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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8 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力之角

    永祿四年,七月,中旬</br>  京都左京,八重相撲部屋</br>  像往常一樣用完早餐后,巖三郎被告知師匠要見他。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猜想或許與自己不久前的升段有關。</br>  一年一度的神前儀式于三日前結束。巖三郎擊敗了所有同級對手,從三段目升為幕下。因而,如今他的俸祿提升了,在部屋之中也搬遷到了另一個宿舍,日常雜務也有所減輕。俸祿,事務,頭銜,這些變化對他來說無足輕重,并不因此讓他感到特別高興。當然,也不討厭,更多的薪水,以及更多的訓練時間和精力,這總是好的。</br>  并且,更重要的是,他現在獲得了更多和強者交手的機會,更多提升自己技藝的機會。</br>  三段目升級為幕下,幕下升級為幕內。踏入幕內之級,他就算是正式得到了部屋和親方的認可,正式成為部屋的一員干將。再向上,前頭,小結,關脅,大關……逐級遞升,當然這是一年后,多年后的事情,現在設想太過早,也太過樂觀。</br>  一年后的儀式,他會有機會再次擊敗對手,獲得勝利晉級嗎?他不確定,但他希望如此。他有一年的時間進行準備,在這一年之中磨練自己的意志與能力,磨練自己的技巧,不停地練習,不停地訓練,不停地見識更多,學習更多。</br>  他要多學習。</br>  巖三郎來到親方的房間門前跪下,在請示并得到師匠的回復之后,推開房門,踏步入屋內,聽候吩咐。</br>  八重師匠過去是部屋之中的頂尖力士,退役之后,繼承了親方之名以及親方的責任。訓練指導,飲食作息,料理賽事,領取與分發俸祿,部屋之中的大小事務,都要親方管理。巖三郎此時面對的這個老人,曾經和自己一樣體格健碩,強壯有力,如今上了年紀,變得矮小瘦削了,但挺直腰背坐于眼前,依然是不動如山的姿態。</br>  “師匠。”</br>  他再次跪下,低頭,態度恭敬,用平直的語調行禮。</br>  “巖三郎,你現在已是幕下力士了。新的宿舍住得還習慣嗎?”老人一手執扇,一手握著一份書信,對他開口,問的似乎是很平常的問題。</br>  “可以。”</br>  他回答。</br>  “晉升幕下,可喜可賀。”八重師匠點點頭,嚴肅的面龐上帶著輕輕的微笑,“今后你會與更高一階的前輩進行日常稽古,強度會不同以往,對此你要有所準備。”</br>  “是。”</br>  “飲食方面也會更加嚴格要求。至于日常事務,料理侍奉,也會相應減輕,但依然會有,我知道你并不喜歡做那些事情,但那也是必須要做的,也是要訓練的一部分。”</br>  “是,師匠。”</br>  很多像他一樣的弟子也不喜歡那些諸如做飯清掃的雜務,雖說這可算是一種培養耐性的訓練,但做起來總還是讓人覺得厭煩。但巖三郎在師匠面前當然不會抱怨什么,只是聽從長輩教誨。</br>  “還是這么沉默寡言,一如既往。”</br>  老人望著他,似乎能看明白他的態度,對此不置可否,“自你初入館之時,我便認定你是可塑之才,你也的確不負我的期望。我一直對你特別關注,看到你在日常的稽古始終認真練習,專心致志,從未懈怠。擂臺競技之時,你也表現出色,進攻大膽,動作迅猛,常在瞬息之間決出勝負……且不論誰勝誰負吧。總之,你的斗志很旺盛吧,巖三郎。”</br>  “是。”</br>  “然而,或許太過旺盛了。”</br>  八重師匠摸著下巴,望著對面高大的青年,“我認為你是一個有能力的年輕人,并且總是急切地想證明自己的能力,提升自己的能力。這當然是一件好事,年輕人總是這樣的。可是太過急切的話,或許反而會造成不好的影響。每年初春時的登山賽神,你還有印象吧?”</br>  “有。”</br>  他的回答的確很簡短。</br>  “登山,若在山腳之時就抱著一步登頂的心態邁步,不到半途力氣就已經耗光了,走不動路了。登山是要沿著階梯一步步慢慢爬上去的,漫漫長途,每一步都必須走得踏實穩健。角力如此,人生也是如此。你如今已晉級幕下,再往上,一級一級地升上去,這急不得。作為一名力士,你的未來還有很多路要走,在部屋之中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沉穩一點,要有耐心,巖三郎。”</br>  “弟子明白。”</br>  如果八重師匠今日早晨召他前來,只是為了對他說這些言語的話,巖三郎覺得這次訓誡或許毫無必要。他現在本應在場地里開始日常稽古了。沉穩,耐心,這當然和斗志與攻勢一樣是必要的。強大的迫力和長久的韌力,這是進行相撲的過程中必不可少的兩個條件,這個道理他早已明了。</br>  可是話說回來,明了不代表就能應用到位。師匠的話總是有道理的,或許自己的確需要加強一下耐力。巖三郎心中這樣想著,在今后的練習中,該在這方面多加鍛煉。</br>  還有一年的時間準備,一年,很長,也很短。</br>  他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br>  “弟子一定在今后的稽古中注意師匠的訓誡。”</br>  “我說的不僅僅是稽古,巖三郎。我說的更多的是你的前程,你在部屋以后的發展。”</br>  當然,沉穩和耐心指的不僅僅是角力方面,還有角力以外的方面,巖三郎不愿過多關注的那些方面。八重師匠今日早晨召他前來,當然不只是為了對他說這些言語。</br>  “您還有何吩咐,師匠?”</br>  “昨日,我收到了這封書信。”老人舉起手中的信箋,“一位外國的年輕人前來部屋做客,是一名武人,在日本游歷,拜訪各個流派武館增長見聞。他希望能夠參觀我們部屋,見識相撲角力的武術。”</br>  “外國人?”</br>  “不錯,琉球國的貴客。當時我對他應允了,請他攜友今日上午再來。”八重師匠望著巖三郎,說,“我會安排一些弟子示范日常稽古的動作模式。另外,還有一場試合,打算你和松太夫上臺。主要是演示流程,動作以及技巧,不是真劍比拼,不用太有壓力。我已經問過松太夫的意思了,他沒問題,你呢?”</br>  “春望前輩是幕內級別。”</br>  巖三郎回答。</br>  “對,你還未達幕內。”</br>  師匠點頭,“所以作為下級的,你主要進行攻防的動作,上級的松太夫則會配合你的招式應對。今后他也是你的引領,正好借此機會互相熟悉。”</br>  “……明白。”</br>  巖三郎有幾分猶豫,心中在盤算。</br>  “開場的儀式和準備不必再提,按規范操作。試合時多展示技法,控制節奏,互相配合,打得漂亮一些,滿足客人的愿望。”</br>  老人輕笑,似乎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之事,卻又不明言,“這對你來說也是一個表現技法的機會。所以,別像往常一樣那么快結束戰斗,耐心。”</br>  又是這句訓誡。</br>  “勝負該如何?”</br>  巖三郎還是問了這個自己最為關注的問題。</br>  “我想讓春望贏得戰斗。”</br>  “……是。”</br>  他回答,面不改色。</br>  “要理解,這是一場展示給外來客人看的表演賽。我們必須要維護高級力士的尊嚴。”</br>  可是八重師匠看著他,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巖三郎,對你來說重要的是過程。在這場戰斗中,你要追求的不是勝利,而是與你的對手互相配合,將你的技法和力量展示給觀眾,讓他們看到,體會到,學習到。”</br>  “明白。”</br>  巖三郎點頭。</br>  競賽,表演一樣的競賽。在試合的過程中,自己需要做到的是動作規范,標準,把控節奏,與對方互相配合,展示自己的本領。做到這,就是成功了,結果不重要。</br>  可結果究竟會如何呢?</br>  也許,很有可能依然是前輩獲勝,以常理推斷如此。前輩畢竟是前輩,學到的,掌握的,經歷的畢竟勝于自己,自己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東西。可他到底也有另一種想法,在設想另一種可能,另一種結果。</br>  不切實際的設想,巖三郎在心中默念,太過早,也太過樂觀。</br>  多學習,這才重要。這也是一個學習的機會。</br>  雖然如此……</br>  “巖三郎,你意下如何?參與嗎?”</br>  “聽從您的安排。”</br>  他回答。</br>  “好,那么,去找松太夫吧。”</br>  師匠放下手中的書信,輕輕搖了搖扇子,“他現在已經在場地了。你們可以先練習一下,還有一個時辰,客人大約在巳時初到來。”</br>  “是。”</br>  “哦,另外。”</br>  八重師匠又說到,望著他,依舊微笑,“你和松太夫的試合結束之后。客人可能會想……親自體驗一番。如果到時你有上場機會的話,自由發揮,巖三郎,注意禮節和分寸即可。”</br>  “是!”</br>  他點頭,面上維持平靜,但語氣還是將心中想法展露,“那么,師匠。弟子便告退了。”</br>  “去吧。”</br>  巖三郎站起身。</br>  八重師匠望著對面的人。</br>  方才他跪坐在那里形似一塊巨石,此時站起則如高山。這個年輕人,身材魁梧,踏步穩健,渾身的勁力都貯藏在軀殼之中,隨時等待迸發,迸發則如山雷轟鳴。