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厭接到宋余杭電話的時候,還未徹底清醒,從枕頭底下慢吞吞地摸出了手機(jī)，一開口嗓音就是喑啞的：“嗯？”</br> 光是聽著這聲音她就想起了昨晚那些分外旖|旎的時刻,略有些耳熱,拳頭掩住唇，低咳了一聲，走到一旁去說。</br> “喂，本來想讓你多睡會兒,但現(xiàn)在有個案子……抱歉了,休假以后補(bǔ)給你。”</br> 林厭本來昏昏欲睡,聽她說完頓時睜大了眼睛，從床上彈了起來，輕嘶一聲，又不知道扯到了哪里痛,撲通一聲又栽了回去，揉著腰：“我一會到。”</br> 半個小時后，寫有“刑事現(xiàn)場勘查”幾個大字的警車唰地一下停在了城中村的入口。</br> 車門拉開，一行人魚貫而出,林厭落在了最后,扶著車門下車的姿勢略微有些不自然。</br> 宋余杭走上前去，把人扶了下來，同時接過了她手里的勘查箱。</br> 林厭要自己拿,宋余杭往后甩了一下背在了背上,裹挾著她的肩膀往前走,壓低了聲音道：“辛苦你了，還疼嗎？”</br> 林厭今天倒是穿的十分整齊，長衣長褲，背后寫有“現(xiàn)場勘查”的黑色作訓(xùn)服，踩著作戰(zhàn)靴，卷發(fā)扎了起來頗有那么幾分英姿颯爽，最妙的是風(fēng)紀(jì)扣也系上了，把脖頸上曖|昧的痕跡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br> 宋余杭瞥一眼，忍俊不禁。</br> 林厭擰了一下她的腰，咬牙切齒：“你說呢，宋警官。”</br> 宋余杭笑，說話間兩個人已經(jīng)來到了院門前，人多她得注意點影響，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附耳過來。</br> 看起來就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一樣，實際上說的卻是。</br> “要我說，就是太少了，熟能生巧嘛。”</br> 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她臉皮這么厚呢，要不是人多林厭一巴掌就過去了，饒是如此也推了她一把，扯過她肩頭的勘查箱往屋里走，口罩遮住大半部分嬌媚容顏的同時也擋去了她臉上浮起的紅暈。</br> 宋余杭微勾了一下唇角，抬腳跟了進(jìn)去。</br> 甫一進(jìn)去，就被這嗆人的煤味刺了一下眼睛，林厭咳嗽著，揮了幾下空氣。</br> 宋余杭走到她身邊：“我們進(jìn)來的時候屋里也全是煙，這已經(jīng)是通風(fēng)換氣過，一會了。”</br> 屋里僅有的一扇后窗開著。</br> 林厭瞥了一眼，從勘查箱里取出手套戴上，走到了床邊。</br> 指紋和DNA的提取已經(jīng)在做了。</br> 宋余杭掀開了煤煙來源，爐子里的火已經(jīng)熄了，她拿火鉗捅了一下，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底下還有沒燃完的煤炭，又敲了敲煙囪，實的，應(yīng)該也是被堵住了。</br> 怪不得煙排不出去呢。</br> 段城對著尸體拍照，放大，按下快門：“林姐，死者面頰，尸斑，呈櫻桃紅色，再加上屋里這么濃的煤味，應(yīng)該是一氧化碳中毒死的吧。”</br> 林厭扒開了死者的眼瞼，拿電筆照著，又徒手掰開了他的口腔，用壓舌板壓住左右看了看，旁邊另一個刑事勘查警察替她舉著勘查燈。</br> “有長進(jìn)，不過一般CO急性中毒的死者，在初期階段常有劇烈頭痛、眩暈、心悸等感覺，這個時候雖然痛苦但意識尚存，人的求生本能會促使死者往門窗方向爬行，故我們在現(xiàn)場勘查中可能會找到很多拖擦的痕跡，或者人就死在地上、窗前、門后。”</br> 她頭也沒抬，手上動作也沒停。</br> “你看看這個現(xiàn)場，是不是過分干凈了。”