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見得蒼翠樹木,松柏盡植,清風一陣,吹動樹葉沙沙作響,林間鳥鳴嚶嚶轉轉,也是松鵲寒鴉,啼鳴傳響。漫步,木屐踏印石階青苔;游走,不知停歇在何處的涼亭;登峰,看一片廣闊天地。群巒微渺,空谷之中,清涼意蘊,山頂孤松,愜意春風,一壺清茗長相伴。峨峨兮高山,脫俗凡塵,歸于此間。</br> 夏玉雪很小心,很謹慎地彈奏這一曲,指尖挑撥,生怕彈錯了一個音符,然而這樣反而顯得有些刻板了。學習古琴三個月,這還是她第一次演出。</br> 雖然觀眾只有一個人。</br> 曲畢,最后的幾下輕捻,微微透出回響,作為結束的尾聲。</br> “怎么樣?”</br> 她詢問那位唯一的觀眾,后者正很隨便地坐在椅子上,翹著腿,好像走神了。</br> “啊?呃……很好啊。”女人回過神來,回答,雙手沒有聲音地拍了幾下,“我很喜歡,嗯……彈得真的很不錯。”</br> “是嗎,大人?”</br> “當然了,非常好聽的曲子……《高山》,對吧?”女人不安地點點手指,似乎是很努力地想找一些贊美的話語,“我真的能感受到琴聲中那種……山巒的深遠清幽意境呢。”</br> 旁邊的桌子上,那張畫還只是張草稿。那是女人在聽琴聽到一半的時候開始畫的,用那種細細的炭條,被稱為“鉛筆”的工具畫的圖畫,好像是一個人體的輪廓。</br> 她聽到一半就走神了,夏玉雪心里想,但沒有說出來。</br> “其實吧,如果有歌詞,可以邊唱邊談就更好了。不過畢竟你也才學三個月嘛,我相信你將來一定會越彈越好的。”</br> “嗯。”夏玉雪回答,微微點了點頭。</br> “再來一個?”</br> “嗯……好的。”</br> 其實她學習熟練的曲子也沒有多少,這首《高山》已經算是彈得最好的了。</br> 她又重新坐下來,開始彈另一首曲子。</br> 好吧,這次還沒彈到一半,女人就又開始畫畫了。</br> 夏玉雪默默嘆了口氣,對于這種事情也不好說什么。畢竟,你不能強行要求觀眾集中注意力來聽你的歌呀。</br> 終究,不是知音。</br> 默默無言地,彈完了又一曲。</br> “下午練琴嗎?”結束后,女人問她。</br> “不……”</br> “那么,有空的話,就修煉一下內功吧。我下午也沒事,可以在一邊指導。”</br> “是,大人。”</br> “別叫的那么生疏嘛……”</br> 修煉內功。</br> 具體是怎么個練法,夏玉雪自己也不清楚,只能聽從女人的指導。</br> 她說,最重要的在于控制內力。</br> 她說,修習更多在于心法練習,也就是用自己的意念來引導體內的氣血流動,達到掌控自如的地步。</br> 她說,這一套內功修煉好了,可以強身健體,增強免疫力。還可以活絡經脈,降低心腦血管風險,預防三高。</br> 她說,上面那句話是開玩笑的。</br> 她說,這一套內功修煉好了,可以持續快速補紅補藍,可以大幅提升攻速,傷害,防護,降冷,還可以將暴擊率升至百分之百。</br> 她說,這句話是認真的。</br> “不過,如果修煉得不好,很有可能會暴走……整個人都失去控制,喪失理智什么的啊,所以要小心練習呀。”</br> 那種感覺,她體會過了。</br> 所以,會小心的,一定會控制住。</br> 夏玉雪集中注意力,感受到左手臂好像一股熾熱的液體來回流動,不斷運轉,沿著經脈,從肩膀,傳遞到手臂,傳遞到指尖,再回復到體腔內。一路流經的部分,引起肌肉的抽搐,神經刺痛。隔著一層衣袖,她仿佛能夠看見自己的手臂上皮膚的扭曲。</br> 尤其,在傷口部位,一陣又一陣的腫脹,發熱,那種感覺,就像是植物在生長,在發芽,根莖的蔓延盤繞。她產生一種想法,那個傷口,沾上毒素又經歷重重打擊,更兼這些天來彈琴的運動,本來趨向惡化,現在卻開始復愈了。