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br> 等到臣子們都退下，屋內只剩下自己隨身侍候的大太監，皇帝揉了揉額頭，一臉的疲憊：“相伯出來吧。”</br> 屏風后緩緩走出一人，他身著粗布麻衣，卻不掩半絲風華。</br> 兩人坐到軟榻上對弈，皇帝服氣道：“成王側妃確實有孕，相伯所料不虛。”</br> 聞言相伯沒有驕傲，只輕輕落下一子。皇上接著詢問：“據八百里加急，北漠使團昨日出了大興邊境，且北漠的兵馬，有撤退之意。”</br> 相伯眼中訝異一閃而逝：“若是當真退兵，倒也是好事一樁。歷來戰役，吃苦的都是百姓。”</br> 皇帝點頭，想到這人的來歷，好奇地問道：“朕記得朕登基以后，多次派人前往問天山，但卻從未得到回復。不知相伯為何此時前來助朕呢？”</br> 提到此事，相伯眼眸閃了閃：“師傅觀天命，知朝堂時局有變，這才派草民下山，助陛下一臂之力。”</br> 時局有變？</br> 皇上臉色變了變：“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會謀反？”</br> 除了謀反，他想不出時局有變是何意。</br> 相伯沒說是，也沒說否，只道：“天機不可泄露。”</br> 皇帝知道眼前人不愿說的話，他怎么問也問不出來，但卻又不甘心，換了個說法：“龍椅上的人，是否姓顧？”</br> 他這話的意思是問：是不是有旁姓之人謀反？原本謀反成功了嗎？</br> 相伯眼眸暗了暗，意味不明的點頭：“龍椅上的人，一直都姓顧。”</br> 只不過，此顧非彼顧。</br> 可惜皇帝不知道。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反倒松了口氣。</br> ************</br> 成王府主院。</br> 一丫頭想要進去被青芝攔下，看了眼屋內，青芝壓低聲音，斥責道：“主子剛歇下沒多久，你現如今跑進去是要干嘛？”</br> 那丫頭一臉的惶恐，低聲回復：“是側妃娘娘囑咐奴婢，若是偏房那位公子醒了，就叫側妃娘娘過去。”</br> 聽到是主子弟弟的消息，青芝一時間猶豫不決，畢竟昨日主子為了弟弟都跟王爺鬧脾氣，可見這位這位公子在主子心里的地位。</br> 她跟許嬤嬤對視，兩人剛打算去叫醒今歌，就被趕回來的顧北叫住，聽到又是今歌那個弟弟，顧北拉著個臉，沒什么好語氣：</br> “本王去看看就是了，你們在這里侯著，讓你們主子多睡一會兒。”</br> 說完就跟那小丫頭走進了偏房。</br> 今朝躺在床上，見到顧北，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接著想要掙扎起身，卻力不從心，反倒折騰的臉上血色退了個干凈，最后虛弱一笑：“草民見過王爺，還請王爺贖罪，草民這破敗身子，不能起身給王爺行禮。”</br> 顧北就那么站在旁邊，“今朝？今年虛歲十歲？”</br> 今朝點頭：“是的。”</br> “你如何得知本王的身份？”</br> 今朝低眸回道：“草民醒來后從丫頭的口里，得知這是成王府。且草民的長姐，是成王側妃。能夠出現在成王府主院，又衣著華貴，氣度不凡，這樣的人，想來就只有王府的王爺----成王殿下了。”</br> 聞言顧北眼中滑過一抹欣賞，順著下人遞過來的椅子，坐上去，不甚在意的詢問：“既是她的弟弟，自然不能白白受人欺負。當時在臨安欺負你的那些人，如今都在王府的地牢里，你想如何處置他們？”</br> 今朝從始至終都低垂眼眸，老老實實的看著自己的被子，不抬頭打量，聞言回道：“王爺救回草民一命，對草民來說已是天大的恩德了，不敢再讓王爺為草民勞神。那些人，但隨王爺處置，若是王爺嫌麻煩，放了就是。”</br> “哦？”顧北來了興致：“別人那么欺負你，你就不生氣？不想報復回去？”</br> 今朝聲音清冷：“自來弱肉強食。昨日是草民技不如人，身份低微，草民不怪誰。