</br>  年輕的相撲力士。今年已晉升幕下,明年呢,以后呢?時光漫長,能成長到如何地步?這一座險岳,頂峰在何處?何時可以攀登至極?能否攀登至極?</br>  “耐心啊,巖三郎。”</br>  老人開口,最后還是這一句訓誡。</br>  “是,師匠。”</br>  最后還是平直的語調簡短回復,巖三郎離開了。</br>  推擠。</br>  沖撞。</br>  掌擊。</br>  手刀。</br>  足絆。</br>  舉投。</br>  躲閃。</br>  借力。</br>  感覺有點無聊,莊無生心里如此想著。</br>  他坐在屋檐下的廊邊,望著眼前兩個武館選出的徒弟,互相配合著動作,進行各種示范,每個動作還要來回做上好幾遍,初看時倒有點意思,看久了就覺得沒趣了。</br>  他雙手環抱身前,那只左臂已經痊愈,他臉上寫滿了厭倦。</br>  看著看著,他開始分心,開始環顧四周。這練習的場地就是一個庭院,院中鋪著細沙,兩位做示范的就在院子中央……做示范。其他的人則圍在四周,或者席地而坐,或者半蹲,有的之前上過場,有的則沒有,這些人是武館里的徒弟。</br>  人人,觀看的,連同場上的,都光著上身,顯示健碩的軀體。他們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舉手投足,包括靜坐之時,都給人一種沉重的感覺,連他們的面龐,也是清一色的嚴肅面無表情,似乎連眼睛都不曾眨,一句話也不說,除了偶爾幾聲喊叫,那也是低沉的。</br>  像一塊塊石頭。</br>  莊無生心想,像深埋在地里的石頭一樣,不費點勁或者用點巧,挖不出來。</br>  他繼而又望向場上的兩人,還在那玩十八跌。一個人向另一個人沖過去,另一個人閃開,抬手把對方抱住,借著慣性甩到一邊,這實在是不需要什么技巧的動作,來回幾下,意思到了就可以了,沒有必要一直重復著吧?當然做為日常練習的話,倒是要一遍遍重復,畢竟,武術的日常練習過程很枯燥,但必不可少。但這枯燥有必要展示給觀眾嗎?</br>  觀眾喜歡看什么,這些人應該知道嘛。</br>  無聊。</br>  沒意思。</br>  恐怕也確實是沒什么意思。從剛才的示范來看,就是互相比力氣,直來直去的,外加一點摔打的技巧,但歸根結底還是靠力量強弱來定輸贏,一力降十會,沒什么可深究的。本以為日本的相撲和家鄉那的比起來能有點新的東西,自己還能長長見識,結果親眼看了,似乎還不如他祖宗的。</br>  莊無生輕輕嘆了口氣,望著身邊的鄭坤。他們兩個作為客人,倒是有資格和這的老師父一起坐在屋檐底下,走廊邊上,不至于把衣衫弄臟。鄭坤倒是一直專心望著場上的動作,莊無生心想連這么沒勁的練習都能耐著性子看下去,他是真武癡了。</br>  自己反正沒那個耐心。</br>  如果一定要看,至少看打架吧,真打的那種。</br>  按原定計劃,他們應該早幾天來的。七月七日的時候這地方還在搞賽神,還有真打,想必會好看一些。可這兄弟半路上聽說有個使擒拿——他們這叫柔術的練家子就興沖沖地跑去踢館,結果耽誤了時間。現在就只能在院子里欣賞兩胖子互相撞的場景。</br>  柔術至少打起來還比這好看。</br>  想到這,莊無生忍不住白了身邊人一眼。</br>  鄭坤注意到了,回望過來。</br>  “嗯?”</br>  “坤,你覺得怎么樣?”</br>  莊無生指指場中央,小聲詢問。這些日子以來相處,他與鄭坤已經彼此熟悉,也不再“師傅”“師傅”地互相拘禮敬稱了。</br>  “挺好,發力,應變都很嫻熟,互相配合得也挺到位。有些地方還挺值得研究的,小莊,你覺得呢?”</br>  “還行吧。”</br>  莊無生皺著眉頭敷衍,“我可沒你那么會看門道。感覺,總這樣推來推去,有點沒意思。”</br>  這話用漢語說的,可不能讓那位老師父聽到。</br>  “我第一次見到嘛。”鄭坤也小聲地用漢語交流,“不像你是大國來的人。你們那的相撲你是見識過的,我可沒有。”</br>  “那倒是。”</br>  他回答,“我說,你要想看,也沒必要跑這來,往后我帶你去我家鄉那看。你知道我是山東人,家離泰山不遠,春天三月二十八在山腳縣城就有賽神,官府專門設擂臺相撲的,那擂臺可是一丈高的,不像現在這樣就畫個圈。打也是真打,年輕后生手癢了還能上臺搦戰呢,勝了還有彩禮拿。”</br>  “今天也有實戰示范,我問過了。”</br>  鄭坤說,“等示范結束就有了。并且,咱們也可以上去打兩下。”</br>  “那可不一樣,我們那的場面,比這熱鬧多了。”莊無生不屑地撇嘴,“地方又大,擂臺又高,人也多,叫好聲又高,有意思呀。”</br>  “下次吧,小莊。”鄭坤一邊說著,一邊還關注著場中動向,“下次一定,到你那看看。明年三月春,山東是吧?記住了。”</br>  “泰安縣啊。”</br>  “成——嚯,這一下好,直接撥開了!”</br>  莊無生看著他注意力又被場中動向吸引,也沒什么話可再說了,搖搖頭繼續悶坐一旁,看著沒意思的所謂日本相撲動作示范,心中百無聊賴。</br>  真是浪費時間。</br>  的確,浪費時間。</br>  自己在這地方干嘛呢?自己好像本來到這個國家的目的,不是來看壯漢推手的吧。</br>  一路走來,跟隨著鄭坤,更多的時候是一家一家武館地拜訪,興致來了打兩招,沒興致就一旁看鄭坤打兩招。自己的正事卻一點眉目都沒有。</br>  什么消息都打聽不到,關于那個人的。</br>  當然了。</br>  還指望什么呢?真以為日本就是個彈丸之地?好歹人家也是個國,想在這找人談何容易,沒頭沒尾的。真要找,也該在更西邊才對,跑到京城做什么?京城會有倭寇嗎?</br>  自己都在做什么呢?</br>  浪費時間。</br>  莊無生沒心思再關注眼前場中的動靜,低頭,望著自己如今已經痊愈的左臂,手掌張開又合上,做著想要握住什么的動作。</br>  但是自然,什么都握不到,空空的只有一片空氣。</br>  也是自然,左臂的骨折已經痊愈了,但是疼痛的記憶卻從未消散過。</br>  莊無生望著自己的手掌,面色開始漸漸陰沉,開始回想起過去,曾經,往昔。</br>  如今,自己都在做什么呢?</br>  浪費時間!</br>  他瞥向身邊人,鄭坤的雙手撐著地板。莊無生望著身旁的手掌,望著身邊的人,新認識的同伴,過往的同伴,這些記憶混雜著,讓他感覺情緒復雜。</br>  在這里,是浪費時間。跟著身邊人跑東跑西,四處踢館,也是浪費時間。可是,又該怎么做呢?要去辦正事嗎?要離開這位剛結識不久,相處甚歡的同伴嗎?繼續去走自己的道路,在這陌生的國度,去獨自尋找一個幾乎不可能被找到的人嗎?完成一個希望渺茫的任務嗎?</br>  又該怎么對身邊人說呢?</br>  莊無生覺得矛盾。</br>  他輕輕嘆了口氣。放下手臂,暫時不想再去想,再去看,再去思考。</br>  先就這樣吧。</br>  手臂放下,掌心卻沒接觸到地板,碰上的是有溫度的皮膚。莊無生本能地抬手,發現自己剛才壓到身邊人的手背了。</br>  鄭坤也察覺到了,注意力又返回到他身上。</br>  “不好意思。”</br>  莊無生環抱雙臂,回答,帶著局促。</br>  “沒事。”</br>  鄭坤將撐著地板的手往回挪了挪,看著他,注意著他的表情,“只是小莊,你看起來一直興致不高嘛,剛才還聽你嘆氣,看來對你來說,這地方的相撲確實是沒什么意思。”</br>  “主要他們演示規范的比較單調,真打起來的時候應該會好點。”</br>  還是敷衍。莊無生想了想,始終又直言相告,“并且,說實話吧,我想著要做我自己的事情呢。”</br>  “哦,對,你來日本,是要找朋友的吧?”</br>  “對,朋友。”</br>  他笑得還是很陰冷,咬字很重。</br>  “有什么消息沒有?”</br>  “沒,一點都沒。”他說,想了想,補充,“我想應該是在更西邊吧,叫九州島那里,挺多漢人,應該是在那。”</br>  “哦。”</br>  鄭坤想了想,回答,“對,這幾天讓你跟著從難波到京都,光顧著我自己,倒是忘了你還有正事要辦了。”</br>  “沒關系。”</br>  “西邊?”</br>  身邊的人思考著,“嗯……我本打算是在京都之后往東去的,不過西邊……好吧,那我們就往西。今天參觀完部屋之后我在京都也沒事了,我就跟你一起坐船往西去九州島。”</br>  “不不,不用麻煩你——”</br>  “——不方便?”</br>  “那倒不是。”莊無生說,“只是你有你的安排,怎么好——”</br>  “你一直陪我到現在呀,那我也該陪你去辦你的正事才對。”鄭坤再次打斷他的話,“并且,有我在,還能幫上忙。我日語不錯,能問問當地人。”</br>  “可——”</br>  “就這么定了。”</br>  第三次打斷,“嗯,反正我就這么定了。只是,你要是覺得不方便——”</br>  “——怎么會?”</br>  輪到他打斷。</br>  “那就這樣了,今天回旅舍就去訂船。”</br>  “妥。”</br>  莊無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么,就同意了。低著頭,對身邊人的決定感觸良多。他又開始看著自己的手了,開始看起手相,財運線有點短,倒霉,“算了,謝謝啦。”</br>  手。</br>  “說什么謝呀?對了,你要找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我知道了,到時候也好問別人。”</br>  “……唐——”</br>  “哦哦,等會再說。”