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婁府的暗室里,婁羽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暗室中間是一個被綁在行刑架上的人,此人身上傷痕無數(shù),一些深的可見骨。
一名侍衛(wèi)過來對婁羽說:“公子,他不肯說。”
“不肯說?”婁羽收起折扇,起身來到那被綁的人面前。
“有一種刑法,是將燒開的水澆在肉上,然后用鋼刷慢慢的刷被燙熟的皮肉,刷一下,皮肉便與骨頭分離,你想試試嗎?”
那人聽后一番掙扎,鐵鏈被扯得亂響,他大吼道:“殺了我吧!你們殺了我!”
“呵呵…”婁羽笑:“你要是想死,我這里有許多種辦法。”
綁在刑架上的人看見侍衛(wèi)真的提來了滾燙的沸水,終于崩潰,哭著說:“我不能說…說了我一家人就都活不了了。”
婁羽嗤笑:“可你不說,你一家也別想活。你女兒可是去年出嫁的?今年還生了個兒子。而你的大兒子如今正赴京趕考,小兒子在家讀書。我說的可對?”
“你!”那人伸出雙手想要掐婁羽的脖子,可被鐵鏈綁著,怎樣也伸不過去。
婁羽朝身后招招手,侍衛(wèi)便舀了一勺沸水朝那人身上潑去。只聽“嗤”的一聲,混合著慘叫聲。被潑了沸水的大腿上便迅速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侍衛(wèi)再潑上一勺,水泡便爆開,皮肉開始變得深紅。
那人被痛到失去理智,大哭道:“我說,我說…”
婁羽示意侍衛(wèi)停手,那人說:“我只知道當今太后,也就是先皇的瑜妃娘娘,曾經(jīng)在先皇御駕親征時偷偷生下一個女嬰…那時我在太醫(yī)院當值,那女嬰也是我接生的…那女嬰生下沒多久就被人抱走了…我不知道抱去了哪里,后來,我就被人追殺,一路逃到山西,隱姓埋名,才活到現(xiàn)在。”
婁羽問:“那女嬰哪年出生的?”
那人答:“是貞慶十八年…算來如今有十九歲了。”
婁羽見再問不出話,留下一句:“殺了。”便離去。
侍衛(wèi)手起刀落,了解了那人的性命。
出了暗室,見王仲曦坐在外面的亭子里,手里捏著一杯酒。
半年不見,王仲曦依舊風華無雙。與幾年前的桀驁不馴不同,如今的他變得沉穩(wěn)。望著靜寂的湖面,不知在想什么。
“仲曦,你回來了。”婁羽在他身邊坐下。
王仲曦半年前去了云南,一是為了去擴張生意,二則是秦王派人召他商議要事。
秦王朱懿乃是先皇的弟弟,當今皇上的叔叔,今上登基之前,先皇便把云南分給了秦王。如今他突然邀請王家去,王家不知他有何因由,怕去了后發(fā)生不可預料的事,又唯恐拒絕得罪秦王多出事端。便吩咐王仲曦跑這一趟。
王仲曦不是王家的未來家主,可他掌握著王家的生意,身份地位皆能代表王家,讓他去再合適不過。
“剛到,便來看看你。”王仲曦說。
婁羽拿過另一個杯子,也給自己倒了杯酒。“秦王讓你去,是想讓你與他合作生意,我猜得可對?”
王仲曦笑:“你就是聰明。”
“他表面上說要與我合作生意,將云南的糧食壟斷,再由王家賣去京城。可卻不肯放我走,安排了許多事情牽制我…我派人調查,發(fā)現(xiàn)秦王坐擁云南富饒之地,手中卻并不寬裕。他這幾年常將糧食賣往各處,賣出的銀錢卻從沒用在明處過。”
按理說,一個藩王好比一方土皇帝,雖不至于富可敵國,可錦衣玉食是一定的。根本沒必要急著倒賣糧食。這其中一定有蹊蹺。
婁羽思考一番,問:“云南城里男丁可多?”
王仲曦答:“街上大多是婦人老人,男子卻不多見。”
“他在招兵買馬。”
王仲曦點頭:“與我猜想的不錯。”
“這可有趣。”婁羽戲謔的笑道:“當年先皇允許付老將軍囤積私兵便是為了制約藩王,如今皇帝想收回兵權,卻無計可施。老太太不想交出兵權,便與皇帝周旋了十幾年…現(xiàn)在又出了個想造反的秦王。你說,這場戲最終會是誰得利?”
