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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0 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犯罪者

    山間,廢棄的獵戶小屋中,吳九和曲秋茗的談話依舊在繼續。</br>  “證人需要做什么……”</br>  秋茗想了想,“需要做什么呢,指認她的罪,就是這樣。我只需要把那天對你說過的話,在公堂上再說一遍就可以了吧。沒什么大不了的呀。”</br>  她不理解,對方今晚前來就是為了讓她作證。現在她已經答應了,可對方卻似乎并不是很高興的樣子。為什么?</br>  “不僅如此。”</br>  吳九回答,注視著她,“你要對判官說明你的過去,你的歷史。你必須再重新經歷一次,講述一次,為公眾所知并記錄于文案,那些記憶對你來說可并不輕松,即便只是回想,也足夠再一次傷害到你。你有心理準備嗎?”</br>  “當然了。”</br>  曲秋茗鄭重地點點頭,“雖然的確如你所說的那樣,回憶那些過去,我很難過。但是若這樣做可以令有罪人受到懲罰,能夠令我的,我們的仇恨平復,能夠寬慰……那些不幸的死者,那么我愿意付出這樣的代價。相比伸張正義,這代價不算什么。”</br>  “你這樣說,我很敬佩。但是小茗,要顧慮的還不僅僅是這一方面。”</br>  微笑,但是微笑依舊沉重,“你若要做證人。那么你的背景,你的身份也必須受到調查,不僅僅是和她有關的那些部分,還有更多,你的全部人生,都必須被調查,被公開。在離開天津之后,你加入了和她同樣的組織,對不對?”</br>  “……是的。”</br>  她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br>  “你在組織中,擔任保鏢的職務。但實際上,你也殺過人,你所做的事情,或許有正當理由,但是在律法的角度上,和殺人罪沒有任何區別。你的身份并不是清白的。雖然這對夏玉雪的審判沒有太多影響,但若出面作證,你的這些罪行也會受到曝光,或早或晚,你也是要受審,要被定罪的。”</br>  “……這樣嗎,我……”她開始猶豫,“……我也要受審?”</br>  “是的,這是不可避免的。”吳九點點頭,“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再仔細地考慮一下,不要光想著復仇,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br>  “嗯,對……”猶豫,琢磨,決定,“那……那也是正當的,也是……是可以接受的。那畢竟是事實,犯罪總是要受罰,我……我總是要面對這些的。”</br>  “你確定嗎?”</br>  詰問。</br>  “……”</br>  沉默。</br>  “嗯,我……我可以接受。”曲秋茗艱難地回答,壓抑著內心搖擺的思緒,“這本就合情合理。再說,若是為她,我愿意付出自由,甚至……生命為代價,我不會因此而退縮的。我已有過心理準備,我……我的同伴,他曾經也對我說過這些事情,從那時起,我也開始在考慮這些了。”</br>  “你的同伴,是的。”吳九點點頭,繼續說道,目光不再游移,而是緊緊盯著曲秋茗,“他可能也會受到調查。”</br>  “什么?”</br>  她終于動搖了,“為什么,這——夏玉雪和他根本毫無聯系呀!”</br>  “但是你和他是有聯系的。人們,我手下的捕快,曾經見過你們一起。若你表明身份,受審,那么衙門中的人自然也不會忽略他的存在。通過訊問——”</br>  “我不會說的!”</br>  “——或者,有時必要,甚至是用刑。”</br>  “那我也不會說的!”</br>  秋茗再次肯定地答道,可是目光卻不敢再直視對面的人,“我怎樣都可以,但是不能因此讓他受到牽連。怎么搞的,我們又不是壞人,怎么好像我們才是罪犯那樣?”</br>  她的埋怨聽起來非常軟弱無力。</br>  “我明白。然而公堂之上,正當程序,很多事情并不如你想象那樣。”</br>  他說,“因而,小茗。我始終是要對你說明清楚,請你仔細考慮,是否要出面作證。從你自身的利益角度出發,衡量得失。”</br>  “我知道了……”</br>  曲秋茗點點頭,猶豫著,先前的確認,如今已經反悔。考慮的越多,顧慮的也就越多,“九哥,先讓我想想吧。”</br>  “你想一想吧。”</br>  你再想想,好吧?別那么沖動,再想想,真的有必要這樣做嗎?</br>  我想我們可以再談一談。</br>  說點什么。</br>  我不知道,呃,好吧,我向你道歉。這純屬意外,你看,呃,我可以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我并不想傷害你的。我沒讓李莉娜朝你開槍,只是讓她打果冥玲而已。是她自己自作主張的啦,你也揍了她一頓,差不多得了。</br>  呃,我是說,我也有責任。我道歉,好嗎?</br>  你真沒必要這樣做。</br>  我當時別無選擇的,你知道,果冥玲……呃,直說了吧,她必須得死,我不能再讓她那樣繼續傷害自己了,她那種行為無異于自殺,慢性自殺。為了制止她的自殺行為,我必須下令開槍將其擊斃。</br>  ……好吧,我總是忍不住想玩梗。</br>  但認真的,你要理解我的難處,她不死我就得死。她犯法了你知道嗎?按我那個時代的法律,她持有的那些劑量不知道要被槍斃幾次。我知道這里是古代,但我是現代人,我的價值觀必須符合現代社會的價值觀。非法生產、買賣、運輸、儲存、提供、持有、使用,這是必須被禁止的。違法者必須受到懲罰。</br>  哦,你也使用了。但我不是說你也有錯,你又不清楚那針管里有些什么,對吧?那是我帶來的東西,這個時代根本沒有的。里面的那些東西,也是這個時代根本制造不出來的。你完全不知情,你就沒有犯罪。</br>  那什么,我一直都認為你是個好人,一直覺得你應該是個正面角色。你從沒犯錯,呃,偷菜那種小事忽略,從沒主動犯過什么嚴重的,不可挽回的,應當受到懲罰的錯誤。所以你看,現在這樣做真沒必要,事情不必弄成這種局面,我們可以談一談的。</br>  “你倒是說句話呀。”</br>  從他撞開門,走進室內的那一刻開始,女人就跟在他的身后喋喋不休,說的話,自然是他一句都聽不懂的。他也根本不打算聽。</br>  屋里已經開始有人了,不多,剛剛開始營業,只有兩三個客人坐在角落里閑聊。他也沒有去聽他們的說話內容,他甚至沒有去看他們。他的目光依舊渙散,腳步沉重,但依舊堅定地在朝目的地走去。如果剛才門一直鎖著,他們是怎么進來的?</br>  他不打算思考這個問題,他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聽。這些人并不真實存在,只是幻影。忽視他們,他們也會忽視他。</br>  他走過吧臺,那位頭發凌亂的店員帶著墨鏡,正在水池前擦拭玻璃杯,對他打招呼。</br>  “晚上好,來的挺早哈。”</br>  他依舊不加理睬。繞過長長的木桌,走到吧臺里面。</br>  “呃,抱歉,客人不能進來這里。我可以幫你什么嗎?”</br>  前方去路被攔住,但他依舊不管不顧地朝前走去。那阻礙的人也就只得讓到一邊,任由他通過。</br>  “行吧。”</br>  他走到地窖口,打開門。</br>  這次沒有帶蠟燭,他就這樣踏著臺階,一步步走下去,走入黑暗之中。