依然是打斷。鄭坤沖他搖搖手,示意他看面前的場地,不知何時,剛才在那的兩個也下場了,“動作演示結束。我想,接下來就要給我們示范戰斗了。這下你總該有興趣了吧。”</br>  “哈。”</br>  不置可否的回答。莊無生心想,趕緊打完收場吧,自己還有事要做呢。</br>  眼前,畫圈的場地暫時又空了。</br>  部屋師父走下廊邊,身著看起來樣式寬大的禮服,戴著頂黑色的禮冠,手執一柄團扇步入場中,開口,扯著嗓子高聲叫喊了幾句。</br>  莊無生聽不懂。</br>  “八重師匠任此次競技的行司,也就是裁判。剛才念的是一些祝神的開場白,并且,也是向作為客人的我們表達歡迎。”</br>  鄭坤在一旁翻譯。</br>  老人手中扇向旁側一揮,周遭圍觀的弟子中,一個人站起來。是個魁梧的大個子,虎背熊腰,挺著將軍肚,走起路來像戲臺上的將軍一樣大搖大擺。</br>  裁判報出姓名。</br>  “右方,他的右方,我們的左邊,這個力士叫春望松太夫,幕內級別。”</br>  手中扇又向另一側揮動,另一邊,另一個弟子站起來。他看起來年紀相較對手要小一些,也矮了半個頭。</br>  兩人均只著一件短褲,赤身展示。</br>  裁判也報出姓名。</br>  “左方,那位叫泰山巖三郎,幕下。”</br>  “哈?泰山?”</br>  莊無生眉頭一皺,指著場上右邊的那個男人。雖然不似左邊那位高,但也是一個大個子,兩肩寬闊,脊背筆直,胸腹映顯飽滿的肌肉輪廓。臂膀粗壯,雙手自然垂落體側,雙腳邁步,穩重平直,不搖不晃,有如一尊整塊巨石雕成的塑像。這人頭發也和對手一樣,緊緊地扎在腦后,顯出高高的額頭,面色嚴肅,臉上的五官,似也是用鑿子刻出的一般,不曾變動過半點,“他個日本人叫什么泰山啊?他配得上嗎?”</br>  泰山巖三郎似乎注意到他的動作,瞥了眼,而后若無其事地站定。</br>  場上的兩人互相對視。而后八重師匠手中扇子一揮,他們又各自轉身背向,會到場邊,兩邊的其他弟子已有人提來水桶等物件。兩位選手分別舀起一勺水漱口,又接過巾帕略略擦拭身體。并抓起一把……不知道什么白色的粉末撒在圓形的場地上,動作一絲不茍,不敢有絲毫怠慢。</br>  “這是在進行服神水,擦神紙,以及撒鹽的儀式。”</br>  鄭坤在一旁,隨著行司的話語翻譯。</br>  行司敲擊響木,兩人又重新回到場中,面對面站立,蹲伏下去。各自的雙手合十,拍擊,發出清脆的響聲,繼而手心向上,向兩旁分開。緩慢的動作蘊涵力道。</br>  “塵手水,示意空手而戰。”</br>  雙手向下,按在大腿上。繼而,猛地高高抬起一腿,又重重踏下,再換另一邊。如此數番,在沙土鋪就并撒了鹽的場地,濺起一片塵埃。</br>  “四股,作為祭神禮,以及熱身運動。”</br>  繼而,他們又站起身,在場中走動著,拍打著自己的身體。繼而又面對面蹲下,腳尖著地保持平衡,繼而又站起來,如此往復。</br>  “還是,呃,熱身。”</br>  “他們到底什么時候開打?”</br>  “馬上。”</br>  終于,最后一次面對面。場上的兩人,深深地蹲伏下來,目視對方,不再站起。松太夫擺出雙手大張的姿勢,巖三郎則只伸出一只手。</br>  “雙手外張表示注重進攻,只張一手表示攻守兼備。”</br>  恢復雙手握拳的姿勢,兩名巨漢,龐大的身軀壓得更低了,如山巖般巋然不動。互相直視對方的面孔,目光堅毅,不曾絲毫游移。兩人有節奏地,不急不慢地呼吸吐納,令高聳的脊背起伏,他們雙手握拳攥緊,慢慢地沉下去。</br>  當雙拳觸地的時候,即意味著所有的準備都完畢,也即意味著戰斗的開始。</br>  場上的人,周遭的人,都保持安靜。</br>  等待。</br>  “坤,你覺得誰會贏?”莊無生低著聲音詢問。</br>  “你覺得呢?”</br>  “我……比較看好那個泰山。”他手又朝那年輕男人指了指。勉強算是和自家有點關系,給我們山東人長點臉啊老哥。</br>  “是嗎?我倒覺得春望會獲勝。”</br>  鄭坤也小聲地,抱著雙臂,語氣平靜地回答,“從兩人的年紀,等級,站位,出場順序,以及表示攻防的動作來看,他應該是前輩。在客人面前展示,部屋不會讓前輩被后輩越級戰勝的。那樣不太合規矩。”</br>  “他們要打假賽?”</br>  “示范對戰,小莊。當然會有安排了。不過示范者的動作,發力,絕對是實打實的。”</br>  “行,總之,我跟你賭……一錢銀子,還是泰山贏。”</br>  “瞧著。”</br>  莊無生不再說話,目光重新望向場中。只見那作為裁判——行司的老人,處于兩方中央的邊界處,彎著腰,將扇子舉在身前,舉在兩人中間。</br>  預備。</br>  終于,經過長久的儀式,準備,已經等待之后,要開打了。莊無生看著場上的兩人,尤其注意泰山巖三郎。泰山?那么,示范賽就示范賽吧,展示一下。讓我見識見識相撲格斗的技術。我想多學習學習。</br>  我等不及要多學習了。</br>  早學完早結束。</br>  沒有發令,也沒有宣告。只是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角力開始了。</br>  彎腰匍匐,雙拳撐地的兩名力士,同時向前方猛撲過去,撞擊在一起。以手推搡,以腳蹬地,將全身的重量都壓上去,以純粹的力氣來互相較量。</br>  一拼之下便見真章。身材更高更壯的春望松太夫明顯占據優勢,雙腿鼓勁朝前邁動,將對手朝后推去。另一邊,泰山巖三郎則頑強抵抗,一腳前伸,一腳向后抵住沙地,然而卻止不住對方的沖勁。</br>  相抵的兩人,位置開始向一邊偏移,行司也時刻關注著戰況,隨著他們走動,手中的團扇揮動,似是在為選手打氣鼓勁。</br>  巖三郎距離邊緣越來越近。不過,此時若言勝負還為時過早。只見他依舊維持著嚴肅的神情,似是成竹在胸。前伸的一腳向旁側移位,抱住對手的兩只手臂也順應著扯動,用巧勁挪轉松太夫的身體。</br>  兩人的位置移動,突如其來的變化令猛烈的沖撞被卸去了幾分力道,松太夫被帶動著向邊界靠近。然而他迅速反應過來,腳步變化,止住轉勢。雙手向下壓制,試圖用重量將巖三郎壓倒。</br>  巖三郎當然不會讓對方如愿,彎曲一腿,壓低軀干,再用巧勁發力,將迎面而來,自下而上的壓力卸開。他的左手穿到松太夫腋下鉗住胳膊,右手緊緊抱住對方手臂,彎腰扭胯,讓眼前高大的身軀倒向一旁。</br>  松太夫再次調整腳步,再次穩住身體,避免了被摔倒在地的局面。可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經過兩次挪移之后,他此時的勁力已不如剛開始那樣猛烈了。</br>  兩人現在身處的位置是場地邊緣,互相僵持著,抱在一起,一時間難分勝負。行司在場邊,舉著扇子,用那雙眼睛密切關注著戰局,隨時準備判定結果。</br>  巖三郎奮起追擊,乘勝猛推,再一次要將對方摔出去。然而松太夫卻及時反應,變化腳步,一腿前伸,絆住他的左腳,讓他的勁力無處可發。迎頭重壓再次襲來,這一次左腳被絆,巖三郎無法再全力抗爭。</br>  他的身軀被那雙鐵臂牢牢鉗制,難以掙脫。松太夫伸出一只手,壓上他的肩膀,一記推手,同時絆住他腳步的右腿挺直發勁,讓他失去了平衡,歪向一邊。</br>  這一擊似是千鈞力道,實在叫人難以承受。巖三郎被推出去了,踉蹌著后退,連退數步,終于保持住平衡,不致摔倒在地。</br>  然而他已退出了場外,在邊緣,被推了出去。</br>  勝負已分。</br>  身邊,傳來圍觀弟子的喊聲。行司也揮動了扇子,指向右方,此時站立的唯一勝者,春望松太夫的站位。</br>  巖三郎依然面色平靜,只是伸手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搖了搖頭鎮定呼吸,走回場內,回到自己原先的站位。松太夫也同樣站回他對面。</br>  互相行禮,而后,他退下去。</br>  背后,春望松太夫舉起手,五指并攏握成手刀,空揮幾下,以示勝利。行司八重師匠走到他的面前,高高舉起手中團扇,宣告勝者。</br>  競技結束。</br>  “……完啦?”</br>  莊無生在一旁看著,跟隨著其他人一起鼓掌。整個競技的過程他都切實看到,轉瞬間,就已經結束,他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戰斗結束的比想象的還要快,滿足了他的愿望,可他卻沒因此感到高興。</br>  “完了。”</br>  鄭坤回答,“有一方被推到場外或者除雙腳以外的地方碰地,就算輸了。”</br>  “太快了吧?”</br>  “已經算長的了。兩邊人力氣差不多,所以還僵持了一會。如果強弱懸殊的話,一眨眼的工夫就能分出勝負。”</br>  “那個泰山勢頭不是一直都很足的嗎?怎么突然就輸了?”</br>  他滿臉懷疑地看著退出場外的身影,“商量好的?”</br>  “或許吧,但也可能是真的。整個過程中,面對攻勢,泰山巖三郎雖然一直應對自如,但他始終還是未能擺脫被壓制的狀態,最后那一下反擊操之過急,出現了被絆腿的破綻。”鄭坤分析。</br>  “嘖,掃興。果然打假賽看著就是沒意思。”</br>  莊無生長嘆了口氣,“還指望能看到一些以小打大,以巧取勝之類的精彩場面呢。結果還是比力氣,真不如在泰安看賽神會。至少還有個好漢燕青智撲擎天柱……誒,坤,你聽過這段評書沒?”</br>  “沒,你有空跟我講講。不過先把我的一錢銀子付了。”</br>  “回去就給。”