</br> 經(jīng)她一提點，段城這才發(fā)現(xiàn)死者不僅衣物完整，就連躺著的地方床單上連個皺褶都沒有，說明死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劇烈掙扎過，甚至都沒挪窩。</br> “你們蹲點的時候，有人跟著他嗎？”宋余杭問。</br> 幾個外勤組員站成了一排，搖頭：“沒人跟著他，他一個人回來的，回去就再也沒出來過，我們一直看著呢，不可能看錯。”</br> “這期間有人進(jìn)過院子嗎？”</br> 外勤組長搖了搖頭：“也沒有，獨門獨戶，我們都蹲守在附近，應(yīng)該沒有視線死角，要是有人進(jìn)來一定能看到。”</br> 正說著，方辛拿著證物袋走過來。</br> “宋隊，現(xiàn)場沒有第二個人的指紋。”</br> 宋余杭皺了一下眉頭，示意幾個人都散了，去走訪周邊群眾。</br> 她打量起了屋內(nèi)的陳設(shè)，從煤爐底下捻起了一根抽剩的香煙，手電筒微微一照，再熟悉不過了，中華，這牌子她也常抽。</br> 宋余杭招呼人拿了個證物袋過來裝了進(jìn)去，起身往林厭那邊走去。</br> 段城站在床的另一邊靠近窗戶那里拍照：“林姐，那有沒有可能是睡夢里被熏死的呀？”</br> 林厭解了死者的衣服，觀察著尸表特征：“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不過，這么大的味道反正我是睡不著的。”</br> “除非……”她按了按死者的胸口，尸僵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皮膚上顯著的一大片櫻桃紅。</br> 林厭摘了口罩，俯身下去湊近了死者的口腔，使勁嗅了嗅。</br> 宋余杭盯著她頭發(fā)挽上去的后頸死命瞧，那個距離她真的害怕她站不穩(wěn)就親上去了。</br> 所幸，林厭起了身：“有酒味，方辛，采血，做一下血液酒精濃度檢測。”</br> 方辛應(yīng)了一聲拎著勘查箱走了過去。</br> 林厭回頭的時候正好和宋余杭視線相撞，她不著痕跡滑了開，又把口罩拉上了。</br> 宋余杭走到她身邊，從旁邊人手里接過勘查燈替她們打著光。</br> “我們進(jìn)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沒氣了，先開始是面朝里側(cè)臥。”宋余杭伸手指了一下。</br> “據(jù)外勤匯報，他一個人回來的，回來就再也沒有出去過，也沒有人進(jìn)來，門窗緊閉，沒有打斗的跡象，爐子里還有燒剩下的煤炭，林厭，能推測死亡時間，排除他殺嗎？”</br> 林厭看著死者這張面目可憎的臉，不光是因為死相難看，還因為他對白靈做過的那些丑事。</br> 他不配為人，死了更好。</br> 可是……</br> 林厭闔了一下眸子，吐出了一口濁氣：“通過尸溫及尸僵程度來看的話，推測死亡時間在1~4小時之內(nèi)，但無法確定是否為意外身亡，因為他的口腔里有酒味——”</br> 在警方剛剛的地毯式搜索里，并未發(fā)現(xiàn)屋內(nèi)有酒瓶，宋余杭也皺了一下眉頭。</br> “那么也就是說，他是在酒后回到這里，現(xiàn)在是上午十點左右，往前推四個小時，他是在哪喝的酒，和誰喝的酒，都和他的死有重大關(guān)系。”</br> 林厭點頭，摘了手套：“沒錯，抬回局里做進(jìn)一步尸檢吧。”</br> 幾個刑警戴著手套進(jìn)來把人裝進(jìn)了裹尸袋，林厭摘了口罩往出去走，屋里的一氧化碳憋得她胸口發(fā)悶，當(dāng)然也可能是昨晚沒休息好。</br> 宋余杭瞅瞅都在忙著，從車上拿了一瓶礦泉水給她，瓶蓋已經(jīng)擰松了。</br> 林厭接過來就灌了幾口，仰頭的時候風(fēng)紀(jì)扣下隱約露出點紅色的痕跡。</br> 宋余杭還是有些心癢：“吃飯了嗎？”</br> 林厭搖頭，拿手背抹了抹唇角：“沒，接到電話就過來了。”</br> “我就知道。”宋余杭埋怨著。</br> 林厭翻了個白眼，懶得理她，也不看看是誰叫她過來的，又是誰昨晚折騰到那么晚，害得她起不來。</br> 下一刻，那個人鬼鬼祟祟從警服大衣兜里掏出了一盒牛奶和面包，插上吸管遞給她。