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呢?</br> 為什么我還活著?</br> 為什么?</br> 現在是什么時候了?天已經亮了,黎明已經過了,實際上,現在估計快到中午了吧。剛才在甲板上看到的,太陽高高掛在空中,陽光很強,強得刺眼。船只早已出航,離開海岸。</br> 搞不好已經出航兩天,甚至三天了。畢竟,在這個黑暗的牢房里,看不到陽光,分不清晝夜,對于時間的概念早已模糊。</br> 為什么?</br> 她承諾過,在黎明破曉,船只啟航時的。可……</br> 為什么我還活著?</br> 為什么我睜開眼睛,面前就出現一個死人?為什么所有人都認為是我殺了那個看守,都在懷疑我?為什么那么認真地尸檢,那么認真地盤問?為什么要讓我實話實說,讓我信任她?然后,然后又那樣否定我的信任?為什么大費周章,把一切弄得那么復雜?既然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又何必再詢問我的想法?既然早已做出判決,為什么還要給予希望?</br> 為什么我還活著,還沒死?如果從一開始就實踐承諾,不就不會發生現在這種事情,不會陷入現在這種處境了嗎?</br> 為什么?</br> 為什么我總是在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br> ……真卑微。</br> (tgtdzhywsy)</br> ?</br> 從牢房的角落,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聲響,令唐青鸞抬起頭。思緒被打斷,她抬起頭朝聲響的來源望去。牢房之中依舊是那盞長明的油燈,昏黃的微弱光芒,始終無法觸及那個角落,那里是一片黑暗。剛才,從那一片黑暗中,是不是傳來那熟悉又陌生的說話聲了?</br> “說的什么嘛,又是讓人聽不懂的話。”</br> 青鸞對著那片黑暗的角落喃喃自語,似乎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就不能讓我一個人待會?別總來煩我好嗎?”</br> (很久沒來啦)</br> “明明一直都在噠吧噠吧個不停的,吵得我腦殼都疼。”</br> (啊啦?那可不是我,我吐槽的時候會自帶括號。多半是腦子里自己和自己說話吧,哈哈,和我們越來越像了)</br>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br> 青鸞望著角落里的黑暗。是因為海浪不斷拍打船邊,是因為船只搖晃,帶動燭光搖曳的緣故嗎?她感覺那黑暗不停地變換著形體。擴張,收縮,再擴張……有節奏地,如同某種陌生的,不可辨識輪廓的生物潛伏其中,呼吸著,傾吐黑色的煙霧,讓她感覺很不快,心里發毛。總覺得下一秒鐘,黑煙之中就會突然亮起一對閃爍寒光的兇眼,那兇猛的黑色生物會撲向毫無還手之力的自己,撕咬,吞噬,侵占,將自己吃得一干二凈。</br> (都在想些什么東西嘛)</br> (行了,不湊字數了。我有正經事需要和你討論,關于劇情走向)</br> “什么意思?”</br> (你覺得接下來你要做什么事情呢?)</br> “我還能做什么事情?”</br> 青鸞對著空蕩蕩的房間,空蕩蕩的黑暗角落,舉起雙手,兩只手腕緊緊綁在一起。她扭動了幾下,毫無松動的痕跡,鐵籠門鎖緊閉,欄桿雖然表面銹跡斑斑,但絕對不至于銹到一搖就斷的地步。就算打開籠門,也得行過黑暗的走廊,也得走上甲板,光天化日下躲過一眾干活的水手才能跳入大海。并且,就算跳到海里又能怎樣,最近的小島還不知在何處,四周只有敵人的船只,“你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我除了等死之外還能做什么啊?”</br> (常規手段當然不行,但是,咱們有非常規手段嘛)</br> “……什么意思?”</br> (什么什么意思?你懂我的意思)</br> “我不懂。”</br> 她說著,扭過頭去,不再去看那片黑暗,“我也不想懂。”</br> (嗯哼哼,你懂的~~~)</br> “你閉——”</br> (哈,有人來了,等下再聊)</br> 腦中的噪音戛然而止。對面,門外響起閂動的聲音,青鸞抬起頭,看見門打開了。</br> 一個水手走了進來,手中端了一個托盤。走到鐵籠前,蹲下,通過欄桿空隙,將托盤上的東西遞進來。一小碗米飯,在燈光映照下看起來很不新鮮的樣子,還有一小壺酒,就這些。</br> “還有半個時辰,吃完長休飯,喝完永別酒,上路的時候快到了。”