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晚垂眸,沉默的站在秦淮安身后,心中情緒翻滾。
唐山遺憾,她也不遑多讓。
明明何云都已經(jīng)伸出手了,她明明知曉何云是因為毆打受的傷,她只要多等待一下,就可以救下何云了。
她明明有機會救下何云的……
若是那日救下何云,或許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牽扯這么多人。
沒有什么比一條可以挽救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更加難過的事了。
秦淮安命人將唐山關進大獄里,擇日審判。
出了大獄,秦淮安便注意到宋晚晚的情緒不對勁。
她像是出了神,似乎在想著什么,臉色也有些陰沉。
他停下腳步,宋晚晚也沒有注意到直接撞入他的懷里。
宋晚晚撞得腦袋一懵,抬起頭便看到秦淮安那張冷峻的臉。
她神色有些怔楞,還沒開口,秦淮安卻先說話了:“在想這個案子?”
“是不是我當時如果救下何云就不會發(fā)生這么多的事了?”宋晚晚問道:“如果我當時多問一句,何云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她眼中滿是茫然,說著說著便越發(fā)覺得是自己的錯。
見她眼眶紅紅,秦淮安也難得的柔和了神色:“不是你的錯……”
宋晚晚搖頭,道:“可她本來可以活下來的,我可以救她的……”
她像是入了魔,責怪著自己。
秦淮安盯著她的眼睛,逼迫著她直視他的眼睛:“沒有誰希望發(fā)生這樣的事,你也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明白嗎?”
宋晚晚眼中積蓄著淚水,看到秦淮安眼中認真的神色,點了點頭。
“打何云的是王錚,殺人的是唐山,幫兇是劉英韶,從犯是阿沁,你只是恰巧救了個人,”秦淮安安慰道:“你做的是好事,怎么看,錯的都不是你。”
宋晚晚眼淚落了下來,秦淮安伸手抹去她的淚珠,溫柔的不像那個冰冷的秦淮安。
宋晚晚紅了臉,秦淮安也怔住了。
而隨風將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家大人這是在干什么?
再為一個卑賤的仵作擦眼淚?
不,他家大人竟然在安慰一個女人?
秦淮安感覺到手中溫熱臉頰,以及指尖的水意,怔楞了一瞬便站直了身體。
宋晚晚紅著臉低下了頭,看著腳尖的繡花鞋。
晚意看著兩人宛如璧人的銀子,抿唇笑了起來。
宋姑娘與秦大人果然有一腿,這件事可不能只有她知曉。
晚意眼中閃過狡黠的光,很快就隱藏了下去。
宋晚晚看著秦淮安通紅的耳朵,以及兩人之間尷尬的氛圍摸了摸鼻子,道:“多謝大人關懷,是我鉆牛角尖了。”
秦淮安微微點頭,并未應答。
微涼的晚風拂過,宋晚晚臉上的紅霞終于淡去,她扯了扯秦淮安的袖子,見他回過頭,她安慰道:“大人也是想安慰我,我知曉的,大人不必介懷,我不會說出去的。”
宋晚晚從小到大也沒談過戀愛,突然跟一個男人如此親密,手足無措,亂了方寸也實屬正常,她好歹是現(xiàn)代女性,雖然沒有跟男生如此親密過但對她而言也算不得什么,見秦淮安似乎很是介懷,她便上前安慰一番。
秦淮安聞言,冷峻的臉色微沉,沒有說話。
他怎么好像生氣了?
她好像沒說錯什么吧……
宋晚晚摸了摸鼻子,看著秦淮安的背影微微皺起眉頭。
難道是傷到他的面子了?
也是,一個大男人被一個女子安慰,感到傷了面子也實屬正常,罷了,她還是不要說話了。
這樣想著就跟著秦淮安屁股后面,沒有再開口。
秦淮安將人送到院子之后,沉著臉剛要回自己的屋,宋晚晚站在門前似乎有些不安。
見她猶猶豫豫的模樣,秦淮安不由得看了過去,雖然沒有開口,但宋晚晚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躊躇半響,見秦淮安隆起眉毛,似是不耐,這才支支吾吾道:“大人……您……應該不生氣吧?”
秦淮安聞言,皺眉盯著她,見她神色忐忑,眼中似是探究和惶恐,沉默了一瞬。
宋晚晚見此,心中的小鹿快要撞死了,不會真生氣了吧?
都怪她這張嘴,亂說話。
她緊張的攥著手,扣著指尖的肉,輕咬著下唇,有些不安。
秦淮安見她睫毛緊張的輕輕顫動,瑩潤的臉頰毫無血色,不由得心軟了,道:“我沒生氣,早些休息。”
說完便轉(zhuǎn)身離去,步子之大,離開之迅速,讓宋晚晚呆愣在原地。
這叫沒生氣?
騙人的吧?
宋晚晚見人走遠了,咬了咬唇,回了屋子。
走遠了的秦淮安,問向隨風:“我很可怕嗎?”
