,儀態端莊地走到蔣氏面前,又福了福:“母親。”</br> 蔣氏十分慈愛地看著她,道:“都說平城山水好、養人,剛出生的時候只有小貓大,身子也不好,瞧瞧,氣色比從前好多了,這可是因禍得福呢!”</br> 山水好?養人?李未央心中冷笑一聲,差點就把她養死了,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說什么因禍得福,這臉皮也真不是一般的厚!</br> 想到這里,她俏生生地笑了笑,“母親說的是,未央多年來多虧您的照拂了。”</br> 這句話一說,看在其他人眼中,李未央便是個十分識趣的人,若是她這時候當場向老夫人告狀,說受到了虐待,那么老夫人雖然會責備大夫人幾句,可她卻大可以推脫是下人們背著她的心意做事,半點妨礙也沒有的,還會給旁人留下一個李未央不識大體的印象。所以李未央此刻這么說,蔣氏只是很滿意地笑了,順勢拉著她的手,道:“我的心意你領了就好,從今往后就回到家了,以后多和姐姐妹妹親近就是,缺什么少什么都來跟我說。”</br> 一旁的三夫人周氏只是溫和地看著這一幕,并沒有發表什么意見,而剛才攙扶過李未央的二夫人溫氏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諷刺的笑容。老夫人則自始至終都是淡淡的,捻著手里的佛珠。</br> “是,未央一定遵從母親的教誨。和……姐姐妹妹們多親近。”在旁人看來,李未央的臉上露出一絲紅暈,說話又似乎極為順從,</br> 大夫人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紫煙和白芷,點點頭,道:“身邊就跟著這兩個小丫頭也實在不像個樣子,畫眉,從今往后你就跟著三小姐吧,好好照顧她。”</br> 一名秀眉鳳眼、身形窈窕的丫頭應聲出列,恭敬地向李未央行了個禮。</br> “你也大了,身邊只有這兩個一等丫頭也不夠,如今先補上一個,回頭等過了年再加一個,二等的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至于三等的好辦,看著差不多的就慢慢添起來。”大夫人這樣說道,十足一個慈母的模樣。</br> 李未央笑著拜謝了,她知道,此刻不光是大夫人在打量她,就連一旁的老夫人孟氏,二夫人溫氏和三夫人周氏都在評估她。這一家子,自己的父親是丞相,嫡母蔣氏當家,可是二房和大房近年來卻是互別苗頭,至于三房么……總之,彼此之間明爭暗斗是少不了的。對于剛回來的她而言,站穩腳跟才是最重要的。</br> 大夫人又看了她一眼,皺眉道:“這孩子,怎么穿的這樣單薄。”說著她招招手,“把我準備的那件鶴氅拿過來。”</br> 當著眾人的面,她笑著親自為李未央披上了鶴氅。</br> 鶴氅又輕又暖,淺玫紅的繭綢面子上用金線繡出了牡丹紋樣,邊緣則是用黑線勾勒云紋,里頭的銀鼠里子全都是大毛,看起來十分的暖和。李未央輕輕一摸,便發現里子是舊的,顯然是大夫人為了在眾人面前做面子,特地從箱子底下拿出來做人情的。她微微一笑,道:“多謝母親。”</br>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人進來稟報蔣氏道:“大夫人,御史夫人送了五匹從寧州運來的貢品流云葛,您看——”</br> 大夫人點點頭,笑著站起來,道:“老夫人,我有事便先告退了,未央,一會兒我辦完了事,就送你去見過你父親。”</br> 李未央連忙笑道:“是,勞煩母親費心了。”</br> 孟氏手上的佛珠動了動,只是略微點點頭,大夫人便笑著告辭了,她一走,二房三房的人便都跟著站起來。尤其是二房夫人溫氏,很是失望地看了一眼李未央,她原本還以為會有機會看這庶女告蔣氏一狀,誰知卻是個軟柿子,吃了那么多苦都不敢說一句半句的。</br> 三位夫人一走,滿屋子的鶯鶯燕燕也就都跟著走了。</br> 孟氏看了眉清目秀的李未央一眼,不知為何突然嘆了口氣,對一旁的羅媽媽道:“送這孩子出去吧。”</br> 李未央跪倒在地,又認真地給孟氏磕了個頭,這才跟著羅媽媽離開。</br> 羅媽媽送李未央到屋檐下,就聽見李未央突然“咦”了一聲,不由頓住了腳步:“三小姐這是怎么了?”</br> 李未央搖了搖頭,臉上也露出奇怪的表情,仿佛是無意一般,摸了摸自己的后頸。羅媽媽不再說話,繼續往前走,卻故意落后半步,看了一眼李未央的后頸,發現那里竟然出現了幾個紅點,像是剛剛被針扎出來的一般,汩汩往外冒血,頓時愣住了。</br> 李未央像是強忍著,沒走幾步卻眼淚汪汪的,羅媽媽再也看不下去,笑道:“三小姐這鶴氅上的花樣真是漂亮,老夫人最近也想要做一件,不知道能不能脫下來借奴婢們看兩天?”</br> 老太太穿的衣裳,花樣顏色自然是和自己的不同,李未央明明聽得明白,卻仿佛聽不懂一樣,順從地脫下了鶴氅遞給羅媽媽,羅媽媽接過,手指有意無意地在那銀鼠里子撫了撫,隨后臉色微微變了。</br> “羅媽媽,怎么了嗎?”李未央天真地道。</br> 羅媽媽看了一眼周圍的丫頭們,臉上的笑容不改:“沒事,三小姐快去看看新居吧,老夫人身邊離不開奴婢,得趕緊回去。”</br> 李未央看著對方手中抱得緊緊的鶴氅,微微笑了:“是,羅媽媽趕緊回去吧!”</br> ------題外話------</br> 從今天開始日更,啦啦啦啦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