</br> 那個水手用帶著濃厚方言的漢語對唐青鸞說。語氣相當慵懶,拿放酒飯的動作也相當隨便,令青鸞感覺沒好氣的。</br> 他把酒和飯遞進去,便站起來轉身準備離開。</br> “嘿,嘿!”</br> 青鸞出聲對他喊道,再次舉起被綁起來的雙手示意,“給我解開繩子啊,不然怎么吃飯?”</br> “嗤——”</br> 水手回頭,對她翻了個白眼,輕蔑地哼了一聲,僅此而已。</br> “解開呀,喂!”</br> 水手不理會她的叫嚷,轉身離開,帶上房門,閂上。</br> 短暫的打擾之后,現在牢房里又只剩下唐青鸞一個人了。哦,還多了碗飯,多了壺酒,但她手還被綁著呢,怎么拿得起筷子,舉得起酒壺?</br> “*你麻的,什么態度嘛!”</br> (講起臟話,唉,為什么多數都是問候別人母親的?本人做的事情讓你不爽了,口吐芬芳那是自然,何必將目標對準媽。嘖,實在是根深蒂固的性別歧視)</br> “*你全家!”</br> (嗯哼)</br> 低語聲再次響起。角落里的黑暗,如同若隱若現的煙霧一般彌漫開來,貼著粗糙的木地板流動,擴散,在鐵籠欄桿間穿梭環繞,到青鸞面前。</br> (吃飯啦,你都好幾天沒吃東西啦)</br> 青鸞怒罵之后,沒有再說話,沒有再理會這聲音。地板上依舊擺放著的酒飯,尤其是那一小壺酒,被黑霧包圍起來,裹挾著,在壺口飄搖。</br> (不餓?那喝點酒也行吶,聊勝于無嘛。我可還沒喝過清酒呢,嗯,還是喜歡喝醇酒,烈烈的暖暖的,比較刺激)</br> “你閉嘴吧,我不喝酒,也不吃飯。”青鸞終于開口,“還有半個時辰,讓我一個人靜靜。”</br> (半個時辰,嗯,那可是一個小時,還挺長的呢。嘿,之前寫到哪了?)</br> “……”</br> 青鸞不回答。在她面前的地板上,那白色的陶瓷酒壺之上,簇簇黑煙像火苗般跳動,猶如一盞燈,一支蠟燭,只不過以為燃料的,是壺中的酒,只不過散發的不是光芒,而是黑暗。</br> 她被籠罩在黑暗之中。</br> (啊,對了,跑路,咱們該跑路了,哦,那叫戰略性轉移)</br> “……”</br> (你不走?再不走就死翹翹啦,沒機會啦)</br> 沉默的唐青鸞,一動不動。</br> (想什么呢?)</br> (不要告訴我你還抱著希望呀。對那位……)</br> “不許說她的名字!”</br> (好好好,偏執狂。您是還在對那位小姐抱有希望呢?希望這次行刑也延遲?)</br> (重復的情節再重復一次,這可不行啊。)</br> “為什么不行?”</br> (為什么不行?)</br> (你覺得為什么不行?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不覺得煩嗎?你不覺得煩,我都覺得煩了,我不覺得煩,讀……如果有人在觀察你的生活,那個人也覺得煩了。)</br> “我也煩呀,但,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吧,呵。”</br> 青鸞說著,笑了一聲,“是希望是失望,是死是活,這從來都不由得我。”</br> (嗯,倒也是。都是那位小姐在主導呢,討厭。總是在不停地重復相同的套路,對你放上兩句狠話,說三天之內殺了你什么的,然后呢等到時間到了,又不知出于什么無聊的緣故放你條生路,但又不肯把話說明白,又說以后哪天再殺之類的拖延時間。就這樣不停地拖,拖得人都煩死了。總是這樣:預告——謊言——再次預告,反高潮,強行反轉情節,真是爛得一塌糊涂的處理手法,真讓人……差評必須差評!)</br> 腦海中的聲音,講述著令人費解的語言,說話速度越來越快,情緒越來越激動,黑色的火焰隨之猛地抖動起來,在酒壺口不停地搖晃,向上方打竄。青鸞感覺一股寒意襲面而來,微微后仰,躲避四濺的黑煙塵埃。空氣中彌漫開淡淡的酒精氣。</br> “所以你在嘮叨什么呢?”她審視著黑火,語氣還是那么冷靜,好像心中已經打定主意,所以才不會受這酒精,這幻想,這黑暗的干擾,“說了半天,重點?”</br> (重點……讓我想想,好像跑題了)</br> (哦,對,重點就是,你這次會死的。我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告訴你,按照正常的邏輯發展規律,你也該去死了。她這次不會再延期的,繼續延遲下去,這就爛透了。你別幻想會再有什么情節反轉了,你死定了。)</br> “……”</br> 短暫的沉默。</br> “……這,這種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好伐!”</br> 青鸞抽了抽嘴角,幾乎無語,干瞪眼望著黑色火苗,“嘮叨了半天,說得我都快煩死了,結果就是要告訴我死定了。