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條之外，大家都沒事嗎？”</br> 一條感到肋骨被踢了一腳，醒了。</br> “把那些山賊尸體放到路邊吧，同伙回來收走的。”</br> 一條徹底清醒了過來，從地上爬起，卻依舊坐著。頭還很疼，可是沒流血，那個山賊好像是用刀柄敲頭的。</br> 剛才好像做了個夢，卻又忘了夢的內容。</br> 然后，看到自己的手臂，上面兩根鐵針穿過綁帶扎進肉里至少一指深。</br> 想起來，在擋下那一擊的瞬間，看到鐵針朝眼睛射過來，下意識的用胳膊擋住了，之后就被敲暈。</br> “嘶——”拔出鐵針時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上面還有倒刺，勾下了一塊皮。</br> “如果射到眼睛里……”心里想著。</br> “一條——！”一聲大喊。</br> 一條抬頭，看見管事的站在面前。雙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只手上還拿著那柄家傳的劍。</br> 斗笠已經放下了，和自己一樣，系帶系著背在背后。在陽光下，一頭黑里泛著棕色的長發隨著夏日的風飄拂，額前及眉的短發也跟著搖曳，兩耳后的頭發并成一簇，用頭巾綁好固定，風也吹動了頭巾，讓它撲騰的像是一只紅蝴蝶。</br> 上身穿著白色的寬袖裳，腰下則是白色襯褲，外罩著紅色的，大紅色的短袖衣裙，腰間則用白色的束腰收緊，紅色的長巾用做腰帶，還別致的將束結歪在一邊。足蹬一雙白底黑靴。那白色與紅色，白得耀眼，紅得醒目，映著夏天的陽光與風，一片燦爛。</br> 她低著頭，沖著一條笑著，微笑，不露齒，卻笑得很夸張，嘴角上揚得厲害。眼睛直直的盯著，好像不曾眨動一樣。就這樣看了大概十幾秒，然后她笑著開口：</br> “你這一年多的功都練到哪去啦？被人打暈了哦。”</br> 一條回視著她，一雙眼里有不忿，也有羞慚。“有個山賊放暗器的。”</br> 說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br> “暗器？”她看著一條，笑得露出牙齒了，眼睛也瞇了起來，“那人也沖我撒針了啊，我可是一點事也沒有哦。”</br> “我用劍把針都擋開啦。”她一邊說，一邊揮起手中還在鞘里的劍，做著演示。</br> “你不一樣。”一條依舊低著頭，向上翻著白眼看人，“你從小習武嘛，那是家傳的武學……”</br> 在說完這句話之前，一條被突如其來的一腳踹翻了。</br> 小莊嘴里罵罵咧咧，頭上戴的斗笠多了一條縫，他說都是因為一條被打暈時喊得太響，害他分神差點被人照面砍死。</br> “早晚我們全家老小都給你個喪星坑死了斂棺都沒地！”（唯一不帶臟字的一句話）</br> 卓五哥把小莊拉到了一邊好言寬心，同時其他人繼續□□一條：</br> “天氣一熱就喊中暑，練功五天翹了三天。”</br> “上次喊他幫忙搬花，結果把老爺的元寶樹給摔了，我還跟著賠錢。”</br> “我之前還看到他開小灶，在土地廟后山埋了只叫花雞。”</br> “每次拉你去打架，第一個倒的就是你，你都沒被人打死過嗎？”</br> “老周比你進來的晚，功夫都比你好。”</br> “他連馬都害怕。”</br> “跟他合伙搖色釣魚，結果笨得把我的魚蟲都輸光了。”</br> “要不是小吳回家老娘送終，這次都輪不到他的。”</br> “上次和他一塊走山路跑貨，結果一擔子貨全掉山溝里了。”</br> “他不是找人講話就是自言自語，睡覺都發夢，我快被他煩死了。”</br> “對了，他睡覺還磨牙。”</br> 卓五哥讓小莊暫時冷靜了下來，然后回來說：</br> “有一次我帶他出去喝酒，結果……”</br> 管事的拍拍手，示意大家適可而止了，然后讓各位檢查貨物，行李，馬匹車輛，以及前方道路云云。眾人于是散去，一條得以從轟炸中恢復理智。</br> 環顧四周，路邊上有兩具尸體，是剛才的山賊，現在蒙住了面孔躺在路邊。再看看自己，胳膊上的血已經結痂，暗紅色的，應該是無毒的，這不打緊。再看看路面上的同伴，一個帶著破斗笠的一邊拿刀亂砍路邊的竹枝一邊嘟嘟囔囔，其他人在大車周圍忙碌，那匹馬打了個哈欠。</br> 一條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又重新看了一遍，確定了。</br> 管事的在和老大商量之后的路線，一條站在一邊，等到覺得他們講的差不多了才走上前：</br> “唐……唐小姐。”一條好奇自己現在的臉上是什么表情。</br> 她現在又戴上了斗笠，不同的是斗笠下的面孔沒有被陰影遮著，笑得很漂亮。</br> “什——么事呀？”