</br>  “搞什么,繪里奈,攔都不攔?至少幫著勸勸呀?”</br>  “嘿,顧客就是……你自己說的。再講,看他那樣子,我可不敢撞槍口。我解決不了,你是老板,你自己和麻煩客人交涉吧。”</br>  “扣你工資啊!”</br>  “說得好像你發過一樣,資本家。”</br>  “去死!”</br>  女人咒罵一句,隨即緊跟在他的后面也走下地窖,繼續嘮叨,“嘿,我們……呃,談一談,好吧。我們還是可以再談一談的。再考慮一下,別這么沖動啊,沖動是魔鬼。”</br>  你才是魔鬼。</br>  巴托里·阿提拉在心里默默地回上一句,拖著沉重的雙腿,感覺意識開始變得模糊,黑暗中,只能靠雙手摸索著前進,地窖中濃烈的酒精味令他覺得頭暈。他感覺自己的心跳也開始漸漸慢下來,然而每一下,都如錘擊般令他震顫。</br>  軀體上的兩處槍傷,一處較為嚴重的,擊中了腹部,另一處較輕些,打碎了肋骨,他感覺呼吸開始變得困難,每一下,都伴隨著一點血從口中涌出。他開始感覺到傷口周邊,痛覺漸漸回來了。</br>  “你還好嗎?”</br>  身后,依舊是噪音。他不回答。憑著意志力,他在黑暗的過道里,一步步走著。憑著記憶,尋找自己需要的。穿戴臂鎧的手掌,拂過一個個木桶,在其上留下一道道潮濕的,鮮血的痕跡。</br>  終于,在記憶中的那個位置停下腳步。她吐出淤積在口腔里的一口鮮血,感覺甜甜的,帶點咸味,舌尖依舊麻木。他的手掌停留在身邊一個巨大的木桶上,就是這里。</br>  “咳——”</br>  阿提拉咳嗽一聲,感覺更多的血從口中涌出。他開始感覺寒冷,開始顫抖,腦中一陣又一陣脈沖,如同爆炸一般,他開始站立不住,膝蓋彎曲,隨時可能會倒下,他現在僅僅憑在借意志支撐身體。為何會這樣?</br>  他在心里發問。</br>  這是完全正常的現象,任何一個軀干遭到兩處洞穿的人都會面臨的現象,疼痛,乏力,虛弱,意識模糊……這本是非常合理的現象。但是這合理對他來說是不合理的。他不應當如此,他已經接受了注射,為何還會如此?</br>  “你狀態很糟糕呀,沒事吧?”</br>  身后,女人的聲音,在黑暗之中傳遞。他轉身,借著微弱亮光,再加上一點想象力,總算勉強看清對面人的輪廓。</br>  女人從口袋中取出什么東西,一個扁扁的方盒,或許,打開,從中取出什么東西,放到嘴邊叼著,卻又猶豫了片刻,又把它放回盒中,又將盒子放回口袋中。</br>  “對哦,這里禁止煙火。”</br>  她自言自語般地說著,然后對他講起話,“你還能堅持多久?嗯,受了兩處槍傷,身體狀態可不容樂觀呀。”</br>  他不會回答的。</br>  “我知道你剛才在想什么,我能聽見。”她繼續說,“你弄錯了件事情,重要的不是注射,重要的是血。而果冥玲的針管,除了針頭附近帶了點她的血,管里的液體,只有那些……藥物而已。它們具備麻醉疼痛的功效,所以剛才你還可以勉強支撐,還可以有反擊的力氣。但其本身的副作用很大,對于你現在的傷勢來說,只會有害,更別提成癮性了。你本就是第一次注射,完全沒有抗性,還將一針管全打到血管里了,這劑量是會死人的!”</br>  他感覺心跳越來越慢,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沒有力氣。同時,手臂上,方才注射的位置,開始跳動著難以言說的瘙癢感。他心中產生一種危險的欲望,他想要更多的注射。</br>  這身體快要支撐不住了,因而,必須迅速決斷。</br>  阿提拉伸出顫抖的手,握住劍柄,抽出腰間的十字劍,另一只手,始終按著木桶,支撐自己的身體。</br>  “嘿,讓我幫你吧。”</br>  女人的聲音依舊繼續,依舊在交談,在磋商,“你需要血,不然你會死的。血可以讓你恢復,不僅能夠治愈你的傷口,也可以清除藥物作用,幫助你戒除,并且還能夠讓你獲得更多方便快捷的能力。怎么樣?答應吧,讓我為你做點什么。畢竟你受傷也是我的錯,你就接受這個補償吧。你需要血,我可以給你血。”</br>  魔鬼的誘惑。</br>  他舉起十字劍,深深地刺入手扶著的酒桶中。酒桶上的銘牌標著伏特加,俄羅斯的糧酒,他還有印象,這酒還未兌水稀釋,他的舌尖還麻木著。</br>  “冷靜——”</br>  “嘩——”</br>  木桶破裂,其中儲存的高濃度原液四處潑灑,浸透地面。空氣中的酒精氣味,突然變得比之前更加濃烈了。</br>  “呃……別啊,太浪費了。”</br>  他又往深處摸索到第二個酒桶,又一次揮劍劈下。酒精味更濃了,他開始覺得雙眼刺痛。</br>  “這可是酒啊!”</br>  女人心疼地叫嚷著。</br>  第三桶。</br>  第四桶。</br>  巴托里·阿提拉將手邊的酒桶全部破壞完畢,地板上的酒已經四處流淌開,他站立在一灘酒水中,搖搖晃晃,手扶著十字劍支撐著,雙眼因受不了熏染,緊閉著。他低垂著頭顱,全身越來越無力,心跳越來越慢也越來越沉重。他感覺自己時刻會暈厥。</br>  “好啦,呃,這樣就可以啦。”</br>  對面,她還在說,但阿提拉自始至終,都不曾理會過她的話,“好吧。我想你這樣做也是合情合理的,這樣做也算足夠了。我們上樓去吧,我給你血,讓你療傷。然后我們一起喝點啤酒,欣賞演出,聽幾首歌,度過一個很快樂的夜晚。拜托,就這樣吧?”</br>  他又站了一會,然后,朝女人走去,沿原路返回。</br>  “嗯哼,挺好。”</br>  他從女人身邊經過,一步一步,慢慢地踏上樓梯,女人跟隨在后面。</br>  回到廳堂,重見光明。</br>  “嗯,對,就這樣。那什么,你先去找個位置坐會,呃,休息一下——繪里奈,快去找個杯子過來,需要放血!繪里奈,人呢?”</br>  方才的侍應已經不見了,大堂里的那些坐著的人,也不見了。</br>  只是幻影而已。</br>  他想,唯一真實的,只有身邊的女人,只有身處的酒館。</br>  “怎么所有事情都要我來做,damnit,我為什么總把自己搞得那么累?”</br>  女人在柜臺下的抽屜里翻找著。</br>  再過一會,就什么事都不用做了。</br>  他低著頭,不被她察覺地輕輕笑了一下,伸手拿起吧臺上的燭臺。燭臺上的蠟燭是點亮的。</br>  “嘿,別呀——”</br>  她的手里拿著空杯子,望著他,依舊徒勞地試圖用語言阻止。</br>  巴托里·阿提拉將手臂伸直,將燭臺伸向地窖口。</br>  松手,燭臺落下,落入地窖之中。</br>  蠟燭斷成兩截,燃燒的那一段,在臺階上滾動著,漸漸,深入黑暗之中。</br>  “我你他……”</br>  “轟——”</br>  女人的話未說完,從地窖中,便響起一聲轟鳴,藍色的火焰從地窖口涌上來,伴隨著濃郁的酒精氣味。</br>  巴托里·阿提拉站在火焰前,熱浪將她的長發吹起,如同雄獅在抖動鬃毛。他倚靠著十字劍,一只手擋在眼前。他的腳邊,沾上酒精的地方,也開始燃燒。</br>  火點燃了地窖口邊的木框,火焰開始轉變為橙黃色,火舌一路向上,舔舐著,毗鄰的,盛放酒瓶的架子也燒了起來。</br>  再向上,火一路攀升至天花板頂,帷幔,墻壁,木柱,房梁,都開始迅速猛烈的燃燒。柜臺也燒著了。</br>  木架上的玻璃瓶,其中一部分耐受不住高溫,開始迸裂,透明的碎片邊緣鋒利,其中一部分小碎片,擊打在阿提拉未能完全護住的額頭上,嵌在其中,令額角出現斑斑點點的鮮血,沿著臉頰流下。酒也從木架上流淌而下,遭遇火焰,蒸發,冒出滋滋的響聲。</br>  “我的酒——我的白蘭地,還沒喝完呢!”</br>  身后,女人開始叫嚷起來。