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才求求您老人家放我清凈一會。你就走開,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度過這段時光好不好啊?”</br> (什么呀?你的意思是,你想去死?)</br> “當然啦,我想死,你聽到了沒?”</br> 吵鬧著,對著一團沒有生氣的黑暗自言自語,青鸞感覺自己都快被逼瘋了。事實上,她的確是快被逼瘋了。這些天來的這些事情,偏偏遇上的一個人,偏偏被勾起痛苦的回憶。還有一次又一次的爽約,一次又一次的情節反轉。她感覺自己就像被綁架在過山車上,心情隨著軌道起起伏伏,一會緊張一會松懈,一會希望一會失望。這真讓她難受,真讓她不快。</br> 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遭遇,所有積累起的壓力,所有的情緒,一直隱忍不發著的,終于將她推到懸崖邊緣。終于在此刻,面對著惱人的黑暗,面對著聒噪的心聲,爆發出來了,“滾啦,讓我一個人靜靜。你這樣纏著我不放到底是為什么呀?”</br> 一通發泄后。</br> 寧靜,片刻的寧靜。</br> “唉,我只是……”她長長地嘆息一聲,冷靜下來,悠悠地說著,“只是絕望了而已。對我自己,對這個世界,對她,王紅葉,絕望了而已。她不是,不是唐鳳,我也終于明白,我不該去把她想象成唐鳳,不該希望她成為唐鳳。她只是一個恰好相像的人罷了,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并且,是敵人。我從一開始就不該抱有幻想的。”</br> “幻想她可以改變,幻想她能夠了解我,認識我。幻想她和我,我們能夠有一段未來。”她說,苦澀的語氣,癱頹地坐在地上,“一直以來都這樣幻想,即便被打了那么多次,即便她告訴我她有喜歡的人,她不喜歡女人。唉,我也一直都沒有丟棄那些幻想,畢竟總好過徹底絕望。但是現在總算是明白了,我不該心存幻想的。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去死算了。我接受現實了。”</br> (嗯,好吧。所以?)</br> “所以隨便你說什么吧,我是決定要去死了。知道你想讓我活下來,也知道你絕對有能力讓我活下來,但我不想那樣做,我害怕多活一陣子,討厭的幻想又要來了。”</br> (好吧,我明白了。只是,想說你也不必那么極端嘛。我說,你可以活著,然后走出這段陰影的嘛。把這段經歷拋在腦后,嘿,你活下去,咱們還有未來呢,可以過一個……沒有她的未來嘛)</br> “我不覺得自己還能有什么未來了,沒有她的未來。”</br> (……唉)</br> (我說,姐妹,你還記不記得自己的身份吶?)</br> “唐青鸞?”</br> (呃,對,職業呢?)</br> “……教師。”</br> 唐青鸞說著,勾起回憶,關于過去的回憶,“我在軍隊里做教練。我……傳授武功,我教士兵們刀法。”</br> (是啦是啦,《陰流之目錄》)</br> “對,《陰流之目錄》。猿飛,猿回,山陰……”她喃喃自語,不知何時,早已忘卻的事情如今再度想起,“出軍之前,我只教到了這里。還有……月影,浮舟,浦波。我本想,等這次打完仗之后,再回去,繼續教的。”</br> (嗯,還有工作要做呢)</br> “我挺喜歡做教練的,戚將軍也很支持我的工作,我的書還在他那里,他經常來找我討論刀法的事情。他還說過……要寫本書,把我的刀法寫進去。他想讓軍隊里的每一個人都學會這套刀法。”</br> (嗯哼,真好啊)</br> “以及,他們也學得很認真,那些士兵,那些朋友。”回憶,“朋友……”</br> (朋友,那位朋友怎么了?)</br> “……”</br> (好吧,我想也是,嗯,這事真令人難過,你不想說的話,我們就——)</br> “死了,被殺死了。”</br> 青鸞望著那黑色的火焰,黑色的火,黑色的煙,空氣中濃濃的酒精味,她的雙眼沾染上了黑色的光芒。她盯著火焰,悠悠說著,語氣冰冷,沒有一點溫度,“被敵人殺死了。”</br> (是啊,真遺憾。那,你不覺得,自己作為軍隊的一分子,作為一名士兵,你該有活下去的義務嗎?我也不喜歡說大道理,但這畢竟有道理呀)</br> “義務……”</br> (對,對,義務。你有活下去的義務,為了犧牲的朋友,為了你的上司,為了一個集體和國家,你必須要活下去!)</br> “活著……”</br> (對,活著。聽我的,你逃出去,回到戚將軍的部隊里,隨著他打完這場仗。等戰役結束之后,你繼續做教師,做先生,做教練。