等日后草民發達了，可以自己報復回去。”</br> “你打算如何報復回去？”顧北饒有興趣的詢問。</br> 今朝抬頭，第一次與顧北對視，聲音清冷：“死。”</br> 倒是個狠人，顧北笑了：“在本王面前如此言語，就不怕本王覺得你心思惡毒，忌憚你？”</br> 今朝定睛望去，語氣誠懇：“只要長姐在成王府一日，草民就絕不會做任何傷害王爺的事。”</br> 這話也就是說如果今歌不在，他絕不會放過顧北。聽懂了眼前人話里的另一層意思，顧北嘖嘖出聲：“士工農商，商戶人是不可以科舉的，不知你打算如何發達呢？”</br> 今朝咳嗽一聲，重新低垂眼眸：“世間多的是辦法讓人給草民改身份。”</br>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道女聲：“朝哥兒可是醒了？”</br> 一聽這聲音，顧北臉色揚起笑容，站起身想要去扶她，可卻被今歌拂開，徑直撲到弟弟床前，看向今朝慘白的小臉，眼淚流了下來：</br> “朝哥兒，你可遭了大罪了，姐姐的朝哥兒，日后長姐護著你，再也不讓你受任何苦了。”</br> 顧北摸了摸鼻子，把人扶起來：“你昨夜熬了一夜，怎么才睡了這么會兒就起來了？餓不餓？想吃什么？本王這就讓人傳膳。”</br> 今歌聞言瞪向顧北：“誰讓你攔下消息的，要不是妾身睡到一半自己醒了，這會兒還見不到朝哥兒。”</br> 顧北摟著人坐到床沿上，好脾氣的點頭：“對對對，都是本王的不是，生本王的氣沒什么，可別氣壞了身子，你如今是雙身子，得好好的保重自個兒。”</br> 今朝從一開始震驚王爺和姐姐相處的模式，接著聽到這句話，看向今歌，連忙問道：“長姐，你有孕了？”</br> 被顧北這么一打岔，今歌哭不下去了，笑著點頭。</br> 因為自己女人不想離開弟弟，顧北無奈，只好讓人在偏殿傳膳，他們兩人一桌子吃飯，今朝躺在床上被人喂湯藥。</br> 可能是得知自己有孕，心態不一樣了，原本吃的津津有味的飯菜，這會兒總覺得難以下咽，甚至還有些反胃。今歌把顧北夾到碗里的糖醋排骨叨出去，埋怨道：</br> “我不愛吃這排骨，你別給我夾。還有這肉，多油膩啊，我自己想吃什么就自己叨了，你別添亂。”</br> 顧北好脾氣的哄人：“平日里不是最愛吃這排骨了嗎？咱們好歹吃一口啊，你看你，吃的全都是素的，不頂餓呀，來，就吃一口。”</br> 顧北越哄，今歌越煩，最后把筷子一扔：“我不吃了。吃個飯都不讓人吃喜歡的。”說著就委屈的哭出了聲。</br> 顧不上其他人，顧北把人摟進懷里，細聲哄著，哄到不哭了才商量著詢問：“想不想吃糕點？前些日子本王剛從宮里要來兩個做糕點的廚子，讓他們給你弄點糕點吃？”</br> 今朝靠在床上，眼中滿是驚訝。</br> 原本以為長姐會因為身份的原因，在王府內過的小心翼翼。但如今這么一看，小心翼翼的明明是王爺才是。</br> 就是當年父親對母親，也沒有如此疼寵，這都不是疼寵了，王爺都快把長姐當祖宗哄了。</br> 而且兩月不見，長姐何時變得這么嬌氣了？</br> 等到顧北被今歌趕去買外面的糕點，她這才想起來屋內還有弟弟，紅著臉湊到今朝面前，“弟弟，你如今身體感覺怎么樣？還疼嗎？”</br> 今朝搖頭，其實是疼的，但這事沒必要告訴長姐。</br> 今歌嘆了口氣：“昨日你被帶回來，肚子上那么大的傷口，還往外滲著血，就連宮內的御醫都說你沒救了。是王爺，王爺他親自把你給救回來的……朝哥兒，你日后定不能忘了王爺的救命之恩。”</br> 今朝點頭，鄭重的承諾道：“長姐你放心，王爺待你如此之好，等日后弟弟金榜題名，弟弟會是你的依靠。屆時王爺也有理由光明正大的給你提位分。”</br> 聞言今歌好笑道：“小孩子家家的，想這么多干嘛呀。況且指望你，還不如指望王爺呢。長姐跟你說，別看我表面上對王爺態度不好，但心里門清著呢。王爺待我是真心的，且他暗地里一直去找皇上，想要給我提位分，不過皇上不同意罷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