</br> “吃點吧，不然一會回去又暈車。”</br> 林厭嘴上說著拒絕，眼神還留在那紙盒包裝上，宋余杭失笑，走近兩步塞進(jìn)她手里：“人多，別讓我喂你。”</br> 林厭作勢欲打，宋余杭三兩步跳開，眼看著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她得去前面一輛警車上坐著，不能和技偵一起，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擦身離去，留下了意味深長一句話。</br> “晚上見。”</br> 林厭跺了跺腳：“誰要跟你晚上見，滾！”</br> 回程的路上，林厭仍是一副沒睡醒無精打采的模樣。</br> 段城看她東倒西歪的：“林姐昨晚又去蹦迪啦？”</br> 林厭打了個呵欠，靠在了椅背上，懶懶抬了下眼皮算是回答。</br> 心想，這迪可蹦大發(fā)了，凌晨四五點才睡，媽的宋余杭今天還能活蹦亂跳，是鐵打的嗎？</br> “林姐，你一般喝酒蹦迪去哪啊？我也想去見識見識，這段日子神經(jīng)繃得太緊了，好久都沒放松過了……”</br> 方辛拍了他一下：“有你什么事？”</br> 段城回頭好似找到了樂趣：“哎，一起唄，你不是也沒去過嗎？之前上映的《畫皮》聽說挺好看的，一直沒時間去看……”</br> “我為什么要跟你去看電影？”</br> “閑著也是閑著嘛。”</br> ……</br>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功夫，車已經(jīng)開到了市局大門口。</br> 作訓(xùn)室。</br> 宋余杭坐在上首，林厭挨著她坐下了。</br> 面前的白板上貼著死者的照片以及整理出來的線索。</br> 刑偵人員按著翻頁筆，把內(nèi)容投放在了大屏幕上做著介紹。</br> “死者，男，高強(qiáng)，二十六歲，宏偉置業(yè)有限公司二公子，其父因收受巨額財務(wù)，違反廉潔紀(jì)律，涉嫌職務(wù)犯罪被公安機(jī)關(guān)依法立案偵查，后公司破產(chǎn)清算，高本人涉嫌一樁弓雖女干案，被警方全城通緝，今晨死于東城區(qū)的某一處城中村內(nèi)，疑似煤氣中毒，但無法排除他殺。”</br> 辦案人員語速不快，四平八穩(wěn)。</br> 宋余杭看著大屏幕上的這張照片微皺了一下眉頭，男人二十出頭的年紀(jì)，西裝革履，戴一副金絲眼鏡，扎了個小辮，頗有一股斯文敗類的氣質(zhì)，倒是和現(xiàn)場那個邋里邋遢衣衫襤褸的人有天壤之別。</br> 她和林厭對視了一眼，宋余杭想起來了。</br> 那晚在米蘭酒吧，和林厭跳過舞，想要騷擾白靈，最后被她攔下來的，就是這個人。</br> 宋余杭手指骨節(jié)輕輕扣著桌面：“排查一下此人社會關(guān)系，尤其是他的什么狐朋狗友，宏偉置業(yè)破產(chǎn)有一段時間了吧，重點查和他有過經(jīng)濟(jì)往來糾紛的。”</br> 說到宏偉破產(chǎn)，她瞥了一眼林厭，林厭無所謂地?fù)P眉：</br> 看我干嘛，蒼蠅不叮無縫的蛋。</br> 宋余杭讀懂了，扯了一下唇角，又轉(zhuǎn)了回來。</br> “網(wǎng)安開始查監(jiān)控吧，沿著他的住所周邊主干道看看這幾天他的活動軌跡，去了哪，和什么人接觸過。”</br> “年底了，為了避免引起老百姓恐慌，這個案子必須盡快破，不管是自殺他殺還是意外身亡也好，即使他身上背了一樁案子，我們該做的還是得做，明白嗎？”</br> “明白！”整齊劃一的回答。</br> 宋余杭點點頭，準(zhǔn)備散會了。</br> “對了，還有一件事，通知各轄區(qū)派出所加強(qiáng)巡邏，離春節(jié)也快了，越是逢年過節(jié)闔家歡樂的日子我們越不能松懈，小偷小摸入室盜竊的都瞅在這個時候沖業(yè)績呢，務(wù)必要讓老百姓們過個好年。”</br> 底下有人輕輕笑了一聲：“宋隊，我們也瞅在這個時候沖業(yè)績呢，來一個逮一個，明年的功勛章就有了。”</br> 年輕的刑警們一陣悶笑，就連林厭都忍不住彎了一下唇角，又很快恢復(fù)了冷漠臉。