你教授士兵們你的刀法,完完整整,全部都教授給他們。你和戚將軍將刀法加以改進,寫一本書。你會成為一個很好,很優秀的軍人,你會過上集體的生活,不再孤獨,不再難過,不再迷茫與彷徨,你不覺得,這種未來很好嗎?)</br> “……”</br> (我覺得這是很好的未來,你覺得呢?)</br> “……”</br> (嗯哼?)</br> 一刻鐘后。</br> 茫茫的一片大海,四周方圓數十里,沒有一座小島。碧藍的海面之上,唯有數十只海船組成一隊,劈波斬浪,船帆升起順風朝南航行,桅桿頂卻是光光的沒有懸掛旗幟,潔白的帆布上,槭樹葉的標志如火,如血一般通紅。</br> 一只小船當先領航,超出船隊里的其他海船約一里的距離,那么遠有些超乎尋常,但是大船的速度控制地相當精巧,不至于過快,令后方船只掉隊。也不至于過慢,浪費了這順勢的好風。要知道,在海面上航行不是什么時候都能遇上這樣的好天氣的,遇上了就一定要把握住機會,加快趕緊行程。</br> 王紅葉就在領航的船上,站在船舷邊,在欄桿上攤開一副航海圖,她時而低頭看圖,時而抬頭看太陽,或者眺望遠處的大海。她的手指在航海圖上,順著一道線摸索著,海風吹起她的頭巾,吹動她發絲飄揚,在陽光下閃爍褐色的光澤。</br> 她在看航海圖,在判斷,船隊現在的位置有沒有偏離航線。她抬頭看天空,發現太陽正懸在頭頂,已經到正午了。</br> “嗯哼。”</br> 她想了想,從衣衫的口袋中取出一個小巧的正八邊形盒子,打開,平放到海圖上,觀察,看那盒子里,那透明的玻璃罩下,一支細長的菱形鐵針旋轉著,最終停下來,一動不動。</br> “照現在速度,再行上兩天,應該就能到波照間島了。”</br> 她喃喃自語,指著圖上的一個小小的點,“兩天,如果航線沒錯的話,那奸商不會賣給我假貨吧?”</br> “啪——”她合上盒蓋,折好航海圖,將它們再裝入口袋中,眺望著遠方,看見船后,一只小艇劃著槳接近。</br> 小艇在海浪中起伏著,船槳一起一落,朝自己所在的船靠近。艇上六個人,其中三個是劃槳的水手,三個是乘客。水手們賣力劃著槳,小艇越過一個又一個浪頭,但是它和船之間的距離,卻始終沒有縮小。</br> 王紅葉將一切看在眼里,看著小艇在海浪里起起伏伏,隨時都有翻船的可能,看著小艇的六只船槳在空中一起一落,無助地撲打著,看著船上坐著的一名乘客終于忍不住站起來朝他們揮動雙手,大喊大叫。真是滑稽的場景,她心里想著,但是嘴角卻沒有半分上揚。</br> “王小姐,王小姐。”</br> 身后走近一個穿戴整齊的人,一看就知其身份不是普通水手,“要不讓船放慢些,太快了,孟船長他們的小艇跟不上來。”</br> “嗯,對,好像的確如此,劉總管。”王紅葉回頭答復,隨即便對船上的水手下起命令,“主帆調兩分,副帆調三分,舵向左轉五分,讓船開慢點!”</br> 水手依令行事,不一會,小艇終于抵達船邊。艇上的三人順著索子爬上船。</br> “孟船長。”</br> 王紅葉對著其中領頭的人打招呼,語氣一貫的平靜,“就等您來了。”</br> “王小姐寬饒寬饒,船上人多事忙。”孟船長回禮,“帶上艇子的槳手少了,差些趕不上你的船。”</br> “見諒,現在船隊必須快行,以防后有追兵。”她答道,“孟船長到,人就來齊了,咱們可以開始了,酒井!”</br> 酒井次郎得令,望向她,“犯人を連れてきて。”</br> “はい。”他打開甲板門,走下船艙。</br> “柴火通,敲鑼,讓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來集合,再找四個人去把尸體抬上來。”她再次下令,“師爺林,去請曹船長,鈴木船長,還有徐幫辦過來。小田切,船室に行って太刀を持ってきて、バケツとタルを用意してください。加藤君、銃隊を召集!打更的!”</br> 她指著更夫,“去船尾。午時快到了,準備報時!”</br> 一系列的命令發布,有條不紊地進行。吆喝聲此起彼伏,漢語,日語夾雜著,水手跑來跑去,動作迅速,有條不紊。沒一會,所有人都已在甲板上集合完畢,等待即將開始的儀式。</br> 王紅葉站在船樓前。望著面前的人,一言不發,面無表情。雜役小田切站在她身邊,雙手捧著一把太刀。</br> 在她的對面,船上的水手聚攏起來。其中大多數人正是一個時辰前,聚攏在牢房門口,目睹過王紅葉審判全過程的,所以很清楚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另一些未曾親眼目擊的,經過這一個時辰的傳令,也知曉地大差不差的了。等待的過程中,多數人還在低聲交談,各抒己見,雖然不知還有什么可說的,也不知他們到底在說些什么,想些什么。