音拖得長長的，帶著笑意。</br> 老大看了眼一條，轉身走開了，去檢查兵器。</br> “那個，手推車……被山賊搶走了……吧？”</br> 吧？明擺著就是嘛。</br> “嗯~”唐小姐重重一點頭。</br> “那……我現在欠……多少債了？”恐怕要打一輩子白工，死后再推磨五百年。</br> “這次啊……”唐小姐笑了笑，露齒的笑，鮮紅的唇配上潔白皓齒，“就扣手推車的錢吧，箱子和麻布就不用賠了。”</br> 她看著一條不明所以的表情，笑得出了聲。</br> “你知道你推的是什么貨嗎？”</br> 這一處的山間是一片竹海，在竹海深處，半山腰間，有一處隱秘的房屋，白磚碧瓦，卻并沒有幾分淡雅情致，反而讓人感覺到危險，感覺到死亡。</br> 竹葉青蛇，憑借青綠色的外表和酷似藤蔓的身體，隱藏于竹林，等候飛鳥與鼠輩，以碧綠如翡翠般的外衣為偽裝，以鮮艷如紅瑪瑙的眼睛施展媚術，定住它們的身，再一口咬住，死死地咬住，從中空的利牙中釋放死亡的□□。它將獵物囫圇吞下，消化，消化盡所有的血肉。</br> 在這一片竹海中，在白磚碧瓦的房屋里，生活著一條蛇，一條竹葉青，捕捉所有闖入竹林的生物，將它們吞食，消化，吸食血肉，注射毒液。但是這一次，她吃到的不是食物，而是——</br> “石頭！”葉青竹大喊，“石頭！就弄來一堆石頭！”</br> 庭院里，刺猬，光頭，瘦子和刀疤站成一排，看著眼前的手推車，沉甸甸的木箱撬開只有石頭，看著那個女人，披著翠綠色的大袍，翡翠的耳環，紅瑪瑙的簪花，雙眼血紅，滿是憤怒與失望。</br> 刺猬回想起當時的截貨，放倒那個沒用的苦力，讓刀疤把小車劫走后，剩下的事就該簡單了，呃，好吧，也許有些棘手，但還可以控制。但是那管事的卻出手了，武功比他（或她）想象的還高，輕松地用劍彈開了自己的飛針。然后跟他們說，拿走那輛小車，就當買路財，適可而止，于是他們就撤了，可現在……</br> “刺猬吹的撤退哨。”</br> “欸？”</br> “我也聽見了，不然我早就殺光那些人把大車搶到了。”</br> “你胡說什么，瘦子，你一條胳膊都被砍斷了好吧。”</br> “計劃是刺猬定的。”</br> “你們當時都同意了啊，別現在對我潑臟水。”</br> “我看到對面那個管事和——”</br> “誣陷！造謠！”</br> “閉嘴！——”</br> 葉青竹拋起四顆小石頭，向他們打去，石頭分別擊中了他們的額角，彈飛，留下一塊淤青。</br> “嗷~”刺猬怪叫了一聲，揉了揉淤青的部位，沒再說什么。</br> 葉青竹背對著他們，幾乎彎著腰倚在手推車上，“一群廢物。”她心想。</br> 看著眼前滿滿幾箱的石頭，葉青竹心里一陣惱怒。眼前的石頭就像是一句句嘲諷灌入她的耳朵里。“我找出是誰……然后……”</br> 然而不是現在，她剛接到的消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這件小事可以先放一放，但葉青竹不會忘記的。蛇永遠記仇。</br> 一條知道自己沒有弄丟重要的貨物之后很開心，首先只需要承擔手推車的錢，雖然那也不少，但總好過簽賣身契。其次就是推了一路的石頭，現在手推車沒了，終于可以輕松了。</br> 唐小姐聽到了一條的感慨，笑了，很開心。她向老周詢問馬的情況。從啟程開始大車就一直裝著所有的貨物與行李，馬拉了一路的車，一定很累了，丟兩件行李下來吧。</br> 一刻后，這隊人馬又繼續趕路，從馬車上丟下的兩件行李轉移到了一條的背上，而一條的斗笠戴在了小莊的頭上。</br> “走快點，一條，別掉隊了。”小莊壓了壓新的斗笠，讓陰影遮住自己的眼睛，對右手邊的一條說道，他現在心情好點了。</br> 走在前面的唐小姐回頭看著他們，笑著說：“別擔心，一條，只背這一個下午，讓馬兒放松一下。”</br> 一條沒有抬起低下的頭，直接眼珠上翻給了她個白眼。</br> 唐小姐被逗笑了，從大車上拿了一個行李袋，伸手進去摸索了一陣，然后拿了什么出來。</br> “一條！”</br> 一條抬起頭。</br> “接著！”</br> 一條伸出雙手，卻慢了一步，那個方方正正的小木牌打在鼻梁上，接著掉下去，這時雙手才捧住了它。</br> “嘖，嘖。”唐小姐對這一表現不是很滿意，“反應慢了點啊。”</br> 一條不予置評，看了看手中的小木牌。</br> 然后丟了它。</br> “喂喂，別丟了啊，我們晚上還要玩呢。”</br> “你自己丟的，你自己撿啊。”</br> 唐小姐無可奈何，只好回去，從地上撿起了那個小木牌。</br> 那是一張麻將，木牌上的小鳥除了額頭上的一抹紅外，全身都是青色。</br> “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