</br>  他不滿地看著那人群中端坐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但是依然面不改色的泰山巖三郎,心中多有不甘,不僅為一錢銀子,也為這自己看好的選手,終究沒給咱山東人爭口氣,白叫了這么好的名。</br>  他覺得這人是能獲勝的,覺得,這泰山的實力還遠不止自己剛才看到的,不只是力氣方面,技巧,韌性,內藏的還遠比展現在外的要多得多。或許真就像一座大山,高聳入云,不登上頂就看不到全貌。</br>  沒能看到,倒確實是感覺有點遺憾。</br>  算了,就這樣吧,學習到此結束。</br>  有點遺憾,無所謂了。自己還有正事要辦呢,沒打算在這多耗時間。</br>  莊無生手指點著下巴,心中揣摩著。沒注意什么時候眾人又變得安靜了,行司老人又開始高聲喊叫宣告。</br>  “喂喂,小莊。”鄭坤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八重師匠在問我們吶。”</br>  “啊,問我們什么?”</br>  莊無生回過神,抬起頭看著場中的老人,老人身邊還站著那個勝者。</br>  “問我們有沒有興趣玩一場?和那位力士,春望松太夫過兩招。他們用相撲技,我們用我們的武術,不用講規則,互相切磋一番。”</br>  “你不就為這來的嗎?”</br>  莊無生瞥了一眼。</br>  “當然,不過,你上嗎?”</br>  “我……”</br>  他想了想,雙臂抱起,“……你先打頭陣,我再看看。”</br>  “好嘞!”</br>  鄭坤興奮地摩拳擦掌,甩脫外衣,跳下廊邊,“看我秀兩招琉球拳法,瞧著。”</br>  莊無生沒瞧。</br>  那人現在會在何處?</br>  西邊,更西邊的位置?接下來要向西走,會遇上嗎?西邊什么地方呢?具體哪一個城鎮,哪一個村落,哪一個港口呢?</br>  如果去晚了,如果一路打聽不到任何消息,會錯過了嗎?</br>  以及,真的遇上了,又如何?</br>  該做什么?</br>  莊無生眉頭緊鎖,思考自己的心事。對場上動向,并不關注。</br>  真的遇見,又該做什么?他的內心有憤恨,有不滿,有惱怒和怨氣,從未消退。</br>  可為何,在經過了這一段時日之后,此時會產生這種疑問?</br>  該做什么?他此時心中竟然也沒了主意。</br>  為何會如此呢?</br>  是因為長久的路途,耗時。諸多雜事消磨自己的意志?他抬起頭,瞥見場上那揮拳踢腿的身影,還是因為其他人的干擾?</br>  如此長久在外的陪伴旅途,讓莊無生感覺,對于過去的記憶,自己開始感覺模糊了。</br>  他望向自己的左臂,左手。握拳,松手,空空如也。</br>  莊無生低下頭,嘆息一聲。記憶模糊了,可是還在心中留存著印記還未完全散去。</br>  那么,得快些行動起來。</br>  快些,趕在怒火和怨氣,趕在痛苦回憶消逝殆盡之前。</br>  找到那個人。</br>  不能繼續耽擱下去了。</br>  他沒耐心繼續耽擱。</br>  快些吧。</br>  很快,一眨眼的工夫,鄭坤敗退離場。</br>  “完啦?”</br>  “完了。”</br>  鄭坤扶著跌傷的腰,坐回身邊,衣服搭在肩膀上,“太快了,雖然已經有所提防,但沒想到還是太快了。我本想出腿的,結果先被撲倒了。”</br>  “壯成那樣,踢中了恐怕也沒什么用。”</br>  他看著依然站在場上巋然不動的春望松太夫,“你該試試用巧勁,跟他迂回作戰。”</br>  “別光說,自己上去試試。”</br>  莊無生看了眼鄭坤,又望向場上的巨漢,和巨漢身邊的老人。以及,又望了望人群之中的泰山巖三郎。</br>  “算了,我上去肯定也打不贏,咱們還是走吧。”</br>  ……</br>  “又這樣?”</br>  “怎樣?”</br>  “每次都這樣,每次咱們到一個地方,你都說讓我先去打,打完了你又不上,就說要走。盡在一邊說風涼話。”鄭坤揉著腰,數落起來,“輸贏無所謂,上去打兩下又怎么了?就當學習嘛。”</br>  “我……在邊上看著也是學習到了。”莊無生別過眼睛,心虛地敷衍,“旁觀者清。”</br>  “省省吧。”</br>  鄭坤白他一眼,被掃了興致,沒好氣地回答,“你是著急要去找你那位朋友?”</br>  很能看穿自己內心想法的目光。</br>  “對,對,對。”</br>  他也坦率承認,低下頭又開始看手相,“所以咱們可以走了嗎?”</br>  鄭坤看著他的神情,沉默片刻。</br>  “小莊,我想你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才會不遠萬里從明國來日本找這個人吧?”</br>  “……是很重要。”</br>  “那的確耽擱不得,我對此可以理解。”沒問是何事,問了也不知該怎么回答,“只是,我還是想勸你一下,別太著急,很多事著急也沒有什么用,不如就順其自然。你現在和我在一起,在這里,那就暫時專注眼前,不要顧慮其他。未來的事情,我們會共同去面對。你耐心一點吧,相信最后總能得償所愿的。”</br>  耐心?或許吧。</br>  可得償所愿?真的可以嗎?</br>  莊無生想著,未來,找到了,真的可以得償所愿嗎?</br>  他望著自己的手。</br>  “并且,小莊。你剛才在旁邊看著,都學到了什么?”</br>  “……跟他迂回,用巧勁,別用拳腳硬打。”莊無生重復自己剛才的話,翻來覆去就這些轱轆話。“……試試用摔技,借力把他摔出去。”</br>  “行得通嗎?”反問。</br>  “大概吧。”</br>  “不上場試一試,不會知道結果的。”</br>  鄭坤對他說,看著他,目光中包含很多,話語中也包含很多想法,“很多事情,當局者和旁觀者看會不一樣,不親身體會就無法見識真章。武術如此,其他也是如此。從我們初次見面之后,決意同行之時,你說過希望和我一起見識更多,學習更多。那么,我得告訴你,想多學習的話,就要自己上場去經歷實踐。我希望你今天能上場去動手自己打一場角力,小莊,希望你真的能從中收獲到一些對你有用的經驗。”</br>  “你是一定要趕著我上去挨揍吧。”</br>  他苦笑著,望著對面的人。好為人師的說教呀,這些文化人怎么都這樣?</br>  “當然。我剛都在八重師匠跟前給你報名了。”</br>  鄭坤指了指站在場地里的老人,還有老人身邊的巨漢,還有那些圍觀的弟子,他們就在那安安靜靜地朝這邊看,“所以今天你是非得獻丑不可。讓人久等可有失為客的禮數嘍。”</br>  他看向人群,看見,人群中那個顯眼的高大身影,也和旁人一樣安靜等待,和旁人一樣望著自己。</br>  泰山。</br>  “唉,聽你的。”</br>  他無奈地嘆口氣,手撐著廊邊,跳下走廊,“可不論輸贏,我就打一場啊。”</br>  “成。”</br>  “瞧著。”</br>  莊無生邁步朝場中走去,不似鄭坤方才那般沖動,步伐穩健,不急不慢。走近,走到八重老師父和春望松太夫面前,抱拳,自我介紹,也不管對方懂不懂這動作的意思。他說的當然是漢語,也不管在場的人里面有沒有人能聽懂。反正鄭坤事先已經報過名了。</br>  抬頭,望著眼前高大的人,雖然在遠處看的時候已經有所估計,不過近了,到了眼前,還是感覺到體型差距帶來的壓迫感,也難怪鄭坤甫一交手便被撞翻,這蠻力可不敢硬擋。莊無生深吸一口氣,鎮定心神,盤算起作戰思路。</br>  硬碰硬當然不行,他自認力氣是比不過對方的。他還是決定按照方才指導鄭坤那樣,進行迂回戰術,消耗對方體力。</br>  步法要快,要靈活,要以躲閃為主,保持距離,避免被抓住。</br>  借力打力,引導勁力,以甩和挪為主。</br>  如果必要反擊的話,主攻下三路,體型巨大的人,腿腳受傷更容易影響行動,也更容易影響平穩。</br>  只要讓對方摔倒,或者離開圈外就可獲勝。</br>  莊無生想好了。</br>  他走到自己所在的位置,站定。</br>  對面,松太夫略略低頭行禮,然后像剛才一樣彎下腰,預備動作。連續戰了兩場,這大漢竟然還未現疲態,動作,神情沒有一點放松,耐力屬實超出莊無生的預想。</br>  然而畢竟劇烈運動,他此時已全身是汗,一側臉頰也紅腫,那是被泰山掌擊的,身前也有幾道拳印,那是鄭坤留下的。</br>  耐力再好也該有個盡頭,莊無生心想。這樣自己也算有點優勢,雖說不太公正吧,但,優勢總該利用利用。</br>  莊無生也彎下腰,但彎得沒有對面人那么低,雙腿一前一后站定,蓄勢待發。</br>  對面,松太夫雙拳抵住撒了鹽的沙地。</br>  上了年紀的行司又退到了場外,舉起手中團扇。</br>  莊無生瞥了一眼廊邊的鄭坤,嘴角微微揚起。</br>  看我展示一下明國的相撲,現身說法,演一個燕青智撲擎天柱給你瞧瞧。</br>  他心想。</br>  他又望了一眼人群中的那個泰山,依然面無表情的神色,似乎完全沒注意自己的目光。</br>  莊無生心中盤算。</br>  對面,依然是毫無征兆的,沒有發令也沒有示意的,松太夫撲過來了!</br>  戰斗開始。</br>  唉,學習,多學習吧,互相學習。</br>  莊無生。</br>  巖三郎看著走上場中的漢子,心想,這是個明國人的名字,他是個明國人,會展示什么樣的技術呢?不同于自己的,也不同于方才那位琉球人的技術?</br>  他知道,自己國家的相撲,究其根源,是很久以前,自這位明國人的故鄉傳來。在那里依然盛行今日。元祖的相撲會和流傳的相撲有什么不同?各自有何優劣?</br>  對此,他想要見識一番。</br>  想要學習。</br>  巖三郎聚精會神地望著場上的兩人。面對春望前輩兇猛的撲擊,莊無生并未正面接下,而是壓低身軀,從旁側閃過。