王仲曦搖頭:“那就要看誰是螳螂,誰是黃雀了。”
藩王造反,這在歷史里常有發(fā)生。可造反一事也并不是說做就做的。先皇兒子兄弟如此多,各有封地,各有身份,又相互制約。若秦王要造反,光是招兵買馬肯定不行。首先得過了自家兄弟侄子這一關,若是剛一起兵,另一個藩王也跟著起兵想要造反,那多年的心血就廢了。還需要疏通朝中大臣,不然就算你悄悄的屯了兵買了馬,稍有異動京中的大臣皇帝便會聯(lián)合眾藩王起兵將你殺的片甲不留。
所以這么多年來,皇帝不敢輕易削藩,藩王不敢輕易造反,也就是因為互相制約著。
婁羽問:“你知道了秦王這么大的秘密,秦王怎肯放你離開?”
王仲曦面露不屑:“我想走,他怎能攔得住。王家百年勢力可是一個秦王能比的。”
婁羽不置可否,王家的勢力有多大,她早在這幾年就明白了。從平民百姓到一品丞相,只要王家想查的事,便能從各方渠道查到。王家的產業(yè)遍布全國,若是哪日王家將全部產業(yè)停業(yè),那么全國將有一半的店鋪關門。
所以王家人甚少入朝為官,也是一種保護自己家族的做法。若商權皆得,那么王家也不會留存至此了。
“你這段時日查得怎么樣了?”王仲曦問。
婁羽說:“倒是查到了一些辛秘。城東有一個醫(yī)術高超的大夫,原來竟是侍奉過先皇的太醫(yī)。”
“哦?”王仲曦感興趣的問:“說來聽聽。”
“方才還在審訓呢,那人說當今太后在貞慶十八年的時候曾剩下一個女嬰,而且還是個私生子。不知被誰給悄悄抱走了。”
“人呢?”
婁羽指著身后的暗室說:“已經(jīng)殺了。”
王仲曦微微一愣,嘆息一聲不再說話。
眼前的人早已經(jīng)變了,她變得堅強,變得殘忍,變得不擇手段。這樣的變化讓他無奈,也讓他心疼。
婁羽抬手打了一個響指,便見身后出現(xiàn)一個暗衛(wèi)。
這個暗衛(wèi)一身黑衣,臉上一張銀色面具,外號鬼影。負責保護婁羽。只有一些特別秘密的事情,才會交給他去辦。
人如其名,鬼影來無影去無蹤,輕功與暗器出神入化,被他殺掉的人往往只能看見一片黑影,便立即斃命。而鬼影的臉上永遠戴著一張面具,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和模樣。婁羽也不知道。
兩年前,婁羽去玉蕊兒的墳頭燒紙錢的時候,便見一個人渾身是傷的躲在墓碑的后面。那人胸前有一個致命傷,又因失血過多,已經(jīng)沒有力氣站起來。
婁羽本不想救,可看見他藏在面具后明亮的眼睛,便心軟了。
她蹲下身,問他:“你需要我救你嗎?”
那人不說話,婁羽站起來準備走人,衣角卻被一只手拉住。她轉回身,那人對她微微點頭。
“要我救你,便要付出代價。”
從此那人便待在婁羽的身邊,他不愛說話,也不說自己的姓名,祭蕊樓里認識他的人便給他起了個外號,鬼影。
婁羽對他說:“你去查一查秦王,事無巨細,都查出來報給我。”
鬼影聽后,一閃身走了。
王仲曦問道:“你為何要查秦王?”
婁羽反問:“你說如果想要造反的秦王知道了有關皇帝和許多大臣的辛秘,他會怎么做?”
“你想跟他一起造反?”