又偏偏有幾個水手突兀地站在其中,一言不發,看起來實在叫人奇怪。</br> 水手隊列最前方,擺放了五架折凳。坐在折凳上五位,自然是身份地位高出一階的人物。三船的頭領曹船長,七船的頭領鈴木船長,剛剛到來的十二船頭領孟船長,三位船長面帶兇色,或者光著膀子,或者隨便地套著一件短衫,腰上掛著刀劍武器,身上還分別帶著幾條猙獰的傷疤,一望便知都是狠惡的武人。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另外兩位斯文模樣的中年人,穿戴整齊,這兩人分別是財務總掌劉總管,以及雜務總掌徐幫辦。</br> 每個人的背后還站著幾位跟隨而來的隨從。他們都是剛剛才從其他船上接過來的,對于即將進行的儀式,他們知道的不如本船水手多。所以每個人臉上,不可避免的帶上幾分疑惑的表情。會計師爺林安頓好五位頭領,便站回到王紅葉身后。</br> 小船先前調整過船帆,所以速度降慢。身后離得最近的那只大船終于追趕上來,卻又保持了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而隊伍里其他船,依舊有序地行駛著。三位船長早已安排好了副手指揮船只,所以不必擔心。</br> 甲板的艙門掀開。水手柴火通走在最前面,指揮著四名水手,將兩具尸體抬上甲板,尸體已裹上了白色的裹尸布,兩端用麻繩捆好,其中一段系上一塊沉甸甸的方石。白色的布料上還有幾處,微微映透紅色的血跡。水手們將尸體擺放到王紅葉的面前,退讓到一旁。這兩具尸體,自然是那兩位看守的。</br> 搬運尸體的過程中,那些水手依舊在竊竊私語,畢竟這種事情他們早已習慣,刀頭舔血的亡命之徒,自然看淡生死,只要死的不是自己,他們才不會過度關心,過度在意。</br> 王紅葉還同平時一樣,一言不發。</br> 然后,圍觀的水手群體變得嘈雜起來,有的人伸出手臂,指向船尾,呼喊周圍的人注意,注意不知何時,船樓頂層出現了一眾隊伍。那是火銃隊長加藤率領的火銃兵,三十余人,每個人都穿著統一的黑色短衫,手中持著一柄火繩槍,槍口下的柄木中存放通條,掛在腰間的兩個口袋,一個用于存放鐵質的彈丸,另一個用于存放火藥,他們的胳膊上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的火繩。三十余人,站成三排,標準的三段擊隊形。火銃隊在這里做什么?他們議論道,是為了這次儀式準備的嗎,這種陣仗,原先從沒有過。</br> 王紅葉依舊一言不發,看人們議論紛紛。</br> 然后,愈加嘈雜。因為這整個儀式的主角,這核心的罪魁禍首終于出現了。</br> 從打開的艙門口,走出來兩個人。船上的二副手,酒井次郎,拖著那個罪犯,俘虜,囚徒出現在眾人面前。</br> “來了,來了!”</br> 水手們嚷到,他們一直等待的那個人終于來了,一直等待的時刻終于來了。</br> “兇手!”</br> “死囚!”</br> “殺人犯!”</br> “該死的明國兵!”</br> “女人!”</br> “俘虜!”</br> 不住的叫嚷,謾罵,不住的怒火和指責,迎接這位受刑者。這個明國的士兵,這個茍活至今的俘虜,這個特別的人,唐青鸞。</br> (剛才誰罵的女人?)</br> (為什么有人知道我的,呃,生理性別?)</br> 別管。</br> 唐青鸞低著頭,雙手綁在身前,順從地,不加任何反抗地被拖著走上甲板。她面如死灰,不說一句話,不發出一點聲音,踉蹌著腳步,似乎早已拋棄一切希望,似乎預備坦率接受命運一般,就這樣,被拖上行刑的舞臺,被酒井次郎拖著,站到一邊。</br> 她周身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黑煙,那是衰退的,死亡的氣息。她顫抖著,目光渙散,失神。對于周遭的辱罵叫喊,她不做任何反應,不做一點回復。</br> 王紅葉依舊一言不發,只是瞥了一眼,見唐青鸞也沒有抬頭,也就不再理會。她再次望向面前的水手群體,舉起一只手,示意。</br> “安靜。”她發號施令,“靜かにして。”</br> 人群靜下來。</br> “師爺林,過來翻譯。”她望向身后的師爺林,后者跑上來,做好準備。</br> “此刻,將近午時。”</br> 王紅葉面對眾人,開始演說。她講的是漢語,師爺林則在她一邊,等她說完一段,便翻譯成日語,他的口音有些蹩腳,“想來,各位已經知道,我召集大家前來,所為何事。”m.</br> “站在那里的囚犯,你們應該都知道,是上個月十二日,海上遭遇戰時,我們俘虜的明國士兵。”她伸手一指,眾人也隨之望向唐青鸞,帶著憤怒的目光,恨不得將其撕成碎片,“當時,還俘虜了很多落水的士兵,他們都被當場處決了,依照我們一貫的做法。