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興拿著一封信匆匆來到客棧,激動地對唐桑榆說:“二少爺讓人帶了一個玉牌來,說給衙門看就可以放人了!”
唐桑榆一把拿過玉牌,便急忙往衙門去。
出了客棧的門,再經過一個巷子就到衙門了。正要出巷子時,唐桑榆卻被人一個手刀砍在后頸上。接著便不省人事。
牢房里,一個獄卒光著膀子,將地上的衣服拾起來,大搖大擺的走出去,另一個獄卒又急匆匆的進去。
外面正在喝酒的一群人笑嘻嘻的問才出來的獄卒:“滋味怎樣?”
那人將衣服穿好,給自己倒了一碗酒說:“不愧是雛,真是銷魂得緊!”
一群人猥瑣的笑起來。一個膽子比較小的問:“要是被上頭的知道了怎么辦?”
另一個人滿不在意的說:“沒事!反正是快被問斬的人,這么好看的雛死了,還不如先讓我樂呵樂呵…”
“嘿嘿…”
陰暗的牢房里,地上鋪著潮濕的黃草。地上散著男人女人的衣服,一個男人趴在地上做著骯臟的事情。而被他壓在身下女人一聲不吭,如同活死人。男人挺起身一巴掌拍過去:“臭□□!踏馬的給我裝什么死魚!給我叫出來!”
女人被打偏了頭,依舊不吭聲,眼神直愣愣的看著前方。
這個被如此對待的女子,便是被判處斬的玉蕊兒。這樣的事情已經持續了十天了。她渾身上下青一塊紫一塊,下身那處早已紅腫開裂,可她仿佛沒有了知覺,只是雙唇微微蠕動。
若是將耳朵湊到她的唇邊,便能聽見她一直在說著:“桑榆…救我…”
*
唐桑榆醒來時只覺后腦很痛,仿佛被人打過一般。她不知被關在了哪里,身下旁邊有許多的干柴。看來是個柴房。
沒有燭火,月色透過白色的窗紙照進來,什么東西都看得不清楚。
她爬過去拍拍房門,門被鎖住了,拍了許久也沒人理她。
“開門呀!”沒人回答。
她摸摸袖子里,玉牌不見了,只有一根簪子。她抽出簪子,借著月光,簪身帶血,是殺那個男人的時候粘上的,簪頭是一個珍珠制成的桑葚。
這是唐臣靳送她的簪子,她離開唐府時只帶了衣物與銀票,還有這根簪子。
沒想到,這根她從未戴過的簪子,卻被她用來殺了人。
她爬起來走到窗前,將簪尖對著窗縫處刺進去,微微摸索一會便感受到了窗梢,便用力往上一提,只聽“啪”的一聲,窗梢便被打開了。
她將窗開一個縫,借著縫望出去,只見外面是一個院里,院子里無人。她便打開窗,輕手輕腳的爬出去。
落地一個趔趄,到底是站穩了。
剛走兩步,一聲狗叫傳來。
只見一只半人高的黑狗迎面撲來,唐桑榆躲閃不及,被狗一口咬住腿,正好咬在了傷口處。
唐桑榆心里發苦,這傷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這傷痛了許多日,早已痛得麻木。唐桑榆左手將狗脖子鉗住,右手拿起簪子刺進狗脖子里。那條狗吃痛想跑,唐桑榆彎腿壓下去,將那狗壓在地上,對著狗腦袋又是幾下刺進去,直到狗不再掙扎才放手。
她放掉狗的尸體躲進柴房里,許久后都沒見人來,才又順著墻跑出了院子。
此時從院子屋頂落下兩人,其中一人道:“大人,她跑了。”
白袍說:“看到了….沒想到才過兩月,她就變得這般狠辣了。”
身邊侍衛問:“那我們…”
白袍打斷他:“既然她自己跑了,我們就無需救她了,暗中觀察便是。”
“是。”
唐桑榆一路順暢的跑出了院子,她心里很訝異,難道那些抓她來的人都離去了嗎。她不知道,這些人之前已經被白袍帶人來殺得一干二凈了。
然而此刻已經管不了那么多,救玉蕊兒才是要緊事。她一路來到成衣鋪門口拍門,店伙計將她放進去,掌柜的也起來了。
她將事情大概給掌柜的說了,掌柜撫著胡須沉思道:“這連著幾件事都太過蹊蹺,明顯是有人刻意安排…難道是第一次傷你們的人?”
唐桑榆說:“不知道,可他們如此急切的要我回唐府,又怎會多此一舉做出許多事來阻礙我回去?現在玉牌也被人搶了,如何是好?”
“唐小姐莫慌…”掌柜的說:“如今之計只好等二少爺來,昨天來信已經在半路上,估摸不到五天就到了。”
“糟了!”一個伙計跑進來:“玉蕊兒被拉去斬首了!”