</br>  阿提拉依舊用手臂,用臂鎧護著眼睛,手臂遮擋之下,嘴角上揚,微笑。</br>  他感覺靴底發燙,靴底沾了酒的位置依舊在燃燒。他并不關心,也沒有力氣跺腳滅火。只是轉身,依舊是搖搖晃晃,緩慢的步伐,一步又一步,走過女人身邊,走出吧臺。每一步,都在地磚上留下燃燒的腳印。</br>  蹣跚著,向門外走去。</br>  火沿著木制梁架,沿著桌椅,沿著窗架向四處蔓延,燃燒途徑的一切。空氣中充斥著酒精的氣息,血的氣息,還有煙。</br>  “有必要這樣嗎?”</br>  身后,女人依舊吼叫著。</br>  他不加理會,握住滾燙的門把手,打開門,走到屋外。</br>  臉上,依舊帶著滿足的微笑。</br>  阿提拉轉身,看著自己的犯罪成果。原本只是吧臺一隅著火,經過這短暫的時間,已經散布到了整個大堂。窗戶燃燒著,從格洞間冒出滾滾濃煙。木料著火,噼啪聲起伏不絕。他聽見,一處房梁燒斷,倒塌而下的聲音。</br>  火勢比他預想的還要猛烈,屋子燒起來比他預想的還要快。阿提拉想,這也是血的作用,也是一種異常嗎?這不圣潔的場所,連毀滅都不同尋常。</br>  從門口向外,同樣的,也有一行火焰的腳印,直通腳下。行走了這一段距離,到眼前的,已不再燃燒了。</br>  身后,女人也跟著走了出來。不同于自己的狼狽,她還是毫發無傷,既不曾被四濺的玻璃碎片割傷,也不曾被火燒到。甚至,連那件黑色的長擺風衣也完好無損。</br>  還沒結束呢,他想,繼續轉身,向庭院門口走去。</br>  “嘿,你真的有必要這樣做嗎?”</br>  她問。</br>  他不予回答。他的腳邊,是李莉娜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尸體,尸體邊,還有兩把槍。尸體的背上,也背了一把長長的槍。</br>  他艱難地彎腰,感覺眩暈越來越嚴重,視線越來越模糊,但他依舊將槍撿起了。</br>  好了,該怎么用?</br>  他回憶,李莉娜是如何使用這武器的?</br>  握住手柄,食指伸入護圈,按上扳機,對,差不多就是這樣,和火繩槍差不多。</br>  “我問你話呢,你怎么到現在一句話都不回答我?”</br>  燃燒的酒館前,女人依舊喋喋不休,“你傻啦?不會講話啦?這事根本沒必要弄成現在這種局面。我們本可以談一談解決問題,雙方互惠共贏。我一直都在讓步,你卻不肯配合。我說我可以給你血,可以幫助你療傷,可以給你所有你想要的。我可以滿足你的任何愿望,只要你對我提出,可你根本什么都不說。你知不知道人與人交流的重要性?現在這樣,對你又有什么好處,你有必要一定要這么做嗎?”</br>  有必要嗎?</br>  當然了。</br>  “我的酒,我的酒館,我的財產,我的心血和付出,我的苦心孤詣,就被你這么毀掉了。你很生氣,我理解,但是你沒有任何理由做出這種舉動!這是破壞,是毀滅,是對知識和人性的冒犯!”</br>  我知道這是什么。</br>  這是犯罪。</br>  巴托里·阿提拉一言不發,舉起持槍的手臂,槍口對著面前的女人。</br>  “好吧,現在又怎么?”</br>  女人盯著他,兇狠地說著,兩手叉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我說算你狠,動手吧。反正我也氣得說不出更多的話了。”</br>  “嗖——”</br>  他扣動扳機,感覺到手臂上穿來一陣震蕩。子彈出膛的聲響卻很小,很輕,很安靜。</br>  女人被擊中,頭猛地向后仰了一下,又彈回來。額頭上多了一個孔洞,血沿著鼻梁流下。</br>  “就這?我——”</br>  “嗖——嗖——嗖——嗖——嗖——”</br>  他連開數槍,打在女人的身上,女人終于倒下了。他又對著倒在地上的尸首繼續射擊。直到這一柄槍的子彈耗盡。</br>  然后,他轉身,拾起另一把槍。很快的,子彈再次耗盡。</br>  李莉娜的背上還有一把。</br>  三把槍的子彈都打光了,女人的尸體已是千瘡百孔。阿提拉扔下不再有威脅力的武器。</br>  他看著眼前,熊熊燃燒的建筑。火已經燒到了二層閣樓,濃濃黑煙升騰,火光甚至映照到了天際。</br>  火。</br>  沒見到有任何人走出來,那很自然,因為他們都不過是幻影而已。</br>  火。</br>  他感覺身體上的傷口,疼痛越來越劇烈,越來越令他難以忍受,感覺再也雙腿支撐不住,便跪倒在地上,在女人身邊。</br>  火。</br>  他回想起瑪樊麗,回想起那天,書箱燃燒的場景,那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然后,就是永別了。</br>  他想到,當瑪樊麗和那位異族女子受到絞刑,又被綁上火刑架的時候,他并不在她的身邊,他并沒有和她共赴黃泉的權利,甚至,他不在她的死亡,她的通告中占據任何地位。她離去了,卻和自己毫無關系。</br>  火。</br>  當真毫無關系?</br>  燃燒的火。</br>  難道這從一開始,不就是他犯下的錯?若他當時不那么沖動,不那么獨斷地燒了那些書,又怎么會有后面事情的發生?</br>  難道,他沒有許下保護的承諾?然而他的過度保護,結果卻造成悲劇。而當悲劇發生時,他也不在她的身邊保護她。</br>  保護之名,卻是在行犯罪之實。</br>  他是一個犯罪者。</br>  他是一個罪人。</br>  巴托里·阿提拉跪在那里,終于,連支撐上身的力量都沒有了,倒伏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面前熊熊燃燒的火,那雙眼濕潤著,流著淚。</br>  胸前的銀色十字架,沾著血,落在他的面前。他徒勞地伸出右手握住,祈禱著。</br>  然后,他輕輕哼起一首曾經聽過的歌。</br>  “女士,彈起你的曼多林。”</br>  陌生又熟悉的旋律,如往昔,又如未來。</br>  “女士,讓曲調響起。”</br>  “當你唱起那罪惡的歌曲。”</br>  “我也犯了罪……”</br>  他感覺寒冷,感覺心跳越來越慢,感覺乏力,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他開始譫妄,迷亂。或許是因為失血過多,或許是注射的藥劑作用,他甚至,開始出現幻覺了。</br>  在他的眼前,從那燃燒的建筑中,從那火之中,走出一個人。</br>  不過是幻影而已……不過是自己的想象。</br>  但他還是微笑起來,一如過去。</br>  那年輕的少女,穿著整齊的藍色衣裙,潔白的頭巾下,褐色的秀發飄揚……</br>  終于,他再次見到了那美麗的臉龐,再次見到了永遠失去的愛人。</br>  他微笑著,閉上雙眼,終于滿足,可得解脫。</br>  “瑪樊麗……”他輕輕地呼喚愛人的名字,迎接她的到來。</br>  終于,我再次見到了你。</br>  你在哪里?</br>  若你在這里,能幫我想想嗎?</br>  我是否應當去作證呢?</br>  應該是要的。曲秋茗想,于公于私,都應當去主動作證。去揭發犯罪者,讓其受到應有的懲罰。而自身的仇恨,通過法律途徑去解決,才是正確的做法。</br>  然而,她在猶豫。</br>  在思考,在計較自身的利益得失。</br>  在公堂之上,敘述過往,再次揭開歷史的傷疤。這并沒什么,只是陳年舊事,偶爾刺痛,也不過一時,相比目的,不過是一點淺薄的代價而已。</br>  配合調查,說明自己的身份,然后自己也成為被告,也同樣接受質詢和審判,這……這也是理所應當的。