這雖然違背了相撲正面交戰的規則,但不同流派之間的比試,本來就互有不同禁忌限制,輸贏決定實力的強弱。看來這明國人比他的琉球同伴要更聰明,知道力量上的不足之處,便通過巧勁來彌補。</br>  可是,能彌補得了嗎,春望前輩也并非等閑者,絕不是空有蠻力的武夫,否則怎么可能輕易取得幕內資格?方才的交戰,已讓巖三郎深刻體會到了前后輩的差距。自己與前輩之間的那場較量,雖說是示范,雖說有過排練演戲,雖說結果已經注定。可過程之中,自己依然是拼盡了全力,不敢有一絲怠慢。</br>  動作卻還是出現了破綻。</br>  那破綻并非有意為之,是不自覺出現的,是太過投入,忘卻自身守備導致的。</br>  導致失敗。計劃好的失敗,也是實際的失敗。</br>  終究還是太著急了嗎?</br>  沒有耐心嗎?</br>  巖三郎對此心服口服,畢竟,自己是后輩,自己還有很多要學習的。自己熱切地渴望學習更多。</br>  他密切關注場上的動向。</br>  果然,在撲空了之后,春望前輩及時調整姿態,回過身來,卻并未著急反擊。那明國人也迅速轉身,也不回攻,看來是想以守勢應對。</br>  這一次,春望前輩放慢了腳步走向對方,而莊無生也相應著慢慢后退。</br>  春望靠近了,而對方已無退路,再退就是出界。然后,又一次,那高大的身軀猛撲上去。而又一次,莊無生彎腰,靈活地從他的旁側鉆過,意圖很明顯,是想讓對方剎不住腳步沖出場外。</br>  不會那么簡單的。春望前輩向前邁開一只腳,抵在沙地上,止住自己的沖勁,以此為支點轉動身軀,張開雙臂,反撲向背后。</br>  莊無生倒是及時反應過來,再次彎腰,打算故技重施進行躲閃,然而這一次反應慢了,很明顯沒料想到對方早有準備,一時慌亂失了對策。春望的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托住了他腋下,奮力要在這邊界之處將他甩出去。莊無生腳步踉蹌,很明顯抵抗不住這怪力,被拉到了身邊,可還是及時反擊,雙手環箍春望腰間,阻擋住對方進一步發力。</br>  這樣就形成了相持的局面。巖三郎心想,這樣,就無法再繼續逃避了。這樣,就要開始力氣比拼了。這可不是這位明國人的本意,他能應對嗎?</br>  應對,莊無生抱著春望,雙腳發力,意圖推動對手。春望也牢牢鎖住他的上半身,壓在他的背上,也雙腳發力。兩者開始互相較量,開始正面角力。到了現在,還是落入了比拼力氣的局面。</br>  明國人該如何應對?</br>  相持的僵局,并未能維持多久。因為很顯然,春望在力氣上完勝,又有自上而下重量的壓制,令莊無生的力氣無從發起。大力士推動著被制住的對手,邁動腳步,一步一步,遠離了場地邊緣。被鎖住的莊無生,雖然試圖用腳抵住地面,卻還是止不住地向后滑去。</br>  推動。</br>  漸漸,回到了場中央,漸漸又靠近了另一側邊界。春望要一鼓作氣,將對手推出場外。</br>  巖三郎相信前輩是可以做到的。</br>  只是……</br>  推動。</br>  慢慢地,卻是不停地推動。眼見勝負就要分出。</br>  只是……</br>  突然止住了。</br>  兩個相持的人,突然停在了邊緣處,不動了。春望突然抬起頭顱,咬緊牙關,鼓足的力氣也松懈了。難道說終究連戰三場,氣力不足嗎?并非如此,這突如其來的中斷勢力,絕對另有緣故。</br>  巖三郎定睛一看,原來莊無生的右手,通過兩人之間狹小的空隙伸了上去,托住了春望的下巴,另一只手又緊緊箍住春望腰間,令他被迫仰起上半身,如此一來便解除了自己背上的重擔。這是在施巧勁,是非常精妙靈巧的一記反擊。</br>  或許局面會就此扭轉。</br>  莊無生右手依然不住地施力,身軀漸漸抬高。春望下巴被托住,發不了力,無法再繼續鉗制對手。</br>  莊無生猛地一掙,兩人分開。他踉蹌著向后退去,離場地邊緣更近,卻并未出場。</br>  春望體力不支,開始喘氣。</br>  莊無生絕不放松這一時機,猛地朝前撲過去。再次壓低身體,在對方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右腿伸出,落在對方雙腳之間,靈巧地一轉,別進對方左腳跟后。</br>  絆索埋下。</br>  他雙掌按上那巨大的軀體,同時右腿伸直,使足全身力氣,推擊。巖三郎明眼認出,這正是先前松太夫對自己用過的制勝招數。</br>  如山一般龐大的力士被撼動了,向后倒去。</br>  背后,距離邊界還很遠,不過那已無關緊要。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春望松太夫倒在了場地上,背部沾滿了摻了鹽的沙土,倒地即是失敗。</br>  勝負已分。</br>  扇子指向左方,莊無生的站位。</br>  周遭的觀眾沉默。</br>  “しゅっしょく!”</br>  泰山巖三郎下意識地出聲叫好,聲音低沉卻響亮,重重拍了兩下手掌。表情卻是一如既往的嚴肅。他起了這個頭,其他人便也應和著鼓掌,可沒持續多久就停下了。</br>  春望松太夫從場上站起身,搖了搖腦袋,整理了一下思緒,而后面向站在對面的莊無生低頭致意,離場。</br>  八重師匠舉起團扇,宣布勝者。</br>  莊無生只是站在原地,又一次抬起手做了那個抱拳的手勢,明國武人行禮的方式。他看起來并未有多高興,顯然還未從方才的激戰中恢復。巖三郎看見他環顧四周,向同伴做了一個手刀的動作,他很懷疑這明國人是否知道其中意思。估計就是做著炫耀的。</br>  再次環顧四周,目光在自己這里略微停留,然后,微微笑起。</br>  那笑意味著什么呢?</br>  這明國人似乎總在對自己加以關注。</br>  眼神中,有什么強烈的意愿?</br>  這是一種挑戰。</br>  這明國人打算和自己進行角力。</br>  打算進行一場戰斗。</br>  想到這,泰山巖三郎不由得握緊拳頭,不動聲色地,卻在內心鼓起戰念。用一貫的平直目光回望莊無生的微笑,表明對戰書的接受。</br>  耐心。</br>  不錯,自己當然會耐心。耐心面對即將到來的,必然會來的戰斗。</br>  完啦?</br>  完了。</br>  燕青當時可不是這么撲倒擎天柱的。</br>  莊無生雙手抱拳,心想,大爺,比想象的要難了很多。沒想到這個春望松太夫反應這么快,兩下就識破了自己試圖迂回游擊的意圖,迅速反擊,差點就把自己推出去了。要不是因為對手先前戰了兩場,體力不支,或許自己根本沒機會最后使上那一招反敗為勝。</br>  算了,反正贏了。</br>  這一場打得快嗎?他已經不知道了,旁人看來或許很快吧,或許也是一眨眼的工夫吧,就像自己最初認為的那樣。可真上了場,才覺得,這爭斗角力的過程,實在漫長,實在讓人大傷元氣。</br>  他喘息著,感覺汗水浸透了衣衫。</br>  算了,反正贏了。</br>  莊無生舉起一只手,在空中緊緊握拳,以這一舉動表明自己來之不易的勝利。</br>  接下來呢?</br>  然后干什么?</br>  他站在場上,環顧周遭的觀眾,這部屋中坐于此處的眾多弟子。被擊敗的春望松太夫,在人群中看著他,朝他致敬,用汗巾擦拭去背上的沙塵。那個泰山,也在看著他,剛才還帶頭給他叫好呢。</br>  莊無生望著這些人,又轉身,望向鄭坤。鄭坤也朝他揮揮手。</br>  他笑了笑。握在空中握拳的手,五指并攏成手刀,劃了個十字,模仿先前勝者的動作。哈,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過這么做感覺還挺不錯的。</br>  這種硬碰硬的實力較量,感覺也挺不錯的。用力氣,用技巧,用耐力進行比拼,戰勝對手,獲得勝利,這感覺可真挺不錯的。</br>  并且,自己也學到了一點東西。</br>  多學習是好事。</br>  那么……還要多學習,更多學習。</br>  莊無生再次環顧四周,心中陡生一個想法。</br>  意猶未盡。</br>  他看向人群之中的泰山。</br>  微笑,打定主意。</br>  然后望向鄭坤,朝鄭坤示意。</br>  鄭坤走了過來。</br>  “恭喜。”</br>  “謝謝,有事找你。”</br>  “干嘛?”</br>  “幫我翻譯。”</br>  “你想干嘛?”鄭坤望著他,有些不解。</br>  “我想再打一場。”莊無生回答,面帶微笑。</br>  “不是說只打一場嗎?”</br>  “來勁了。”</br>  “不累啊?”</br>  “不累。”莊無生長吁一口氣,其實挺累,但再打一場的體力還有,心情也還有,“幫我和這位八重師父講講唄,讓我再和這的人打一場。”</br>  “贏了一場還不夠?”</br>  “不……說實話,這一場不該是我贏的,只是那位先前已打了兩場,我則是全力接戰,以逸待勞,勝之不武。我想再來一場分勝負,并且,也想多學習。”</br>  “就是想打架唄。”</br>  “你不想?”</br>  “想,更想看你翻車。行吧,隨便你了。”鄭坤白他一眼,倒是理解他的想法,于是便向行司開口,說起話來。</br>  老人看了看他,點點頭,回復了什么。</br>  有戲。</br>  “八重師匠說沒問題,可你想和誰打?”</br>  “嗯……”</br>  莊無生又一次望向在場眾人,眼光在泰山跟前停留了一下,又轉開,“嗯……誰都行吧,不知道有沒有人自愿。如果有人認為論力氣,論技巧,論耐力能勝過我的話,請站出來與我比試一番。如果有人愿意同我角力的話,請舉手示意。”</br>  這話莫名其妙的耳熟。</br>  鄭坤又白了他一眼,而后如實轉達意思。