隨風聞言,一愣。
什么鬼?
他家大人鬼上身了?
他,大概,應該是聽錯了……吧?
這樣的沉默讓秦淮安皺起了眉頭,再次開口問道:“真的很可怕嗎?”
“不……”隨風艱難的開了口,看向秦淮安的臉色,見他神色沒什么不對,咽了口唾沫道:“怎么會呢?”
他家大人長相當然是光風霽月,豐神俊朗,但若說性格,冷淡不說,還特別兇殘。
殺人不眨眼,抹刀不沾血,是個狠人,不然他也不會心甘情愿給他當了這么些年的跑腿。
“那她為什么避我如蛇蝎?”秦淮安喃喃問道。
“啊?”隨風冷漠的神色終于龜裂了。
“沒什么。”秦淮安冷聲道。
不,他聽到了,而且聽得一清二楚。
他家大人對女人動心了!
他家大人動心的對象竟然是一個女人!
他家大人居然對一個仵作動心了!
隨風看著空中朗月,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不然他家大人怎么會這么奇怪?
還會問他這么奇怪的問題?
秦淮安回到屋子,隨風還是一臉神游天外的模樣,秦淮安不由得輕咳幾聲,見他神色終于正常便讓他按照往常服侍他沐浴更衣。
他見宋晚晚晚間神色仍舊郁郁,他暫且先不著急回京,先帶著她去一趟江都吧。
想起宋家,他不由得皺起了眉毛。
江都宋家是他的母族,他每年都會去,但……從不讓人知曉。
宋家是因為謀反死的,全家上下136口人,除他母親外,無一活口。
行刑人是他父親。
而下令的人,是當今的天子。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聞修遠的問話,認賊作父……
這樁案子他很清楚,他的父親沒有錯,但如果是宋家余孽這么想似乎也沒有什么問題。
宋家確實謀反了。
而且證據(jù)確鑿。
圣上為何會讓他父親行刑,或許也是想要測試自己父親的忠心,測試承恩侯府的忠心。
可宋家是他父親的岳家,她的母親是宋家長子嫡女,宋家由他父親親手覆滅。
他的母親也因此郁郁而終。
而他也因此飽受流言蜚語的困擾。
他恨嗎?
當初確實是恨過的。
恨皇帝,恨他父親,可后來他寬恕了他們。
宋家有罪,皇帝判的沒錯,他父親行刑也沒有錯。
只是他的心終究在這些流言蜚語中千瘡百孔。
于是他選擇靠自己的手拼出一個屬于自己的人生出來。
如今,多年前的事情已經(jīng)逐漸被人淡忘。
他也不愿想起那些沉痛的記憶。
可是終究有人拼著性命給他一擊,讓他回望過往。
是宋家的余孽嗎?
可宋家的全部人口,全部由他父親葬送,且有皇帝親派人員記錄,絕無差錯。
再去一趟探探線索吧。
月朗星稀,秦淮安終于睡去。
第二日,秦淮安公堂審判。
唐山斬首示眾,劉英韶革去官職并入大獄十年,阿沁痛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此案終于塵埃落定,秦淮安問宋晚晚要不要去監(jiān)獄看看。
宋晚晚猶豫片刻去見了唐山。
“如果何云還活著你會殺王錚嗎?”她站在監(jiān)牢外,看著仍舊一副謙謙君子的味道的唐山問道。
他朝她行了一禮,不卑不亢。
只是此刻他的衣衫上已經(jīng)染上臟污,發(fā)髻也有些散亂,面色饑黃,與當初差別甚大。
可他仍舊唇角帶笑,仿若并不知曉三日后他便要被斬首。
唐山不在意自己的是生是死。
“會。”唐山卻包不猶豫,道:“我一直在找機會殺了王錚,誰能看著自己救命恩人每日被折磨卻無動于衷?”
“我只恨,我沒有早點兒殺了他。”唐山說道,眼神沉靜:“王錚……他該死。”
宋晚晚點點頭,不在說話,心中的沉悶雖未一掃而空,卻舒暢了許多。
王錚確實該死。
但不該由他殺死。
宋晚晚走出大獄,秦淮安卻早已在外面等著她了。
“先不回京城,我?guī)闳ソ家惶恕!鼻鼗窗睬扑裆剖怯兴潘伞?br />
宋晚晚有些疑惑,江都離此地不愿,途經(jīng)清河縣,景色十分優(yōu)美,但為何要去江都?
“江都是我外祖家,”秦淮安冷聲道:“還記得聞修遠的那個案子嗎,可能跟宋家有關,我母族是宋家,我得去看看是否有什么線索。”
宋晚晚點頭,她并無異議。
關于宋家,書中確實有所介紹。
當初名揚天下,是清貴之家,并無為官之人,學子卻遍布天下,朝堂官員大半都是經(jīng)過宋家培養(yǎng)的,但因為謀反,全族被滅。
聞修遠的那個案子,他雖不知有什么關聯(lián),但去看看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