雖然代價沉重,她或許要承受牢獄之災,或許會引起組織關注,或許會遭到追殺,會惹上麻煩,面對危險。但,這也是不得不付出的代價。她已經犧牲了很多,為一圓滿結局,再犧牲更多,也并不無可。</br>  但是,涉及他人……涉及他。</br>  曲秋茗的猶豫,便在于此。</br>  要將他也牽連其中嗎?要讓他,為自己的復仇,再做出更多的犧牲嗎?若要作證,他也必然要接受調查,要面對和自己同樣的風險。</br>  退一步想,即便自己咬定,什么也不說,一個人攬下所有的罪。他,恐怕也是不會甘愿的吧。自己的決定,無論如何,都會牽連到他。</br>  阿提拉。</br>  曲秋茗嘆息一聲。在心中默默呼喚他的名字。</br>  阿提拉……你會怎么說呢?你會一如既往地遷就我的想法,允許我將自己,將我們陷入險境之中。還是說,你會保護我,阻止我的行動,自己再獨自一人,再背負所有的責任?</br>  無論怎樣,這對你都是不公平的。</br>  我的選擇。</br>  我為何一定選擇呢?</br>  我該怎么選擇呢,阿提拉?你能夠回答我嗎?我應該問你這個問題嗎?</br>  你現在在哪呢,阿提拉?</br>  他聽見,愛人的親切呼喚,見到,愛人的身影。</br>  終于,他和所愛之人,永遠失去的舊愛相見。</br>  他從未忘記過去,從未從過去中解脫,直到現在。終于,現在,他獲得了平靜。</br>  他笑了,終于。</br>  現在……</br>  “現在……我必須得走了。”</br>  巴托里·阿提拉再次睜開雙眼,喃喃說道,“……必須得回去了。”</br>  他定定地望著身邊,女人的尸體,看那尸體上密布的槍孔,鮮血潤濕黑衣,浸透土地。</br>  他的目光,映射火焰,雙眸也如火焰般明亮。</br>  面前,依舊只有火焰。那愛人的幻影,已消失不見。</br>  “現在,我必須回到她的身邊。”</br>  阿提拉費勁地,但又執著地伸出另一只手,觸碰身邊的女人尸體,手指抹一抹,沾了血,“無論如何,必須回去……她依舊需要我的保護。”</br>  他將手伸到唇邊,咬住,舔舐著,那血還溫溫的,溫暖又甜美,“必須回去保護她。”</br>  他感到神智清醒了一些,感到疼痛減輕了一些,雖然很微弱,雖然,只有一點點的效力。但是依舊,他感覺自身狀態好了一些,感覺又活過來了。</br>  “必須踐行守護的承諾。”</br>  他費力地支起上身,拖行著,靠近女人,“即便……即便付出慘痛代價,即便犯罪,即便身為罪人,身為犯罪者,我也必須要守護她。保護她的安全。”</br>  他看見女人的脖子上,一處子彈打穿的地方,血液汩汩流淌。</br>  他的右手,依舊握著那十字架,他感覺掌心發熱。</br>  “我必踐行我的承諾。”</br>  他低下頭,湊近女人脖子上的傷口。</br>  我必須保護你。</br>  曲秋茗。</br>  他咬住那脖頸上的皮肉,吸食著。帶著余溫的血液涌進喉嚨,濃濃的,咸咸的,令他感到不適,但他忍著將其咽下去。</br>  他的神智開始復蘇。</br>  再來一次,更多的血。</br>  開始有效果了。他感覺身上的疼痛開始減輕,感覺神智開始清醒,感覺漸漸溫暖,那令人不安的躁動也平息了。</br>  但是還不足夠,還需要更多,更多的血。</br>  他吞飲著,口腔中濃濃的血腥味……</br>  但是面前的女人,那尸體中的血已經所剩無幾,大部分都流到了地面,都滲入了地面。他感覺吸食的阻力越來越大。因而愈加用力地,貪婪地攝取著。</br>  還需要更多,想要更多……</br>  “發生什么事了?”</br>  背后,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br>  阿提拉轉身,看見院門口,出現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身影。他一定曾經見過此人,但是他一時想不起來。</br>  那人背著一個長長的包,短發才剛剛齊耳,戴著的一雙眼鏡,鏡片反射火光,他看不清那人的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阿提拉回想起來,是那個表演者。</br>  “你做的?”</br>  表演者看了看燃燒的房屋,又看了看他,說話語調單一,不起不伏,面無表情,顯示不出任何情緒。現在,阿提拉能看清她的眼睛了,那漆黑的雙眸深邃,不顯示任何情緒,“你現在在做什么?”</br>  他現在在做什么?</br>  巴托里·阿提拉看了看眼前,躺在地上的女人尸體,千瘡百孔,脖子上有明顯的咬痕。女人的雙眼圓睜,無神地盯著他,像是質問。質問自己在做什么?</br>  阿提拉站起身,感到雙腿顫抖著,但至少能站起來了。</br>  他朝著那個表演者走去。</br>  “離開?”</br>  她說話的語氣依舊平靜。</br>  阿提拉不回答她,這不過是另一個幻影而已。只要忽視她,她就會忽視他。</br>  他該回去了,該回去小屋中,還有人等著他。</br>  一步,接著一步,踉蹌著,但是沒有倒下。</br>  他感覺自己的傷勢好了很多。</br>  但是,傷口依舊在流血,每行一步,依舊在身后留下一道血的痕跡。他依舊很虛弱,依舊感覺疲勞,感覺昏亂。并且,不知為何,他開始感覺心頭發熱,那是一種難以言明的燥熱,或許是注射的副作用,是成癮的癥狀。</br>  血還不足夠,他還需要更多的血,屬于那個女人的血,特殊的血。</br>  他需要,但尸體已不剩多少了,估計無法滿足他的需求。想要身體完全恢復,他還得再找更多的血,必須尋找替代品。</br>  空氣中,濃濃的血腥味……他聞到兩種不同的氣味。一種,很普通,來自他自身傷口流出的,另一種,則很特別,有著特別的,吸引人的氣味,像酒一樣。</br>  他何時擁有了這種敏銳的嗅覺?</br>  這是否也是能力之一?</br>  他暫時沒有任何心思去想這個問題,他現在只想離開這里。</br>  阿提拉走過表演者的身邊,后者并無任何動作,僅僅是站在原地,目光跟隨他的行動。</br>  行走……停留。</br>  他轉身看著表演者,與其說看,更多的是在嗅聞。從那表演者的身上,他聞到了那吸引他的血的氣味。</br>  “嗯?”</br>  他盯著表演者,嗅聞到,那血的氣味很濃郁,甚至比方才吸取的血還要濃郁。這是自然的,因為女人早已死去,尸體上并無多少殘存血液了,但是面前的人卻是活著的,血也是鮮活的,是豐富的,這血,聞起來自然更加誘人。</br>  他朝她邁進一步,伸出手。巴托里·阿提拉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這是完全出于本能的行動,對血渴求的本能。也沒有注意到,他的嘴唇微微張開,一對尖利的犬齒,在月光下反射寒光。</br>  他的雙眼,眼眸如火焰般明亮,瞳孔如深淵般漆黑。</br>  他需要血。</br>  他想要血。</br>  “不。”</br>  表演者開口,依舊是簡短的話語。與此同時,她的手伸向背后,從腰間取出一柄槍,指著他。看到這特殊的武器,又親身試驗過它的威力。阿提拉終于恢復幾分神智,愣愣的,竟不知剛才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想做什么。</br>  “我……”</br>  他終于開口,對著面前的人說話了,“……抱歉,我,有些……”</br>  “離開。”