一般不是很特別的罪犯,都不會在午時處斬,而是在凌晨的時候,悄悄的拉出去砍了頭,再將尸體交還給死者家里。
“在哪里!”唐桑榆一下子站起來。
伙計答:“在衙門外的巷子!”
掌柜的詫異:“不是十天后嗎?怎么今天就行刑?”
唐桑榆發了瘋的跑出去,瘸著腿根本跑不快,兩步就摔一跤。最終跑到那個巷子時,只剩下獄卒在收拾東西,地上有一攤暗紅的血。
“玉蕊兒呢?”她拉著一個人的衣服問:“玉蕊兒在哪兒?”
那人一把將她推開跌到地上,不耐煩的說:“什么蕊的,早就砍了扔去亂葬崗了!你自己去找吧!”
唐桑榆糯糯道:“不會的…”爬起來便向城門跑去。身后的男人整理了被拉亂的衣服,啐了聲:“真是個瘋子!”
濃霧彌漫的夜色中,唐桑榆瘸著腿向前跑,嘴里念著:“玉蕊兒等我,我馬上就來了…”
打更的路過,以為是鬼,嚇得半死,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她滿臉呆滯的離開。許久后拍著胸口說:“嚇死我了…”
離城門外不遠的荒地里,便是亂葬崗,平常人根本沒膽子靠近這里。唐桑榆跳進亂葬坑里,將尸體一具一具的扒開來看,終于在壓在下面的尸體里,她找到了玉蕊兒的尸體….
沒有頭,只是身上的衣服是玉蕊兒的,手上的鐲子也是玉蕊兒從小戴到大的。唐桑榆哽咽,將尸體拖出坑,抱在懷里。
“我不要你死…”再說不出話,此刻已是泣不成聲。
王仲曦在半路接到快馬傳書,便加快速度趕向平陽。待他到了,還未下馬,成衣鋪掌柜的便將他領到城外的亂葬崗。
掌柜的說:“唐小姐已經在這坐了三天了…誰都勸不動她。”
只見唐桑榆呆呆的坐在地上,手里抱著一具無頭尸體,而那具尸體已經開始腐爛,發出惡臭,她卻仿佛聞不見一般,不愿放開。
王仲曦下馬走向前,喚她:“桑榆…”
唐桑榆呆愣的轉過頭來,看見王仲曦眼睛一亮,卻又很快暗了下去。
“仲曦…”
話未說完,便倒了下去。王仲曦上前將她抱住,吩咐后面的人備馬回城,準備大夫。
當聽見大夫說唐桑榆的腿傷好不了了的時候,王仲曦怒了:“你們是怎么照顧她的!這傷怎么就好不了?”
大夫無奈的說:“這事確不關其他人的事,這傷傷了骨頭,本就該好好調養。可唐小姐這段時間為了她丫頭每日奔波,舊傷未好又添新傷,反復發作…以至于再也好不了…”
王仲曦揮手:“下去,自領半年罰奉。”
“是。”眾人退下。
王仲曦坐在床邊,看深睡的唐桑榆在夢中也眉頭緊皺,伸手將她眉間慢慢撫平,無奈的嘆氣。如今的唐桑榆哪里還有昔日的意氣風發。
他抱歉的說:“我來晚了。”
可唐桑榆聽不見。
*
唐桑榆睡了三日,眾人都快再去找大夫的時候,她終于睜開了眼睛。
王仲曦進來時,便見她睜著眼睛望著床頂。
“桑榆,可是餓了?”
唐桑榆轉過頭沉沉的盯著王仲曦,王仲曦突然有種感覺,如今的唐桑榆,已經不是唐桑榆。
未等他想明白,唐桑榆便“嗯”了聲,王仲曦吩咐人端上清粥小菜來。扶著她坐起來,扯著了腿上的傷,唐桑榆低頭看了眼腿,問:“我這傷,好不了了吧?”
王仲曦踟躕著說:“也不是一定好不了…“
唐桑榆說:“沒什么,我不在意。”
“桑榆,難受就哭出來。”
“呵,”唐桑榆冷笑:“難受?我不難受。不過是瘸了腿罷了。玉蕊兒的尸體呢?”
“埋了,在城西的山頭上。”
“好。”唐桑榆拿起碗喝粥,不再說話。王仲曦便在一旁陪著她。
飯畢,唐桑榆問王仲曦:“你在平陽可有自己的勢力?”
王仲曦說:“這邊太遠,我們只將生意做到了這邊,還未來得及發展王家的勢力。”
“那你可肯借我些人手。”
“只要你要,自然是肯的。”
王仲曦將暗衛召來,對唐桑榆說:“這是家里給我安排的暗衛,只有十人,能保你在百人精銳中全身而退。”
唐桑榆問:“能殺人么?”