婁羽搖頭:“我對造反沒興趣…我只是想讓這場戲再亂一點。”
說完,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亭子里的燭火將她的眼照得格外明亮。
王仲曦勸她:“朝政的事情太過復雜,你別做危險的事情。”
婁羽低沉一笑:“我本就處在危險中,這幾年有多少次暗殺,我自己都數(shù)不清楚。更何況知道了越多的真相,我就越回不了頭。想要自保,只有反擊。”
王仲曦無奈道:“我叫你跟我回王家,你就是不肯。王家雖不能替你報仇,卻能保你平安無事。”
婁羽說:“仲曦,你不能一輩子都保護著我。我總要自己去闖的。”
我能。
王仲曦想這樣回答她,可兩個字卡在喉里,怎么也開不了口。他在這里待了三年,陪著婁羽度過風風雨雨。他親眼見證著婁羽怎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也見到她無數(shù)次死里逃生。如今的婁羽已經(jīng)羽翼豐滿,每當問他何時回王家,他卻不愿回去。
這個早已被他刻在心里的女子,他如何能放她一人在這里獨自煎熬。
感情兩字太過沉重,他不愿再讓她背負更多枷鎖,只想默默陪在她的身邊,便足矣。
一日,祭蕊樓的暗衛(wèi)半夜來到婁府,在婁羽的房門上扣了三聲,婁羽便立即睜眼醒來。
這是她這些年養(yǎng)成的習慣,睡覺時會在枕下放一把匕首,側著身睡在床沿上,這樣睡覺會硌著身子很不舒服,時睡時醒,這樣自己能夠聽見些微的聲響便醒來。
身邊暗藏危機四伏,她如何能讓自己安穩(wěn)入眠。
婁羽起身披件外袍,說:“進來。”
暗衛(wèi)進屋,向她稟告:“公子,京里傳來消息,唐家大少爺唐臣靳將來平陽視察,如今已經(jīng)在路上了。”
婁羽奇怪道:“唐臣靳?他如今不是貴為中書省左丞,怎會來平陽視察。”
“是皇上的指令。”
“知道了,回去吧。”
婁羽一人坐在房里沉思。手里捏著一根桑葚花樣的簪子。仔細看來,簪子的邊角處還有一點暗紅的血跡。
唐臣靳,他們已經(jīng)有三年沒見了。當她查出當年陷害她殺人以至于玉蕊兒被斬首的事情是老太太一手安排之后,她就將唐家人視為仇人。
如今物是人非,她該用什么身份與唐臣靳相逢?
罷了。婁羽苦笑。該來的總會來,兩人已經(jīng)形同陌路,她是何身份又重要嗎。
*
平陽城門人山人海,縣令領著眾人站在首尾,后面又站著許多百姓。皆朝城外張望著。
據(jù)說京里的左丞大人今日進城,一大早,縣令就領著人站在城門口等著了。可一直等到這會都正午了,都沒瞧見車馬過來。
“大人。”師爺?shù)吐晫h令說:“這左丞大人是不是不來了,怎么告知我們今日早晨到,都等了這半天了,還沒見人來。”
縣令低頭呵斥:“左丞大人豈是你能議論的!說今日到就一定會到,就算等到晚上,我們也得在這等!”
他上任才兩年,若三年任滿沒有好看的政績和上面的人舉薦,那他依舊得去另一個城市繼續(xù)做縣令熬著,也許熬個十年八年也熬不出頭。如今左丞大人來視察,他必須要抓住這個機會好好表現(xiàn)一番。
師爺被訓斥一番后,便灰溜溜的站回原位不再說話。
又過了兩個時辰,許多百姓都熬不住回去了,遠方才隱隱看見有車馬行來。
只見為首的是一隊騎馬的侍衛(wèi),騎著高頭大馬領路在前,另一隊侍衛(wèi)走在后面,身著官服,面容肅靜,左腰別著官刀。再后面,便是一架有尋常馬車兩倍大的華貴馬車,由兩匹駿馬拉著。車廂竟是與黃金等價的沉香木所制。
一隊人整齊有序,浩浩蕩蕩的朝城門行來。
師爺叫著:“到了!左丞大人到了!”
縣令一個眼刀制止他大聲喧嘩,然后急忙領著人朝馬車方向趕去。
還未走進,便被侍衛(wèi)用刀止住腳步。縣令無奈只好行禮道:“下官平陽縣令,參見左丞大人。”
身后一群人跪下。
馬車停下,不見人出來,只從里面?zhèn)鱽硪粋€男子的聲音。
“起來吧。”
縣令道:“是。”
跪著的人又起來,依舊低著頭。對于這些人來說,平日里見到的最大的官便是縣令大人,如今來了個二品左丞,比起來可就是天差地別的差距了。就連剛才咋咋呼呼的師爺,如今來到左丞大人面前,也是大氣不敢喘,生怕惹了左丞大人不悅。
這時,馬車里的聲音又說:“別站在這里,進城。”
侍衛(wèi)們便無視了站在一旁的縣令一群人,直接進了城。縣令一群人站在原地十分尷尬,又不敢出聲,直到左丞的車架離去后,才跟在后面進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