</br>  老人于是對在場的弟子高聲宣告。</br>  莊無生掃視眾人,內心期待著,等待著,好像他知道誰會率先舉手,誰會率先站出來,與自己比試,與自己角力,與自己一較高下。</br>  這場景莫名其妙的眼熟。</br>  當時站在臺上的時候,那人的心情,是不是和自己現在一樣呢?</br>  是不是呢?</br>  呵。</br>  親身體會,感覺的確有所不同。</br>  我要多學習呀。</br>  人群中,有人舉起手臂。</br>  莊無生滿意地望著那人。這真是預料之中的答案,讓自己滿意的答案,要不是礙于為客不好太過顯擺,剛才就直接點名此人了。</br>  這是一個能讓自己滿意的一個對手,自己一定能學到更多。</br>  泰山。</br>  “喂喂,坤,幫我拿一下衣服。嚯,真夠熱,后背都濕透了,我現在算明白他們為什么都光著膀子了,這相撲確實挺耗體力。”</br>  泰山上場了。</br>  行禮,一人抱拳,一人低頭。</br>  力士還是進行熱身運動,以足踏大地四股,下蹲腳尖立,兩臂輪流翻云手,在場中走動。</br>  莊無生則靜靜地站在一邊。上衣除下,他全身汗水淋漓,肌肉鼓脹。他微微握拳,調整自己的呼吸,恢復體力的同時觀察對手。</br>  泰山巖三郎。在先前的觀戰中,莊無生以對其有所了解。這又是一個大個子,體態勻稱,雖不如春望高大,也不如春望胖重,但依然比自己高比自己壯,手臂長大,兩腿結實,如山巖一般的魁梧身軀,不容小覷。</br>  并且,動作更加靈活,運用的手腳技法也更豐富,看來這個對手比剛才的還要更難應付。何況,巖三郎可沒有連戰,和自己一樣都只打了一場,并且還比自己多休息一會。這一次自己可沒有優勢。</br>  莊無生深吸一口氣,然后綿綿呼出,心中大致盤算出一套戰術。可是是否管用,只有等打了才能知道。</br>  他走到自己的站位前,雙腿彎曲蹲馬,兩臂緊貼體側。</br>  對面,泰山巖三郎也做好了準備,站定,蹲伏。一手張開,一手撐腰,表明攻守兼備。而</br>  后,雙手握拳,更低地彎下腰。</br>  兩人目光相對。</br>  莊無生看見一雙緊緊盯住自己的眼睛,那眼神也硬的很,不曾游移,不曾變化。巖三郎面無表情,一動不動,整個人如同石雕。</br>  準備了。</br>  讓我看看你的真本領。我知道你還有很多后招還沒展示出來,你的實力還遠不止于此。莊無生面對泰山,用眼神傳遞自己內心的想法。</br>  這次可不是打假賽了,可不是表演,不是示范。這次,要毫無保留,全部展現給我看,我想多學習。</br>  越多越好。</br>  開始。</br>  巖三郎抬起上身,沖過來。</br>  莊無生則彎腰,向旁側移動,打算故技重施,繞過對手,一開始先避免正面交接。迂回游移,擾亂對方氣息。</br>  他準備邁步。</br>  可是這次的對手,泰山巖三郎卻不是在用全力猛沖。他看到巨漢的腳步陡然一停,那龐大的身軀擋在自己面前,距離自己約三尺之處。太遠了,不夠近,不足以讓自己閃避。</br>  突如其來的變化令莊無生一愣。就在這時,巖三郎站在原地,伸出巨掌,向前,使出猛地一記推手。</br>  臂膀挺直,如同破城巨槌,五指大張,如同彌天羅網,裹挾著簌簌風聲,直直地打向莊無生的面部。接中了必定會被一掌打翻。</br>  莊無生連忙挪移上身,進行躲閃。推手將將從他的耳邊擦過,令他感覺火辣辣的疼。</br>  好快。</br>  如此靈活迅速,又如此勁道生猛。這一掌早有準備,自己的意圖早已被對手看破了,同樣的招數,必然不能再次生效。</br>  沒關系,他還能——</br>  正想著的時候,泰山巖三郎另一只手又推了過來。這一下無法再躲了,莊無生立刻舉手格擋,試圖卸去幾分力道。</br>  擋下了,打在手臂上,令那巨掌偏斜,擊中了自己的左肩。即便被卸了力,沖勁依舊猛烈,讓莊無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br>  調整戰——</br>  又來了一掌,他再次擋下,再次又被擊中,再次又后退。</br>  又一掌。</br>  又是一掌。</br>  泰山巖三郎雙手前后交替著推擊,攻勢連綿不絕,不間斷也不放緩,每一記都力貫千鈞,厚重敦實,躲也無處可躲,防也無從防起。莊無生被連打數掌,向后不住退去,眼看著就靠近了場地邊緣。</br>  對方根本不給他游移的機會,也不給他近身的機會,更不給他還擊的機會。推手連續進行密集的壓迫,打算一鼓作氣就這樣結束戰斗。</br>  太快了。</br>  莊無生吃力地招架,這也太快了。</br>  上一場的對手,以近身抱摔主打,力道沉重,平穩持久,哪里是像現在這樣激烈迅速?戰斗風格的變化,讓他一時反應不過來,手足無措。</br>  再繼續這樣被壓制,被擊打,被推搡,他就要輸了。</br>  沒完沒了是吧?</br>  那就來拼拳啊!</br>  “剎——”</br>  莊無生咬咬牙,大喝一聲,面對下一發襲到面前的推手,閉上眼睛,不再格擋招架,茫然地本能反應一拳朝前打出去。</br>  嘭,嘭。兩聲沉悶的巨響。</br>  他整個人飛了出去,泰山的巨掌打在他的心口上,重重一擊被他盡數收下。莊無生連退數步,一時間氣血阻凝,腦袋也暈乎乎的,雙腳站定,勉強沒有摔倒。</br>  自己打出去的一拳,也不知打到哪了,只覺得像是擊上了一塊堅硬巨石。</br>  可是,止住了攻勢。對方沒有再繼續進攻了。</br>  起效了嗎?</br>  莊無生喘息著,抬眼看去,只見對面的大漢朝后退了幾步,閉著眼睛搖晃頭腦,原來那一下打到了對方的額角。</br>  對方為何沒繼續進攻?是因為自己的攻擊起效了嗎?還是——</br>  他轉身,看向身后。一只腳已經踏上了邊緣,不過沒出界,自己還沒輸。</br>  起效了。</br>  他迅速回望泰山巖三郎。此時,對手也定了神,站定原地,轉為守勢,巨大身軀半蹲下去,略有些搖晃,看來還未從自己剛才的一擊中完全恢復過來。</br>  雙手依然五指張開,掌心朝著自己,胳膊彎曲,看來是要積蓄力量繼續進攻了。</br>  那雙眼睛依然盯著自己,其中一只或許是因為受擊影響吧,眼皮半耷拉著。但眼神中的兇狠和堅毅卻分毫未減。</br>  看來馬上就要重整旗鼓,馬上就要再次展開猛烈攻勢。</br>  那怎么行?</br>  莊無生可不想再受一次連擊的滋味了,再正面承受,自己絕對會被打出場外。他不能放過現在這個調整的機會,必須乘勝反擊。</br>  自己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呢。現在,僅僅經歷了推手的厲害,還有許多技藝,自己還未有機會見識呢。怎么能就此敗下陣來?</br>  還要多學習!</br>  他向旁側邁步,斜向靠近對手,遠離邊緣。</br>  泰山巖三郎則在此時又一次發起進攻,猛進一步,又一記推掌襲來。</br>  莊無生躲閃而過,這一次,沒有繼續給對方跟進的機會。左手握拳,一拳回敬。</br>  被擋下了,被防守的手掌拍開。</br>  再來一拳。</br>  打中,讓泰山巖三郎后退了。</br>  不能放松,跟上一腳。</br>  莊無生拳腳并施,開始反擊。直接打擊的招數,起手快,動作平直,密集連續。他身姿輕巧,移動起來比對方要靈活許多,他的攻擊讓對方連連招架,向后退去。</br>  有幾下被推開了,但是更多的擊中。</br>  打中那結實的軀干的每一次攻擊,都感覺像是打在銅墻鐵壁上。他感覺自己的手背骨節,腳尖腳背開始發疼。然而這攻擊是有效的,現在自己正主導競技節奏,正在奪回陣地,一轉攻勢,讓泰山巖三郎漸漸退向另一側場邊了。</br>  勝利在望!</br>  泰山,讓我見識一下,學習一下,在面對這樣的攻擊時候,你會怎么做呀!面對拳擊踢腳這種打點擊技,你要怎么防守,怎么反擊呀!</br>  別那么輕易就敗下陣來,讓我多學習!</br>  一拳打過去,對面,一掌還回來。被他結結實實地承受下,后退。</br>  好嘞,就是這樣。</br>  莊無生略微調整姿態,然后反擊。</br>  攻擊。</br>  格擋。</br>  反擊。</br>  兩方就這樣,開始有來有回地互相攻防,在場中持續著,互有進退,戰況開始膠著。</br>  相撲是不能打拳的吧?</br>  家鄉那邊倒是無所謂,不過在這好像不能。莊無生心想,但現在哪里還管那么多,一開始不是就說好了嗎不用講他們的規則。裁判沒意見就沒問題。</br>  鄭坤剛才不就這么打的嗎?</br>  我剛才不就這么打的嗎?</br>  鄭坤坐在走廊邊,肩膀上搭著自己的衣服,手中拿著莊無生的衣服。看著場上那□□□□加,以壓倒性的姿態逼迫對手,內心感想。</br>  那位力士,泰山巖三郎,開場之時便猛烈地用推掌進攻,令對手招架無措,若不是莊無生最后賭運般的互拼,他就獲勝了。</br>  而現在,莊無生也對應地開始用拳擊,用腳蹬反擊。這種打擊的招數自己再熟悉不過了,莊無生現在用的,正是自己曾經在他面前演示過,教授過的琉球手。</br>  以剛猛的勁道進行正面擊打,效果可見一斑。即便對手是強壯的大漢,也無法對其力道無動于衷,被打中了也會感到疼痛,受了力也會后退。</br>  莊無生在場上連續不斷地用拳腳進攻。而泰山巖三郎則以防守為主,在間隙之時,也以推掌回敬。</br>  這一場角力變成了互相擊打的拼拳。</br>  若是長久耗下去,看來莊無生獲勝的希望比較大。因為他沒有體重的負擔,運動輕松,耐性也自然會更強。</br>  只是……</br>  鄭坤看著場上意氣風發,完全投入其中的莊無生,不免默默吐槽。