</br>  依舊是簡短的命令,依舊是漆黑的槍口。</br>  巴托里·阿提拉再次轉身,邁步,茫然地服從,踉蹌著腳步,邁過門檻,走出院門,離開這庭院。</br>  “神經病。”</br>  表演者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不是喝多了,就是嗑多了。”</br>  “后者可能性更大。”</br>  她又望向熊熊燃燒的房屋,閣樓的地板燒塌了,著火的圣誕樹掉落下來,“好吧。看來今晚不必演出了。”</br>  山間,荒蕪的道路上。</br>  巴托里·阿提拉行走著,腳步踉蹌,感覺愈來愈昏沉,愈來愈難受。這山路不知有多漫長,不知要走到幾時才能返回……到來,走了約一個時辰,那時自己狀態還很好。</br>  現在,回去,要走多久?</br>  要走多久?</br>  阿提拉昏昏沉沉地,心里問著自己這個問題,抵抗著不安和恐懼。他害怕,自己甚至無法走回去。害怕,無法再見到她。</br>  需要血……</br>  他開始出現幻感,他好像又嗅到了那特殊的血的氣味,吸引著他。</br>  需要更多的血……</br>  不,別再想血的事情了,回去,回家去,回到她身邊去。</br>  阿提拉努力克服本能的欲望,努力,繼續堅持著,憑內心信念,一步步繼續走著。但血的氣味依舊越來越濃烈,那氣味的來源,似乎和他此刻所行方向一致。</br>  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他開始無法判斷,支撐自己這樣行走的動力究竟是何?</br>  是她?</br>  還是鮮血?</br>  還是說……難道說,本就是同一件事情?</br>  “不——!”</br>  他叫喊著,讓自己恢復清醒,跪倒在地,雙手深深嵌入泥土之中。在幻想的血腥氣味之后,他現在又開始出現幻覺,仿佛看見面前,黑暗的道路邊,出現一棟小屋,從窗格里透出明亮的燈光。他開始幻聽,他聽見小屋之中,有人在說話,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和一個熟悉的聲音,曲秋茗的聲音。</br>  這是不可能的。他受了傷,不可能走得那么快,不可能那么迅速地就回到小屋前……但另一方面,他自己也不清楚剛才走了多久。</br>  這是現實嗎?</br>  這景象,這光,還有這交談的聲音,是真實的嗎?</br>  他們在談論什么?</br>  還有這特殊的,血的氣味,這也是真實的嗎?</br>  我該如何選擇呢?</br>  曲秋茗陷于自己的思考中,未曾注意到,她的糾結和矛盾神情,令吳九也暗自嘆息。</br>  我為何要讓這個女孩選擇呢?</br>  吳九心想,我為何今晚,要過來找到她,對她提出作證的要求?為何要讓她承擔選擇的重任,推卸自己的重擔,加諸其身?這簡直就是犯罪,我也是個罪人。</br>  他開始后悔自己原先,來到此處的舉動。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能改變當時的做法,他希望自己從未找過她。</br>  “我不知道該怎么做……”</br>  曲秋茗終于回答,望著她,依舊是矛盾和糾結的目光,“這……我想,這個問題太復雜了。我一時半會根本想不出該怎么做。我需要時間思考。”</br>  “我明白了。”</br>  吳九回答,不再看她,不再能忍受那目光的折磨,他轉身,向房門走去,“那么……就先這樣吧。時候不早,我該走了。”</br>  “哦。”</br>  曲秋茗跟上去,“那個……路上小心。我……抱歉,我真的沒辦法答復。”</br>  “沒關系。”</br>  他一邊說,一邊打開門,“我只是想起這事,來問問你的意見罷了。順便看看你的情況,現在我該走了。”</br>  “路上小心。”</br>  他走出屋子外,天已經黑了,月亮已經升起,山間密林漆黑如同剪影,在滿天繁星下,枝葉隨夜風搖曳。</br>  曲秋茗在他身后,停留在屋子里,沒有走出來。</br>  “晚上山路不好走,九哥,這里附近好像有狼出沒。要不,你在這暫住一晚吧,我的……同伴不會介意的。”</br>  “沒事,我還記得來路,我可以回去。”他不想再在這里停留更多的時間了,他現在只想遠離曲秋茗,只想當做今晚無事發生。然而朝外走了幾步,還是駐足停下,“對了,小茗。還是得和你說一聲。”</br>  “嗯?”</br>  “若……若你定下決心,愿意的話,來縣里衙門,點名找我。”</br>  吳九說,“我在這鎮子里也算是有級別的長官,在這也有相識。審案過程中,我能夠照顧到你,不至于讓你太過為難的。剛才對你說的,是最壞的打算,并非沒有一點回旋余地,你明白我的意思吧。”</br>  “哦……我明白。”秋茗想了想,點點頭,“關于作證的事,讓我再想想吧。”</br>  “對,嗯,先走了。”</br>  他再次轉身,離開,借著月光踏上山路。</br>  身后,房門關上,沒有更多的話了。</br>  曲秋茗背靠著門,室內燈火昏暗。她依舊在思考,在抉擇。</br>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才好。</br>  室外,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斷她的思路。</br>  秋茗再次轉身,急切地開門。</br>  “阿提拉——”</br>  門外,并沒有人。</br>  她聽錯了嗎?</br>  曲秋茗看著門口那條山道,一個人也沒有。她朝吳九離去的方向望去,黑暗的樹林已遮蔽了一切身影。她再朝相反的方向望去,發現遠處,在群山之中,某一處古怪的明亮。那紅色的光映照天際,月光下,濃煙徐徐升入空中。</br>  山火?</br>  她想,可能是進山的樵夫或者獵人野炊,忘記熄滅篝火造成的吧。</br>  她有些擔心,這山火不會燒到自己這邊來吧?</br>  判斷距離,應當不會,挺遠的。并且火光也漸漸開始黯淡了。</br>  但她還是有些擔心。</br>  “阿提拉……”</br>  她想,在這樣一個多事的夜晚,他還在外面。這山火如同不祥的預兆。這不會和他有什么關系吧?不會給他帶來任何危險吧?</br>  他現在在哪里呢?阿提拉,他現在又在做什么呢?</br>  她佇立在門口,等待著,期盼能再聽見什么聲音,再見到什么人。</br>  我在做什么?</br>  我來這里做什么?找她做什么?</br>  明知道會是這種局面,對不對?那我為什么還要過來?</br>  為什么還要將選擇的責任推卸給她?讓她承擔重任,讓她為難?讓她糾結?讓她涉身險境?</br>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br>  (你給她開出一個她無法拒絕的條件)</br>  吳九聽到一個聲音,來自他的內心。一定是他的內疚,他的后悔,是他的負罪感在作祟。</br>  的確如此。</br>  他想,認同這聲音的說法。我讓她別無選擇。當我找到她,對她說起作證的要求時,我便知道,她不會拒絕我的。她會考量,會糾結,會猶豫,但最終,她不會拒絕的。</br>  可是為什么?</br>  為了調查,為了訴狀,為了執法,為了將所有罪人繩之以法,令正義伸張,令無辜之人沉冤昭雪。</br>  (為了你自己的利益)</br>  詰問。</br>  吳九走在山道上,荒蕪的道路,兩旁生長高樹。月光透過層層枝葉,照亮他面前的路。