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人們都已入睡。一人悄聲無息來到婁羽臥室的房頂上,只坐在上面,靜默不動。
房里,婁羽將最后一本賬簿看完,疲憊地揉揉腦門。王仲曦幾日前去了外省處理生意,平陽所有的生意都只有她來處理,每日都要忙到深夜才完。
正準備收拾一番上床睡覺,眼角便隱隱瞧見燭火的光向旁搖動。
門窗都關了,何來的風?婁羽瞬間扯著身子向后一仰,一只袖箭堪堪從她耳邊劃過,箭風劃破右臉,劃出一根細細的血痕。
婁羽心內暗驚,向后仰的身子撐不住力道跌在地上。她順勢從袖中捏出一枚暗箭。她向鬼影學過幾招簡單的暗器,用來防身,這暗箭也是鬼影給她的,平日里藏在衣袖中。
可惜鬼影被她遣去了云南,如今還沒回來。
她朝著袖箭來的方向扔出一枚暗箭,只聽見黑暗里“崩”的一聲,暗箭被打掉在地上。
“何人鬼祟?出來!”
婁羽將身子藏在桌子后方,沉聲說道。
床后的黑暗里,慢慢踱出一人。這人一身黑色勁裝,黑布將頭臉都蒙起來,只露出一雙狠厲的眼睛。這種眼神婁羽見過太多次,眼里的殺氣噴薄欲出。
婁羽見人出來,拿著暗器的右手藏在身后,強自鎮定道。
“呵,又來殺我?”
那人不答話,只一步步走來,仿佛對待手到擒來的獵物。
婁羽此刻心中快速思量,這種殺手最是縝密,她不能慌亂,不然必遭一刀斃命。她默默找著機會,只需偷襲那人一回,讓她有機會跑出房去就行。
在那人離她五步的時候,她猛的抬起右手將暗器朝對方左腿上擲去。
可惜那人早有防備,只抬腳便將暗器借力踢到一旁,暗器一改方向釘在了床腳上。
一直靜默在房頂的唐臣靳聽到兵器入墻的聲音,便拿開一片瓦片看屋內情況。只見一個黑衣人拿著一柄細劍走向跌在地上的婁羽。
婁羽此刻已然心涼,沒有了逃出去的機會了。
看來天要亡她。
正在黑衣人舉手刺下時,一把長劍從上空襲來,直砸在細劍上,黑衣人被這力道打得連退兩步。
婁羽心中一喜,鬼影回來了?忙往上看去。只見屋頂一個瓦片大的窟窿,卻不見屋頂有人。
這時房門被一腳踢開,一個石塊緊隨而至,直擊黑衣人面門,黑衣人不敢托大,拿起細劍擋在當前,石子碰上細劍,發出“嗡”的一聲。
婁羽向外看去,猛然愣住。
這哪里是鬼影,這是…唐臣靳?