“當然能。”
唐桑榆吩咐一個暗衛說:“你們將前兩日看守牢獄的人抓一個來。”
便見那暗衛直接飛上屋檐,消失不見。
不過半柱□□夫,便回來了,手里抓著一個昏迷的男人,往地上一扔。
唐桑榆吩咐人帶進柴房里,一盆水潑醒那人。
那個獄卒醒后,看見自己被五花大綁,頓時惱了,罵道:“你們活膩了敢綁老子?知道我是誰嗎?”
唐桑榆拿了根凳子坐下,說:“砍了小指。”
只見刀光一閃,那獄卒的小指頭便被砍下,飛到了唐桑榆的腳下。唐桑榆一腳踩住那斷指,說:“我只問你幾個問題。”
那獄卒痛的滿地打滾,也終于知道了輕重。滿口答應:“您問,您問,我都說。”
唐桑榆問:“前幾日,被砍頭的女子,可是你們照看的?”
“您說的可是那個挺年輕的姑娘?是…是我們照看的。”
“那你們可對她用了刑?”
那獄卒不敢回話,只在心里計較能不能實說。
唐桑榆見他不肯說,便吩咐暗衛:“再砍根指頭。”
于是又一根指頭被砍了下來落在地上。那獄卒已是痛得哭爹喊娘,只喊道:“別砍了,我都說!都說!”
便一股腦全說了出來,說他們是如何強了玉蕊兒,又說一共多少人,姓甚名誰,都一一交代光了。
唐桑榆聽得面如沉水,十指緊扣。那獄卒交代完了,求唐桑榆:“我知道的都說了,您放了我吧。”
唐桑榆站起來走出去,臨走時只丟下一句:“喂狗,要活的。”
身后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
最近平陽出了一起怪事。就是衙門里的獄卒一個接一個的失蹤,縣令下令全城搜索,可一個人影都找不到,連尸體都沒有。有人說是被妖怪抓去了,有人說是牢里死的人來討命。一時間弄得人心惶惶,夜深便不敢再上街。
王仲曦與唐桑榆并排站在湖邊的小橋上,王仲曦側身看她,沒人敢相信,最近一系列的怪事,都是身邊這個“翩翩公子”做的。
唐桑榆如今換了男裝,不再穿女裝,站在那里好比一句陌上人如玉,讓無數姑娘為之側目。可一走路人們就開始惋惜,可惜是個瘸子。
她轉身背靠欄桿,將折扇收起搭著肩膀,說道:“這府邸不錯,就買這里吧。”
王仲曦召來身邊的小廝,讓他去取錢將這里買下。人走后,他問:“接下來怎樣打算?”
唐桑榆看著湖面說:“唐桑榆已經死了,我只是婁羽。以后我將會在這里發展自己的產業。”
王仲曦點頭:“好,我也順便在這里將生意擴大一些。”
從此以后,平陽就出現一個名叫婁羽的少年。這人年紀輕輕,可旗下產業眾多,遍布山西。生意場上狡詐果斷,與他合作過的人皆有利可圖,于是所有山西的商人都想和他合作,許多年輕女子想要嫁他。雖說腿瘸了,可樣貌和財富確是很不錯的。
可沒人知道婁羽除了明面上的商人身份,背后還有一個“祭蕊樓”樓主的身份。
祭蕊樓是聞名全國的殺手組織,沒人知道老板是誰。只知道在這里只要花重金,便能買到想要的消息,殺了想殺的人。朝廷無數次派人除去此組織,卻總是在官兵趕到時便人去樓空。只留下一個花圈在樓中。
這是婁羽借著王仲曦給她的暗衛培養出來的人,她一邊做著商人的身份,一邊暗地查著有關當年她身世的秘密。
京城,唐府。
付氏將桌上的畫卷一股腦掃到地上,對一旁站著看書的唐臣靳吼道:“你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你到底要不要成親?難道你想要我和你爹老了連個孫子也沒有?”
唐臣靳翻著書,平靜的說:“看上了我自會去娶回來,您就別操心了。”
付氏見他油鹽不進的樣子,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一旁的小廝將地上的畫卷拾起來,對唐臣靳說:“少爺,您這樣夫人就真氣了。”
唐臣靳不答,只問道:“查到了沒?”
小廝說:“查到了,她現在在山西做生意,換了名字,叫婁羽。還…”
“還什么?”
“…還瘸了腿。”
唐臣靳翻書的手一頓,一瞬便恢復了常態:“行了,下去吧。”
“是。”小廝抱著畫卷退下。
唐臣靳將書放下,望著外面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