他行走著,低著頭沉思著,因內心的愧疚,因這聲音的詰問而不安。</br>  正義,復仇,執法,懲罰……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歸根結底,他只是為了滿足私欲,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為了自己的目標,自己的想法。</br>  為此,他要求一個無辜之人,一個受害者做出犧牲。</br>  (無辜者的鮮血,這樣的犧牲,是神不喜的獻祭。你本該以自身為犧牲的)</br>  (你本該保護她的)</br>  我本該保護她的。他想著,內心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回響,擊打著他。本該保護這位少女,本該讓她遠離所有的危險,替她擋下所有的困難。然而如今,他卻為了自己的所謂公正,將她推到刑堂之上,讓她作證,讓她遭受風險。甚至,他還將那些不利因素實言相告。作出好心的模樣,讓她謹慎考慮,看起來,是在替她著想……然而若真是為替她著想,從一開始就不該來找她。</br>  從一開始,就不該有所接觸。</br>  這不過是自欺欺人,不過是為了令自己內心好受,不過是為了推卸責任。因他已將所有情況如實相告,她的選擇,也就僅僅是她自己的選擇了,發生任何事情,都不再和自己有關,不再是自己的罪責了。</br>  這不過是一種偽善,一種脫罪的手段。</br>  (你以為洗手便可免罪嗎?以為收下的銀幣,可以再退還回去嗎?)</br>  (責任始終都是你的,罪也始終都是你的)</br>  (誠實的偽善,是一種罪惡。虛假的欺騙,則是更深的罪惡)</br>  是的。</br>  他也欺騙了她。</br>  她的作證,或許根本無法影響整個局面,根本不能起任何決定性的作用,這一點,昨日已得到了肯定。然而自己終究還是不愿放棄這一點微乎其微的可能,終究,還是要為一個虛弱的理想,讓她犧牲。</br>  她都為了什么而犧牲呢?</br>  甚至,若然她前來作證,接受調查。他也根本關照到她。不錯,自己的確在這里還有些關系,的確還是個地方長官,但當審判真正開始的時候,他其實根本沒有什么話語權,官方的事情,權力的級別限制,他難道還不清楚嗎?</br>  然而,他還是輕描淡寫地,還是避重就輕地,給予了他的保證。</br>  這是欺騙。</br>  (這是犯罪)</br>  “是的,這是犯罪……”</br>  吳九嘆息著,回答內心的聲音,“我都做了些什么啊?”</br>  他搖搖頭,感覺昏昏沉沉。空氣中,莫名有酒精的氣息,還有一種濃濃的腥味,纏繞著他,伴隨著他。</br>  酒……血。</br>  他好像回想起什么似的。回想起,一個月之前,來到此地的事情。在太行山上的營寨中,喝下的酒,帶著血腥味道。自那之后,他始終覺得怪異,發生的事情讓他覺得怪異,他自己的行動,話語,思想,也很怪異。</br>  好像被控制一般,好像,被操縱一般。</br>  那么今晚,來找曲秋茗,來找她要求作證,這件事,是否也是因受控制才做的呢?</br>  是否因被控制,他才會犯罪。</br>  (瀆神的話語)</br>  (你的罪孽,出自你的意志)</br>  內心的聲音,反駁著。</br>  (你的懲罰,也始終由你一人承擔)</br>  是的。</br>  吳九心想,始終,是要承擔的,再多的內疚和悔恨都無濟于事。犯下的罪,始終無法洗刷,做過的事,始終也無法改變。她會去作證的,會因我而遭受危險的,這不可改變,我始終都無法擺脫這種內疚了。</br>  (這是可以改變的)</br>  果真?</br>  他抬起頭,看著空中的月亮。果真還可改變?但我該如何去做?</br>  (血)</br>  血?</br>  (給我血)</br>  血?</br>  (我要吸你的血!)</br>  夜空,月亮被蒙蔽了。</br>  吳九看見,高樹之上,騰空一躍的黑影,斗篷飄揚著,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撲扇翅膀。</br>  黑影,從空中落下。</br>  他站立在原處,因驚訝與恐懼,動彈不得。</br>  他聞到濃濃的血腥味。</br>  他看見,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黑影。看見那黑色長發拂動,看見,那一雙如火焰般燃燒著的雙眼。</br>  看見,張開的口中,一對尖利的牙齒。</br>  連一聲驚叫的時間都沒有。黑影落在他的身上,將他撲倒在地。吳九感到,那一雙眼睛盯住他,湊近,而后,那一對牙齒,深深扎進他的脖子。</br>  他感到疼痛,卻無力掙扎。溫熱的血液從傷口處流失,那黑影在吸食他的鮮血。</br>  他抽搐著,反抗著,卻只是徒勞無功。</br>  他開始感覺寒冷。</br>  眼前的世界,漸漸黑暗……</br>  黑暗中,那一雙眼睛卻依舊明亮,如同燃燒的火焰。</br>  火……</br>  火。</br>  山間,庭院所在之處,樓屋依舊在燃燒,但是因為庭院中沒有栽種任何樹木花草,所以火勢沒有蔓延,漸漸衰弱,已經沒有更多可燒的東西了。</br>  那位表演者走到女人身邊。那具尸體,依舊流著血,血將這周邊的土地都浸透了。</br>  “要知道。”</br>  表演者說著,摘下眼鏡,看著女人,“死人不會流血。”</br>  女人毫無動靜,當然,因為早已是死尸。</br>  “隨便了。”</br>  她聳聳肩,蹲下來,伸手在女人的衣服口袋里摸索著,取出一個木盒,還有樣式奇怪的火折子。</br>  木盒上也穿了幾處彈孔,還嵌著幾顆子彈。</br>  “祝我好運。”</br>  她自言自語,打開木盒,挑揀著。里面滿是碎紙,還有風干的葉片,已成粉末。</br>  但仍舊有一個紙卷是完好無損的。</br>  “嗯。”</br>  表演者哼了一聲,取出紙卷叼在嘴里,火折子上的按鈕一按,便點起火。她將火苗湊近紙卷一端——</br>  突然,黑色外衣的下擺,被一只手扯住。女人的手。</br>  “咳,給我……”</br>  “什么?”</br>  “我說,海,給我吸一點煙。”</br>  女人的雙眼睜著,目光無神,口中斷斷續續地,伴隨著咳嗽聲,費勁地吐字,“……咳,咳,我就這一支了,咳。”</br>  “肺都被打穿了。”</br>  被稱為海的那位表演者答道,自顧自地點燃紙卷,呼出一縷煙氣,“咳嗽還吸煙呢?”</br>  “咳,咳,我恨你……咳,咳,咳。”</br>  “隨便。”</br>  雖然口中拒絕,她還是將點燃的煙,遞給女人,“所以,發生什么事了?”</br>  “我不想,咳,不想多說。”</br>  女人坐起,吸著煙,卻也吸不進多少,畢竟,肺都穿著孔還怎么吸煙,“呃,真是浪費,還是還給你吧。”</br>  “剛才那人是誰?”</br>  海接回香煙,指了指女人脖子上的咬痕,“為什么咬你?”</br>  “因為他想吸我的血,他是什么,這不是很明顯的嗎?”</br>  “那是小說中才有的怪物吧?”</br>  “……”</br>  女人看著她,有些無語,“對啊,不然呢?”</br>  “嗯。”海點點頭,指向已經變為廢墟的房屋,“現在怎么辦?”</br>  “重新搭個房子,再次開張,還能怎么辦?”</br>  女人望著燃燒的廢墟,“但是里面的酒,調料,小食,裝飾品……全毀了,呃,需要重新進貨了。”</br>  “嗯。”