不待她多想,唐臣靳一聲“走!”她便爬起來向外跑去,黑衣人伸手來抓,唐臣靳又扔來一顆石子,這時婁羽已經跑到了門口。
唐臣靳拉著婁羽的手向外跑去,幾步后又從上空跳下兩個黑衣人,拿著刀劍就向他們襲來。
唐臣靳身上的佩劍早在剛才就幫婁羽擋了劍,此時身上沒有其余的兵器,只有拉著婁羽左右閃身,避開黑衣人的攻擊。
可空手難敵四拳,只一會手臂就被劃了一刀,傷口不深,卻也讓他腳步頓了一頓。
其中一個黑衣人見唐臣靳稍有遲鈍,直向他左胸刺去,唐臣靳閃避不及,眼見快被刺入胸口,一枚暗器打在那黑衣人的手腕上,黑衣人失了力道,劍從唐臣靳手臂劃過。
婁羽丟出暗器后,又從袖中拿出一顆黑丸,朝身下一丟,“砰“一聲瞬間煙霧繚繞,黑衣人唯恐有毒,用袖子擋住口鼻,一會后煙霧散去,可中間卻沒了唐臣靳二人。
幾人面面相覷,屋內黑衣人走了出來,說:“追。”
幾人便借著輕功跳上屋頂追去。
唐臣靳拉著婁羽一路跑向外面,身后疾風襲來,只見三個黑衣人追在后面。
本想逃回隔壁府里,如今看來怕是還沒跑到便被追上了。婁羽不會輕功,他也不能拉著婁羽用輕功逃跑,略思忖,便拉著婁羽跑向街上,借著巷子左拐右拐,想逃開黑衣人的視線。
可黑衣人本就用輕功追人,他們如何能避開,就這樣一路跑向了城外。
婁羽右腿本就瘸著,跑不了多快,又沒武功,跑出城時已經是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了。可轉頭看黑衣人緊追不舍,不得不咬著牙繼續跑著。
這次要讓她活著回去,她一定要把這幾個人找出來,讓他們生不如死。
兩人拉著手連跑了一個時辰,終于跑進了林子深處,沿著路跑上了山。可哪想到跑到了護城河邊,只見河有十幾米寬,河岸也沒有船只停靠,沿著河邊跑也沒用了。
幾個黑衣人追上了停在河邊的兩人,步步緊逼,將兩人逼到了河岸邊上。
唐臣靳向后看,再退一步就跌進河了。
有的人越到危險就越鎮定,婁羽就是這種人。她見唐臣靳身上本就有傷,又拉著她跑了這么久,血早就浸透了衣袖,便對黑衣人說:“你們不是要殺我么?與他無關,將他放了。”
說完便要甩開唐臣靳的手,可唐臣靳沉默不語,卻將她的手捏得更緊了。
婁羽小聲說:“你快放開,這本就不關你的事。”
唐臣靳低頭看了她一眼,黑眸深沉,只一眼就讓婁羽閉了嘴。
其中一個黑衣人嗤笑。
“你有什么資格讓我們放人,今晚你們誰都活不了。”
“是嗎?”唐臣靳沉聲問。
未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便一個轉身,抱著婁羽跳下了河里。
婁羽瞪著眼睛大驚道:“我不會游…“
話還沒喊完,便“噗通”一聲被河水淹沒了。
岸上幾人看著他們如此果斷的舉動,不敢跳下河追,更何況剛才見唐臣靳胸有成竹的模樣,他們害怕河里有埋伏,便決定等著首領到來后再商議。
唐臣靳抱著婁羽沉下河去,此刻萬萬不能露出水面,只能潛著水前行。
可婁羽掉下來時本就在說話,一口氣沒憋住,哪里還能潛水,在唐臣靳懷里不斷掙扎著想要浮上水面去呼吸空氣。
唐臣靳無奈將她抱緊,可左手有傷又要游水,越來越沒力氣,只有將婁羽拉過來,一口氣渡上去。
婁羽只覺一片軟軟的物體貼在自己的唇上,睜開眼睛,唐臣靳近在咫尺的臉就出現在眼前。腦袋里“轟”的一聲,忘了掙扎,任唐臣靳將她嘴唇撬開,往她嘴里渡氣。
兩人順著水流潛水游了一會,唐臣靳見距離差不多夠遠了,才抱著婁羽浮上水面。懷里的婁羽不知是受了驚還是嗆了水,奄奄一息的任他抱著。
一直游到下游,水流開始變得湍急,唐臣靳抱著婁羽游了這么久,已經再沒力氣劃水。水流將他們急沖了一段距離后,河中間突然出現了一根巨大的圓木,眼見他們就要撞上去。
要是這種力道撞上了,怕是五臟六腑都要錯位了。
婁羽不知哪來的力氣,把唐臣靳往自己身后一拉,唐臣靳來不及反應,便墊著婁羽的身體撞在了圓木樁上。
只聽婁羽悶哼一聲,眼睛一閉身體就往下沉去。
“桑榆!”