但是偏偏這個人,我將他留了下來。”</br> “我是為了審訊,從他口中套出關于明國軍隊的情報。”王紅葉一邊說著,又從身邊的小田切手中拿過那把太刀,唐青鸞的太刀,“并且,這個士兵帶著一把日本刀,這很特別。出于個人的好奇心,我也想知道其中的緣故。”</br> “經過了一個月的審訊,一無所獲。但是,我始終沒有殺死這個俘虜。”她說著,“甚至在四天前,我決定退出這次戰役,帶領船隊返回日本的那天。當時我向各位,也向死囚本人聲明,會在出海的那天黎明行刑。我再次食言了。”</br> “結果,造成了這兩位的死亡,他們是由我指派負責審訊囚犯的看守。你們都認識,二八,和孫三。”她指著地上的兩具尸體,“今天早些時候,約一個時辰前,囚犯準備越獄出逃,殺死了他們。他們是被這個明國士兵殺死的。”</br> 水手群中再次響起嘈雜聲。</br> 王紅葉舉起手,再次壓下眾人的怨氣。</br> “這是我,作為船長,作為領導者的決策失誤,若不是我的決斷,這二人不會死去,不會被我們的俘虜殺死。因此,他們的死亡,我必須要承擔責任。”她說著,在原地左右來回踱步,望著面前坐在折凳上的五個頭領人物,“現在,我當著各位,以及三位船長,船隊總管和幫辦的面,向大家,向兩位不幸殉職的手下,表達我的歉意,以及,修正我的錯誤。”</br> “很抱歉,請安心上路吧。”</br> 她彎腰,面對兩具裹在裹尸布里的尸體,鞠躬。嚴肅,恭敬的語氣,恪守禮儀,毫無指摘與挑剔之處,“すみません。”</br> 王紅葉重新抬起頭,揮手,示意站在一旁的四位搬運尸體的水手舉起尸體。</br> 再一揮手,指向船舷外,那茫茫的一片大海。</br> 兩名水手將第一具尸體抬到船邊,前后晃動幾下,蓄力,然后向遠處盡力一揮。</br> 白色的裹尸布,包裹著尸體,越過欄桿,在系在一端的沉重方石作用下,向著碧藍的大海墜落。不知這具是哪一個看守的,二八還是孫三?</br> “撲通——”</br> 傳來沉沉的水花聲。</br> “啪——”</br> 另一聲巨響,吸引起眾人注意。</br> 船樓上,最前一行的火銃手向邊上一側,轉到最后一排,手中的火繩槍還冒著青煙,他們取出彈丸,抽出通條填裝,第二排火銃手前進,舉起槍,槍口朝天,做好準備。整個過程迅速,卻又有序,絲毫不亂。</br> “撲通——”</br> “啪——”</br> 第二聲水花,以及第二聲槍響。</br> 兩具尸體都已被丟到海中。這就是整個海葬的過程。</br> “啪——”</br> 第三聲,標志葬禮的結束。</br> 拋尸的水手回到大群中。方才安靜的眾人再次開始小聲議論。但不是在議論葬禮,實際上,沒有人會議論那個,正如先前所說,司空見慣,無足輕重的事情。</br> 他們期待的,是接下來的一場重頭戲。</br> “現在,是修正錯誤的時候了。”</br> 王紅葉說,伸手向酒井次郎示意,“現在,我要修正我的過錯,做我本該在一個月前,在四天前就做的事,雖說為時已晚,但還請各位諒解,并明了我對于此事的態度和決心。現在,當著各位的面,我要對這位明國士兵,這位我們的俘虜,施行斬首之刑。”</br> “就用這把原屬于他的刀!”</br> 她大喊一聲,伸手,從鞘中抽出太刀,高高舉過頭頂,展示給眾人看,明艷陽光之下,刀刃閃爍寒光。</br> “好——!”</br> 人群激動地嚎叫起來。酒井次郎推搡著,將即將被處決的死刑犯,唐青鸞推到她面前。后者依舊是踉蹌著腳步,低垂著頭顱,依舊一言不發,面如死灰。</br> (所以是四天前的事情?比我想象的還漫長)</br> 別老關心這種無聊事好嗎?</br> (只是……好奇而已)</br> 別好奇。</br> “看著我,死囚。”</br> 王紅葉命令道,一把抓起唐青鸞的頭發,強迫她抬起頭。兩人對視著,行刑前的最后一次對視,“我——”</br> 唐青鸞目光渙散著,令王紅葉不由得愣了一下。她從未想過面對的會是這樣一雙眼睛,了無生氣的雙眸,漆黑的瞳孔放射,烏黑,如同深不見底的黑洞,如同深海的漩渦,將所有生命吞噬其中。那雙眼睛,像是在望著她,又不像是在望著她,是在望著遠方,遙遠的,超越時空界限的遠方。王紅葉看著她的雙眼,只覺得在看一具軀殼上的兩個孔洞,頹喪的外表之下,是早已死亡,化為烏有的虛無魂魄。</br> “我。”</br> 她一剎那的愣神,周遭都安靜下來。</br> “怎么?繼續吧。”唐青鸞卻開口了,沙啞的嗓音,一如既往。但真正反常的,是那話語聲中的平靜,同行尸走肉外表極為不稱的平靜,平靜得像是在嘲諷。并且,她的嘴角微微上揚,仿佛一個微笑,“停頓久了,會很尷尬的。”</br> “死到臨頭,你個囚徒還嘴硬——”</br> “——安靜。”