</br>  她吸著煙,回答。</br>  “煙也需要進貨了。”</br>  “是的。”</br>  海將煙抽完,扔到地上踩滅,這是最后一支煙,“那么,這段時間,我的錢怎么算?”</br>  “照常”</br>  女人徹底無語,捂著額頭,“你們這些人,除了錢還能關心點別的嗎?都在吸我的血,你們這些人,你們才是真正的——”</br>  “閉嘴吧,資本家。”</br>  我是什么……我在做什么……</br>  昏亂之后,欲望得到滿足,理智便恢復了。</br>  巴托里·阿提拉站在山路上。月光照著他滿手的鮮血,照著面前的尸體,照著那因恐懼圓睜著的雙眼,還有脖子上的咬痕。</br>  他都做了些什么。</br>  阿提拉恐懼著,迷茫著。向后退去,不敢相信面前的景象,他所為的景象。他剛才殺死了一個人,用最為殘忍,最為恐怖的方式殺死了一個人。他吸食了他的鮮血。</br>  為什么?</br>  “因為他犯了罪……”阿提拉自言自語地說著,“他……他對她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他犯了罪,所以,我……”</br>  借口。</br>  完全是借口,根本站不住腳的借口。自己方才那樣做,分明只是,被血吸引而已。</br>  血。</br>  分明只是,為了滿足對血的欲求而已。</br>  他看著雙手的鮮血,用那雙手,在自己的身體上觸碰著,檢查。</br>  先前所受的傷,洞穿的兩處,還有,手臂上的舊傷,還有,額頭上的擦傷……現在,全都消失了。</br>  傷口愈合,如同從未存在過那般。</br>  他站立著,感覺雙腿不再乏力,感覺心臟正常地,有力地在跳動,感覺,他活了過來。</br>  他吸血,殺戮,掠奪生命,不是為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br>  只是為了滿足私欲,為了自己的利益。</br>  犯罪,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br>  他剛才犯下了不可饒恕的,殺人的罪孽。</br>  只是為了血。</br>  “不……”</br>  阿提拉不愿這樣想,不愿相信,然而眼前的事實卻不容爭辯,“我是為了保護——”</br>  心頭一直暗涌的那刺痛,此時突然變得明顯,變得劇烈,變得難以忍受,向上,擴散到脖頸后。這疼痛,打斷了他反駁的話語。</br>  “唔——”</br>  他低頭望向疼痛的來源,但只瞥了一下,便覺得雙眼發疼,就像突然直視陽光一般。他本能地伸手,將其扯下,遠遠地丟棄到一旁。</br>  胸前的衣衫,不知何時已經被烙印出一橫一豎的破口,頂端向兩側微微延伸出細細的線,洞損之下的皮肉,同樣帶著燒灼的痕跡,皮肉泛起水泡,邊緣焦黑,冒著白煙。正是那物件造成的傷痛。</br>  手指上,以及臉上擦過的地方,僅僅短暫接觸,也傳來熾熱的疼痛感。</br>  雖然沒有也無法去看掉落在地上的東西。阿提拉知道,那是什么,傷害著自己的是什么,那橫豎交叉的傷痕,形狀他再熟悉不過。</br>  銀制的十字架。</br>  那來自愛人所贈的,本該保護他的信物,如今,卻只會給他帶來致命的傷害。</br>  “我……我都變成了什么……”</br>  他問自己,卻得不到答案。</br>  巴托里·阿提拉站在黑夜之下,月光灑在他的背影上。他的腳邊,是一具尸體。遠處,是被他丟棄的信物。</br>  如今,他也犯了罪。他也是個罪人了,十字架護身符,再也不能給予他救贖。</br>  如今,該做什么?</br>  ……</br>  阿提拉在原地站立了一會,思考了一會。然后,還是,向著摔落在地的信物走去,別過雙眼,不讓它出現在視線之中。走近,取出一塊手帕,隔著布將十字架拾起,包好。即便看不見,即便不直接接觸,他依舊能夠感受到隱隱約約的熾熱。</br>  即便如此,他依舊將布帕塞入口袋里。</br>  他回身,望著倒在地上的尸體。</br>  “……即便如此。”</br>  他說著,抽出腰間的十字劍,“即便身為罪人,即便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我也依舊……”</br>  他走近尸體,舉起劍,劍尖停留在尸體脖子上的咬痕位置。</br>  “依舊要守護她。”</br>  劍刺入皮肉,橫著一拉,形成一道深深的創口,掩蓋住咬痕。巴托里·阿提拉俯身,搬運起尸體扛在背上,順著山路,向著吳九原本行走的方向前行。</br>  他已籌備好了,已經想出了一個計劃。</br>  邪惡的計劃。</br>  該將這具尸體,轉移到一個……一個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才是。</br>  還有很多其他需要布置的。</br>  動作必須要快。</br>  她還在等我……</br>  深夜,不知過了多久。</br>  曲秋茗已經睡下了,這一次,或許是看到山火之后心有余悸,她記得熄滅了火堆。</br>  室內一片黑暗。</br>  “咚——咚咚——”</br>  響起敲門聲,她醒過來,熟悉的,特定的節奏。</br>  他回來了。</br>  “阿提拉,是你嗎?”她問。</br>  “……對,是我,秋茗。”熟悉的聲音回答。</br>  “哦……等下,我來開門……”</br>  她正要起身,突然想起什么,“哦,對了……門沒鎖,我忘記鎖門了,抱歉。”</br>  記得滅火,卻忘了鎖門,真是粗心。</br>  門口,卻沒有任何動靜。</br>  “你不進屋嗎?”</br>  “你要請我進屋嗎?”回答。</br>  “搞什么啊,這么有禮貌……”秋茗笑了笑,“好吧,請進,阿提拉。”</br>  門打開了,靴子踏上地板,他走進屋內。</br>  門再次合上,閂好。</br>  “你又去哪里了呀?”</br>  她躺在床褥上,實在不想起身了,“老是這樣,讓我為你擔心。你今晚沒喝酒吧?”</br>  “沒有。”</br>  他回答,黑暗之中佇立著,秋茗看不清他的容貌。</br>  “好吧。”</br>  她打算起來,將火堆重新點燃,好讓室內更明亮些。</br>  “不必點火了,秋茗。”他依舊停留在原地,“你都睡了,我很快也要睡了。”</br>  “好吧。”</br>  她重新躺回去,這次翻了個身,背對著來人,“你會告訴我你去哪了嗎?”</br>  “……不,我還不能說。”</br>  “好吧。”她還能講什么呢,“你有沒有看見山火?晚上我看見了,東邊遠處的山上起了火,燒得很厲害呢,天都燒紅了。你沒去那里吧?”</br>  “……沒有。”</br>  “哦。”秋茗想不出更多的話說了,但是阿提拉似乎仍舊沒有就此入睡的意思,于是她只得開口,“呃,今晚,你走之后,有人來找我。就是我上次對你說過的,那位捕快,過去和我爹認識的那位——”</br>  “我見到他了。”</br>  “是嗎?”</br>  她有些驚訝,“在哪?什么時候?他有沒有對你說什么?”</br>  “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秋茗。”</br>  他回答,“你聽我的,不要去作證,那對你是有危險的。”</br>  “可是,他說……”</br>  “我知道他對你說了什么,我也相信他沒有惡意。”他說,“但是你不要聽他的,不要接受他的提議。我已經有了計劃,能夠更好地解決這件事情,相信我。”