</br> 張金海走后，這支年輕的隊伍并未就此消沉下去，反而在宋余杭的帶領(lǐng)下猶如雨后春筍般散發(fā)出了欣欣向榮的態(tài)勢。</br> 他若在天有靈，也該是欣慰的吧。</br> 宋余杭瞥了一眼墻上去年刑偵的大合照，起身：“好了，散會吧，各忙各的去，有情況隨時通知。”</br> 宋余杭自然有她要忙的事，林厭也轉(zhuǎn)了個身去換衣服準(zhǔn)備解剖。</br> 刷手，穿防護(hù)服，頭發(fā)整齊地盤進(jìn)帽子里，戴護(hù)目鏡一氣呵成。</br> 林厭走進(jìn)低溫解剖室，換氣扇已經(jīng)在開始工作了。</br> 段城按亮了攝像機(jī)。</br> “死者高強(qiáng)，2008年1月15日13點四十分，第一次尸體解剖，現(xiàn)在開始。”</br> 林厭從托盤里抄起解剖刀，徑直劃了下去，一字型從頭拉到尾劃開了胸腹部，開始有條不紊地取肋骨，摘出內(nèi)臟稱重。</br> 由于死者死了沒多久，還是有些鮮血淋漓的，濃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嘔。</br> 段城卻一直在扛著攝影機(jī)，再沒出去吐過。</br> 反觀林厭，即使這是她打從心底里厭惡的人卻還是做得很認(rèn)真，手上動作不疾不徐，報出的數(shù)據(jù)又快又準(zhǔn)，令人嘖嘖稱奇。</br> 在技偵開始忙碌的時候，宋余杭也沒閑著，又去審了一遍侵害白靈的其他幾個嫌疑人。</br> “警官，我們只是一時興起傷害了她，她當(dāng)時又沒死，頂多算是個弓雖女干罪吧。”對面的小混混笑著，露出了一口黃板牙，沖她晃了晃手銬。</br> “您看，什么時候放我出去呀？”</br> 法院正式的判決沒下來之前，他們還不能被稱為“罪犯”而是“犯罪嫌疑人”，統(tǒng)一看管羈押在看守所，只有法院判決下來之后才能被移送到監(jiān)獄里。</br> 在此期間，還有會見律師的權(quán)利，這小子是盼著脫罪呢。</br> 宋余杭扯了一下唇角，把筆放在桌上：“別急，馬上就出去了，不過不是回家，是進(jìn)監(jiān)獄。”</br> 她從桌上的煙盒里摸了一根煙點燃，滿意地看著對方變了臉色。</br> 煙霧繚繞里，她靠在了椅子上，通身散發(fā)著散漫的氣場，那雙眸子卻是冰冷而銳利的。</br> “只是弓雖女干罪而已？你的一時興起摧毀了一個花季女孩大好的人生和未來，把她推入了絕望的深淵里，是間接造成她輕生的原因，你還覺得罪不致死嗎？”</br> 她輕輕吐了一口煙圈，身子前傾，煙霧彌漫到了他臉上。</br> 審訊室里沒有空調(diào)也沒有暖氣，也不知道是冷還是什么，黃板牙背后起了一層雞皮疙瘩。</br> 宋余杭的目光似透過他看向了他背后的虛空：“她死的很慘，每個午夜夢回，你就沒有一點心虛掙扎后悔嗎？”</br> “中國人有句古話，冤有頭債有主，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br> 坐在對面的人開始頻繁地吞咽口水，抖著腿，有些坐不住了。</br> 黃板牙看她又從桌上摸煙，瞥了一眼，嗓音發(fā)著顫：“給我一根，我說，我說，我都說。”</br> 宋余杭坐回去，扔了一根煙給他，示意人給他點上，旁邊的辦案人員翻開了筆錄。</br> 她點了點頭：“開始吧。”</br> ＊＊＊</br> 今天周二，又正好是下半學(xué)期的最后一天，季景行特意早早跟老板請了假，提前下班來接小唯放學(xué)。</br> 往常她忙不過來的時候宋余杭總會代勞，她又不好意思總麻煩宋媽媽，畢竟年紀(jì)大了。</br>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了，距離她們上次吵過架之后，宋余杭再也沒主動找過她，她更沒臉去煩她。</br> 季景行想著這些，一時之間有些恍惚，前面的紅燈變綠，后面車瘋狂按著喇叭，她這才回過神來輕輕踩住了油門。</br> 第一下紋絲不動，第二下用了些力氣，還是沒動。