</br> 水手群中不知誰嚷了一聲,令王紅葉清醒過來,轉身對著那個聲源位置命令。她方才被吸引而變得失神的目光,又再度變得醒目,變得明亮,“請各位保持安靜。請給予即將死去的人一點尊重。”</br> “還真是禮儀之邦——”依舊是嘲諷的語氣。</br> “唐青鸞,你準備好了嗎?”</br> 王紅葉再次面向她,打斷她的揶揄,“酒喝了,飯也吃了?”</br> “酒喝了,飯倒是沒吃。咽不下白飯。”</br> “沒吃飯,那樣可不好。”她說,“死后會變成厲鬼,不得超生的。”</br> “少生優生,幸福一生。”</br> “嗯?”</br> “……沒什么,別理會。”</br> “那么。”她也就不理會了,直視著唐青鸞,“最后,有什么說的嗎?有遺言嗎?”</br> 遺言。</br> “……”</br> “沒有?”</br> “沒有。跳過這些流程吧,我沒什么可說的了。”</br> (實際上……)</br> 哦,天,閉嘴。</br> “好吧。”</br> 王紅葉點點頭,轉身,示意火銃手預備——_KDSVAawadawerght</br> alkmcsa</br> “不,不是,我……”</br> (?怎么搞的)</br> “又怎么?”</br> “我……”青鸞的語氣似乎又變了,變得不再平靜,變得猶豫。吸引起王紅葉的注意,望向她,發現,那雙眼神似乎也不那么漆黑了,“實際上,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br> “什么呢?”</br> (我求你別)</br> (太卑微了,唉)</br> “為什么……為什么你上一次,出海那天,沒有殺我?為什么耽擱了?”</br> “就這個問題嗎?”</br> 王紅葉看著她,從那雙眼中,看出一絲生氣,一絲熟悉的生氣。感覺面前的人,再次變回原先的模樣——熟悉的白癡模樣,“你想問我這個?這可是你最后的問題了。”</br> “對,我想知道,為什么。”</br> 唐青鸞直視著王紅葉的雙眼,說。</br> ……</br> “樘樘——樘——”</br> 從船尾傳來清脆的更木聲,更夫高聲呼喊,“午時——!”</br> “啪——”</br> 船樓上,火銃手向著天空鳴槍。清脆的,響亮的,如同驚雷般的槍聲,更夫的報時,午時已到,太陽高高懸掛穹頂,到了行刑的時候了。</br> 水手群又嘈雜起來,圍觀的人們,急不可待地,終于不再理會什么禮數,什么尊重。吵鬧著,喧囂著,吶喊著,只希望,盼望著,看到鮮血流淌,看到殘殺與死亡降臨的場景。</br> “去死吧!”</br> “死吧,快點死吧!”</br> “去死,死囚!”</br> 一片吵鬧之中,唐青鸞依舊望著王紅葉,等待她的回答。</br> “唉。”</br> 回答,是一聲輕輕的嘆息,王紅葉望著她,對她說,語氣平靜,不帶一點情感,冰冰冷冷的,“我當時太累了。”</br> “……就這樣?”</br> “就這樣。”她說,“那么多只船要出海,這幾天我都很忙,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問題要考慮。忙昏了,結果就忘了關于你的事情。”</br> “就是這么簡單的原因?我……我無法相信。”</br> 唐青鸞,無法相信答案就這么普通。不該是這個答案的,這么隨意的答案。忘了?忙碌?這根本說不過去嘛。她望著王紅葉的雙眼,相信,這絕對不是真正的答案。她望著那雙眼睛,相信自己想要的答案一定潛藏其中。</br> 然而,她從中看見的,只有疲憊,倦乏,無奈與漫不經心。</br> “真是令人失望的答案。”唐青鸞低下頭,輕聲地,自言自語,一如既往的沙啞嗓音,“又讓我失望了。”</br> (誰讓你要問的呢,行了,換我吧。還有別再強行置換了,害得我打了一堆亂碼)</br> (……)</br> “抱歉,但是我沒有滿足你愿望的義務,唐青鸞。”</br> 王紅葉說著,攥住她頭發的手發力,逼迫她跪下來,死死地按著她的頭顱,將她凌亂油膩的長發甩過頭頂,顯出脖頸,“從來都沒有。”</br> “啪——”</br> 船樓上,槍隊的第二聲齊鳴。</br> “吼,吼,吼,吼——”</br> 圍觀的水手們呼喊起口號,激動地叫喊著。一雙雙眼睛帶著血絲,帶著暴力,貪婪,嗜血的神色。等待著,期待著,那即將到來的死亡一刻。</br> 雜役小田切遞上沾了水的毛巾,王紅葉用毛巾擦拭太刀的刀刃。這把屬于唐青鸞的刀,即將斬下它主人的頭顱,刀刃經過清水的洗禮,明亮,潔凈,閃爍光芒,如同寒冰。</br> 即將沾上鮮血。</br> “吼,吼,吼,吼——”</br> 在眾人的圍觀,眾人的呼號聲中。王紅葉雙手握住刀柄,將太刀高高舉過頭頂。