</br>  “這樣的嗎……好吧。”</br>  她口頭答應,心中卻是更多的疑惑和不解。</br>  “你要發誓,秋茗。”</br>  他并不滿意這個答案,繼續說,“對我發誓你不會去作證,不會讓自己面對被調查的風險,不會涉身險地。”</br>  “為什么呀?”</br>  “發誓。”</br>  “好吧好吧。”</br>  真是古怪,秋茗心想,這算是回敬自己昨夜的要求嗎?“我發誓……”</br>  “對著這個發誓。”</br>  話語被打斷,身后的人走近,來到她的背后,遞給她一個手帕包裹。曲秋茗展開,那是十字架,銀制的十字架。。</br>  她注意到身后一陣輕微的風聲,似乎他做了什么動作,很迅速的樣子。</br>  “這么正式啊……”</br>  但曲秋茗依舊舉起十字架,學著他昨夜的話語,說道,“以……以神與基督之名,我在此向你宣誓,向你保證,我不會去作證的,不會涉身險地……這是我的承諾……我必踐行我的承諾。滿意了?”</br>  “嗯。”</br>  “喏,拿回去。”宣誓結束,她翻身,發現對面的人,背對著自己。她舉起十字架,向他遞去。</br>  “你留著。”</br>  面前的背影對她說著,“送給你了,收下吧。”</br>  “啊這……對你來說很珍貴的吧。為什么?”</br>  “這是守護的憑證。”</br>  背影繼續說著,“戴著它,神會保護你的。”</br>  “可是……”</br>  她說著,望著手中的信物,“阿提拉,我不知道……我不覺得我真的可以接受這個。你不是對我說過,這只有信徒才可以佩戴的嗎?我……我不認為自己是個像你一樣的信徒,我不覺得我有資格佩戴它。”</br>  “怎么會呢?”</br>  “你看,我……我相信你的那位神應當存在。但是我無法相信那位神是獨一無二的,唯一的存在,其余均是虛假的。我小的時候,曾經聽我爹說過盤古開天,女媧造人的傳說,也曾經和我娘一起去過寺廟燒香叩頭。在天津,過節之時,我也曾經見過法事,看過儺戲。我給家人買過平安符,學堂考試前求過上等簽,我也曾經問過姻緣卦。”</br>  她回憶著,“若這些神靈,這些祭祀和習俗都是虛假的,那么我的記憶,我的過去,也是虛假的嗎?我不愿意承認這件事情。我沒有打算改變我的信仰,阿提拉。”</br>  “……”</br>  “你不高興我這樣說吧。”</br>  “怎么會呢。”</br>  他回答,依舊沒有接過十字架,“你有你的過去,你的信仰,我哪里能夠強迫。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接受它。不為神明,也是為我接受它,這其中也有我對你的佑護。你戴著,那么我就會一直在你身邊,一直保護你的。”</br>  “你本來就一直在我身邊呀。”</br>  “就收下它吧。”</br>  “好吧。”</br>  她說著,翻身回來,將十字架重新包好,壓在枕頭底下,“你不困嗎,還不睡覺?”</br>  “我也該睡了。”</br>  身后,傳來衣甲褪下的聲音。秋茗聽著他躺下,躺在自己身邊,安靜的呼吸聲近在咫尺。</br>  “晚安,阿提拉。”</br>  她最后一次轉身,看到的依舊是背影。</br>  沒有回答。</br>  曲秋茗輕輕嘆息一聲,重新躺好。</br>  她不曾注意,背對著她的人,那一雙眼睛依舊睜著,那雙眸如同火焰燃燒,瞳孔如深淵般漆黑。</br>  晚安,秋茗。</br>  他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但他也沒有注意,背對著他的曲秋茗,雙眼也未曾合上,手伸向枕下,摩挲著那布帕包起的十字架,那饋贈的禮物。她依舊滿腹心事。</br>  清晨。</br>  五更天時。</br>  天已亮了,雞叫報曉,更夫值了一晚的班,該收工了。村莊里的人們已起床上田勞作,縣城也到了該開城門的時候,賣菜的小商戶,也準備動身進城去趕早集。</br>  村中還有一戶人家尚未早起。往常這個點是該醒了的,往常會有人來將她叫醒,喊她去上課,或者去買菜,但是今天沒有,因而她還依舊在沉睡。</br>  她在做夢,一個關于過去的夢。</br>  卯時二刻。</br>  進城的人,或者雙腳,或者駕車,沿大路向縣城而去。</br>  他們發現了在路邊的尸體。</br>  辰時。</br>  縣衙才開門,就迎來報案的眾多村民。其中有人認得死者,捕快們聽到身份后,一邊火速通知縣官,一邊派人去找他們還未到崗的長官。</br>  為了確認。</br>  城里不大,路并不長,消息很快傳了回來:長官失蹤,不在住處。</br>  在室內走動搜索,卻在幾案上發現了一些奇怪的資料。</br>  更多的捕快再次前往,找到了更多的資料。</br>  關于她的資料。</br>  辰時二刻。</br>  從縣衙中涌出一隊隊的士兵,捕快,叫喊著集結著,手持棍棒兵器,帶著枷鎖鐐銬。幾名領隊騎著馬,帶著他們一路沿著大道火速前進,向西邊的城門而去,報案的村民也在隊列之中,所行之路,正是他們的來路,是通向村莊而去的大道。</br>  這不尋常的陣仗,吸引起眾多路人的注意。</br>  也吸引起她的注意。</br>  “搞什么啊?”</br>  蔡小小是被馬喊醒的,被迫牽著馬遛彎,結果就見到了這番景象,她牽著馬盡力擠到最前面湊熱鬧,望著一路兵丁衙役行進,所過之處一片揚塵,嘀咕著,“大清早的,這么多人是要往哪里去呀?”</br>  她望著馬兒。</br>  后者只回給她一個眼神,其中意思自己體會。</br>  “不會吧?”</br>  她像是在回答馬,又像是在回答自己的想法,“不會吧,一條?”</br>  馬依舊靜靜看著她。</br>  “不會真的又要再來一次吧?”</br>  蔡小小一邊說著,一邊轉身,握著韁繩,一只腳踩上馬鐙。她還無奈地嘆了口氣,“唉,你知道,一條,我不想再面對這些事情了,你也不想,對不對?”</br>  馬甩了甩鬃毛。</br>  “咱們還是走吧。”她手一抖韁繩,對著身后的人群叫喊,“喂,麻煩各位讓一讓,小心騎馬過路啦!”</br>  行進的隊伍已經走過,圍觀的群眾聽到她這一聲喊,散得更快了,其中幾個認識她的數落起來。蔡小小不予理會,一抖韁繩,座下的馬兒就順從地轉了半個圈,甩開四蹄,奔跑起來,向著和捕快士兵的所行相反的方向而去。</br>  她知道從那個方向出城,有一道小路能夠更快地到達村莊。并且,當然了,不會和追捕的隊伍撞個正著。</br>  “唉,先生吶。”她騎在馬上,風吹動她的頭發,她又一次嘆氣,“你知道,有時候我是真的不想再面對這些事情了。”</br>  巳時初。</br>  縣衙前,圍觀的人早已四散,大街又恢復如常,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br>  一個身影向著衙門口走去,邁著堅定的,決絕的步伐。她身穿普通的衣物,她的脖子四周并無任何佩掛的首飾,她并沒有戴上那守護的十字架。</br>  似乎是為了彌補這一點,她踏上臺階時,右手在額頭,身前,兩肩劃出十字。她在內心默默祈禱著,然后,走入府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大佬每天在撒糖沈安然夜盛霆 至尊大武神 九轉金身決 八云家的大少爺 金瓶蓮 拘一把陽光 黑暗王朝 影后的嘴開過光 重生之激蕩年華 嫡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