</br> 季景行懵了，解了安全帶準(zhǔn)備下車查看，估計是發(fā)動機(jī)又出問題了吧，距離上次剛檢修過才不久。</br> 正值晚高峰，接送孩子的時刻，車水馬龍，一人一車孤零零地站在了馬路中央。</br> 不時有洶涌的車流掠過她身邊，喇叭聲此起彼伏。</br> 季景行扯著嗓子給4S店打電話：“喂，你們怎么回事，上次是怎么修的，怎么又熄火了——”</br> 她話還未說完，對方“砰”地一聲掛斷了電話。</br> “喂？喂？喂？”</br> 任憑她再怎么喊，聽筒里始終傳來了嘟音。</br> 季景行又氣又急，眼看著已經(jīng)快到了放學(xué)的點了，她害怕小唯一個人在學(xué)校等急了，可是車一時半會兒也拖不走。</br> 她掏出手機(jī)來準(zhǔn)備打122報警了，一輛車緩緩滑到了她身邊，停了下來。</br> 車窗降下來，林舸扒著方向盤看她：“季小姐？”</br> 季景行回過頭去，有點眼熟：“你……你是？”</br> “我叫林舸，醫(yī)院見過的。”林舸溫和一笑，略帶了一絲探尋的目光看著她和她的車。</br> “這是……怎么了？”</br> 聽她說完后，林舸想了想，打了個電話，下車，替她主動拉開了自己的車門。</br> “季小姐不嫌棄的話，坐我的吧，我先送你去學(xué)校接孩子，拖車公司一會就來。”</br> 季景行推辭著：“誒——不用，我報警在這等一會就成了。”</br> “車來車往的，你站在這路中央也不安全。”林舸也下了車，從后備箱里取出了三角警示牌，跑遠(yuǎn)了些放下，又倒了回來。</br> “況且，你報警，也是他叫人來把車拖走，總不可能在這大馬路中間修車吧。”</br> 季景行微笑了一下，糟糕的心情有稍稍回暖：“那倒也是，不過我還是等拖車公司來吧，畢竟是車主，萬一有什么手續(xù)要辦的，錢也好一次□□清。”</br> 林舸從這一問一答里感受到了她的嚴(yán)謹(jǐn)，再看她的穿著，還穿著小西裝外套，包臀裙，胸前佩戴的律師徽章在夕陽下閃著光，一看就是剛下班匆匆趕過來的。</br> 見他端詳著自己，季景行恍然大悟，臉上一熱，七手八腳地從衣服上拆徽章。</br> “抱歉，太著急了……”</br> “哎，小心！”</br> 一輛三輪斜刺刺地沖了過來，林舸一把把人拽了過來，季景行腳下一個踉蹌，跌進(jìn)了他懷里，雄渾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到底和宋余杭身上那種溫和柔軟的感覺不一樣。</br> 季景行一怔，回過神來趕忙退了一步：“謝……謝謝。”</br> 林舸點頭，松開了她的胳膊：“我覺得我們還是去路邊等吧。”</br> “好。”季景行想起來還是心有余悸的，跟著他走到了馬路對面。</br> 這個時候才有空打量起了自己的衣服，胸前空空如也，完了，律師徽章呢？！</br> 這玩意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丟了很麻煩，需要掛失，并由當(dāng)?shù)芈蓭焻f(xié)會向全國律協(xié)提交補(bǔ)發(fā)申請，什么時候能下來說不準(zhǔn)，但她日常工作會見委托人卻是要戴的。</br> 季景行看一眼川流不息的車流，泄了口氣，撫上了額頭，今天出門沒看黃歷吧。</br> 林舸看著她的一系列動作表情，從驚慌失措到不安再到接受了現(xiàn)實的平靜，輕輕笑了一聲，指尖夾著一枚小小的徽章遞給了她。</br> “季小姐是在找這個嗎？”</br> 季景行喜出望外地拿了過來：“啊？怎么會在你那？！”</br> “剛剛看著要掉，就手疾眼快接住了，我想著，這東西應(yīng)該就和我們醫(yī)生的胸牌一樣，都挺重要的吧。”</br> 季景行把會徽放進(jìn)隨身的挎包里收好，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感激的微笑。</br> “謝謝你，是很重要，丟了就麻煩了。”</br> 說話間，拖車公司已經(jīng)來了，季景行辦好手續(xù)交了錢，讓直接拖去4S店修。</br> 林舸又給她介紹了另外一家靠譜點的4S店，擠擠眼，笑容頗有幾分大男孩的爽朗。