</br> 可是,顧此失彼,她又彈錯了一個音。錯得如此明顯,如此不和諧,突兀的錯音讓她自己都感覺不妥。</br> 彈完這一曲,我要休息了,今天不能夠再繼續演奏了。夏玉雪心里想著,注意力回轉到表演上,爭取演奏完剩下的部分。</br> 還剩下一半。</br> 此時已經是過了中午,茶樓里的客人多了起來,然而多數的人只是在低聲交談,品茗,或者閱讀書籍,真正看著她的人有多少?</br> 知音在哪里?</br> 她無暇關注觀眾的表情,只能低頭,繼續彈自己的琴,心里默默計算時間。</br> 所以,夏玉雪沒有看到,在大堂距離戲臺遠遠的地方,獨自坐著一個人,支著雙臂,專注地看著臺上表演的她。</br> 最后的幾下撥動琴弦,顫顫的尾音,標志又一曲的結束。</br> 她起身,鞠躬,迎接或許有,或許沒有的目光致意,鼓掌自然是不存在的,這里是茶樓。</br> 然后,下臺。</br> 回到自己的那個角落。</br> 這時,她才注意到額頭上的汗珠,注意到顫抖的,微微疼痛的手指,琴弦在上面勒出一道道紅印。</br> 夏玉雪給自己倒上一杯茶,茶已經冷了。她一口飲盡,冷冷的,卻還帶著苦味的茶水讓她恢復了一些力氣,讓她清醒了一些。</br> 控制,越來越難了。</br> 接下來的時間,就這樣坐在這里度過吧,回想一些故事,或者翻閱書架上的書籍,聽一聽其他人的彈唱表演,像個尋常客人一樣,等到傍晚再回去,坐船出城,回到九曲渡口的客棧。</br> 今晚會來嗎?</br> 如果今晚,她能夠控制住自己嗎?</br> 她的思路,被一聲問候打斷了。</br> “嗯……你好?”</br> 抬頭,看到面前站了一個人。</br> 一個少女,即便做了男裝打扮,也還是能從眉目上看出是一個年輕姑娘,十五六歲的樣子。頭發如同一般男子樣梳起,扎成一髻,兩鬢各垂下一綹。</br> 她穿著的,是白色的衣衫,并非純白,帶了一點淡淡的綠色。她不由得看了看自己裝扮,一身花衣。</br> 少女的臉上,帶著青澀神氣,微微低著頭,垂著雙眼,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的。</br> 夏玉雪看了她一會,然后微笑著點頭致意。</br> “何事?”</br> “那個,你剛才彈的琴很好聽。”她說話的聲音也很小,害羞的樣子。</br> “多謝。”她回答,“謬贊了,技藝不熟,彈錯了幾個音。”</br> “也……也是呢。可是,整首曲子聽起來很不錯呢。即便錯了那幾個音,也還是……還是很好。”</br> 少女有些緊張地回答,兩只手攥到了一起,不安地扭動著。</br> “謝謝。”夏玉雪再一次致意。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這個少女的回答很讓她高興。雖然回答磕磕巴巴的,也只是平常的贊美之詞,可是聽起來卻情真意切。</br> 她相信,少女真的聽了一整首曲子,用心地聽了下去。</br> “可以……可以請你再彈一首嗎?”</br> 她的手臂還在隱隱作痛,筋肉還在跳動。她額頭上的汗珠,還未蒸發干凈。</br> 她現在很累了,需要休息,這個下午都不會再演奏。</br> “想聽什么?”</br> “……《流水》”</br> “好的。”夏玉雪抱起古琴,正要起身,卻突然感到一陣眩暈。</br> “等一下吧。對不起,我需要休息片刻。”</br> “嗯……謝謝。”</br> 少女鞠了一躬,正要轉身回自己原來的座位。</br> “你就坐這吧。”她指了指面前的空位,“這里離臺子近,聽得真切。我很快就上臺彈奏。”</br> 得遇知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