唐臣靳左手一把將她拉住,右手抱住木樁,用盡最后的力氣把昏迷的婁羽拉上了木樁。婁羽的臉頰上滿是血,從頭發里流出來,可見是撞傷了頭。再不止血就沒救了。唐臣靳喘了幾口氣,抱著木樁向河岸游去。
……
婁羽這一覺睡得深沉。
夢中有一個年輕男子,站在不遠處喚著她。
“慶兒。”
男子不過十五六歲,身穿龍袍,氣宇軒昂,周身自有威嚴環繞。
周圍是富麗堂皇的宮墻,奴婢們跪在地上,她一路走過,地上的人們俯首稱臣。
“參見公主!”
夢中的她小小的,懵懵懂懂,走向年輕男子。年輕男子拉過她的手,蹲下來對她說。
“叫我皇兄。”
她軟軟糯糯的叫著:“皇兄。”
……
又一個畫面閃過。
她站在一間大殿里,龍椅上的男子已經長大幾歲,威嚴的看著她。
“你說你想要自由?”
她昂首直視:“是。”
男子失望的問:“你為何變了如此多?”
她雙唇輕啟,眉宇間有著與她年齡不相符的成熟。
“我早已說過,我不是你妹妹。你的妹妹已經在一年前就生病死了,我是從幾千年后來到你妹妹的身體里的。”
“放肆!”男子打斷她的話,勃然大怒:“你竟然還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她亦不卑不亢:“信不信由你,我只想出宮,還我自由!”
男子怒極反笑。
“好…你既然想要自由,那么我成全你。”
他揮手讓宮女太監出去,走下來站在她的面前,盯著她的眼睛。
“只要你拿回一樣東西,我就給你自由。”
“什么東西?”
“江南唐府里的一塊令牌。”
……
一間昏暗的小屋里,她被幾人壓在床上,無法掙扎。屋子的另一頭,唐家老太太坐在椅子上。
一名嬤嬤問:“可是要喂下去?”
唐府老太太“嗯”了一聲,那名嬤嬤便端著一個瓷碗向她走過來,掰開她的嘴,將碗里的東西灌進她嘴里。
鼻息間全是濃濃的藥味,她猛烈的掙扎,還是敵不過幾人的力氣。
耳邊傳來老太太蒼老的聲音。
“你既然來唐府拿我唐府的東西…我便讓你失了憶,永遠當唐府的唐桑榆。”
這些話在她腦海里漸漸迷蒙,意識越來越模糊,她無法控住的睡了過去….
……
“桑榆,桑榆!”
有誰在喚她。婁羽在混沌里被一聲聲呼喚拉了出來。
腦袋很痛,睜不開眼。是誰在叫著她“桑榆”?
這名字已經很多年沒用了,她不叫唐桑榆,她叫婁羽…
“桑榆。”
唐臣靳用手背輕輕拍打著婁羽的臉,許久后昏迷中的婁羽微微皺眉,嗚咽一聲,眼見是要醒了。
唐臣靳見她醒來,不再拍打。
他撕下里衣將婁羽的傷口包扎了一下,血已經止住。這荒郊野嶺,兩人衣裳濕透,婁羽又受傷了,如果不醒來吃點東西烤烤火,很有可能發熱。
婁羽睜開雙眼,迷蒙地看著唐臣靳的眼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直到她上下張望一番,又見著了旁邊的河流,才想起之前的事情。
“唐大人。”
本來唐臣靳喜悅的表情,因為這一聲疏離的稱呼,瞬間沉下來,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婁公子醒了就好。”
婁羽看見唐臣靳此刻的表情就后悔了。都怪她嘴賤,這荒郊野嶺的,還裝的哪門子?
她干咳一聲,掩飾尷尬。可唐臣靳已經不愿理會她,站起來走到一旁去了。
這….婁羽望著他的背影。
看來這是真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