人家用掌打,你就用拳回打?這樣不是就被對方牽住了嗎?</br>  再看另一邊,泰山巖三郎雖然在向后退,雖然挨打較多,可是格擋和回擊的節奏卻分毫未亂,也不曾見有什么氣力不佳的征兆。依舊不動聲色,依舊保持自己的常態。就如巖石一樣,雖然被推動了,但是形狀卻不曾有變。</br>  這可不太妙呀。</br>  但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莊無生好像還沒注意到這一點,好像已經沉浸在不停擊打的進攻中了。</br>  已經被對方牽住了。</br>  已經落入了預先設置的陷阱。</br>  我剛才不就是這么打的嗎?鄭坤心想,我剛才不就是這么敗的嗎?</br>  場上局勢瞬息萬變。</br>  他旁觀,只見莊無生已經將泰山巖三郎逼到了邊界,下一拳揮出去,眼見就要獲得勝利。這是一記用上全身勁力的直拳,剛猛無比,對手是接不下,擋不開的。</br>  可是泰山巖三郎并未去接去擋。一拳來到面前,這壯漢便腳步挪移,一個十分靈巧,以其體態幾乎不可能做到的閃避,躲開了。</br>  不僅僅是躲開。</br>  泰山巖三郎側過身來,右腳朝前邁進一步,令那一拳在身前打了個空。他迅速,在對方還未來得及回防之前,伸出左手便抓住了面前的拳頭,長大的右臂如同巨蟒,纏繞著對方的胳膊攀附,鎖住了面前的胳膊。</br>  好一招逆取。右臂猛地一按,借著莊無生揮拳落空,失去平衡的機會,將那條手臂猛地壓了下去。莊無生手臂被制,身子也跟著被壓低了。</br>  “喝——”</br>  從喉嚨中迸發一聲低沉的吶喊,有如巨巖滾落山谷發出的隆隆響聲。泰山巖三郎運起全身的力氣,轉動腰背,甩動雙手。</br>  莊無生早已失去平衡,踉蹌著被丟了出去。</br>  眼前就是場地邊界,他落在了界外。重重摔倒,在地上翻滾著,濺起一片沙塵。</br>  與此同時,行司的扇子也伸向右方。</br>  泰山巖三郎獲勝。</br>  莊無生敗了。</br>  得。</br>  鄭坤嘆了口氣,搖搖頭,跳下走廊,肩上披著衣服,手中也拿著衣服,慢悠悠地走到人群圍圈外,幸災樂禍地看著莊無生從地上爬起來,身上披著汗水,沾滿了沙子,那模樣可夠狼狽的。</br>  真是一出好戲。</br>  莊無生走回到場內,依然抱拳。泰山巖三郎也依然低頭行禮,而后接受行司的獲勝宣判。</br>  莊無生退到一邊,看到自己了。</br>  走唄。</br>  鄭坤微笑著,沒開口說話,只是伸手做了個走的姿勢。</br>  莊無生在對面,隔著人群,喘著氣,叉著腰,望著他,而后,搖了搖頭?</br>  還不走啊?</br>  鄭坤挑起眉毛,打了兩場,一勝一負,可以啦。你還想干嘛?剛才不是你催著我要走的嗎?</br>  對面,莊無生舉起一只手,豎起三根手指。</br>  晃了晃,比了個二。</br>  嚯,還要再打啊?鄭坤心想,懂得對方意思,還沒打夠?</br>  莊無生笑笑。</br>  隨便你。他聳聳肩,無所謂。反正繼續挨揍的也不是我。</br>  莊無生點頭,轉身,向著那位勝者,泰山巖三郎再次抱拳。也向著八重師匠抱拳,而后,又和師匠比劃了一下剛才的手勢。</br>  三局兩勝。</br>  八重師匠明白,看向泰山巖三郎。</br>  泰山巖三郎也明白,面色平靜,依然只是點了點頭。</br>  好嘛,大家都沒意見。</br>  鄭坤心想,那自己就繼續看戲吧。</br>  瞧著。</br>  于是行司向圍觀的弟子們宣布下一場,馬上就要開始的角力。來自明國的武術貴客,莊無生的第三場挑戰賽,對手依然是泰山巖三郎,三局兩勝。</br>  鄭坤走回到廊邊,坐下,等待。</br>  “多學習呀,小莊。”</br>  他輕輕微笑著,望著場上那摩拳擦掌,意氣風發的身影,自言自語,“你可是沉迷學習無法自拔了。”</br>  這是莊無生的第三戰。</br>  第一戰,對春望松太夫,勝。</br>  第二戰,對泰山巖三郎,敗。</br>  第三戰。</br>  對手,泰山巖三郎。</br>  兩人均已經過了兩場戰斗,均取得了一勝一敗的結果。此時,對他們來說,都是決定最后成敗的一戰。</br>  三局兩勝。</br>  做好預備動作,競技開始。</br>  卻并未有誰先發搶手。在這狹小的圓形場地之間,各自游走逡巡著,擺起架勢戒備,觀察,等待著對方動作。看來經歷了方才的激烈互搏之后,此時他們都決定求穩。</br>  對峙階段。</br>  泰山巖三郎壓低軀體,雙手大張,時刻準備將對手擒獲。</br>  莊無生則保持站姿,兩臂護于身前,腳步游移,與對手保持距離。看來,是希望繼續以打擊技戰斗。</br>  平穩地呼吸,借此積蓄體力。</br>  如大山般沉重,如水流般靈活,如此形容未免有些刻板。需知經驗豐富的戰將,必然不會局限于一種風格。體大力壯者,也可以施展出細膩精妙的絕技,也懂得計劃謀略以巧取勝。而身姿輕盈者,也同樣能突然迸發出難以匹敵的猛勁壓倒強敵。這一點,雙方都已從先前的對戰中學習到了。</br>  逡巡游走,各自在腦海中,規劃戰術,分析戰況,判斷抉擇。這是最后一戰,決定勝負的一戰。不能再容誤差,不能再有破綻,不能再粗心大意,再冒失猛進。</br>  要有耐心,要沉穩,要關注全局。</br>  要知道,在最合適的時機,做出最合適的一擊。</br>  動了。</br>  這一次,是莊無生先發起進攻。主動靠近泰山巖三郎。快步奔走,朝前突進。巖三郎也迎面而上,距離拉近正合其意,他伸出巨掌,眼見就要將對手抱住。</br>  靠近之時,莊無生突然腳步一停,旋即身姿變化,一招貼地的腿踢鏟向巖三郎的右腳。試圖借著對方的沖勁使上一絆,讓對方摔倒。</br>  巖三郎怎會不料及此招?身體向旁側歪斜,右腳抬起,躲過來招的同時進步。他借此勢道壓低身軀,一記推手隨即而出。</br>  莊無生低頭躲閃,轉身,捎帶一拳擊向巖三郎胸腹。</br>  巖三郎揮手,將其擋開。</br>  一拳打擊不過只是掩護,從開始到現在,保持距離營造使用擊技的氛圍也只是掩護。莊無生借著對方格擋之后的空隙之時,張開雙臂猛撲過去。他真正的意圖是要以投抱摔跤來開始近身戰斗。</br>  進行面對面的角力較量。</br>  他抱住了巖三郎,腳步動作不停,繼續奮力邁步,將對手向后推去。巖三郎似乎是沒料到這一手,被移動了。</br>  巖三郎后退了三尺的距離,而后左腿抵著地面,仗著自己體重的優勢,抬起右腿,絆住了莊無生,兩手繞過他的后背,抓住了他的腰帶。</br>  奮力一提,一招內掛將莊無生拎了起來。</br>  莊無生眼看雙腳就要離地,急忙反應,同樣地雙手繞過對方后背抓住對方的腰帶,止住自己被抬高的趨勢,重新恢復平衡。</br>  巖三郎見無法將對方掛起,絆住對方的右腿便松開,繼而猛力朝前反推回去。要用押突直接將其推出場外。</br>  莊無生奮力抗爭,然而腳底依然不住打滑,身體依然不住向后移動。他再次拼盡全力,進行抵抗,當感覺肩膀上的推勁減弱之時,果斷地抬腿向旁側踏步。身姿低下,借力打力反甩巖三郎。</br>  巖三郎穩固住了。繞在莊無生背后的左手向上箍住肩膀,右手松開,打算施展下手投。</br>  千鈞重壓落在莊無生身體一側,令他身姿歪斜,眼看就要觸及地面。他邁開腿,蹲馬,憑借雙腿力量與之抗衡,抵住了。</br>  巖三郎的右手又向下,看來是要抓住對面人的大腿。若是抓住了,內無雙便成型,以兩者體型和力量差距,絕對可以將莊無生整個人抬起丟出。</br>  莊無生也察覺到了他的想法,肯定不能讓其如愿,在被抓住腿腳之前便主動壓低身軀,兩臂用力一撐,從對方的束縛中脫解出來。</br>  試圖遠離,近身作戰太過可怕。這對手的技藝精妙,遠超他所想。</br>  巖三郎絕不放過對手,絕不讓對手有任何喘息的機會。展開大長的手臂,在莊無生退至安全距離之前,按住了他的頭頂,狠狠按下,要以素手落將其一鼓作氣按倒在地面。</br>  莊無生被按得彎下腰去,手掌本能地想觸地抵抗,但一旦觸地便是失敗。他在最后時刻意識到這一點,弓馬步支撐,身軀壓在前腿上,暫時抵住了。可是頭依然被按住,依然無法掙脫束縛,難以長久,情況岌岌可危。</br>  巖三郎要再施重壓。</br>  突然,他的下巴上受了一道重擊,整個人朝后仰去,力道也隨之放松。</br>  是莊無生,在處于低位之時,抬起手臂自下而上打了這一拳。這一拳是看不見的,幸虧打中了。他抓住這個機會立刻退開。</br>  現在自己距離邊緣很近了,對面,泰山巖三郎距離邊緣也很近了。</br>  巖三郎連退幾步,搖了搖頭,被重擊后還處于暈眩狀態。但莊無生連受數次猛攻,體力也消耗甚巨,只得借此機會喘上兩口氣,恢復神智。</br>  雙方又一次拉開了距離。</br>  又一次,開始互相逡巡,互相游移。</br>  互相盤算著進退攻防,互相試探著佯攻。</br>  行司在場邊,手舉團扇,目不轉睛盯著場上動向。</br>  周圍的人,圍觀的人,都屏氣關注兩人的對決。</br>  鄭坤在廊下坐著,看著。</br>  泰山巖三郎頓定心神,望向對面的人。他感覺自己的耐力正一點點耗去,這對手始終頑強地抵抗著自己的攻擊,始終不曾倒下,不曾出界。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對面的人,還有多少體力需要削弱,還有多少毅力需要消磨?他不知道。這一場消耗戰斗,或許會很漫長,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否堅持下去。