</br> 唐青鸞跪在她的面前,低垂著頭顱,不作任何抗拒,似乎已接受了現實,已放棄希望……可說呢,那些希望根本從一開始就不該有的嘛。</br> 船樓上,第二排火銃手上前,舉起手中填裝實彈的火繩槍,槍口向著天空。他們的手指,緊緊扣住扳機,蓄勢待發。</br> 第三聲槍響時,那高舉著的太刀,就要落下。</br> “——”</br> 最終時刻來臨前的,最后的寂靜。</br> “啪——”</br> 第三聲槍響。</br> 揮刀——</br> 我沒有滿足你愿望的義務,從來都沒有。</br> (真是令人失望的答案)</br> 不然呢。告訴過你,不要問的,問了,只會令你自己失望。畢竟從一開始,就是你一個人在自作多情。</br> (是呢,一直都是)</br> 所以說,何必再糾結那些事情呢?你們本來就是無交集的人,也就是不該有交集的人。一切浪漫,都不過是幻想而已。死纏爛打,陶醉于虛幻的自我滿足,結果只是傷心了自己,厭煩了她人,所以,就這樣結束吧,對大家都好。別再猶豫了。</br> (猶豫不決……)</br> 不要猶豫不決啊。</br> (對,不要猶豫不決)</br> 很好,哈哈哈,很好。那么,預備?</br> (……預備吧)</br> 好,預備,點火,倒計時,三,二——</br> “啪——”</br> 第四聲槍響。</br> (嗯,什么情況?)</br> 嗨,嗨,嗨,別分神啊!</br> (為什么會有第四聲槍響?第三聲后,不就應該是——)</br>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啦。</br> (可是,我……這,為什么啊?)</br> 你管她為什么呢,都這樣了,還有心思想這些事?</br> (等下,那個,換位)</br> 什么?換位,現在?</br> (對,換位,現在)</br> 拜托,現在換位,我都已經開始——</br> (換回來呀!)</br> ——搞什么,喂,別扯我</br> (換回來,我想知道發生什么事情了)</br> 與你無關!</br> 你不吸取教訓的嗎,又當好奇寶寶了我告訴你你要是知道了答案你絕對還會失望一直以來都是你自作多情自說自話人家根本不關心你也沒有義務關心你所以你能不能死了這條心讓我做正確的事——</br> “啪——”</br> 第五聲槍響。</br> “啪——啪—啊啊啊—啪”</br> 第六聲,第七聲,第八聲。</br> (我還聽見有人慘叫,把括號換回來!)</br> 不行,我——</br> (換回來,我要知道為什么?)</br> (為什么?)</br> 為(什么?)</br> 嘿!別搶鍵paaaawadwda</br> Dwaxc</br> Dadd</br> Acs</br> Dlq.mwD&"Q</br> Wd21</br> dwq</br> Acsafcca、E#@!1w1</br> Sada</br> 大沉默l阿達V、</br> CAA</br> 為什么?</br> (@¥@%……¥@,tgtdzhywsy!)</br> 為什么!</br> 她站在甲板上,手中依舊握著那把太刀,刀身依舊潔凈,不曾沾染一絲血跡。她站在那里,而唐青鸞跪在她的面前,用驚詫,疑惑以及失落的眼神看著她,試圖從那雙眼中得到一個合理的答案。</br> 而在另一邊的甲板上,鮮血橫流,血花四濺,木板上布滿了彈孔。原本站在那里,聚集在那里的水手們,一部分中彈了,哀嚎著,痛苦地扭動,另一部分則靜靜躺著,已經死去。</br> 并非沒有幸存者,但是幸存者的狀態更加令人費解。一部分人,手持刀劍匕首,在人群中四處攻擊,和自己船上的同伙廝殺。</br> 至于那幾位原先坐在折凳上的頭領,曹船長和徐幫辦身上中了數槍,都早已死去。鈴木船長則被孟船長挾持住,后者一把短刀抵住前者的喉嚨。至于劉總管,二副手酒井次郎將他制服在地。</br> 船樓上的火銃手,所有人一字排開,火繩槍的槍口指著甲板上的水手,無聲的威脅。槍口周邊,那徐徐青煙還未散去。</br> 王紅葉站在那里,默不作聲地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br> 青鸞跪在她的面前,疑惑地看著她的雙眼。可是她從中看到的,依舊如故,疲憊,倦乏,無奈與漫不經心。</br> “那。”</br> 青鸞輕輕地,問,“這次又是為什么?”</br> “是啊,為什么呢?”</br> 王紅葉輕輕地說,伸手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發絲,冷漠的臉上,沒有微笑,“我也很想知道為什么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