</br> “我朋友開的，報我名字打五折哦。”</br> 季景行笑：“真的嗎？確定不是打骨折？”</br> 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br> 林舸看了一眼表：“這樣，不早了，我還是送你去學(xué)校吧，這個點你也不好打車。”</br> 季景行和他熟了點，能看出來本質(zhì)是個非常溫柔善良的人，不再推辭，點了點頭。</br> “好吧，麻煩你了。”</br> “把安全帶系上。”</br> “好。”</br> 她側(cè)過身去，扣好安全帶，不經(jīng)意間瞥到了他扔在儲物盒里的胸牌，看了幾眼照片，又看了看他的臉，再想到醫(yī)院走廊上的一面之緣，他當(dāng)時站在林厭手術(shù)室門口焦急徘徊的模樣，頓時心情有些復(fù)雜。</br> “你和……林厭是？”</br> 林舸打著方向盤往左轉(zhuǎn)：“厭厭是我堂妹，怎么了？”</br> 季景行心想：怎么哥哥這么好，妹妹卻是那個樣。</br> 更何況林厭還和宋余杭有不清不楚的關(guān)系，她心里更不是滋味起來。</br> 林舸看她臉色：“我之前聽宋小姐說過，她嫂子人很好的，工作能力又強(qiáng)又美麗，即使是單身母親也一個人把孩子照顧得很好，今天一見，果然是這樣。”</br> 他頓了一下，在夕陽的光影里微微偏頭看她：“厭厭也和宋小姐關(guān)系不錯的，怎么了，是她哪里惹季小姐生氣了嗎？她那個性格就是比較飛揚跋扈……”</br> 前半句話借著宋余杭的口夸她，季景行受了，后半句，想起她在麥當(dāng)勞潑人那架勢，那哪里是飛揚跋扈，那簡直是六親不認(rèn)。</br> 季景行心有戚戚焉，再看林舸和林厭關(guān)系不錯的樣子，說不定可以幫忙勸勸她，于是便決定旁敲側(cè)擊一下。</br> “沒……令妹實在是……實在是……”連續(xù)兩個“實在是”，她還是把吐槽的話咽了回去，換了一種更委婉的說法。</br> “你之前和余杭相親有結(jié)果嗎？”</br> 林舸苦笑，平穩(wěn)地穿梭在車流里：“沒，被拒絕了。”</br> 季景行舒了一口氣，竟然有點惋惜，說實話，比起林厭，除去性別的原因，她看林舸是真的順眼多了。</br> “怪不得呢。”</br> 林舸把車停在了學(xué)校大門口，疑惑地看著她：“這是什么意思？”</br> 季景行欲言又止，意有所指：“你覺不覺得你妹妹和余杭走的有些、過于近了？”</br> 她刻意咬重了字眼。</br> 林舸猛地看了過來。</br> ＊＊＊</br> “媽媽，為什么姑姑沒有來接我呀？”</br> 季景行拉著人邁出了校園，肩上背著小唯的卡通書包，蹲下身替她把紅領(lǐng)巾系好，又把羽絨服的拉鏈拉上去。</br> “姑姑忙，不能來接小唯呢。”</br> 小唯掰著手指頭數(shù)，略有些沮喪：“媽媽和姑姑都是騙子，上次說帶我玩沒有去，上上次，上上上次也是……”</br> 季景行心一酸，摸了摸她的腦袋。</br> “小唯，你聽媽媽說，姑姑……從今往后不能再像往常一樣陪在我們身邊了……姑姑有工作……有她自己的生活，媽媽答應(yīng)你，以后會抽出時間來盡量多陪陪你的。”</br> 小唯拽住了媽媽的手指，替她哈著氣：“媽媽，是因為那天你們吵架了嗎？”</br> 季景行本不欲提起這個話題，聽她這么說更是眼眶一熱，把人抱進(jìn)了懷里。</br> “不是，小唯，媽媽愛你。”</br> 季唯一用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替她抹著眼淚，自己也一抽一抽的：“媽媽別哭，小唯也愛你。”</br> 季景行心里一暖，破涕而笑，拉著她起身：“媽媽沒事，走吧，我們?nèi)コ耘Ｅ湃ィ ?lt;/br> “好，走咯，走咯，吃牛排去！”</br> 在她們走后，林舸的車并未開走，他趴在方向盤上，腦海里回蕩著季景行剛剛的話，手握緊了方向盤，逐漸咬緊了牙關(guān)。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