</br>  耐心。</br>  莊無生調整呼吸,望向對面的人。他感覺自己的氣力正一點點流失。這對手始終執著地向自己發起攻擊,始終不曾停頓,不曾錯亂。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對面的人,還有多少招數可以施展,還有多少力氣可以使用?他不知道。這一場搏擊戰斗,或許會很短暫,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否堅持下去。</br>  耐心。</br>  現在,是考驗雙方耐心的時刻。</br>  戰斗或許才剛剛開始,也或許就會在下一次交鋒時結束,誰都無從得知。</br>  必須要有耐心,必須沉穩,必須抱有自信,必須以無窮斗志支撐自己繼續打下去,繼續進行力量和技巧的比試。</br>  兩人互相逡巡,游移,又回到了場地中央。現在他們都已經很累了,但必須堅持到底。</br>  再來。</br>  雙方同時沖向前去,這時候已經沒有更多精力去思考,謀劃那些迂回攻防的戰術了。</br>  正面相撞。</br>  莊無生始終還是在力氣上吃了虧,被撞得后退。泰山巖次郎把握住這個機會,趁著這個機會第二次發力,這次要將他完全撞倒。</br>  又沖過來了。莊無生眼看著那巨石朝自己迎面而來,再也無力與其抵抗。拳打腳踢恐怕已經無法再阻其沖勢,攔也肯定是攔不下來的了,避,也沒力氣再避。</br>  拼了!</br>  他大張雙手,收下這一擊,感覺五內翻騰。</br>  腳底在沙地上摩擦著向后滑退,他急忙伸手,抓住身前人的腰帶,才避免滑倒。</br>  可邊界就在身后。</br>  拼了!</br>  莊無生咬緊牙關,左腳向后一撤,牢牢地抵著地面,以此為支點,全身發力,帶動著兩臂旋轉。</br>  甩!</br>  他用力地撼動手中的巨石。</br>  巨大阻力。</br>  消失了。</br>  他感覺一陣輕松,只見那高大的身軀從眼前閃過,向著旁側飛過去。</br>  泰山巖三郎被他甩出去了。</br>  踉蹌著,在地上跑動幾步,便失去平衡,栽倒了。</br>  倒地。</br>  倒地即是分出勝負。</br>  勝負已分。</br>  贏了?</br>  “好嘞!”</br>  情不自禁的一聲喊,莊無生勉強地舉起手臂。感覺自己的力氣已經完全耗盡了。可是,勝利的喜悅還是在的,苦戰之后,長久的戰斗之后,自己終于還是贏了!</br>  來之不易的勝利,值得喜悅。</br>  結果,自然值得喜悅。可是他覺得,更重要的是競技的整個過程。整個學習的過程,令他感覺是更大的收獲。今天他學到了很多,在這場地之中,經過親身經歷,經過戰斗,經過角力比拼,學習到了——算了吧現在還想這些大道理干嘛,贏啦!</br>  三局兩勝!</br>  “ほい!”</br>  背后,傳來行司的呼喊聲。</br>  莊無生轉身,看見,老人手中的扇子,舉向右方,勝者的那一方。</br>  ……哪邊?</br>  右?</br>  自己剛開始的站位是在左邊吧?老人家您是不是左右不分了?</br>  他感覺茫然,什么情況?</br>  就在這時,目光看見了不遠處,廊下的鄭坤。</br>  鄭坤依然沒說什么,帶著些許無奈的微笑,只是手指朝下指了指。</br>  莊無生低頭。</br>  看見自己的一只腳,方才后退以為支點的那只左腳,還踏在原地。</br>  在線外。</br>  他把泰山巖三郎甩出去之前已經踏出邊界了。雖然前后只間隔一眨眼的功夫,但是一眨眼的時間差距,已經決定了勝負。</br>  他先出界了。</br>  他輸了,勝負已分。</br>  “……大爺的。”</br>  “好啦,別那么沮喪。”</br>  離開部屋之后,走在回旅舍的路上。鄭坤對身邊悶悶不樂的莊無生說話,幸災樂禍地開解,“雖然最后是輸了沒錯。但我覺得你打得很漂亮,挺好的了。大家看在眼里,心中都有數,你在他們面前好好秀了一手。八重師匠就認可你其實已經有獲勝的實力了,你的對手,那位泰山巖三郎也表示你應該才是真正的勝者,他對你甘拜下風。”</br>  “但還是沒贏啊。”</br>  莊無生嘆了口氣,用拳頭錘著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唉,要是擂臺再大點就好了,就一步誒,坤,就差了一步。”</br>  “重在過程啦。”</br>  “我更在乎結果。”</br>  他低著頭,自言自語。不過這些喪氣話也只是在嘴上說說而已。其實對于那最后一戰自己的表現,莊無生還是很滿意的。除卻末尾那一點瑕疵之外,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到最好了,已經拼盡了全力。當然如果能勝的話更好不過。</br>  “別這樣說。你看,今天你上場打了三戰,中間過程不是一次比一次更好嗎?第一場活用技巧,大獲全勝。第二場雖然落敗,但是你也見識到了對手的戰術和實力,也知道了自己的不足之處。所以第三場,和泰山再次對戰時已經有意識地控制節奏了,懂得應對攻擊,見招拆招,穩中求勝。我覺得我們這一趟可是收獲頗豐,你學到了挺多東西的。”</br>  “那倒確實。”</br>  他笑一笑,“也確實算是不虛此行吧。見識了日本的相撲,打了幾場,領教了幾手,挺有意思的。”</br>  “并且還蹭到了一頓午飯。”鄭坤拍拍肚子,打趣地補充,“他們吃得可真豐盛,難怪個個都長得那么高那么壯。”</br>  “如果再打第四場的話,或許我就能贏了。四局兩贏的話……平手,也不錯。”</br>  還耿耿于懷呢。</br>  “你還有力氣打第四場?”</br>  “沒了。”</br>  莊無生搖頭,微笑,“不過你說的沒錯,坤,重在過程,不論勝負。參與其中,我今天的確是學習了很多,未來加以應用的話,或許對我的武術修習大有幫助。”</br>  “就是這精神。”</br>  鄭坤拍拍他的肩膀,“好啦,反正無論如何,這一次就這樣了。今天回去收拾行李吧,下午我去找船,咱們明天啟程。”</br>  “去哪?”</br>  “去西邊九州島啊,找你要找的那個人。”</br>  “哦,對。”</br>  他想起來,這是自己的計劃嘛,是自己來到這個地方的目的。沿途耽擱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有的沒的閑事,現在終于要開始做正事了。</br>  “可惜,我本來其實還想在這多玩一會。”</br>  鄭坤自言自語,“這京城熱鬧的很,有許多地方值得一玩,過幾天就是盂蘭盆節,到時候還有慶典,有游街,挺隆重的呢。”</br>  “那……不如就在這多待一會唄。”</br>  莊無生抬眼看著他,回答。</br>  “你不是著急走嗎?”</br>  反問。</br>  “幾天時間也無所謂。”</br>  他聳聳肩,“反正我要找的人也不知在哪,大海撈針,到了西邊還得一通好找。不如就在這玩一玩,節日可不常遇到,錯過一次再等一年。日本這的節日怎么樣,我也有興趣想見識見識。”</br>  “那,行啊。”</br>  鄭坤翻翻白眼,剛才還著急走,現在又不著急走,一會一個主意,“那就等過完節再走唄,我主要怕耽誤你做正事。”</br>  “沒關系。”</br>  他回答。</br>  沒關系嗎?</br>  內心不免又開始考慮。遐想,如果真是因為這幾天過節,陰差陽錯地,導致自己最后在西邊,在日本,都沒找到那個人,都和那個人錯過的話。是不是真就沒關系?</br>  走?</br>  還是……不走?</br>  著急嗎?</br>  還是……耐心點?</br>  莊無生低頭,看著自己的左手,握拳,放松,聯想起許多舊事。</br>  再抬起頭,看著身邊的人,規劃決斷以后的未來。</br>  選擇。</br>  “沒關系。”他開口回答,又重復一次自己的答案,“耽誤不了的。”</br>  “行。”</br>  鄭坤看著他,望著他的眼睛,沉默片刻,點點頭。</br>  做出選擇了。</br>  莊無生輕輕微笑,左手握拳,放松,又握拳。耽誤不了的,真耽誤了,錯過了的話,天意吧,也就算了。</br>  以后或許還有其他機會吧,或許還有再見面的機會。</br>  相信應該最終會再見。</br>  那么這幾天,不妨好好玩玩,和身邊人一起。</br>  輕輕松松,也挺好。</br>  他還挺想看看日本這里的節日呢。有機會的話,這幾天,以及未來在路上,或許還能鄭坤一起再去踢幾家館,打幾場,多學習學習。</br>  要多學習呀。</br>  慢慢學。</br>  “小莊,你有點變了哦。”</br>  “哪變了?”</br>  “變得有耐心了。”</br>  “是嗎?我一直都是一個有耐心的人。”</br>  第二年的神前儀式,泰山巖三郎完成了七日賽事,七日大獲全勝,成功晉級幕內。他的戰斗風格和以往相比有所變化,變得更加穩重,更加精細。不再像以往那樣,會因為過□□猛而出現破綻。</br>  往后幾年之中,他的技藝愈發爐火純青,戰斗中總是能以巧勁與那些身材更高更大的對手相抗衡,常常創造越級取勝的佳績。一路接連晉升,速度之快實屬罕見,他聲名遠播,是在京畿一帶同輩力士中的佼佼者。</br>  退役之時,泰山巖三郎已達至關脅等級。八重師匠故去后,他繼承部屋以及親方之名,成為下一代師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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